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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德哥尔摩【双性】(H) 作者:花臂熊猫
听到这句话,跪爬在冰凉地面上的蒋十安忽然清醒过来,他闷声道:“拿来,我签。”
保镖不敢放松,只等着杨秘书把笔和纸放在他的面前,才松出他的一只手,握着大臂推到纸张旁。
蒋十安牢牢握住了笔,这一次他不再抖动,放弃吧,放弃吧,就这么地,放弃吧。他的脑袋里不断地播放着这句话,声音平板,他起初以为是张茂的声音,待他细细听去,竟然是他们两人融合在一起的说话声。他不记得什么时候和张茂合唱过这样单调歌词的歌,此时却在脑海里清晰地播放着。他想起张茂高中时候喝过的一瓶气泡水,怀孕时穿过的一条内裤,放在家里的一只牙刷——因为他刷牙很用力所以毛都往周边卷翘,这样细枝末节的东西在他的脑袋里一件一件涌现,真正关键的地方他却怎么也忆不起来。
张茂在教堂里对他点头,是怎么样的表情,怎么样的弧度。他全部都已忘记。
蒋十安看着那张签字书被送进去,整个人继续被保镖牢牢压制在地上,脖子上有轻微的一下刺痛,接着他就昏昏沉沉,脑子晃荡。
他的任性他的骄傲他书写刻画在骨髓之中,每次造血细胞新生出血液之时都会伴随诞生承载在每个红细胞凹槽里并且运输到全身的自私,被不明物重锤击打得粉碎,一层层像是古老热带雨林里生存了百年的树木布满虫子和苔藓的皮肤一般剥落。
这一刻,蒋十安从令人迷醉的晕眩中获得了近乎高潮的快感,他在因头颅内容物拼命晃荡撞击而生出的幻觉中,明白:
他漫长的青春期终于结束。
第62章普通朋友(上)
阴凉的阳光将张茂从睡梦中照醒。
说来奇怪,分明在熟睡中也知道那是太阳的光芒,周身却仍然觉得阴冷,张茂感到身体表面血液的热度慢慢褪去,仿佛是大量的血液从某处汹涌地流失,因而带走了那种鲜活的热。汗毛根根竖起,从汗毛的根部渗漏出冰冷感,直到尖端也未全部消失。
张茂张开双眼,发觉自己坐在一辆公交车里。
这辆公交车颇为奇怪,没有窗和拉伸门,只在该排列窗子的地方,大开着十个四四方方的洞,边缘整齐光滑,似乎镀着层不锈钢。他眯着眼睛瞬窗口投射进来的光束朝着车内打量,车上只有他和一家三口。父母并排坐在他左侧过道旁的位置上,小女孩坐在母亲大腿上玩着一根细细的烟火棒。他们一家大约是从哪里郊游回来,手上还拎着一包零食和三明治。张茂隐约听见小女孩说话:“我们怎么不回家呀妈妈。”她说话奶声奶气的,张茂仿佛记得也听过这样的孩子的声线,不断地在他的脑海边缘挣扎着要他想起。他却潜意识觉得反感,拧着眉毛暗自同自己较劲,将这即将冲破闸门的河水关了回去。
女孩的妈妈只轻轻抚摸她柔顺的发辫,张茂看到她的发尾系着一朵白色的纸做的花朵,他还觉得怪,哪个会给孩子扎白色的头饰,却听见妈妈说:“我们现在要去新家呢。”女孩听了很高兴的样子,歪着脑袋问:“新家好吗?有玩具吗?”女孩的爸爸表情平静,点头承诺:“有的,奶奶和爷爷送给你很多,已经在新家放好啦。一进去就可以玩。”
一家三口不再说话,只余女孩手上的烟火棒尾部的塑料纸刷拉作响。张茂漫无目的地坐着,身上的冷渐渐消失,也有可能是他已经习惯。他好像并没有特别想要去的地方,只是坐着这辆怪巴士在环城旅行而已。他偏过脑袋朝窗外望去,瞳孔习惯刺眼发白的阳光后,街上的景色便逐渐清晰。
这里的建筑挺奇怪,不伦不类的景区仿古建筑,或者真的是什么朝代的建筑风格,然而张茂是理科生,并不能准确判断。他于是只当做是景区的假冒伪劣豆腐渣建筑。吹进车厢的风带着一股焦灼的怪味,呛得整个上牙堂发痒,张茂挠着下巴和喉咙试图缓解这种诡异的不适。他发觉了怪味的来源——两排房屋之间的地面上铺满了红色、白色、黄色的纸屑,那些纸屑的边缘都是烧焦发黄的,难怪味道这么大。满满厚厚的一层纸屑,仿佛是南方百年不遇的冬雪,细细密密铺盖着整个世界,连其下地砖的纹路颜色都看不清楚,一直延伸到日光来源的无尽远方。
到了某处,周围的房子毫无变化,街上也没有其他人,一家三口下了车后车子便不再开动。张茂无法,从空洞的门框之间下车,慢吞吞地走在纸屑之上。触感和味道一样怪,张茂想,脚心上硌着的纸屑有些是软的潮湿的,有些又是硬的干燥的,仿佛来源于五湖四海。他走了许多步,渐渐听到周围响起人声,空洞飘渺的,好似发音器官不是声带而是琴弦。他才发现没有穿鞋袜。
他站在原地,将脚扳起来观察,还好没有刮伤,也并不脏。
他于是继续行走,人声接近,他朝着巷子里望去,最先看到的是两个女人。狭小的巷子里头一面墙上靠着一个,手里攥一把瓜子,捻起一颗放在门牙中间嗑。他在街边停住,站立在墙角的阴影里静静欣赏两人说话。
左边的女人说:“你老公今天来了吗?”
右边的女人声音张茂有些熟悉,不过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他的脑袋实在是迟钝:“没有,他还早呢。”
左边的女人又说:“呸,男人。当时说好很快来陪我,都是瞎咧。上个月我在公交车站看到我婆婆那个老逼了,她跟我说我老公,都再娶十几年了。”
右边的女人情绪没她的姐妹激动,只把嗑下来的瓜子壳放进口袋里,正要说话,却感到有人盯着她们。她撇过头,看到了墙角的张茂。她的瞳孔瞬间放大:“你怎么来了?”
她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似的,不等张茂反应,或是看清楚女人脸上同自己一模一样的狭长眼眶与单薄嘴唇,她就已经闪身钻回了背后的小门里。
门“砰”的一声响,张茂吓得眼睛紧紧闭上。
再睁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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