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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他一生又何妨 作者:玉案青
酒量还撑得过去。
他正要爽快应下,杜风突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飘出来挡在他与那男子中间,一板一眼道:“这位客官,对不住,我们钱掌柜身有隐疾喝不得酒,这两杯酒不如就由在下代劳如何?”
本来笑意盎然的林公子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冷光,瞟了其貌不扬的杜风一眼后傲然道:“你是什么东西,本公子与你家大掌柜说话,轮得到你来插嘴么?”
这话钱小八可不爱听了,杜风可是跟了凌凤语多年的心腹侍卫,如今被特意调来保护他,在他心目中基本等同于凌凤语的代表与象征,他从来没想过把杜风当下属看的。这男子瞧不起杜风无异于瞧不起凌凤语,他当然不能忍受。
于是他一本正经道:“林公子,这位杜风杜大哥跟小八我是铁交情,他说话就相当于我说话,他喝酒就相当于我喝酒,如果林公子觉得他不是东西,那小八我一样不是东西,您如果要和一个不是东西的东西喝酒,那自己不也成了不是东西了?”
这句话说的又快又溜,林公子被一堆“东西”和“不是东西”绕得有些晕,一时间竟然接不上话来,只是钱小八和他对着干的意图他算是看的一清二楚,登时连脸色都冷了下来。
林公子脸罩寒霜的样子气势迫人压力十足,钱小八不由自主联想到凌凤语,心中不由打了个抖。
林公子正待开口,天香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吵嚷之声,不止是钱小八他们三个,店里所有的客人都一同朝门口看去。
“让开让开!一个二个杵在这里挺尸么?都他妈给我让开!”
一阵高声喝骂,是唐有贤,带着一帮肌肉虬结一身皂衣的县衙差役闯进来了,旁边还有两个人抬着一副架子,上面躺了一个双目紧闭一脸蜡黄的中年男人。
柜台后面的管富当先迎上去笑道:“唐大少,今日又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唐有贤朝地上重重啐了一口,恶声恶气道:“少废话!钱小八呢?让你们的大掌柜滚出来!”
不好,这姓唐的果然上门闹事来了!钱小八赶紧丢下林公子跑过去,杜风自然紧跟上前去保护他。
林公子唇角微翘,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紧不慢地也去了大门口。
“唐……”
钱小八“大少”两个字还未出口,唐有贤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已经伸过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另一只手指着被放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恶狠狠道:“钱大掌柜,我这位朋友中午在你这里吃了一顿饭,回去后就上吐下泻不止,本来比牛还壮的人一下子被折腾去了大半条命,本大少打抱不平,专程替他来向大掌柜你讨个说法。”
杜风捏紧了拳头,只等唐有贤再有过分举动就立即出手。
一听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钱小八也有些慌神,脸也白了三分,所幸脑子还算清醒,硬着头皮问道:“唐大少,您这位朋友请大夫看过没有?确定是吃坏肚子了么?”
唐有贤喝道:“当然!我们衙门里的仵作专门检查了他吐出来的东西,确定他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才会搞成这样!说吧,你们天香居要怎么赔偿?”
钱小八摸着头干笑道:“唐大少,您先消消气,怎么能肯定这位朋友一定是在我们天香居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呢?说不定他来天香居之前,或者吃完离开后又吃了什么脏东西也是有可能的。呐,想必唐大少你也有这经历,张嘴说话的时候偶尔会有些莫明其妙的东西往你嘴里钻,有时候可能是虫子,有时候可能是和你说话之人的唾沫,有时候可能是天上掉下来的鸟粪,有时候……”
店里有些客人前些天曾经亲眼目睹过唐有贤赖帐不成灰溜溜离开的经过,没亲眼见过的这几天也大概听说过,刚才见唐有贤的架势就知道他是特意上门找茬的,心理天平自然就倾向了清瘦弱小的钱小八了。此时听钱小八一本正经地分析下来,不由都暗觉好笑,个个翘首以待唐有贤再次丢人现眼。
唐有贤听得额头青筋乱蹦腮边横肉直抽,不等钱小八“有时候”完,就破口大骂:“狗 日的听你小兔崽子的胡扯!你他娘的活得不耐烦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一边骂一边猛然发力将钱小八整个人从地上提起来,紧接着往墙上狠狠摔去。
钱小八猝不及防,加上体格与力气与唐有贤实在相去甚远,一时间根本无法自保,就如一只纸鸢般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一片惊呼声中,杜风与一直冷眼旁观的林公子同时出手如电,一人拉住了钱小八一条胳膊,然而,钱小八整个人却是跌入了第三个人的怀里,腰也被一双强劲有力的臂膀紧紧抱住。
钱小八七荤八素晕晕乎乎之际,就听头顶冰冷如雪的声音一字一顿道:“杜风,给我把他两只狗爪都剁了!”
钱小八乍惊还喜,仰头一看,不是凌凤语是谁!这一刹那,他差点真的欢喜得晕过去。
“属下遵命!”
杜风得令,“锵”的一声将腰悬宝刀抽了出来,一片倒吸凉气声中,一道森寒雪光闪过,唐有贤两只手伴随着他的一声凄厉惨嚎齐腕而断,在空中划过两条触目惊心的血线后,“扑――扑”两声掉在地板上。
事发突然,人人都有些反应不及,接着被唐有贤断腕处激射的鲜血给骇到,全都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偌大的天香居里只剩下唐有贤杀猪一般的嚎叫不断回响。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此时,钱小八也被唐有贤的惨状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一时间连招呼都忘了跟凌凤语打,甚至也没意识到自己与凌凤语紧密相贴有什么问题,依然维持着被凌凤语从背后揽着腰抱在怀里的姿势,而他左臂还被林公子紧紧拉着,两个都不打算放手的男人以仅能被彼此听到的细密声音迅速展开了一场暗流汹涌的遭遇战。
“太……”
“叫我堂兄。”
“……是,堂兄,请恕凤语不便在此全礼。不知堂兄为何不在京城辅佐伯父,却会出现在这小小的玉水镇?”
“居上位者偶尔也需要亲自体察民情深入了解民生的,堂弟以为如何?”
“堂兄英明。堂兄,多谢你刚才出手拉了钱小八一把,他现在没事了,你可以放手了。”
“是吗?原来堂弟也认识这位钱大掌柜?”
“当然,他是为我做事的人,我和他十年前就认识了。”
“原来如此。堂弟性情向来清冷内敛,居然也会结识这样一个活泼有趣的孩子,为兄着实没想到。”
“……人都是多面性的,有时候连自己也想不到,外人想不到也很正常。”
“这话倒是说的不错,比如我现在猜这家酒楼的幕后东家其实是堂弟你,我这个做兄长的开始就没想到。原来堂弟不仅武艺超群识见过人,做起生意来也很有一套,这几年想必银子赚了不少吧?”
“堂兄谬赞了,凤语不过闲来无事小打小闹玩玩儿罢了,上不得台面,让堂兄见笑了。”
林公子――实名为凌瀚,当朝太子,正待继续嘲讽凌凤语,反应迟钝的某人终于回过了神,见凌瀚还拉着自己的胳膊就觉得别扭,连忙用力把手抽了回来,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还被凌凤语抱在怀里,心口狂跳下赶紧转身从他怀里出来,既欢喜又忐忑道:“你,你怎么来了?”
凌瀚见他将自己挣开,只顾与凌凤语说话,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脸色霎时就沉了下来。
凌凤语对钱小八这么快就脱离自己的怀抱也有些不满,要知道他想这一刻已经想了很久了,但对比目光阴沉脸色铁青的凌瀚而言,他的待遇显然要优厚得多,心里又觉得舒畅起来,不由悠然道:“怎么,你不希望看到我来?”
钱小八忙道:“怎么会呢,我巴不得你天天来!只是你一向都那么忙,我原以为要过很久才能见到你,没想到……”
他天性中有狡黠无赖的一面,但对上凌凤语就全剩下单纯天真的一面,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让凌凤语听得极为受用,心中不由柔软下来,连唇边都在不自觉间泛出一抹愉悦的温柔浅笑。
钱小八霎时看直了眼,觉得胸口很有些呼吸不畅。
凌凤语的淡淡微笑和钱小八看着他的痴痴目光落在凌瀚眼中,既感惊诧又觉刺眼,不由抢先一步冷冷道:“堂弟,别高兴得太早了,我看你还是先把眼前的烂摊子收拾一下会比较好。”
什么,堂,堂弟?这么说,这个看起来派头十足的林公子是凤语的堂兄?那么,他其实应该是姓凌,而不是他想当然的双木林了?而且,既然是凤语的堂兄,那他应该也是什么世子王爷之类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天哪!他刚刚还拐着弯骂他不是东西来着!完了,他的脑袋是不是会在脖子上坐不稳了?
钱小八瞠目结舌惊恐异常,张大的嘴巴足够塞进去一整只鸭蛋。
这个震惊无比的呆傻模样在不明就里的凌凤语看来自然极其不爽,大有趋炎附势得陇望蜀的小人之态,暗道若是钱小八知道了凌瀚乃是堂堂太子、国之储君的真实身份,知道自己有可能获得太子青睐攀上更高的枝头,那他还不得欢喜若狂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
本来他会中意钱小八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了,如今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凌瀚也对钱小八表示出了一定兴趣,那更是匪夷所思了。
于是,凌世子刚才还春风融融的心境再次蒙上阴霾,第一次对“危机感”这个词汇有了比较直观具体的认识。
不过凌凤语这会儿显然不便与这山望着那山高的“势利小人”钱小八算帐,因为天香居里已经乱成一团了,有些女性食客已经被店里充斥的血腥味道和唐有贤接连不止的惨叫给吓昏了。男人们虽然胆子大些,但唐有贤是本地县太爷家的大公子,天香居的人居然敢一刀斩了他双手,这不是要造反了么?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为免惹祸上身,满楼的人都顾不得理会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了,都争先恐后往门口跑去。
唐有贤也算是个心性硬狠的人,挺过最初的剧痛后,惨白着脸对旁边惊得有些不知所措的衙役咆哮道:“都死了吗?还不赶紧把门封了给老子抓人!天香居的反贼要是跑了一个老子要你们自己拿命来抵!他,他,他,还有他,统统给老子绑回去大刑伺候!”一边喝骂,一边抬起鲜血淋漓的断肢对着杜风、钱小八、凌凤语和凌瀚一通乱点。
衙役们被吼得齐齐一个激灵,马上就回了魂,然后展开行动,或去挤开蜂拥而至的人群去关门,或从腰间抽出刀片子将一窝“反贼”包围起来。
凌凤语不屑地冷哼一声,朝杜风略抬下颌,杜风精神一振,力拔山兮气盖世,大刀一挥扫千军,“喀嚓嚓”一阵响,那七八名衙役手中的刀片子顿时断作两截掉落于地。
众衙役被杜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震住,再也不敢上前一步了。
钱小八忍不住翘起大拇指赞道:“杜大哥你真了不起,真厉害!”
凌凤语瞥了他一眼,心中有些不爽,暗道,小子,总有一天也让你开开眼界,知道本世子的厉害!
唐有贤双目赤红状若疯狗,嘶声叫道:“小兔崽子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然后低头就朝钱小八狠狠撞去。
钱小八此时有了防备,当下就要闪身躲到一边,但凌凤语已经快他一步移到他身前挡住,同时右手平平无奇朝前推出。
只听好似摔瓜一般“嘭”的一声响,唐有贤庞大的身躯如同麻布袋一样飞了出去,再“哗啦”一声将一张八仙桌砸得粉碎。
天香居里一片死寂,众目睽睽之下,唐有贤脑浆迸裂血流披面,瘫在一片狼藉中浑身抽搐了一阵,然后白眼一翻就此了帐。
没来得及跑出天香居的众食客见此可怖情景几乎没吓死,再看杜风和凌凤语的目光都如见到阴司厉鬼一般骇到极致,这些人果然是要造反的乱臣贼子么?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县太爷之子一掌击毙,实在是太疯狂了!接下来,他们是不是就要大开杀戒除掉自己了?
人人自危时,凌凤语不疾不徐开了口,音调虽不高,却足以让大堂内上百号人听得清清楚楚。
“大家莫惊,我乃世子凌凤语,今日微服至此体察民生,查知唐有贤仗势欺人为害乡邻犯下诸多大罪,身为县令之子知法犯法更是罪加一等,因其数罪并罚不可饶恕,故本世子依律将其当场击毙。在场诸位皆为本案目击证人,与死犯本身并无牵连,若大家能配合本世子彻查此案还将是功劳一件,朝廷日后一定会有勉励嘉奖。”
一番入情入理周到详细的解释分析顿时让心已经悬到嗓子眼里几近崩溃的众人长出了一口气,阿米佗佛,原来这不知何时突然现身的冷面佳公子就是传说中美如天神、狠似修罗的凌世子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别说唐有贤本就该死,就算他没犯什么大事,单是冲撞世子一罪也该死了!
刚才人人瞧的清楚,唐有贤想杀钱小八不成才被凌凤语令人斩了他双手,他不但不悔过,反而还想向凌凤语打击报复――尽管唐大少当时的攻击对象是钱小八,但由于凌凤语快逾闪电的移形换位,在普通人看来,唐大少就是冲着凌凤语本人去的――这不是明摆着活得不耐烦了自己找死么!
接下来杜风与管富及唐有贤带来的一帮衙役一同着手进行善后事宜,抬尸的抬尸,问话的问话,清扫的清扫。
“敢问堂兄,凤语如此处置是否还算得当?”
凌凤语前面一大段话都是在安抚在场受惊的群众,最后一句话压低了音量,却是在征求身边凌瀚的意见。
凌瀚纸扇轻摇,眸光冷厉,面上却带着赞赏的微笑,悠悠道:“有理有据恩威并施,自然得当。数月不见,堂弟倒是精进许多了,不似传说中不务正业、沉迷酒色的浪荡形象嘛。”
凌凤语心中一凛,沉声道:“凤语素日行事确实有些荒唐,让堂兄失望了,请堂兄重重责罚。”
凌瀚浅笑道:“浪子回头金不换,你这样我欢喜还来不及,罚你作甚?你若能洗心革面改过自新,为兄就更感宽慰了。”
凌凤语垂下头来,语气恭谨:“凤语惭愧,多谢堂兄不罪之恩。”
凌瀚仍旧摇扇轻笑,笑意却无有一丝一毫到达眼中。
钱小八站在凌瀚和凌凤语旁边,只见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个不停,貌似十分亲切友好,却听不清楚具体在说些什么,不由大感好奇。凌凤语身为世子,已经够了不得了,看他一脸肃然恭敬模样,他堂兄身份显然还在他之上,那究竟是个什么来头呢?
他有心想问,又怕之前自己得罪了凌瀚会被他追究问罪,不由得心虚胆怯,脚下不自觉间慢慢后退,打算找个角落把自己藏起来,先避过一阵风头再说。
哪料这时凌瀚一个眼风扫过来,蕴含无穷压力,竟让他脚下发软有些行动困难。
见钱小八一下子畏缩起来,凌瀚冷厉的眸光倒软化了一些,似笑非笑道:“钱大掌柜,我来贵酒楼本是为了好好吃顿饭的,不想看了这么一出闹剧,实在有些倒胃口,钱大掌柜是不是要请我吃一顿作补偿再自罚三杯给我压压惊才好?”
钱小八挠挠头,赔笑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我马上叫人准备一桌上好的酒菜。”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看向凌凤语,眼中带上咨询请示的意味。
凌凤语状若未睹,只对凌瀚道:“让堂兄受惊是凤语失职,堂兄远来也是客,这顿就当凤语尽地主之谊给堂兄洗尘兼作赔罪吧。堂兄,请。”说着朝楼梯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凌瀚勾唇一笑,“既然如此,那为兄就不客气了。”然后当先朝楼梯行去。
凌凤语迈步跟上,突然又回头狠狠瞪了钱小八一眼,然后随着凌瀚步上二楼。
钱小八有些不理解凌凤语为何瞪他,想来他又在不经意间犯了什么过错吧?哎,没空仔细琢磨反省了,当务之急是整治一桌子好酒好菜招待那位了不起的堂兄是正经。这么一想,他赶紧跑到后堂吩咐厨子们拿出本事卖力表现。
贞洁保卫战
酒菜上齐后,钱小八自然没能脱逃陪吃陪喝陪聊的三陪命运。
一开始的罚酒自然也是免不了的,尽管钱小八心中有一千个不甘,凌凤语心中有一万个不愿,凌瀚的意志都是无法转移的,他也并不多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钱小八,钱小八的头就被压得抬不起来了,更别说像先前不明其身份时装聋作哑糊弄过关了。
想着就算喝大了好歹也有凌凤语善后,钱小八遂横下心来,一气喝下了三杯酒,末了向凌瀚拱手赔笑道:“这位凌……大公子,小八已经自罚三杯酒了,这下您该满意了吧?”
他不清楚凌瀚具体是个什么来头,又不敢问,只好用了个最通用笼统的称呼,凌瀚年纪看上去比凌凤语略长数岁,叫一声大公子想来不至于错得太离谱。
一声拖长了腔调的“凌大公子”听得凌瀚宛尔,“钱大掌柜如此热情好客,我哪有不满意的。不过,等下你陪我多喝两杯,我会更加满意。”
听他如此说,钱小八心中惴惴,干笑道:“酒要喝菜也要吃的。”一边说一边往他碗中殷勤夹菜,道:“凌大公子尝尝这个水晶蜜肘,这是我们天香居大厨的拿手绝活呢!”
凌凤语看得郁闷不已,忍不住低咳一声。
钱小八不是笨蛋,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失之偏颇,他怎么可以忽略凌凤语呢?实在太不应该了。哪怕那位凌大公子是天王老子降世,也不及凌凤语一根手指头重要啊!
于是他又赶紧夹了一筷子玉水银鱼的鱼肚放在他碗中,讨好道:“今天一路来天香居辛苦了,多吃些鱼,这个好消化易吸收。”
凌凤语心中自然由阴转晴,忍不住也给他夹了一块鱼肉,貌似训斥实则抱怨道:“赶紧吃你的,几天不见越发瘦的不像样了。知道的明白你是在为酒楼操劳,不知道的还以为东家残酷无情连饭都不让人吃饱呢!”
钱小八不好意思道:“哪能呢,这世上再也不会有比你更好的东家了。其实我每顿都吃的很多,真的,杜大哥和管大哥都可以证明,就是光吃不长肉,实在有点浪费粮食了。”
凌凤语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确实浪费,养头猪都比养你要强。”
钱小八红着脸摸着头嘿嘿笑。
钱小八是实话实说,没有任何不妥感觉,凌凤语早已熟悉了他与他的说话方式,训斥他也是习惯成了自然,当然也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但是在凌瀚听来那就很有问题了,这一主一仆根本是眉来眼去打情骂俏的公然调 情,当他这位太子是空气么?还是说故意表演给他看的?简直岂有此理!
恼怒之下,凌瀚“纭钡囊簧拍了一下桌子,惊得钱小八差点把筷子丢了,转头见他脸色阴沉,不由头皮发麻,战战兢兢道:“凌大公子,有,有哪里不妥吗?”
凌瀚眸光阴戾,冷冷道:“哪里都不妥。”
钱小八心里打了个哆嗦,这人怎地如此喜怒无常?他本来以为凌凤语的脾气已经够难捉摸了,但跟他这位堂兄比起来,那简直可以算得上和颜悦色了。这姓凌的人都是这么可怕的么?真不愧是坐了这天下的!
凌瀚忽而又放缓了脸色,语气收敛了怒意却换成不容置疑的威严,对凌凤语道:“堂弟,我看今日的事情还不算完,依为兄之见,你还是亲自去玉水镇县衙走一趟的好,否则恐怕会有不明真相的老百姓被煽动引发什么乱子出来。”
这番说辞已经不是兄弟之间的客套了,而是上下之间的命令,凌凤语眸光一黯,起身抱拳应道:“是,臣弟遵命。”
接着他将有些愣神的钱小八从桌边拉了起来,果断道:“钱小八是本案的重要人证,我与他一同去县衙会会县令唐文茂。”
凌凤语有命钱小八自然无有不从,当下应了个“好”就要与他一起离开,谁料经过凌瀚身边时,却被他伸出的一条胳膊拦了下来,听他悠悠道:“钱大掌柜,你且莫急,我这顿饭还没吃完呢。”
接着又是一句:“堂弟,你自行先去应对,等为兄吃完饭会亲自送钱大掌柜去县衙的。”
凌凤语太阳穴突的一跳,不假思索反驳道:“不行。钱小八对本案极其关键,我若是去审理此案他却缺席不至,于理不合。”
凌瀚站起身来,玩味似的审视面沉如水的凌凤语,一字一顿道:“我说合,那就合。对了,听说令姐早已到了适婚年纪却依然待字闺中,倒的确有些于理不合,可惜了一位大好佳人了。改日我得向父亲禀报一下,为她早些安排一门称心如意的好亲事,叔父泉下有知想必也会安心些。”
凌凤语闻言变色,全身肌肉倏然绷紧,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片刻后又松了开来,垂下头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有劳堂兄费心,凤语代家姐谢过堂兄美意。”
凌瀚勾起唇角笑了起来,十分亲昵地拍拍他肩头,调侃道:“自家人无需如此客气。堂弟,放轻松些,你这两年不是一直游历花丛过得挺快活的么,怎么如今倒保守起来了?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东西罢了,不值得你如此。时间不早了,你还是快些去办正事为好。”
凌凤语低头沉默,片刻后艰难道:“堂兄教训的是,刚才是凤语糊涂了。凤语即刻就去县衙善后。”
钱小八此时酒劲上头,脑子里也有些晕乎乎的,想事情也费力了些。他站在一边,这次堂兄弟俩的对话是听得一清二楚,却完全不能理解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怎么无缘无故又突然扯到凌霜沁的婚事上?这跳跃性也太大了,心里不由得纳闷十分。
不过有一点钱小八还是觉察到了,凌凤语与凌瀚之间的火药味很明显,他还隐隐感觉到争执的事情与他也有关系,似乎不止是现在他去不去县衙那么简单。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他就理解不能了。
凌凤语转过身来,深深看了疑惑不解的钱小八一眼,哑声道:“小心些,我在前面等你。”
说罢再不停留,大步出了雅间。
那蕴含无限深意的一眼对钱小八来说依然意味不明,却让他心头莫明一颤,感觉凌凤语其实有很多话要跟他讲,碍于某些原因却无法诉诸于口。
凤语究竟要跟我说些什么呢?钱小八对着门外见不到一个人影的空荡荡的楼梯间苦苦思索,只觉脑子里好似塞了一团乱麻,怎么样都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突然,身后有人贴了上来,有灼热的气息缓缓喷吐在耳际,凌瀚低沉而暧昧又压迫力十足的声音随后响起,“怎么,不舍得?”
钱小八颈中汗毛霎时竖了起来,本能地感到危险,他赶紧转过身来又后退一步,对摸着下巴眸中幽光闪烁的凌瀚口吃道:“什,什么不舍得?”
凌瀚轻笑一声,“不明白?那就是舍得了,如此甚好。”
这种暧昧不清的言行举止让钱小八惶惶不安,先前的三分酒意也化作冷汗流了出来。他赶紧绕到桌子另外一边坐下,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凌大公子还饿着吧,来来来,吃饭吃饭!”
“我倒的确有些饿。”凌瀚不紧不慢踱到他身边紧挨着坐了下来,抬起手来在他清瘦的后背上若即若离地划过,“不过,此饿非彼饿,钱大掌柜,这回你可明白?”
钱小八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爆了起来,触电一般往旁边跳了一下,差点连椅子带人摔在地上,又被凌瀚一把拉回椅上坐好。
钱小八此时察觉到危险临近,却仍然不大敢相信凌瀚会真的对他做出什么不轨之事来,他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能得到这个来头比凌凤语还要厉害的大人物的青睐,他努力说服自己凌瀚只是一时兴起拿他取乐看他笑话罢了。
他一边使劲后仰拉开与凌瀚之间的距离,一边干笑道:“小八愚蠢,还是不大明白,还请凌大公子费心指点。”
这种小心翼翼戒意十足、某方面却又单纯得几乎不设防的懵懂模样将凌瀚心头的火彻底点燃,当下也懒得再跟钱小八费话了,一把扯了他就往雅间屏风后供食客醉后小憩的里间而去。
钱小八这下子真的慌了神,凌瀚燃烧着炽热欲望的眼神极其可怖,仿佛要将他吞噬的地狱之火般幽明闪烁,两年前发生的某件事情的片断在脑中电光火石般一一闪现。
他拼命挣扎起来,用力去扯凌瀚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惶然道:“我,我想起来还有一道菜没上,我这就下楼去催催!”
凌瀚回过头来,一手箍着他的腰将他用力往怀中一带,调笑道:“不必了,我吃你这道菜就可以了。”说罢另一只手就如游蛇一般顺着钱小八的襟口滑了进去在他胸前揉捏挑逗,头也低了下来,作势要去亲他。
钱小八惊得头皮都要炸开了,想也不想,猛地抬头使劲往上一顶。
凌瀚没料到他会突然发力,下巴被狠狠一撞,上下牙齿碰在一起,差点把自己舌头给咬断了,顿时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手上也松开了对钱小八的禁锢。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钱小八这辈子都没像此刻这样跑得快,几乎是直接从二楼滚到了一楼。他只怕凌瀚会追下来,从地上爬起来后又一气也不歇地冲出了天香居,连杜风和管富在身后大声叫他也顾不得理会了。
口中泛出咸腥味道,凌瀚“呸”的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然后伸出舌尖将唇边血渍缓缓舔去,脸上渐渐露出一抹邪肆森然的笑意:“很好,够辣够劲。今日暂且放过你,下次被本太子抓到,你就等着在床上过一个月吧!”
地狱天堂一念间
凌凤语独自一人骑着马缓缓朝玉水县衙方向前行,心中冰火肆虐痛苦难当,几乎要将他生生逼疯。
冲天的怒火让他想返回天香居将钱小八从凌瀚魔掌中抢下来,可一旦想到这一举动将会造成的恶劣后果和要付出的巨大代价,他就止不住感到寒凉彻骨。
他本以为自己足够强大了,可是刚才面对凌瀚软硬兼施的威胁,他才发现实际情况并不那么乐观。他连最在乎的人都保护不了,谈何其他?!
天色早已黑透,街中空荡荡的见不到几个路人,凌凤语第一次觉得自己象一具没了魂魄的行尸走肉,前不见光明,后不见退路,陷入了一个无穷无尽的死水深潭,而他无力脱困,只有越陷越深。
魂不守舍之际,忽听身后有人叫喊:“少主!等等我!少主!”
他倏然回过头去,沉沉夜色中,有个纤瘦的身影正一边拼命追赶一边朝他招手疾呼,他心中骤然紧缩,一个翻身下了马,怔怔地看着那人气喘吁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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