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小王爷带着要打袁训的架势，袁训是不当一回事情，要打架他也不怕，还面带笑容欣赏着小王爷的脂粉脸。</p>

    一旁褚大和天豹，还有袁训带出来的几个强壮家人走过来。</p>

    小王爷旋风似的转动身子，气不打一处来的回身手指住褚大，看的人全好笑，不是才在找袁将军的事情，褚大没惹到小王爷，怎么反倒找上他。</p>

    就见萧观粗大手指点住褚大，嘴里念叨起来：“小倌儿小倌儿小倌儿小倌儿……”就是袁训都纳了闷儿。</p>

    褚大为萧观称呼他是小倌儿，不惜和小王爷动拳头，但袁训还是不太清楚，见褚大不是个能惹得起萧观的人——要知道太子党们全不怕萧观，是他们官宦子弟，只要占住理，不怕挑衅小王爷——但褚大哪里得罪得起萧观，而且褚大总是袁训的人，袁训变了脸色，刚才让萧观骂，袁将军都不放在心上，但萧观对上褚大，袁训恼怒地道：“你又发什么疯！”</p>

    敬语“您”也不用了。</p>

    萧观得意非凡，丝毫不理袁训，指住褚大还是没完没了：“小倌儿小倌儿小倌儿小倌儿…。”一口气从刚才不带停的直下来，真让人担心他把自己上不来气，一头倒地上可怎么办？</p>

    小王爷扬眉吐气。</p>

    他这会儿可以出气，他发飚的时候到了。</p>

    为了叫上一声“小倌儿”让褚大打的第一拳，萧观是没防备。</p>

    当时在军营里，褚大又不是敌人，二楞子站得离他不远，上来就是一拳，萧观就没躲，也就没躲开。</p>

    第二拳，褚大就没打中他。</p>

    这是第三回两个人对上，风水迅速转，换成小王爷骂他。</p>

    雪花飞舞北风呼啸，褚大当众让骂，又是才从城里杀出来，总有自觉有功的心思作个怪什么的，英雄心情还没有起来，不眨眼睛的就要成狗熊。</p>

    他总不能去骂小王爷，就只能缩着脖子挨骂。卖水的大汉受惯气，走街的时候没少挨冤枉骂，明知道小王爷骂自己来的冤枉，但也能忍不是。</p>

    只要不是骂袁将军就成。</p>

    褚大只听着。</p>

    小王爷得了意的得了意。</p>

    他的心情是不是，在这里可以放开，不用忍小倌儿，也不用看太子党脸色。为着什么这么痛快，仗打完了，还到手一个盔甲，放跑苏赫一个女人，再也用不着看任何人的脸色，他开始报前仇。</p>

    过河不拆桥，岂不难过哉？也难弥补小王爷一路受气是时候就要舒展的本性。</p>

    先从不长眼的褚大开始，你怎么就敢揍爷爷呢？</p>

    爷爷叫声“小倌儿”是疼你家袁将军，并不是骂他。如果叫倌儿是骂人，那小王爷是大倌儿他成了个啥？</p>

    想到这里，萧观笑了。</p>

    他想到难怪自己今天扮老鸨，原来冥冥中有天意，自己叫个大倌儿，专管小倌儿。小王爷哈哈大笑两声，骂褚大的间中，对着太子党们扯一嗓子：“姑娘们，哈哈！”</p>

    太子党们全气白了脸。</p>

    英雄不论出处，输赢不计手段。今天虽然扮成姑娘，但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能算丢人。也呢，不愿意有人再提这件事。</p>

    但真是不走运，怎么和这位贵人一起打这仗呢，这就全落到他眼里，像是他手中一世的把柄。</p>

    全气的没有办法，尚栋走上一步，对着萧观挤出个皮笑肉不笑，怪声怪调地答应：“妈妈好！”</p>

    “哈哈，”太子党们全乐了。</p>

    尚栋又对褚大一声大喝：“大个儿，当兵挨打挨骂不还手就叫怂！别管贵贱，他不占理还想横，没说的，揍他！”</p>

    “揍他！”太子党们一起喝出，袁训亦是在内。</p>

    热血忽地涨到褚大面上，吐出一声高喝：“好！”对着萧观就扑上来。萧观稍微的一侧身子，别看小王爷看似笨拙，其实打小儿习武，在京里纠集混混聚众打架从不闲着，有把好身手，把褚大从身侧让出去。</p>

    顺手的，看似无意，春风拂柳般轻，在褚大背上轻轻一拍，加了把力气，褚大收脚不住，一头栽到雪里面，再跳起来，顶一脑袋雪花。</p>

    小王爷的家将喝彩：“好！”</p>

    真的是好，也把褚大和萧观不是对手表露无遗。</p>

    尚栋有些傻眼，他把褚大功夫一般只有蛮力给忘了。他怂恿褚大去打架，结果成了让褚大去挨揍。</p>

    正要叫褚大回来，却见褚大不服气，翻身跳起，扎个式子，马步看似稳当当的，对着萧观就是老拳一记，小王爷一伏身子，他还真的是灵活，一蹲身子就低下来，让过褚大拳风轻松无比，再一个扫趟腿，褚大的马步就此散开，仰面摔倒在地。</p>

    才又跳起，小王爷早候在旁边，进步上前，但并没有打褚大的脸。</p>

    萧观身份为尊，褚大不过是个袁训的亲兵队长，和他身份上隔着十万八千里。在这里当着人小王爷先骂了他，再打人脸，那就不对。</p>

    男人不想惹深仇的，打架不往脸上打。</p>

    小王爷一抬肩头，把褚大身子扛起，再次狠狠摔到地上。喝彩声中，他居高临下站着，撇嘴鄙夷：“大个儿！以前爷爷我让着你！你当爷爷我是好打的吗？还一打再打！今天还你！还敢和我动手？先学几招再来吧！”</p>

    他挨褚大的那一拳，这就找了回来。</p>

    袁训气的脸都白了，打亲戚你得看亲戚吧？这话如果细推敲，和打狗看主人有点相似。小袁将军怒起来，当着我面打我亲戚，你还是人不是？再一想，此“爷爷”从来不是人。</p>

    总是意难平，对着萧观就挺身子，萧观对着他就吼：“过来！有正事呢！没功夫和你打架！”在肚子上一拍，认认一旁有个帐篷，是沈渭用来指挥用的，小王爷不用客气，他在这里爵位最显，和谁客气他能担得起？还要耽误自己功夫，径直走过去。</p>

    袁训咽口唾沫，像是把气同咽进去，他还真的是有正事，在苏赫那里带回来许多信件，内容骇人听闻，这里安全，要仔细研究商议才行。</p>

    不能打架，也不能就此放过。对着褚大晃晃脑袋：“有事没有？”</p>

    褚大摆手：“没事！”嗓音干干的：“就是我打不过他。”</p>

    袁训一笑：“那是当然，小王爷家学渊源，一般人不能相比。”目光在人堆里寻找着，年青孩子就是机灵，天豹颠颠儿的主动过来：“爷，我负责教他！”</p>

    袁训对他含笑：“你头回打仗，去歇着吧。”对蒋德客客气气：“蒋兄，你指点指点我这亲戚，至少让他少挨小王爷的冤枉打！”</p>

    “包我身上！”蒋德回过话，袁训跟在萧观后面也走入帐篷中。</p>

    天豹斜眼蒋德，全身上下写满这家伙是什么来头，他自己说二世祖？二世祖能当教习？教追女儿逛院子不成？</p>

    抱着手臂抬着下巴走开，就一句话，不服气！</p>

    蒋德没功夫和小孩子闹别扭，对褚大招手：“大个儿，过来，”褚大过去。</p>

    “从今儿起，你归我，我这个人当先生有个规矩，我怎么教你怎么练，跟着我学就别再学乱七八糟的，不然我生气也要揍人！”</p>

    褚大却还认得真本事的，对蒋德弯腰陪笑脸儿：“那是自然的。”</p>

    关安在一旁红了眼，也想看看：“老蒋，你的功夫比我好，也让我学几手。”蒋德和他平时看上去是最好的，但却不肯教他，撵鸡似的：“去去去，咱俩一个路子出来的，你不比我差，靠边儿站，偷师是江湖大忌，别犯忌讳。”</p>

    “我们这是军营，你跑来走江湖来了？”站开的天豹接上话。天豹嗤之以鼻，要说走江湖，你们这里的人个个不如我。</p>

    天豹初经阵仗，全身而退，听说还有许多的赏钱，心里忽忽的只想出风头，让人人都认得我天豹小爷。</p>

    蒋德对他一瞪眼：“要你多话！滚！小兔崽子乱插话！老子不是大个儿，想骂你就骂你了！”天豹离弦箭似的冲过来：“不许骂我的爹！”</p>

    蒋德喝一声：“大个儿，看清楚了！”一伸手握住天豹放在最前面防身又利于攻击的拳头，不知怎么一拧，天豹往后就摔，往前的劲力让蒋德扳成往后，在雪地上摔出去多远。</p>

    坐起来时从屁股到后背全是疼的，怔在原地一时还不想起来。</p>

    褚大溜圆眼睛，天豹这姿势和小王爷刚才指着自己骂的姿势一模一样，都是手先摆在前面。褚大吸一口凉气：“好功夫！”</p>

    关安大笑：“大个儿，你现在知道你以前有多三脚猫了吧？捧好了他，跟他学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p>

    又偏皮厚上去纠缠：“老蒋老蒋，别的我不求你，我只要学你的镏金镋，”蒋德搔头：“你什么时候看我使过镏金镋。”</p>

    关安忍住笑：“你忘了，你打起来是截到手什么兵器，就用什么兵器，你上回截人家一把大刀，你用的全然不是刀招数，我眼睛尖，那是镋招式。”</p>

    “刀，镋，差不多，一般儿的长。”蒋德打个哈哈，顺便恭维关安几句：“有你老关手舞大刀在前，我怎么敢用刀？”</p>

    皮厚的人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赶走，关安就盯住他：“你先教大个儿，我能等能撑，我一定候到你。”</p>

    蒋德“扑哧”笑了：“好吧，你慢慢等，你别着急。”关安回他：“不怕你飞到天上去，你也得下来教会我。”</p>

    褚大满心里羡慕又奇怪：“将军们不比我年纪大，你们一身的好武艺，也和小王爷一样，是打小儿学的？”</p>

    “打小儿，大街上，三两银子一个，我一口气买了三百两的，回家慢慢练。”蒋德神神秘秘的说完，关安都要笑着骂他：“你铁头功三两买来的，这个又三两买来的？凡三两的东西全到了你手里去，我出六两，卖我一个。”</p>

    蒋德打开他，笑道：“不开玩笑，我们认真点儿，小爷让我教人呢。”</p>

    天豹在旁边斜眼看着，小马儿乍行嫌道窄，随时准备挑毛病。</p>

    这一群才从战场上出来的大小汉子们，在他们对彼此的笑谑中保持着热情和激情。不管是蒋德对关安的藏私，关安的死缠烂打，天豹打心里的不服气，都带足了那种生死关头挣扎出来的情意。</p>

    在雪地中似北风飘出去很远，又把北风冲淡。</p>

    散开在休息的家将们也指点着这里嘻笑，不知是在说褚大的功夫拙呢，还是在夸关安紧跟后面的好。</p>

    在帐篷里，另有一对兄弟也开始同心同德。</p>

    袁训和萧观同是怒容满面。</p>

    …。</p>

    沈渭临时搭起来指挥的帐篷，桌几全没有，就一大块地毡铺着，萧观袁训席地而坐，把带出来的信件放在地上，认真重新的看起来。</p>

    这里面有异邦文字，萧观和袁训一个是小王爷，一个是生长在边城，全略懂一些。认真论起来，小王爷为以后接父帅位置，比袁训知道的要多。</p>

    凡有异邦文字的，是袁训看过懂的，直接收起。不懂的但心存疑惑的，送给萧观扫一眼，也收起来。</p>

    汉字的信件，这就不用请萧观看，袁将军直接收起。</p>

    昨夜在苏赫的地方，算是险地，王爷和将军虽然让惊得牙齿要咬舌头，但都没有功夫看，现在是一个字缝也不放过，标点也全嚼碎了咽肚子里，王爷对着将军面沉如水，将军对着王爷面无表情。</p>

    但火星似的碰撞全在两个人眼睛里。</p>

    “贼！卖国贼！”萧观大声骂出来。</p>

    小王爷算是一个“横人”，走哪儿不服哪儿，但此时他的手哆嗦着，面上还偶然闪过一丝惧怕。</p>

    他手中的是什么信件？</p>

    是军中的内奸和苏赫通的信件。</p>

    这内奸官职不小，总是将军一流。内奸通信不会直报姓名，但据上面所写的消息，东安郡王那里流露出来的消息，这个人总在东安郡王帐下。项城郡王那里的信件，总是项城郡王帐下的人，不会跑到别人帐篷里去。在别人帐篷里，他只能打听到自己军中的事。</p>

    另一封信在他眼眉前，袁训冷漠平静，是水面无波水底咆哮那种：“您再看看这个！”</p>

    萧观劈手夺过，见上面袁训用指甲掐出印子的地方，写着：“他年入关，他年入京，平分天下，断不相忘！”</p>

    “去死去死去死！”小王爷把信丢到脚下，骂着踩着，也没有出他一腔火气。</p>

    他年平分天下，这不是夺小王爷的王爵位吗？</p>

    这样出着气，信也并没有让踏破，总还是个物证。</p>

    王爷和将军两个脑袋凑到一处，刚才是各自看信，现在发觉事情严重，到一块儿来看，有事也好用两个脑袋来分析。</p>

    “诸郡王面和心离，诸国公胆战心惊，严防朝廷。若将相官商民匪诸事再加剧，王权失于人心，一盘散沙时，正是入关时。”</p>

    袁训也骂出来：“想得美！”</p>

    这里两个人，一个是以后的王爷，子孙都长享皇家福；一个在太子府上就负责刑侦缉拿，往军中来又是暗中监军。对于有人挑衅，都深感逼迫汹汹承受上来。</p>

    这就看信匆忙，想从别的信中多发现些什么。看到一半，沈渭进来说敌兵搜索圈增大，要是不想打，就要拔营后退。</p>

    沈渭将军带来一万人，几千人攻城，还有几千人两边散开巡逻以抗援兵。接住小王爷等人，刚把人马聚拢，没进城当成“花姑娘”的小沈将军不过瘾，鼻子眼睛上全写着打打打，催促而且暗示：“当缩头乌龟不是小王爷的威风。”</p>

    “退！”萧观吼他一嗓子，把沈将军弄愣住。</p>

    小王爷急上来，一堆的内奸在他爹的军营里，他只想赶紧的弄清楚，弄清楚以后赶紧的回去抓人去，哪有心情去打仗。</p>

    仗这东西，不是随时有随时就要开打。</p>

    沈渭气呼呼跑开去传话，传完明白过来。这位现在是妈妈，妈妈不就是这风格，有强盗来了，有公差来了，躲！</p>

    小沈将军把自己劝好，接回一妈妈在这里，还敢想着打仗吗？</p>

    当晚让追出一百里，算跑得快甩掉，又扎下帐篷，萧观又开始吼：“过来！有正事呢！”不用指姓名，因为袁将军迈步已去。</p>

    看的中间，骂出来掷于地上前狠踩……袁训眯着眼，在当灯烛的火盆火光中，手指搭在下巴上沉吟。</p>

    “你说？”把陈述说成疑问，袁训就此停住。</p>

    小王爷把信踩到自己累，那信薄薄的几张纸，在他脚底下千踹万踹硬是没破，他把力气全用到自己腿脚上，正双手扶膝弯腰“呼呼呼”大喘粗气，耳朵支起，就见没了下文。</p>

    “你是女人吗！说话也没有力气！”萧观迁怒。</p>

    袁训纹风不动，勾勾手指。</p>

    这姿势活似恩客勾搭青楼姑娘，萧观火爆地道：“我是妈妈，要调戏找姑娘去！”</p>

    “噗！”袁训失态以后，挪动身子往后就退。</p>

    萧观乐了：“哈哈，爷爷我是管你的，却不是想你的。”回来火盆那边坐下，带着余怒，但神色已郑重：“你有什么主意？”</p>

    他像是正常，袁训重新回座。眸子一闪，有什么狡猾狡猾的出来，不容置疑地道：“你看，这些内奸们有的还不知道名姓，但我们回去一查，也就能知道。”</p>

    “嗯！”萧观重重。</p>

    “我们是现在回去查案子，还是打发可靠人给王爷去封信，我们留在这里搅和。”袁训手指健壮有力又长，有一下没一下的轮流按在下巴，手心拖着腮，已经三个孩子的爹，就要有第四个孩子，淘气相也在这会儿出来。</p>

    打仗是小王爷最喜欢的，当他由初时对父亲的担忧沉宁下来时，也就认真考虑袁训这话。“嗯…。”长长的一声，不代表小王爷不同意。以袁训对他的了解，萧观不答应的事更多的会直说拒绝。</p>

    在这跟老虎打哈欠的嗯声中，袁训更进一步的诱导道：“除去我们有内奸，苏赫那里也有对他不服的人。”</p>

    他笑嘻嘻：“这绰罗斯部落，和硕特部落，这……。”对萧观抬高眼睛。</p>

    那是一双充满自信热爱上风的眼睛，把萧观的心思打动。</p>

    “嗯……”小王爷有“细”的时候，还是这样一长声。</p>

    他在考虑，他是个独生儿子，他不回去他的爹不会让内奸给蒙骗吧？当然他的爹威风三军几十年，见过内奸千千万，不是那轻易就让内奸给害了的人。但当儿子不及时赶到父亲身边，而是顾自的去立功劳，这样合适吗？</p>

    小王爷的内心在交战，隔壁帐篷里有人高声叫骂出来，“哈哈，”把小王爷打断，萧观往外就冲。</p>

    袁训跟出去无奈，在后面笑：“别管他们，”小王爷已直冲到隔壁帐篷里，进去就骂：“肃静！笨蛋，就会吵吵！”</p>

    全帐篷的人转头看他，坐着一地的人，中间围着那堆珠宝，原来大家在商议分东西。见到他进来，凡是“姑娘们”全不吭气，为什么呢？他们正在由珠宝说到盔甲，正在骂的就是独占盔甲的萧观。</p>

    小沈将军不舒服，见小王爷进来还要骂，站起来慢吞吞地道：“太肃静了，可就请不动你。”</p>

    “请我去你家吃成年的酒席吗？”萧观还是暴躁。</p>

    沈渭拧拧鼻子，忽然一仰脖子：“啊嚏！”对着萧观就是一个喷嚏。</p>

    萧观避开，面上山雨俱来忽然风起：“你这是什么意思！”打雷似的满帐篷里全是他的嗓音：“给我说清楚！”</p>

    “没什么，去去晦气，去去我没有好盔甲的晦气，”沈渭满面严肃。</p>

    萧观嫌弃而且得瑟：“我有！我有一个好盔甲！管你什么事！”哼哼两声：“跟你表哥一个德性，全是小白脸子小心眼子酸性子，东大门口邱家药铺也没药医。”</p>

    “邱家药铺让火烧了，一家人全急成疯子！”</p>

    萧观打心里乐开了花，这花一直开到面上：“是啊，你也一样——疯——了！想盔甲想的！”</p>

    “好吧！我失心疯，我羊颠疯，我发疯了，”沈渭走出他们坐的圈子，大刺刺把手一伸：“盔甲给我，我是疯子我怕谁！”</p>

    萧观笑出白森森的满嘴牙：“疯子全打死，拖出去给狗吃！”</p>

    “把盔甲给我，我穿上，随你放狗咬我去。”沈渭将军是吓不跑的。小王爷一昂脑袋：“谁要和疯子说话，爷爷我是正常人！”对着地上珠宝扫一眼，吼道：“没来的不许给！”</p>

    这不是石头城，没来的太子党们也带去一件，小王爷想我今天没那么大方！</p>

    转身要走，沈渭在后面凉凉腔：“我没有军功啊，我没有军功，我就围了个城啊我就围了个城，跟错了人啊，没军功啊。”</p>

    小王爷忍无可忍，回转身子刻薄他：“你是没有好看的给你老婆吧？”学着小沈夫人的腔调：“我还要个好看的馒头，”</p>

    他浓眉大眼的，在那里扭捏作态，帐篷里人愣上一下，全爆出笑声：“哈哈哈哈哈…。”这里面凡是见过小沈夫人那撒娇模样的人，像连渊尚栋等，全笑得前仰后合，原因无它，小王爷学的太相似，那股子爱娇的神态活脱脱就是小沈夫人。</p>

    但出现在他的大脸上，怎不让人喷饭似的乐呢？</p>

    沈渭白了脸，你可以笑话我，也可以笑话那和小王爷打小儿结怨的表哥长陵侯世子，但不可以笑话到闺阁中去。</p>

    他的手放到腰间剑鞘上面，一寸一寸的往外面抽动那一汪秋泓的宝剑，这也是重金买来的。</p>

    笑声止住，都看得出来沈渭动了真怒。</p>

    萧观也后悔失言，怎么笑话到女人身上去呢？</p>

    适才对着袁训的建议迟疑不定的他，这就决断。对沈渭嘿嘿两声：“要军功不是？好说！”对袁训认真的点下头：“按你说的，咱们再商议商议去！”</p>

    先出了帐篷。</p>

    袁训对沈渭笑笑：“收起你的剑，我和你表哥等着说话。”</p>

    沈渭左右看看：“我表哥没来啊？小袁你还能不知道？”</p>

    袁训在出帐篷前才告诉他：“你表哥的表弟，是你什么人？”想到小沈夫人，袁训也想给沈渭两句刻薄话，这就笑着出去，身后帐帘子让什么狠狠击中。</p>

    一个腰带落下地，在帘内的地上。</p>

    他们商议分珠宝，凡进城的都有份儿，就是没进城的士兵们，回去也有赏银，天豹就也在这里。</p>

    机灵的少年一跃而起，捡起腰带讨好送给沈渭。</p>

    沈渭往腰上系，无意中见到太子党们全捂嘴笑，咳上一声，沈将军给自己正个名儿：“我表哥的亲戚，可不全是我亲戚。这表哥，我不认他！”</p>

    对于表哥的另外一个表弟，小王爷萧观，沈将军总是奇怪，他怎么就长那么难看呢？</p>

    回去坐下，没要到盔甲，就不再提盔甲的事情。大家依次分过，又取几个红绿宝石，分给褚大和天豹：“给，这是你们的。”</p>

    这就散去，褚大和天豹住一个帐篷，回去以后，天豹满面沉醉，一刻不停的抚摸着手中的宝石。</p>

    “豹子，睡觉了。你还看个啥？不已经是你的了！”褚大也激动，但打仗的时候，觉总要睡。早把宝石收好，又抖开两床棉被，把床铺下来。</p>

    带的被褥不多，他们两个睡一床。</p>

    天豹让打断，拧身子脸换个方向，继续对着宝石看。</p>

    帐篷里没有灯烛，红宝石指甲般大，发出幽幽光，照出天豹满眼泪水。</p>

    褚大心想到底小孩子，见到东西就喜欢成这模样。褚大也眼窝酸酸的，但褚大不哭。和天豹并肩坐下，按自己想的去劝他。</p>

    但他想的，和少年的总不一样。</p>

    “挣到钱了？就想家了是不是？”褚大轻言轻语，又要去抚天豹的头。天豹又要怒，闪身避开，褚大嘿嘿一笑：“别难为情，当我是你哥！”</p>

    天豹的话又让他撵出来：“我有你这样的笨哥，我要跳河去！”褚大反问：“你厉害，好，那你说说你这厉害人哭什么！”</p>

    “你不懂！”天豹呛还了他。面上一暖，说话低下来：“这是我挣的第一笔清白钱！”</p>

    褚大这看似粗野却是清白汉的人张大了嘴。</p>

    “呆什么呆！这是清白钱！你没听懂吗？我家以前是占山也为王，占地也为首。凭一身功夫，走镖也干过，没钱的时候，劫道也干过，”</p>

    褚大小心翼翼：“走镖的时候，有没有就自己劫回家了？”</p>

    “你们全不懂！自己劫自己，那还有名声吗？”天豹凶巴巴。褚大缩头放下心，想这贼还肯要名声，就还能当兄弟：“这倒也是。”咧开嘴笑了，想到自己还真的是不懂那一行。</p>

    “以前挣的钱多，分的时候全打架，死人的时候居多。像今天这样子，将军们坐在一起笑着说着就分了钱。这是清白的，我就可以去见小姑娘。”</p>

    最后一句，是天豹无意说出的心里话，也让褚大捂嘴要笑。</p>

    “我说豹子，你是受小爷奶奶的恩，你就承他们的情，别不好意思说谢字，就东扯西扯把小姑娘说出来。小姑娘今年才两岁半，你以前有什么不能见她的？”褚大以为天豹在胡扯。</p>

    天豹更气：“你不懂！别和我说话了！”胡乱去了靴子钻到被子里，嘴角勾起，微笑浮出。</p>

    真的，是可以堂堂正正去见小姑娘。</p>

    去见在自己受伤时，对着自己伤处吹气“呼呼”，又她自己喜不自胜，认为这样就可以让自己伤口不疼的加寿小姑娘。</p>

    天豹跟着宝珠进京去的，但他出身低，不能跟进宫，只在加寿姑娘回家时才见到一面，涨红脸请个安，加寿早把他忘记，见到人才能记起，给他甜甜的一笑，天豹一直记到今天。</p>

    他打听过了，小姑娘的亲事成了，就是皇后娘娘。</p>

    娘娘！</p>

    天豹弄清楚以后，不像袁训宝珠是担心的，他反而舒坦。像心底有什么归着不好，这就去了正确的地方。</p>

    石在石路上，水在水道里。</p>

    小姑娘那么可爱那么聪明那么好心那么那么的人，只有娘娘这两个字才配得上她。</p>

    但少年难免自惭形秽，为自己的出身和祖上做的事情难见加寿。</p>

    他祖上干的事情，也轮不到他来说丢人，但少年就是心里有一块儿不如意，恨自己不是那出身好的人，哪怕像红花姑姑，是种地的出身让被卖的，都像比自己要高出一大截。</p>

    红花姑姑能常随奶奶进宫，常见小姑娘。</p>

    这心情在今天得到打发，把宝石在眼睛前面晃着，再回京去，这就可以坦然，可以不惧。在心里甜滋滋儿的想着，也许还可以当小姑娘的护卫是不是？</p>

    至于加寿姑娘要不要他，他现在不想。</p>

    褚大再一次打断他，他也睡进被子里，捅捅少年：“你老捧着，对我说说，这小小的东西，我见到有钱人家女人全喜欢，这值一个宅院不值？”</p>

    “怎么不值！你什么眼睛，没看出你我得的每一个不下五百两银子！”天豹火上来，人家在想小姑娘，你就不能自己安生睡！</p>

    侧过身子就扯呼，不管褚大揭开被子呆若木鸡，舌头也像让风闪住：“值……这么多咧？”</p>

    …。</p>

    袁训和萧观忽然决定不回来，梁山王也就没接到儿子，陈留郡王也没能告诉袁训他的家让偷袭，宝珠写的信也就没地方去送到。</p>

    但宝珠还是要写，写信是她对丈夫满腔情意的寄托，每一封信都幽幽相思如梦。</p>

    这个晚上，她写完信，又去和儿子们呆在一处。</p>

    袁怀瑜袁怀璞都近九个月，睡觉渐少，而且是到了大人睡他们不睡的时候。和所有的小孩子一样，爱在大床上扑腾。</p>

    孩子的潜意识里，不属于他们的地方，就叫更好。卫氏梅英守着他们，袁怀瑜正在玩他的新虎头鞋子，袁怀瑜抱着个皮球在啃，洗干净的倒没什么，就是滴一皮球口水，再蹭他一身和被子上。</p>

    宝珠过来，对梅英关切：“歇着吧，你如今也是不能劳累的时候，母亲也说不许给差使给你，就是陪哥儿们，也不要太晚。”</p>

    梅英起身垂手讷讷无言，还是帮宝珠解去衣裳才肯离去。她也有了。这一次的女眷们到来，像是送子观音似的，又添上一个有身子的人。</p>

    卫氏打发宝珠睡下，并不要小丫头们。丫头们也不敢上前，都觉得这一回奶奶有了以后，卫妈妈就把以前的慈祥收起，特别不讨人喜欢，不是说丫头们侍候上不足，就是怪她们玩耍得多。</p>

    宝珠明白奶妈心意，她是不放心丫头们，倒不是就不喜欢她们的意思，也就不撵她，由着她侍候在旁。</p>

    把袁怀璞抱在怀里，袁怀瑜不高兴了，推开卫氏抱他哄睡的手，对着母亲已经很会白眼儿。宝珠乐的嚷道：“过来过来，母亲不是不要你，”</p>

    “你有了，小心蹬到你，你只能抱一个！”卫氏还是抱起袁怀瑜，让袁怀瑜在手上打一下，顿时酥麻，卫氏是喜欢的：“这就是将军的力气，”在床前走着晃着，袁怀瑜才不闹腾，睁大眼睛看四处精美的衣架箱柜等物。</p>

    “夫人回来了？”卫氏守着孩子们，一天也没怎么出去。</p>

    宝珠抱着袁怀璞，老二知道在母亲怀里，乖乖的不睡也不闹，小手放在母亲胸前，听着她说话。</p>

    “回来了，”宝珠才去见过袁夫人回来。</p>

    庄大人的公文已到省里，陈留郡王妃也收到宝珠去信，回信也到，说对国公府出内奸的事，是持慎重态度，不肯轻易搜查国公府，但暗中监视总是必然，还是让家里小心。</p>

    袁夫人应该不是想和国公夫人常述旧，是对娘家关心所至，见天儿往国公府里去。上午去，就把孩子下午给宝珠。下午去，就把孩子们晚上给宝珠。</p>

    宝珠从京里出来，这才真正算是陪上儿子们。</p>

    “那府里没事了吧？”卫氏到现在也不知道那府里出了什么事，但是觉得挺太平。宝珠随意地嗯上一声，卫氏就喜欢了，上年纪的人都爱太平，宽下心后，说的全是家常。</p>

    “怎么你总是多抱璞哥儿，瑜哥儿难怪见你就要，你抱他太少。”</p>

    宝珠在袁怀璞面上狠亲一口，亲得他格格笑上几声：“我们这是小的，都爱小的不是。”</p>

    “啊！”袁怀瑜没看到也就不答应。</p>

    卫氏送到宝珠面前，宝珠也狠亲他一口，让袁怀瑜小手揪住耳朵。宝珠哎哟一声，卫氏忙哄着解开，再看袁怀瑜得意洋洋格格笑着，这就找到好玩东西般开心。</p>

    卫氏忍住笑，又是心疼宝珠，又是心疼袁怀瑜：“让你不疼我们，只疼弟弟去了，好了，你也出了气，快松开母亲吧。”</p>

    这里袁怀瑜还没有松开，那边袁怀璞格格又笑出来，“格格，”这不愧是双胞胎，袁怀瑜继续笑着，把母亲耳朵更揪得紧。</p>

    卫氏说了一堆的好话：“听见了的，明天就先抱你，只抱你一个，”才哄得袁怀瑜松开手，其实他现在能不能听得清还是个问题，就是听到，也只是心灵上的感应。但揪得宝珠嘟了嘴儿，对着咧嘴笑看笑话似的二儿子抱怨。</p>

    “母亲容易吗？抱到你们睡觉可不容易。在京里，你们见天儿进宫去了，哪里能陪母亲？”</p>

    卫氏揭她的短儿：“那时候，你心里也只有寿姐儿。”</p>

    “总算咱们回来了，总算带着你们睡，还要欺负我，”宝珠对着不懂事的儿子扮个委屈。</p>

    卫氏又揭她的短儿：“就这你心里只有寿姐儿。”</p>

    “这都不许闹了，全乖乖睡着，”</p>

    卫氏又笑：“睡你旁边，你也只想寿姐儿。”</p>

    “奶妈，”宝珠撒娇：“人家哄儿子呢，人家也不能不想加寿。”再悻悻然：“加寿一定不想我，”</p>

    卫氏笑眯眯：“所以我提醒你，这会儿只想两个哥儿吧，等回京去再多疼寿姐儿不迟。你看看你，哥儿们看不到先不论，我白天听到的，我就为哥儿们鸣不平。”</p>

    宝珠眨眼睛：“我又怎么了？”</p>

    “让腌鸡腌鹅，话说多了，给寿姐儿这句你就不能不说？过了年哥儿们就会吃肉了，他们难道不吃？”卫氏今天是存心来打抱不平的模样。</p>

    宝珠皱起鼻子，笑出淘气模样：“等我回京去，告诉寿姐儿，让她对着你哭。对了，拿一脑袋辫子顶你。”</p>

    “那敢情是好，”卫氏呵呵笑了，想到加寿回来算账的可爱劲儿。</p>

    看看怀中，袁怀瑜就要睡着，放慢语声：“我是说，疼眼面前的吧，总想寿姐儿，总想小爷，总想着那府里，你也得空儿想想自己，多疼疼你自己。就没有身子，你就不疼自己个儿了吗？”</p>

    这就是卫氏这几天不放心丫头侍候，一定要跟着宝珠后面，她好有空儿就絮叨话。袁夫人后面有个忠婆，走哪儿跟哪儿。宝珠后面原本是红花，但红花现在升大管事的，家里又有客人住，还有红花自己的客人，大管事顾不上贴身跟着奶奶，丫头们又没有上来的，卫氏就担当这一角儿。</p>

    谁不要关心呢？有时候关心就像一角红烛，话虽少，却能照亮满屋子。</p>

    宝珠的心这就满当当，轻咬住嘴唇：“我知道呢，不用总说。再说，也想想你自己。给妈妈的补药，让人该熬就熬出来，不要担心钱，”</p>

    “你有钱，我知道，但你有钱也不能乱抛洒。那府里难道没有钱？我不是让你不管他们，但也有个度不是？夫人是个不在意的，家交给你，不要乱花钱，”</p>

    宝珠止了话题微笑，不管说什么，卫氏都能扯到宝珠身上。这就是老家人的好处，处得久了，好似家人。</p>

    但话说不管什么人处得久了，都有家人味道。哪怕是互相有意见呢，味道虽不足，也是有点儿的。</p>

    絮叨中间，袁怀瑜和袁怀璞睡着，卫氏放他们到宝珠床里，小心的隔开，免得夜里起来有踢到宝珠的可能。</p>

    又给宝珠掖掖衣角，才出去让人取床榻来，城里宅子房子深，宝珠床前睡下卫氏，又睡下两个当值奶妈。</p>

    丫头们听到里面睡了，在外面噘嘴调皮：“这个妈妈，又上去献的是什么殷勤，她奶大奶奶，可以当老太太了，偏是不睡，和咱们抢差使。”</p>

    抱怨着，也不能奈何，大家睡下不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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