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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七十四章 新奇的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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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楠并不直接说下去,反问:“臣敢问陛下,一个人之所以为人,最重要的标志是什么?陛下怎么知道谁是谁,譬如黄锦黄公公,别人提到他的时候陛下怎么知道是在说他?”

    嘉靖指着黄锦:“这还不简单,别人说到黄锦的时候,会提他的名字。一说黄锦,朕知道是说眼前这个忠心耿耿的老奴了。”

    黄锦笑着欠了欠身子。

    周楠点头:“万岁说得是,黄锦这个名字代表着眼前这个令人尊敬的老者,是黄公公在世行走的代号,姓名之是一种代号,代表着他在这个世界所处的位置。对了黄公公,你平日在家的时候,儿子们如何称呼你?”

    黄锦作为内廷第一人,按照宫里的规矩,他会收许多义子。不过,此事也只能在下面说说。当着皇帝面前提起,未免有结党的嫌疑。

    黄公公一愣。

    周楠:“黄公公休要误会,在下此一问。”

    黄锦见皇帝好象不以为然的样子,斟酌着语气道:“宫有不懂事的内侍喊我干爹。”

    “黄公公,周楠在得罪地问你一句。”

    黄锦:“周舍人请问。”

    周楠:“以黄公公的身份,将来若是去世恐怕是要载入史册的,到手,不知道书写到你的时候会怎么称呼?”

    黄锦心略微不快:“老奴只知道尽心服侍天子,也是皇家的奴婢,又有什么资格载入史册?”

    嘉靖知道周楠话有话,微微一笑:“黄锦你将来死了肯定会记入史料的,只不过不知道是载入《佞者传》还是《宦者传》哈哈,朕倒是有些好了。”

    黄锦:“千秋功罪后人评说,奴婢可不放在心。”

    周楠:“黄公公误会了,在下说的是黄公公进史记的时候以的是什么名字,想来必是司礼监掌印黄锦,不会是其他。”

    黄锦:“咱们内侍的名字要么是爹娘起的,要么是皇帝赐的,怎么可能还有其他。”

    周楠这些话表面看来毫无意义,可黄公公知道他不是一个爱说废话的人,不觉好了。

    连嘉靖也疑惑地看着他。

    周楠道:“黄公公在世行走的这个名字代表着你在社会的身份地位,这是你的社会生命;黄公公被干儿子们那里被称之为干爹,那是你的自然生命;能够记如史册,被后人所纪念,则是你的精神生命。”

    “方才周楠说过,人有三次生命。这三次生命是社会生命、自然生命和精神生命。”

    “人生百年,草木一秋,总有衰老不能视事的一天。内廷也罢了,外朝众官到了一定年纪气血衰败不能视事,得回乡养老。渐渐地,这社会的事情和他们也没有任何关系,过得一二十年,也没有人再记住他了,这标志着他的社会舍命已经结束。”

    “等到死的时候,他的自然生命结束了,也只有儿孙们能够记住他的名字。”

    “人死百年,被后代都忘记之后,没有了香火供奉,他的精神生命也结束了。”

    周楠这一席话用了不少现代社会的词句,听起来不太好懂,但嘉靖和黄锦是何等人物,只微一琢磨,觉得甚是在理,都同时点头。

    嘉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周楠道:“《五音集韵》说:人死作鬼,人见惧之;鬼死作聻,鬼见怕之。若篆书此字贴于门,一切鬼崇,远离千里。《幽冥录》说: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这里的希夷两字曾多次出现在道教典籍,如《道德经》曾说: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可见,人死为鬼,鬼也会死。在经历过几次死亡之后,整个魂魄会消散为虚无,那才是彻底消失了,世界最惨的事情莫过于此。”

    听到他说到这里,嘉靖神色大变。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他之所以修仙不是想求得一个长生吗?

    周楠道:“古人为何如此坚持祭祀祖先,鬼没有得到香火祭祀后会先变成孤魂野鬼,孤魂野鬼会四处寻找香火,也只有香火才能维持他的魂魄和形体。因此,世人才重宗嗣香火,只要香火不绝,人的精神生命会永存。”

    他见成功地让嘉靖和黄锦心生畏惧,不觉得得意,道:“其实,算没有后裔人也能够维持神形不灭,只要要香火供奉。如古代的干、三皇五帝、忠臣孝子,他们能够将名字留在世,能够进庙被后人所祭祀,他们是永生的,是另外一种意义的成神成圣。陛下的丰公伟业,黄公公为国家所建的功劳,千秋百年之后必然被世人所铭记。”

    听他这么一说,嘉靖面露出了笑容。他身为大明朝的皇帝,将来自然是要进太庙的,还能缺了香火。自己和黄锦的名字肯定是要记入史记的,精神生命将永存万代。

    他唾了一口气:“都什么歪歪理,也骗得了黄锦这个憨厚老头。不过,周楠,你在道录司做了一阵子右正,倒是读了不少道家典籍,许多地方说得有些意思,倒是能够糊弄外行人,朕是不信你的。”

    嘉靖一向严肃,今日一外常态地对周楠又笑又骂,倒是难得。

    周楠说:“臣随口胡说,也是给君父凑个趣儿。”

    看得出来,经过周楠这一安慰,嘉靖的心情好了许多。

    他将脚从木盆里抽了出来,让黄锦擦干。叹息一声对他说:“都老了,天下无有不散的宴席,你也不要哭。放心好了,朕一旦得长生,绝对不会忘记你的。你毕竟是朕使老了的人,怎忍不管不顾?黄锦,你陪朕多少年了?”

    皇帝年事已高,记性也不太好了,黄锦:“二十多年了。”

    嘉靖:“我倒是忘记了,二十多年了。这二十多年来,多少随时在驾前的人来又走了,走了又来了,唯有你陪在朕的身边,不容易啊!你我也算是君臣相得,可惜啊,你是内侍,否则也是一场佳话。”

    黄锦心伤感:“佳话不佳话,奴婢并不在意思,只愿意侍侯在万岁身边。”

    嘉靖转头看着周楠:“许久没有打醮了,你等下去诏道录司的人进来,再做一首青词。登打完这场醮,朕准你的假去参加春闱吧!”

    “是,陛下。”周楠听皇帝准了自己的假,心欢喜,忙不迭地应了。

    嘉靖:“对了,将神乐观的人也传来叫他们演曲,今日朕要同黄锦《为我作君臣相说之乐》。”

    《为我作君臣相说之乐》是《孟子》的名篇,当初周楠读高的时候学过。大概意思是说君王与民同乐,乐民之乐,忧民之忧的道理。

    嘉靖因为周楠前一阵子通周楠卖度牒,又逼徐阶弄了些钱,手头宽裕,这场水陆道场足足弄了三天才搞完,糜费白银一万两。

    周楠作为主持人,没个奈何,只得跑前跑后时候。

    此刻正值初春,下雪不冷化雪冷,冻得够戗。他自从次生了一场重病之后,又刻苦读书,身体素质下降得厉害,竟是不堪其苦,心暗自抱怨我好好儿的怎么又摊这么个差事?

    同样心苦涩的还有道录司的右正吴淼:“好不容易盼着周大人你离开道录司去做书舍人,怎么这道场还由你主持。如此,我这个司正做起来还有什么意思?最操蛋的是,听人说,吏部那边很快会派一个左正过来……命苦真是命苦啊!”

    打醮完毕,周楠交卸了所有差事,一身轻松地回到家开始温习功课。

    三年一届的春闱乃是国家纶才大典,直接关系到国家未来的高级干部储备。因此,在这一个月,朝廷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先放在一边先不讨论,等过了这场考试再说。如内阁将要增加的两个辅臣人选,如正在蓄势待发的赋税制度改革。

    天子也下了诏书,一切等到殿试以后再论,除了福建前线,任何事情都要来打搅。

    周楠严重怀疑嘉靖是因为年纪大了身心疲倦偷懒,人到了他这个年纪,加又长期服用丹药,身体器官已经有衰竭的趋势,已经没有精力在处置政务。一切,拖得一天算是一天。

    皇帝没有退休制度,其实有的时候对国家对他自己也是一件惨事。

    即便你再英明神武,到昏聩的时候对国家也不是什么好事。如唐玄宗少年时打倒权倾一时的韦皇后、威望卓著的太平公主,启开元盛世,简直是千古名君。到老了,却酿成安史之乱,使大唐从此走衰败。

    说起福建前线的事情,谭纶干得不错,或者说戚继光他们干得不错。

    在今年春节的时候,他们得了朝廷、裕王府和广东顾言那边送过去的军饷,可位是兵精粮足。

    福建那边在粤东北设伏,获取一场空前大捷,斩首一千余级,收复了五座陷落的县城。

    捷报传来,皇帝大悦,朝臣感奋。

    刚过去的这个春节乃是大明朝嘉靖年难得的一个喜庆年。

    想来,倭寇受此重创,今年也不敢再来滋扰。

    这两月,朝廷太平无事矣!

    周楠去顺天府报名之后,搓了搓手,暗道:“改变命运的重要时刻要到了,这次却没有人帮忙,周楠,得靠你自己了。”

    是的,去年的两次科举考试,他之所以都顺利过关。一是有王世贞这位名师,二是走了段承恩的门路,三是陈矩提前漏题。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都占全了,这回春闱,周楠可不奢望有这样的美事。

    那么,能吗?

    周楠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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