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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抄 作者:殿前欢
就得到验证,街那边果然夹风奔出来五条壮汉,打头的正是那掌柜,如今舌头发紫伸在外面,样子活像条苦夏的狗。
“快跑,不然他们会把你牙全部打没,让你吃不了饭!”莫涯立起眉头。
那嗔闻言大骇,连忙抱住念珠,小肥肉抖动绝尘而去。
五位壮汉拔腿,很快就煞神一般追到了莫涯跟前。
莫涯不动,站那里左手玩右手。
“解药!”掌柜的因为舌头太大,话已很难听清。
“没有。”莫涯抬头,左手玩好右手,像个大侠一般淡定自若,迎风张开双臂。
五个壮汉有些心虚,集体退后一步。
“不就打一顿么,怕疼老子就不是你莫爷爷。”
结果跟前这位大侠道,坦然无畏甚至还往前跨了一步。
约莫三盏茶功夫过后,五个打手打到实在手乏了,也没搜到解药啥的,这才意犹未尽骂骂咧咧去了。
莫涯大侠果然言而有信,连哼都没哼一声,只是爬起身抖了抖灰,蹲下来去看僧衣被扯到稀烂的那绪:“其实你应该跑的,他们人多,你这样趴我身上也护不住,自己白白挨打。”
那绪被打得不轻,有点头晕眼花,好半天才找准莫涯的方位,只问:“施主你没什么事吧?”
“不问自己却来问我,看来咒语开始起效了。”莫涯亮开白牙:“你果然爱上我了。”
“施主你莫要再玩了。”
“你就是爱上我了,只不过你的反射弧比较长,现在还没明白过来,没关系,我可以等。”
那绪闭嘴,想了有一会,这才正色:“施主你还是不要再玩了,我其实无所谓,可是施主这样玩下去,怕是会把自己玩死。”
莫涯闻言略顿,侧头,九分玩味一分真:“我本来该死,所以自死我的,和大师又有什么相干?”
“施主……”
“因为我是大师的心上人,所以大师非要来管上一管?”这一句又混没了正形。
那绪没话可说了,站起身来:“不如我们回客栈吧。”
半天莫涯也没动静,两手扶住膝盖,咻咻喘气,最后终于道:“如果我说我现在站不起来了,你会不会认为我又是在玩?”
那绪低头,只看见他伤口果然早已迸裂,这会子酱色的衣摆滴滴答答,已经是滴了老大一摊子的血。
“如果大师不爱我,我也不介意在这里一个人蹲到死的。”这一位白着脸子,居然还笑得出来。
那绪叹气,叹气完又叹气,最后背朝他蹲了下来。
“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同一时刻,大漠边城,高守高大人却是春梦正酣。
他居然搂着一个男人,谈笑风生。怀里那男人眼波风流,而他跟个土皇帝似的,渐渐的云雨颠倒,他们演到了最最关键时刻。
高守一下惊坐而起,紧张地瞧瞧自己的下身,松了一口气。
这春梦,算是醒了。
风呜呜拍着窗牖,大漠的白天,空气依旧干巴巴的。大好阳光从帐幔的缝隙探入,刺得他头晕目眩。
宿醉的代价。
高守揉着太阳穴,手黏答答的,旋即,他感到刚刚看到一切有点不对劲。
他正坐,垂落的帐幔,帐上妖媚的西番莲怒放,密密地拢着这张……血床。
顷刻,高守脸色刷白。
昨夜,他真搂过一个男人。当时,男人眸光似水,活脱脱的美人。而今,他眉骨俊秀,却是硬邦邦一具死尸。
不止如此,死尸还没了双眼,极其空洞的两只血窟窿,笔直对着天花板。
整张脸恐怖地扭曲着。
高守彻底恶心了,他不是没见过死人,但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还是头一遭。
此时,有人跳窗而入,轻手轻脚地向大床靠近。高守警觉,身体绷紧,暗自运气。
一只手从帐外伸了进来,猛地掀起了帷幔。
同一刻,高守出手一把扣住来人的手腕。
一股血腥在他二人之间游荡。
日光下,那人淡淡的影投在高守光溜溜的身上。
高守肃杀的情怀,一下被打破。
只因,手的主人,有一张喜感的脸。
喜感的脸在微呀后,露出记嗤笑,眼渐渐笑成一条浅细的缝。
这是谛听第二次见到高守,而高守依旧光着。
谛听上下打量赤条条的高守,最后落点在他□。
“你不仅腰身很好,那里也很雄伟,很好很好。”谛听的眼也弯成了两条。
高守脸色瞬间比原先更白。他立刻松开抓谛听的手,撩起带血的床单,掩住自己的要害。
“看什么看!?莫涯呢?”
“你杀人了。”谛听无视高守的心虚,指床上没眼睛的尸体。
“不是我!”
“就是你。”
“真不是我,你可以带我去见官。”他高守不怕的,他是清白的。
“你搞了男人。”谛听又指。
“我没有!”他真是清白的,绝对的清白,因为他有不得不清白的理由。
谛听俯下身,仔细瞧了瞧尸体,侧目,好脾气地退开一步。
“我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
“啥?”
谛听笑容灿烂,“好消息是你没有杀人,不用见官了。”
“啊?”高守彻底迟钝了。
“坏消息是你搞的这只,不是人。”
“我没有搞……”高守还没辩解完,眼角余光就发现身旁的尸体化出一道青烟,烟散尽,眼前的人尸变成了狐尸。
“你……你用了什么妖法!”高守一手捏床单,一手想抓谛听,不料扑空,屁股朝天脸朝地,掉下了床。
谛听望望高守的翘臀,闲闲道:“他本来就是只狐精。说不准想□你,能得到什么。只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罢了。”
高守卷裹脏兮兮的床单,怒视谛听。
“好了,我要找的东西似乎不在这里,在下告辞。”谛听努力从鼻孔擤出细沙,冲地上的高守抱拳。
“你不能走,”高守真急了,扑过去抱住谛听的大腿,“只有你能证明他变成了狐狸!”他不可能拎着只没眼睛的死狐狸跑去衙门,说这个就是夜里陪他喝酒的男人。
死的不是人,是只妖,这,这,这――谁会信啊!
只有谛听能证明他不是胡说。
谛听一愣,蹲下身,与高守目光平视,然后,他那喜感眼眉优雅地一弯,悠然地靠近高守,对着高守亲昵地一舔。
高守石化了。
石化时,高守瞧见谛听起身,潇洒地一甩头,掠出窗前,还凉冷地扔下一句:“你个禽兽,就喜欢这个!”
一溜风过,脸上湿漉漉的那道水印,被吹得凉飕飕的。
“莫涯呢,跟你一起的那些人呢!”高守这才想起正事。
“早回去啦!”窗外谛听回身,冲他吐了吐舌头:“他们在半道折回,根本没到这里,你这追人的,居然追过了头赶在人家前面,自己还美不滋滋半点不知道,果然不是一般的杠头啊!!”
作者有话要说:副cp已经出现,练童子功练到一根筋的高守高大人,喜欢听壁角的谛听小同学~~
其实我一直疑问,不知做受,算不算破功呢???
第七章
在接受了一路行人的侧目礼后,苦命的那绪终于将莫涯背回了客栈。
回去之后那绪继续苦命,再一次替他止血处理伤口。
莫涯一直清醒,但这次非常安静,只将手撑头,无语却还千言地看他。
“施主睡吧,好生睡一觉,不要再折腾了。”
最后那绪起身,并不畏惧他眼光,混无杂念地双手合十。
到这一刻他也没有发觉异样,非常疲惫地回到房间,替那嗔盖好被子,脱下已经被扯烂的僧衣,这才发现东西少了。
《心经》,他师傅手抄的遗物,他一直随身带了不下十年的经书,居然没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那绪立刻倦意全无,一阵风似的奔上了大街。
夜深人静,圆月正好,满街都是小贩们剩下的垃圾,可偏偏就没有他的那本经书。
那绪在街边溜达了半夜,将自己走过的路分分寸寸踏了三遍,最后还是回到了先前打架的地方。
莫涯留下的那摊鲜血还在,他们就是在这里被撕扯,经书也最可能在这里丢失。
那绪蹲下了身来,对着那摊鲜血发怔。
连师傅的遗物也丢失了,这位莫涯施主,真的便是自己的魔咒么?
夜月无声,街边只有两只流浪的野狗,应和他似的发出了两声短吠。
那绪抬头,无意识地去看了一眼,最后居然发现这两只野狗穷极无聊,好像在撕一样书模样的东西。
按心门心定片刻之后,那绪动身,“唬”一声扑了过去。
果然是他的那本心经,他师傅的笔迹,那绪心急如焚,两只手扒牢书边打死不丢。
一人两狗,开始了旷日持久的争夺战。
这两只癞皮草狗非常悍勇,唾沫横飞咬死不放,一直到经书被扯了个稀巴烂,这才交互眼神扬长而去。
那绪得手了,得到了一堆沾满唾沫的碎片,还有膀子上面四只狗牙印。
夜月依旧冷清,那绪按住心门,从来古井无波的人,竟也迎月发出了一声哀嚎。
“我们回去吧。”第二日中午莫涯就提议:“在外面我心不定,不如雇辆车,我们回去养伤。”
那绪情绪不高,早起到现在只吃了半个馒头,似乎没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我们回去吧,回庙里静养,我会好得快些。”莫涯又补充。
那绪埋头,心里是万分的不情愿再带他回去。
可是怎么办呢,他这伤是因为自己受的,而自己离开寺里已久,现在势必有很多村民等着他回去治病。
所谓业障,应该就是这般的甩不脱放不下吧。
“好。”到了最后他终于叹气,叹气又叹气,终究没有选择逃避。
回到寺庙,那嗔欢乐地小鸟张翅,第一时间扎进了他心爱的厨房。
为庆贺回归,那嗔要求吃顿带油的。
于是那绪切菜,那嗔烧菜,莫涯旁观,其乐融融。
烧饭菜,是那嗔的爱好,如此他可以明目张胆地以“尝菜”之名,多吃好几口。
油锅开始冒出热气。
莫涯砸砸嘴,斜眼问那绪:“你为啥不多弄点菜?成日就捣鼓这点星沫,晚上不饿?”
“不饿,我胃口本来就不及那嗔,多煮也是浪费。”
“什么是浪费?”莫涯嘲弄性地发出一记嗤笑。
那绪眸光一转,微笑道:“浪费,就好比你给那嗔买了根束发的簪子。”
一旁等油滚的那嗔连连点头:“不浪费,就好比哥哥给那嗔买素包。”
莫涯一下别住,歪头,望望油锅:“说的真好,为此,我给你们加点荤腥味。”说完,就将食指伸进油锅。
紧接“哗”的一声,水清色袍袖在莫涯眼前一晃,油锅已被那绪挥手掀翻在地。
油锅砸了,油溅洒了一地,幸好没有滚沸。
那嗔举着菜铲,有点吓傻。
莫涯拍拍那嗔背,挑起眉,看向那绪。
那绪与莫涯对视了一会,默默地转过身,走到门口终是一字一顿道:“蝼蚁尚且贪生。”
莫涯怔住,有点不适应那绪冷漠的态度,随即,他又亮起烫出泡的手指,来回端详:“大师放心,手没煎熟。不过,这回真浪费了。”
这次那绪没有回头,没有劝慰,一句话都没有,漠然地走了出去。
那嗔小胖肉颤巍巍,呐呐:“师兄生气了。”
开始莫涯对此,不以为然,直到晚饭时,莫涯才明白,那绪生气就是对他这个人视若无睹,只将莫涯当空气!
不过,莫涯也并不介意,他有的是办法。
翌日,香客知道那绪主持回来,纷纷进庙,上香的上香,求医的求医。
进殿前,就见莫涯娓娓解衣,松裤带,最终放纵到赤身裸体,大字平躺着廊下,晒太阳。
“那绪大师,这人……这人怎么如此不检点?真该将他……”
那绪皱眉,温和地截口道:“施主们,瞧见了什么?为何贫僧看不到?”
对于那绪回话,让香客们大为震惊。他们面面相觑,奇道:“大师没瞅见?”
“瞅见什么?”
“非礼勿视。”
久久,那绪恍然接上一句,“莫不是贫僧多日未归寺庙,此处闯进了孽物,让各位撞邪了?”
那嗔乖巧地敲木鱼。
“各位施主,贫僧今日要早关山门,各位下山请早。”最后,那绪一个清爽的合十,客气送客。
关上寺门,溜光的莫涯,拍手夸道,“那绪大师,好演技。”
那绪依旧视若无睹,拾阶而上,慢慢踱回大殿。
“哥哥,要冷的。”那嗔跑出来,取了两块蒲团,帮莫涯盖牢。
莫涯无趣,只好回自己屋,穿上衣衫。
入夜,天开始下雨。
外头下大雨,里头落小雨,这是万佛寺一大地方特色。
而整个寺庙漏雨最厉害的就是藏经阁,顶不经漏的也是藏经阁。
“师哥,这里,这里!又多漏了处。”那嗔啃着馒头,指着屋里细细雨线。
“没有别的可以接雨了吗,那嗔?”
“夜壶都用了。”
雨扑打窗格,那绪转过头,很惋惜地看着那嗔手里的馒头。
“不行。”那嗔尽可能把馒头多塞进自己嘴里。
“这个……冷馒头也吸水的。”那绪不抱希望地挣扎下。眸光奢望那嗔能牺牲小我,完成大我。
“不行!”
对此,那绪大师傅叹气,只好请了宝殿上观音娘娘的净水瓶回来。
那绪将观音瓶瞄准地方放好,仰头,他静心地等雨点悠然坠下。
然而等了很久,水点一滴都没落下。
那绪纳闷,外头雨明明还在落,这处怎么不漏了?
于是,他不死心再等。
等到那嗔靠着经书睡死,依然没漏水,非但这里不漏水,这屋里其他几处也陆续不漏了。
那绪惊疑,打起伞,步出屋子,向房顶张望。
秋雨大得让人有些睁不开。
房顶上,莫涯正忙碌地用稻草修葺屋顶,见那绪出来,冲他贼贼一笑:“先用这草治个表,等天放晴了,我伐木修屋治本。”
那绪愣了愣,卷袖撩袍,勉强爬上了房顶,一字不吭,为莫涯撑伞。
秋雨缠绵了一夜,第二天辰时,终于停了。
由房顶眺望出去,乱叶一地,满目出众的秋色,让人瞧着尤为舒服。
天上,铅云低空徐徐移动;地下,白色的小秋菊在风中摇曳;其间,雨润的枫叶,红得没以往扎眼,温吞地燃烧天空。
“肯理我了吧?”一夜没睡的莫涯嘻嘻而笑,用肩顶顶那绪。
那绪叹气,秋色千重,却重重熨不进莫涯的眼里。
屋里的那嗔醒来,困意朦胧地想摸东西吃,一手打翻了手边边用来接漏水的夜壶。
水立即溅湿了矮几上的几本册子,每逢闯祸,那嗔就清醒得快,他赶紧挥袖一撸,把薄面上的水渍抹干。
呵呵,幸亏他反应快,经书册子无大碍。
长吁一口气,那嗔放心地垂手坐下来,这回他滚圆圆的屁股,很精确地坐翻了一只大瓷碗。
大瓷碗自然不是空的,里头的水还挺多。
大水冲湿的是师兄那绪前夜刚刚手抄的纸笺。那嗔一抖,连忙拾起。纸笺吃尽了水,烂趴趴地萎在那嗔手上。
“师兄,你修补的《白泽图》……湿掉啦!”那嗔大叫着向门口跑,挂颈的佛珠一路溜溜乱晃,后头湿布衫稳稳裹住他滚圆的小屁股。
那绪下了房顶,才弄明白那嗔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细看被毁的那几页纸。
“这几张是抄《白泽图》里第九重门的,不碍事。”那绪摸摸那嗔的小光头。
“真的?”
“嗯,只是抄了原书小半段,残缺的地方还是没能补全。”那绪点点头,“最多再抄一遍。”
这厢,莫涯举手,正经八百地问道:“啥是白泽图,啥是第九重门?”
那绪微笑,“这个,说来话长。”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听。”
那绪凝思,终是斟酌着开口。
所谓《白泽图》乃是本奇书,记载天下奇文怪事,天地万灵的名字、形貌和驱除法,传说拥有此书可以御制所有魔神。只是,天地万物不存完成圆满一说,《白泽图》也是如此,不知何时,书因遭变故已然残缺不全。
而万佛寺,正是为补全这本《白泽图》而存在的。
听完滔滔解释,好奇的光芒在莫涯眼底闪烁,他佯装疲惫,伏在那绪肩上,“你师父就是这样慢慢做死的?如今是你当了这份差?”
“这是承师衣钵。”
“那……什么九重门呢?真有么?门在哪里?”
那绪摇头,“不知道,这些正是缺损的几章,要慢慢考据,补充完成。”
莫涯似乎还想问什么,可此刻那嗔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他挠挠腮帮子,“师哥,你们折腾一宿了,肯定饿了,咱要吃得饱,才有气力补全这本破书!”随后,略带羞涩地昂起头,“哥哥,你有特别想吃,寺里正好又没有的东西吗?那嗔去买!”
莫涯忍笑,举起带伤的手指,人歪歪地倒向那绪,似乎是累昏过去了。
早起,艳阳高照。
莫涯起床,先摸了摸额头,额头不烫:再又掀衣服看了看腰伤,腰伤基本痊愈。这那绪高僧的医术果然了得。
“这可怎么办……”莫涯叹气,将那只被滚油烫伤的食指举起:“都好了我可怎么在这里混下去。”
食指烫伤不算太重,又抹了那绪特地配置的药膏,如今只起了小小几个水泡。
“我手指受了重伤,不留在这边治会死的。”莫涯喃喃,说到最后连自己都忍不住呸了自己一口。
必须要再找个新的借口了,必须。
“哥哥,哥哥!”
很快那个新借口就送上了门来,是那嗔,小肥仔两眼闪着金光正边喊边跑近。
“白果树上的白果熟啦!”小肥仔激动,“哥哥帮我去打。”
“好!”莫涯干脆,绝对不拖泥带水:“我帮你去打,爬树去打!”
白果树树龄超过十年,枝干笔挺很难落脚,可莫涯身手十分矫健,三下两下就爬到了树顶。
那嗔在树下吸手指,心花怒放,已经可以闻到炒白果那微微带苦的清香。
“要多少?全部抖下来?”莫涯在树顶说话,哗啦啦摇枝叶。
“嗯!”
莫涯于是腾挪,在树顶不停变换位置,一边够手,边抖白果边找适当的失足地点。
就是这里!
很快他就选定。
一根大枝的分岔口,下面枝叶繁茂,他可以翩跹坠落,一路刮蹭树枝抵消坠力,最后落在树下的泥地。
并不至于摔死的事故,他可以控制姿势,最终凄惨地摔碎盆骨。
“啊!”计划既定他马上付诸行动,假意一个打滑,人立刻从树顶失足坠下。
“是我自己要上树打白果的,不干那嗔的事,不要怪他……”
连落地后的狗血台词他都想好了。
像那绪这种人,一定会默默弯腰,再叹气又叹气,因为自己盆骨受伤不方便背,只好将自己抱进寺里。
多好多完美。
莫涯叹着气,迎清风微张双臂,很快便坠到了树底。
一路风尘仆仆,可算赶回了万佛寺。
自打接了这倒霉催的盯梢任务,自己就没过过一天消停日子。
高守叹着气,拾阶往上,不自觉便瞧了寺前那白果树一眼。
树还是那棵树,挺拔俊逸,不同的是白果纷纷,好像夹着一个人在集体坠落。
莫涯!
他的心里立刻感应似的跳出了这个名字。
来不及多想,他只能飞身而上,利箭穿杨般的架势,在最后关头□莫涯身下,伸出两手将他接住,硬生生打断了莫涯的美梦。
莫涯得救,而我们苦命的高守大人却倒了霉,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手骨受力不住,立时便绽开了一条微缝。
大殿,那绪非常忙碌,从鸡眼到接骨,到寺里求诊的病人五花八门,甚至还有大肚婆求着他来接生的。
“大姐,我是真的不会接生,也不方便接生。”那绪依旧好脾气,也不知是说了第几遍。
“我已经连生了两个死胎,这第三个……,大师你一定要帮我。”大肚的女子看来十分憔悴,将手揪住那绪衣摆,“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那绪连忙弯腰,将她扶起,神情无比纠结,欲言又止不知多少次。
莫涯蹲在墙根,就一直这么看他,看得饶有兴味。
说实在那绪长的也不是极其出色,至少皮相上是并不如他,可是这么看着,尤其是在他忙碌的时候,就能看出别样的意味。
比如说现在,破败的大殿满眼的流民,他穿着破败的僧衣,但看着却还是出奇的干净。包括他那纤长沾灰的手,苍白缺乏血色的脸孔,甚至额头上因为劳顿而生出的细汗,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在莲台月光洗过,有种无法言述的通透。
他是个干净的人,这干净来自深处,叫人看着慢慢心生魔意,不禁想伸出手,亲手将他这点通透碾碎。
“多么有乐子啊……”想到这里莫涯又叹:“就冲这个我也得留下。”
就在这个时候大殿里起了一阵骚动,好像有个人从后面庭院奔了过来,一路跌跌撞撞,喊着大师大师。
“什么事?”那绪过来,立时便看到了他十指上面那淋漓的鲜血。
“我……他,他……我,不是,是他,我哥,我刚才不过打了个盹,醒来的时候就……就看见他的眼睛没啦!”
那人道,语无伦次,显然是被吓破了胆。
人在谛听房里,是个得了肺病的男旦,那绪才刚刚将他收治。
原先他也是戏班的顶梁柱,长了双略带幽怨的丹凤眼,很是勾人,可现在那里却只剩了两只鲜红的空洞,正汩汩往外涌着鲜血。
人已经死了,准确说是在他们进门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前来围观的人反应基本一致,先是靠前,紧接就是吸气,最后便是连退三步干呕。
“青天白日,寺里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我看诸位施主……”那绪的这句还没说完,屋外头已经“哄”一声鸟兽散尽。
本不宽敞的屋里于是只剩下了三个人,那绪莫涯,还有苦主那个已经被吓到半傻的弟弟。
“不妨碍大师办正事。”
难得又难得莫涯也居然识趣,告了诺竟真的无比乖巧转身离去。
回到自己屋里,穷极无聊的变态莫涯兄开始咬手指,咬破了很大一个缺口,又很细心地滴在桌上那叠宣纸正中。
吹了几吹又用手指推了几下之后,血渍开始现出一种形状,方才那种被掏空了的血眼窝的形状。
莫涯伏身,将头搁在桌面,沉默看了这只血眼窝很久。
很熟悉的一幕,些许年前,他的双亲就是这样结局,右眼从眼窝飞出,只一瞬便肝脑涂地。
隔了这许多年,莫涯仍觉得那一对空洞的血窝远未干涸,总是在某一处幽幽看他,永不瞑目。
“我知道我不配活着,不劳提醒。”在寂静无人的黄昏里莫涯自言自语,笑,慢慢将头埋低。
“哥哥!哥哥你在干吗?”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说话,连声音听着都欠捏的小肥那嗔出现了:“你知道寺里出了什么事情么?师哥他都不许我问。”
“我在画符。”莫涯仍旧趴在桌面,软塌塌的,信口胡掰。
“什么符?”
“神符,我画的符可灵了,能上达天听。”牛皮越吹越大。
屋顶上传来一阵隐约的嗤鼻声,看来高守高大人已经带伤回归。
莫涯磨了磨牙,想起今日的新仇,坏主意转瞬便到。
“不信我弄个你看。”他拿出张新宣纸:“弄个最最简单的。”说完就提笔,唰唰唰开写。
――我没钱了。
纸上最终落了这四个大字,张牙舞爪非常难看。
“我把这个拿出去,对着月亮,一会天神就会给我送钱来。”莫涯道,拿了这张纸出门。
很好骗的那嗔跟在他后面,一边吸手指一边抬头找月亮。
“好了,我们现在转身,天神可不喜欢被人看到。”摆好架子后莫涯发话,拉过那嗔,捂住了他眼睛。
蹲屋顶的高守翻眼,咒天咒地咒他祖先,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施展轻功放到他床头。
“天哪!哥哥你真是神了!”
少顷,屋里翻腾,果然传来那嗔不可置信的惊呼声。
“你到底有什么愿望嘛。”过了蛮久,屋里莫涯说话:“再不说我可不帮你了。”
“我想要吃……”这小肥居然扭扭捏捏:“想吃王村虎妞家的花生糖!”
“虎妞是个女娃吧?长得是不是很可爱?”
“嗯!她娘做的花生糖也好吃死了!”
莫涯哈哈大笑,爽快出手,唰唰唰开始写字。
――我要吃王村虎妞家的花生糖。
这次朝月亮晾出的字更加丑怪,活像螃蟹横爬。
屋顶高守不动,将他家祖宗又翻出来咒了八遍。
不去,死也不去,老子一练过内功的高手,横山派的第八代传人,堂堂御前带刀侍卫,说什么也是有节操和尊严的。
他在心里哼哼,扭头,很鄙夷地看也不看莫涯一眼。
“如果那嗔连花生糖都吃不到,我看我也不活了!”那厢莫涯变态霹雳一声大吼。
蹲屋顶的高守一颤,被他这一吼吼得半身酥麻,顿时便想起了来时圣上嘱咐的一句话。
“好生照顾莫公子,他若少了一根毫毛,唯你是问。”
只这一句,他的节操和尊严瞬时瓦解,扑啦啦碎成了一地渣。
如果自己不去,这位变态非常非常变态的莫公子肯定会折腾掉自己不止一根毫毛。
“歹命啊……”
踏风而起那刻高大人长吟,迎着月亮,流下了他成年之后第一行清泪。
“虎妞她娘做花生糖需要时间,所以你先睡,明天肯定会有糖吃。”
高大人泪奔之后莫涯说话,顺手捏了捏那嗔的肥腮。
“嗯!”那嗔答道,眼睛贼亮贼亮地跑去睡了。
夜色这时渐深,寺内古树轻摇,开始弥漫起一阵绝不寻常的秋雾。
莫涯昂首,随风轻嗅,果然闻到了一股咸腥而危险的气息。
“白天来的便是你么?”这位变态微微张开了双臂,居然一笑:“很好,那你看,我这双招子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诚然,我们是布雷王,文里提到的线索都会提起来有朝一日爆掉,但是亲们也不要被吓到,如文案所说,这只是个软玄幻真耽美,不会有非常复杂的玄幻情节,主题么,也无非就是攻来受去虐来虐去的狗血~~~
另:亲们期待的东西会在下章,当然,您如果纯洁并无期待,那这句便是废话……
第八章
不知过了多久,桦树丛那边飒飒起风,秋雾开始转浓,浓到诡异,似乎一条白练盘踞。
莫涯明明睁大了眼,可在这雾中竟然全盲,连一星一点也瞧不见。
有细碎的脚步靠近,踏着落叶,o作声。
莫涯慢笑,一步也不后退,感觉到那人渐渐靠近,将一只手举了上来。
很明显这并不是一只正常人类的手,指尖硬而冰冷,在莫涯脸颊轻轻一划,就划开了一条长长血痕。
“我血的滋味非常甜美。”莫涯轻声,轻 佻而邪 恶。
那人依旧沉默,手指婆娑他伤口的鲜血,慢慢抚摸他脸颊,动作竟是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