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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露 作者:周而复始

    不能拉下。

    回避不能,迎着笑颜满面的言家耀辉,林政皓含笑道:“没想到会碰上亲家少爷,好巧啊。”

    好逗,瞧着展露笑意迎着林政皓的言家耀辉,被撂在一旁没被理睬的萧泓掩着笑意,言家攀亲的手段又来了,看吧,押着林政皓一同过来是正确的吧。

    铁板一块的萧泓居然会窃笑?真让人不习惯。每看一回萧泓碰上言三少就变脸的例子,就觉得可趣,不经雕琢的欢喜看得旁观者都不知该是喜还是忧了。

    没心思理会别人的心思了,林政皓只希望他旁边的萧大公子别因为言家三少对他热情有加就对他散发出杀气,对杀气这种无形的气量,没经历过杀戮的他极难分辨的。

    在林政皓引荐下,和几位同行而来的公子见礼。鞠躬作揖间,在礼数上做足了表面文章。

    “在风华楼小憩时,萧世兄号召着当场的各位向朝廷捐了赈银,雨停了,正巧也就散了。”林政皓稍作了解释。其实,雨停前,风华楼的募集赈银就已经完毕了,在商议如何献金之际,多半得幸去了金殿受嘉赏的都借着雨停先行回避了。人人都在把握自己的分量,已无故而获得了非分之福,再想占尽好事,定招来相忌,这些官场平衡道理,多半还是懂得的。这种示好的均衡,彼此心照不宣,还在风华楼中的其他位也默契着均承让了。

    离开风华楼的大半被各自府内的家仆请了回去,只余下他们一行几人,一路溜达到了西城,是有想要看看言三少留言所说的铺子去认认门的意图,只是,会在路上会遇上本人,确实是巧遇。

    一群衣着光鲜的公子结伙晃荡,在京城中不是什么新鲜事,问题是这些称呼,言三少?萧大公子?

    舍下倾城珍玩,行下大善的扬州言三少?

    弃了贵胄身份,征战沙场戍边卫国的萧大公子?

    首先,众多目光都看向言三少。只要是在尘世,攀附门第是天经地义,经年累月,不知道有多少奇珍异宝从八方州府往京城运来,又有多少官绅富贾费劲心思想要在这遍地贵胄中求个晋升的门路,可到头来,又当真有几个能如愿以偿?这位扬州言三俨然就是传奇。舍了无底洞的世族门第,直接攀附了天下第一家,瞧瞧人家这一手,做得何其漂亮,哪个不佩服。只是,有点儿想不通,这些日子好些大府管事络绎送来请柬,这位居然都给婉拒了,没去一家认认门。难不成这位当真只是为了受灾的灾民募集赈银?这般品行,已经默默传扬了开去。

    以此论,让扬州言三致礼的这些位定更是来头不俗了,好奇的百姓们当即仔细端详起来,不用太多的猜测,其中那位一身戎装的年轻武将定然就是萧大公子了。

    真让人激动,说起来,京城内最具名望的两位才俊就在眼前了,一位衣着戎装,英挺逼人;一位身披银绫,颜容俊雅。这才是世家才俊,这才是人中龙凤,这才是国之栋梁。不自然的,行商将为了消暑高挽起的衣袖悄悄放下,大小媳妇也背过身去轻笼发鬓,现如今,提起这两位,满京城那个能不晓得的

    “相逢不如偶遇,在下正要去铺子收验货物,要不,去坐坐?喝杯茶?”向其他位公子见礼后,主动提出邀请的言家耀辉闲暇中还默认,难怪父亲大人一再交代让他们兄弟多少取得获得点功名呢,有了虚名身份,不用小人自居了,感觉还可以。

    对言家三少的邀请没一位反对,来西城,就是为了想去珍宝斋和锦绣斋认认门。

    在一众瞩目中往西街去。

    除了避不开的林政皓之外,其他人都默契守着该有的距离。至于萧泓,则被两名随侍卡着隔开了好几个身段距离。按着刀把,严阵以待的姿态颇有恶奴的架势。

    “最近京里事多,随从还是不要随意佩带兵器,免得惹来事端。”被隔开了的萧泓提醒着

    隔着些得体的距离,听了这话,言家耀辉轻轻点头。这话倒不是凌驾于人之上,眼前确实不应有落人口舌的把柄,这佩刀还是得收起来的好。

    西街都是些富贵人家才会光顾的铺面,绫罗绸缎和金银玉器的铺子比比皆是,扬州城中数二数三的杨大富的铺面当然不会小,锦绣斋中满目雍容,还够资格款待这些公子。

    迎着贵客,先行退避回铺子的大掌柜将内外都张罗好了,有眼色的店堂伙计全部忙活起来。进了商贾的铺门,不留下些银钱,算是做生意的没本事。

    瞧着好几位年轻公子迈进来,铺面里好些展着绸缎看花色的闺阁女子齐含羞别开了身去。一旁伺候着的嬷嬷丫头也赶忙过来护着。

    看着满眼莺燕,免得不诧异,这里是做什么买卖的?怎么有这么多闺秀女子?

    一线阳光透了进来,映衬得满架宝光横溢。抬目看去,除了色泽极为上等的丝绸之外,沿墙架上摆着尽是精致纤巧的漆器。

    对了,言三少是扬州人,自古以来,漆器以扬州漆器为最雅,集雅致和雍容为一体的嵌宝妆盒更是大户人家的闺阁中少不得的物件;在豪门婚嫁礼单上,扬州独一份的雕漆嵌玉更是必备,想到这,也就知晓铺里怎么会有这么些闺阁女子了。

    周整的伙计高高撩起一角的珠帘,这小内室中摆放着的全部是连宫中都少不得的雕漆嵌玉小件儿。

    触目璀璨绚丽中,可能是才从廊檐外端回来吧,一盆摆在雕花案上的兰草沁绿的修长叶儿上还缀着一滴迟迟不肯坠落的雨露儿,将满眼雍容点缀出许多雅趣。

    到这来来的公子,都是生了一双富贵眼的,晓得言家当真不是好招惹,端详四周,聪明的都纷纷关注起这些雍容的漆器起来。既然来了,多少也得给府内姊妹带些才是。

    “早就听说过‘和田玉,扬州工’的话,没想到这些嵌宝漆器这般精美。”没话找话说的林政皓干笑着,眼下,他是最为难的一个了,言家小三跟着他不离,两个随侍紧随着言三少不离,并不大的内室都有点拥挤了。

    “扬州琢玉本就为南秀之首。”言家耀辉含笑应声,一旁伺候着的大掌柜从柜中小心的捧了出来一尊山子雕来给众家公子奖赏把玩。

    眼前这尊集浮、透、镂于一体的山子雕堪称一绝,均取来细细把玩,倒是生出不少趣意。被言家三少沾缠着的林政皓笑着打趣道:“你倒不像是六品员外郎,倒像是商贾了,拿出这些精巧的玩意儿,不会是想掏光我们的银子吧?”

    “亲家公子,此话失言了。玉琢本就是扬州的一景,玉器更是君子之器,论及买卖,多少市侩了。”并不在意这种打趣,言家耀辉淡然道:“世人都说商人无利不图,却从不言责任在于自身追逐奇巧的本性。天下若无行商之人,何谈繁华?当真是妄议起来,那陶渊明若无殷实家底,又有几个能信他能说出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风凉话来。”

    看不出,言家小三很为士农工商的商藉不平呢。温厚的人神色稍有差池,反倒让人在意,虽然只是一瞬,脱去温柔表象的言耀辉还是让人惊艳了一下。

    被晾在一边儿待着的萧泓品着香茶,满脸怡然。看得一旁一直警惕着的大掌柜好生无奈。

    第二十六章

    雨势停了,朝议结束了。

    小半月前被勒令禁足在各自王府邸的三位皇子中,两位取消了禁足,一位被罢黜为庶民。此次,只要牵扯进天下第一家家事的都将冠以诽谤朝廷,勾结草寇的大逆之罪。参与还是没有参与,有证据还是没有证据,这都不重要,重要是王上的意思,掺和天下第一家的家事,就是对皇权的挑衅,绝无可容的道理。

    夏日暴雨后的雷霆一击立显无情最是帝王家的箴言。

    和同僚们拱手告辞,从金殿上纷纷兢兢战战退出。旁人眼中获益最大的萧大人面上绝无一丝喜庆,一身冷汗更是浸透了衣袍。

    萧大人低着头匆匆钻进了自家候在宫墙外的家轿,颤声叮嘱着赶紧回家。江氏的谢恩折子定会在朝议上惹出朝议是意料中事,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借着这场朝议,对经久未决立储的事宜,王上居然会决断得这样快,这样狠。

    抹着不断滴下的冷汗,想起王上似笑非笑的脸色就后怕不已的萧大人喘着气无法平息心境。中宫一无所出的前提下,为家族的将来押注,朝中谁家没和可能会继位的庶出皇子们有个牵扯,作为萧家族长,他所押的偏生就是今日说不得的下下签。眼睁睁看着这场酝酿已久的皇储之争在王上联合塞北的江氏将其吹得灰飞烟灭,惊得哪个不是胆寒,这回若不是牵扯了个将这趟子浑水搅得越来越浑的言家,萧家百年基业算是到了尽头了,抚住心悸不停的胸腔,万幸,好生万幸啊!

    西街的锦绣斋的雅室内,带着的眼睛的都在看着,带着耳朵的都在听着,交换把玩着山子雕玉器的各位谨慎删去满耳莺声燕语,专注着一墙之隔的临街传来的阵阵熙熙窃语,朝议究竟做了什么样的决定?究竟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了?揣测不停撩拨着在座好奇的心境。

    耐不住动荡的心情,也不想多待了,指点了些合眼的雍容妆奁,算是送与给府内内眷或是姐妹的小礼了。

    送上门的生意果然好做,眼面前的果然都是些身份的贵公子,出手很有分寸,买卖做得也很顺畅。至于被特意隔开的距离之外的萧大公子,依旧自在的自个儿待着。

    做成了好些买卖,各自盘算着告辞的得体理由,一声轰然倒塌碎裂的响声惊动了内室起身准备告辞的诸位,随之,铺内的女孩儿们的惊呼和货架倒塌的声响不绝于耳,洪亮的大喝阵雷般响起,“砸!给我往死里砸!”

    哪个如此大胆?一直都被撇在一边儿的萧泓抬眼,内室坐着的都是些和萧泓还算交好的都是有身份的,在他们眼面前居然有这样的事情,让人好生不悦,齐齐撩起了珠帘出去看看。本雅致的铺内已然是一片狼藉,齐齐皱起眉来,这是那个在滋事?

    铺内涌着好些青衣仆役都在竭力拖着抱着一个撩着袖子挥着棍棒打砸花架上摆件的一位束冠的锦衣公子,千方百计的阻拦却反被蛮力拖扯摔得苦不堪言。

    先没问究竟怎么回事,言家耀辉当即招呼也受惊了的伙计立即将避在角边惊得花容失色的闺秀们往雅室中请。一边安顿着这些闺阁女子,一边连忙给一旁的伙计递出了个眼色,意会了的伙计赶紧跑去报与就近的巡捕班头去。隔着珠帘儿往外看,将她们挡在后面的公子们宽阔的后背让受惊了的惧意也缓和下来。

    好几个青衣家仆都生生压不住这位还在到处挥棒打砸着,一眼见言家耀辉,当即大喝起来:“兔儿爷!打死你这个下作的东西!”

    没等萧泓动容震怒,言家耀辉身边两个随侍挥着偌大的拳头已经冲了上前,他们绝容不得所侍奉的三少被人如此辱骂。

    眼看着有人打过来,那些紧紧抱着这位的家仆当即放了手,拳风到处,一身蛮力的锦衣公子迎着迎面的拳头硬碰了一记,当即踉跄着被逼退出了铺子外,居然还没显出伤势。

    盯着踱步走出铺门的这些位,再次扯着嗓子嚷嚷着,“原来有这么些给姓言的兔儿爷撑腰,难怪呢,都躲一个屋里了,做什么龌龊事。”娼妓小倌这些还算好听的,难听的污言秽语已然不绝于耳,避在店堂内室中的闺秀更是羞恼不已。

    听得三少被辱,两位随侍愤然拔出佩刀就要上前,“住手!”言家耀辉喝住怒目的两位侍从,有这么些公子们在,用不着自己个儿当出头鸟。

    这样的吵闹,当即聚来了好些路人,其他些铺面的也都跑了出来探看,这是出了什么事端?污言秽语听得路人都在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起来,神色中都张扬着些诡异。

    眼前这一出看得大掌柜面色惨变,一旦萧公子恋慕言三少的传言传开后,这就是后果,若不能将眼前的事端妥当解决,之前花费心机铺下的风光定会在瞬间消散。

    肆意的辱骂听得牵连在场的无不皱起眉头。被言家三少呵斥住的随侍满目凌厉,紧握刀柄,只等着三少发话,是生是死,他们绝不犹豫。

    皱眉看着眼前这位,林政皓等人都认得,是京中出了名的混人,家世显赫,任谁都要让上几分,言家耀辉来京城也不过比他们早小半月,折腾着到处拉拢关系还来不及,应该不会招惹上这种人吧。

    任其谩骂的言家耀辉静静看着这位,毫无印象,他决然未曾和这样的人识得过,更无结怨的可能,这位究竟是谁?如何和他接了怨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来得还挺适宜。

    “这下,您满意了吧。”看着眼前口吐污言秽语的这位衣着锦缎的这位,言家耀辉淡然。话是说给隔着好几个人的萧泓听的,旁边的也都听得凛然通透。言祸下,只有是非,没有公理。

    去塞北的那么些人都看着瞧着议着,想闭口不谈绝无可能,可任谁也始料未及,居然会是以这种龌龊的方式将萧泓和言三的事情挑了出来。

    没人阻拦的谩骂已然失控。同行的众公子拖住凌厉拔剑的萧泓,低声道:“您想让三少更难堪吗?这时候出面干涉,只会更落了别人口舌,全无好处。”

    这话不假,本习惯了言家在谈笑风生中就将市井流言消于无形的场面,真切见识了市井龌龊言祸,激怒的萧泓难以自持。

    抬眼看一旁毫无阻拦之态的言家耀辉,想起了昨日在十里亭,言家三少曾经淡然言语道:“……自出生起就在市井流言中长大,对应之策信手拈来,毫无在意,若这件事只是在流言蜚语中传递这么简单,言三又何必自寻烦恼跳进这纷纷扰扰中来。比市井流言要可怕多得多的是根深蒂固的法度。”

    直言对市井流言毫无畏惧的言家耀辉将如何策应眼面前的事端?旁观着的林政皓好奇到了极致。

    越聚越多的人群在呵斥中立即散开了一条路,一行如狼似虎禁卫军冲了进来,唬得旁观的都连忙回避开去。一把扭住谩骂着愈加听不得的污秽言语的这位,顽抗挣扎中,仗着身份,更是破口大骂。

    “大罪之人,休放肆!”纠缠会儿,不耐的禁卫挥起刀柄击向还不知道眼下深浅的这位脑袋,额上当即涌出血腥,唬得一旁无人不是噤声打颤。扭住见血当即软了下来的这位,推搡押解往刑部去了。

    瞧着刚才还是顶着尊贵的身份胡作非为,转眼昔日贵胄顿时沦为大逆罪人,议论声顿时有些儿变了,这无端的是非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些大宅子被禁卫军把住了,据说是犯了了不得的大罪,”挤着过来瞧热闹的散发着看到的听到的事儿,“刚才的这位公子就是在半路上听说自家也被定下了欺君罔上的罪名,愤愤不过,专程跑来找扬州言三晦气的。”

    原来如此,扬州言三可倒霉了,不过……这朝廷上的事儿和扬州言三有什么关系?

    眼前的一出闹剧算是暂时停下了。

    侧目看了被一众阻拦着的萧泓一眼,“备笔墨,”沉静以对的扬州言三终于开口了。

    备笔墨?什么意思?抬眼看过去,言家小三漠然的神色看得劝着萧泓的旁人都暗自一惊。脱下温厚的表象,为了能活下去的言家耀辉无比坚韧。

    还在不停转动着千百心思想要找出个合适法子的大掌柜听得一怔,看示意他去拿笔墨的三少怔了好会儿,陡然大悟过来,掩不住喜色,赶紧张罗着笔墨纸砚起来。

    这出坐待的祸端,却是送上门来的实实在在翻身的好时机。

    公然侮辱一位为君父分忧受礼部嘉许的六品员外郎,公然侮辱对抗击北狄蛮夷受王上赞誉有加的箫将军,公然侮辱在塞北立下卫国功劳的世家子弟,公然打砸为朝廷缴纳税银的商铺,受得这般公然的侮辱,扬州言三高举状纸敲响了京兆府的伸冤大鼓。

    第二十七章

    对放肆张狂的公子哥儿转瞬沦为阶下囚的可怜可恶模样儿,一旁瞧着的都高声叫好了起来。

    追随高举状纸往京兆府衙去了的言三身后,“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好些尾随着的好奇路人都忙着询问。耳边听到一半途说,均纷纷义愤不已,前些日子,扬州言三将倾城珍玩为大灾之地仗义疏财捐赈义款,当日全民涌动的气势至今还倍觉热络,今日,在光天化日之下,大逆大罪之人居然当众羞辱行下大善之德的扬州言三,当真是要不得,该向府衙讨要个说法去!

    看看被路人簇拥着往京兆府衙远去了的言家小三,在瞅瞅相反方向瞬间转眼沦为阶下囚的那位, “真是愚蠢。”林政皓轻轻摇了摇头。

    一旁的都无语,此言很正确,确实再没有比这位更愚蠢的了。别说这般任性的言行牵扯得罪了正白沾着大好处的半城的公子哥儿,单是从禁卫挥下刀柄毫无顾忌击下去的暴戾就可以判断出朝议后的结果,怕是绝无翻身的可能了。若是保得性命被发配千里,只有两个地界,一是山脉延绵猛兽出入的岭南,其外就是荒漠塞北了,聪明些的,巴结塞北江氏的亲家少爷还来不及,居然冲昏了脑袋去打砸辱骂,只能说自寻苦楚了。

    眼面前,算是暂且消停了些,留下善后的大掌柜瞧着居然还不回府的这几位,客气得请众家公子礼让一下,那些回避在内室中闺阁的女子们得回家了。

    听了这话,霸着门檐的公子们才齐齐礼避让开。

    偷偷瞄着得体背转过身去的世家公子们一眼,女子们垂着眉眼,心下自然为了那位端雅的扬州言三公子不平,更为为抵抗北狄为国尽忠的萧将军受辱愤愤难安,在丫头扶持下,提起裙摆,聚于一堂的她们已经相约好,定要声援箫将军和言三公子的名誉。

    “萧世兄……”瞧着再无旁人,一旁的都做着最后的劝诫,道,“就单单为了三少,您也该放弃才是。”

    刚才发生在眼面前的这一幕是非,看刚才满街窃语的路人各异的脸色,当场无人不生寒,若不是言三少策应有术,流言蜚语一旦当真在市井中传开,何止是身败名裂这样简单。可亏了言家三少策应有术,居然借此写下了诉状,摆明了想借以律法将谣言扼杀,只能用“厉害”二字来形容了。

    作为言三少的亲家公子,林政皓更无回避,“萧世兄,您也听到看到了,在言祸下,您连想出言帮衬,都能祸及三少,要是您当真想为三少好,应当毫不犹豫礼避才是。”将难堪到了极致的祸事转眼化做了利己的转机,他算是明白了,难怪姑母姑父对这言家礼遇有加,这言家果然招惹不得。

    默然的萧泓看得他人满心酸楚,也不再搅和,相互瞧瞧,都回了吧,这次得了圣眷嘉许也算是沾了言家小三的好处,对此,他们能帮衬的也只能是约束亲随对此事避而不谈了。只是,他们昨晚该说的也都说得差不多了,就算能仗义把住嘴巴,跟着随行的难不成都能封住嘴巴闭口不谈?想到此,由不得齐齐对将接到状纸的府尹大人生出浓浓的怜悯之情来。

    一声低语呢喃让他们一起看向先前默然的萧泓,萧泓在自言自语,说了什么,没人听得清明,突然,萧泓自言自笑了起来,看得任谁都有些儿发},眼看着大步消失了的萧泓,众位苦心劝诫的公子当即被唬住了,萧大公子为情犯过相思,还吐过血,这会儿不会是疯癫了吧?

    恭送快步散去的各位公子离开,大掌柜毫不避讳探头向满地狼藉的铺面里张望的人潮,高声叮嘱着伙计千万别动地上散落砸坏的物件,随时准备府衙的人来查验,一旁的账房先生仔细按件而登记受损的物价儿。铺子后院的库房中,两个本家的伙计正在将运送途中受损的一些儿悄悄搬在后堂掩着,等会儿,过往的人少了些,寻着时机放进满地狼藉中去。大掌柜可允诺了,若得不到赔偿就算了,若是能陪得些,额外得了的好处全充当酬金。对三少满怀希望的伙计们仔细张望着铺外,这事儿可要小心着做得匀称了,万别落下把柄。

    张望着瞧热闹的一拨一拨往锦绣斋跑,相邻的商贾更是接踵而至,挽着大掌柜唏嘘慰藉,破落的门庭居然能这般热络,可见,世人好事心占了上上筹。

    一场雷霆拌着暴雨,得幸排在金殿末尾参预朝政的京兆府尹出了九重殿阁,位次最末的他也是最后回了府衙。撩着袍角,接过巾帕拭擦了汗渍,一旁小婢端上了一杯凉了的酸梅茶,喝了满口,满心沁凉,心也安静了下来,可亏了这些以大逆之名的祸端直接由刑部着手去办,不然,处京兆尹之职的他可要得罪不少门第了。

    正在庆幸着,耳边突然传来鼓鸣声声,心里一惊,赶忙抬眼往衙门方向远望去,“出了什么事?”满城人心动荡,就差没宵禁了,在这紧要的关头,还有人犯案?那也忒没眼色了吧。

    给大老爷摇着扇子的小吏赶紧往前堂去探看,没会儿,理府事的少尹将前堂接着的状纸报于后堂来了。

    这状纸看得府尹大人皱眉不已,在天子脚下打砸商铺?言出污秽侮辱功名之士?还公然污蔑卫国效命的有功之臣?眼下是非之际,才坐下的府尹大人赶紧起来,丝毫也不敢怠慢,立即仔细整理了官袍官帽,着人准备升堂。

    “大人,升不得堂啊!”从府衙外冲来个衙役将准备击鼓升堂的同僚拽在一边低语会儿,撒腿赶着向后堂跑去,在跨门口,生生将迈着八字步的府尹大人拦着在门槛外。

    官步受阻,府尹大人虎目扫去,一个小小的堂下衙役居然敢阻拦官家升堂,好生大胆。一旁随侍已将犯上的衙役揪在一边。心思缜密的理府事少尹当即安抚下震怒的府尹大人,“大人,还是仔细问问端倪,若是无礼犯了上再好好处置就是了。”

    府尹点头,对,今儿个不比往常,到处风声鹤唳,是该小心为上。

    被放了开的巡街的小衙役立即将在西街所见所闻如实讲了一遍,听得府尹大人当即变了脸色,连忙展开状纸细看落款,署名的是:言耀辉。这是扬州言三的名讳?再仔细瞧通篇诉状,其内都是为受辱叫冤,究竟是侮辱了什么,具体的都没写。

    “升不得堂!”一旁听得从错愕中回悟过来的少尹赶紧也劝着面色阴晴不定的府尹大人。

    “当然升不得堂!”万般摇摆的府尹大人恨恨砸下这状纸,权贵本就是通家的知己,昨日结伙同回京了的半城贵少到现今这会儿,也就是隔了一夜带上半天罢了,大体上,萧大公子为谁得了相思病,为谁吐了血,这种种传言都已经在各家府内传了开了,该知晓的都晓得了,只是没张扬到台面上市井中罢了。今儿个,若不是小吏及时阻拦报信,差点就被搅和进这是非中去了!

    “大人,究竟升不升堂?”衙门的书薄寻声跑来探问。府衙外头,等着升堂的百姓都把衙门栅栏口挤得满满的了。也怪,不去瞅炒家灭门的,全挤着跑来看他们府衙审案算是怎么档子事?

    “去去去!”心下越想越是不对劲的府尹大人处于大烦恼中,扬州言三和萧家大公子这一出究竟是不是真的,可以暂且忽略。可现今,朝廷究竟会成什么格局,他是没资格去探寻的,他只晓得,眼面前要是一擂鼓升了堂,那么,他的麻烦可就大了!判已经锒铛入狱的罪人个污蔑之罪也并非难事,可这事偏生又是个只差没摆上台面的真事;要是判无罪,状纸中偏偏还列举了好些位被闹事的狂言污蔑的公子们名姓,此外还当真是公然打砸了商铺,损失不计其数,煌煌天子脚下,这样劣迹,也容不得判作个无罪吧。

    这可怎么的好?拿捏不定的府尹大人急得乱转,心下好生着恼,这位哥儿也真是,眼下什么时节,自身都难保了,还去招惹篓子;自个儿惹了麻烦也就罢了,又何苦招惹着他也倘这趟子浑水。

    “大人,中暑!”通风报信的那个衙役赶紧献策。

    “对,对。”恍悟过来的府尹大人当即大力拍着这献策的衙役,“好,有前途。”大喜下赶紧想着措辞,先把眼面前搪塞过去才是,寻思片刻,立即道:“立即通报,说府尹大人中暑病了,延期开审,着差人立即去西街珍宝斋查勘登记所受损失,再记录些旁证。”状纸已经接下了,想退也退不了,还是按章办事,免得落下个无为的口舌。

    不管如何,他再有能耐,也不敢去判人人都即将知晓了的传言为虚吧。这事端在今日也定然会传到各府去了,那些摆明白捡了好处的府邸终究该有个回应的。明日进宫寻个时机上禀,免得自个儿担了后果。

    第二十八章

    “先查勘损失,以便作为升堂审案的旁证。”被交代着去勘验现场的小吏簇拥着过来,前前后后陪着笑脸,务必达成将这位扬州言三请回去的目的。

    府尹大人当真病了?转动着心思,候着的言家耀辉心下盘算,看样子,府尹大人应该是故作回避的。

    “三少,要不要再擂一下鼓?”张臂护着的两位随侍低声请示,对眼下一直旁观的他们谨慎着,眼前尽是熙攘的人头,依照这般喧哗,稍有差池,正如三少所言,声誉转眼就能尽毁了。

    “京兆府衙的鼓是那么好擂的么。”低声告诫的言家耀辉轻轻摇摇头,事端做得过了就是诡道,最易招来鞭挞忌讳,况他也清楚,今天升堂方是借机做了断的好时机,若是延宕过了这一夜,是非非就难说了,只是细思量了一番,今日不比寻常,虽有大不甘,也只得放弃。

    毫无仰仗,所能做的也只是顺时顺势罢了。

    心念所想,当即转身准备离去,赫然见得身后蜂拥着满是乌压压的人头,言家耀辉心下一紧,怎么会聚得这么多了?眼看着四周瞧过来的眼色中少有常见的戏谑,深深沉沉的,看得人发}。

    挤出了人群下了高阶,抬眼看,除了远远近近往这张望着零星的路人之外,若许的经纬道上冷清得空荡。心下当下觉得不妙,一阵擂鼓震响惊得言家耀辉心头一紧,回身看去,身后窜出好些个抢着才放下的鼓槌敲击起京兆府的大鼓,凄厉含冤声声不绝。

    当真有冤屈的伸冤来了。

    “回了吧。我就不去铺面了,你们拎着书薄去铺面勘验吧。”当即转身了的言家耀辉嘱咐着随侍,“那些损伤了的物件务必都搬运往衙门去,以便作为日后升堂审案的物证。”

    随身的两人对了个眼色,去了一个办事,留下一个紧随着,午间在风华楼凛凛的杀气绝无虚假,眼下越来越是不利索,多份谨慎没错。

    懊悔是不能了,就事论事,静观其变吧。嘱咐完了,免得再牵扯出别的事端,言家耀辉直接回了所居住的院落。

    大掌柜所安排的城西弄堂内的居所很清静,小居内的杂役都是大掌柜挑选来的都是从老家带来的签下长期契约的长工,眼看着东家三外孙成了官家老爷的身份,本来就被叮咛着仔细的他们现下也就都更上心起来。

    一场雨后,天高气爽了,落下的雨水也渐渐蒸干了,在内院中的花圃台上摆着个水盆子濯洗发丝,一旁服侍的小伙计拿着瓢子舀着桶木中兑上热水的井水慢慢往下淋。

    办好所吩咐的事情,赶着回来的侍从一脚踏进院子,眼瞅得一瓢一瓢的水用来濯发,当即转开了脑袋,从北地来的他们也大致上习惯了日日洗濯的“奢侈”,可眼见足够塞北小城一大家子好些日子的这些濯发的水哗哗得流,依旧觉得不忍心。

    “回来了。”接过巾帕,拢试着湿濡的发丝,言家耀辉问道:“大掌柜那边没什么事情吧?”

    “大掌柜正忙着应酬好些特地过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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