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09章 御驾亲临
二月的洛阳,依旧寒冷,数千名士子,加上送考的亲朋好友,足有几万人,黑压压的,天不亮就出动了。
他们手里提着灯笼,紧赶慢赶,向着位于太学的考场赶去。
只是大家伙一出门,就发觉自己的准备是多余的。
宽阔的道路两旁,点满了鲸油路灯,将道路照得如同白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早早亮天了呢!
不同以往,水泥制成的道路,足足能并排通行16驾马车。
为了营建新都,文彦博也着实下了一番功夫,他派遣人去考察开封御街,又去平县观察,无论如何,堂堂帝都,不能比一个县城还差。
文彦博把这一套都引进过来。
在道路两旁,有下水道,还有移种的树木,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大冷天,树木还都凋零着,光秃秃的毫无美感可言。
但即便如此,也让人震撼不已。
士子们不止一次在街头上走过,可唯有这一次,他们清楚感到了帝都的庞大雄伟。一想到鲤鱼跃龙门,即将为这个帝国奉献才智,他们便浑身战栗,激动不已。
尤其是六艺的学子,大家还都记得,那一块“为大宋之崛起而读书”的石头。
最初大家伙还略有怀疑,什么叫大宋崛起,难道物阜民丰,安居乐业的大宋不是盛世吗?何至于用到崛起二字?
经过了这么多年,大家伙渐渐的接受了这句话,并且刻入了骨髓。
国事蜩螗!
内忧外患!
尤其是经历西北的乱局,大家才蓦然发现,偌大的西北,竟然有许多人吃不起盐,穿不起衣服,终年劳作,却只能喝稀粥,吃野菜,每天都被饥饿折磨着,瘦小枯干,还不到三十岁,就满脸黑红,出现深深的皱纹……
“诸位同窗,十年寒窗,师长栽培,是龙是鱼,在此一举了!”韩宗武大声喊道。
就连最乖张的吕惠卿和章敦也频频点头,深表赞同。
唯一例外就是苏轼,这家伙的脑袋构造和普通人永远不一样。
“我说,要是会试能推迟几天,等案子审完再考,那该多好啊!”苏轼看了看兄弟,“要不咱们放弃吧,等下一科……”
他还没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拳头!
回头一看,正是苏八娘。
“姐,你干嘛打我?”
“打你个不开眼的!”苏八娘凶巴巴道:“一科就是四年,你有几个四年可以浪费!我告诉你,要是考不上进士,就把你锁在阁楼上,苦读四年!”
苏轼一听,吓得忙缩脖子。
“我错了还不成,人家就是那么一说!”
“哼!说也不行!”苏八娘气得眼睛冒火,她这个兄弟,什么都好,就是太不着调了。
“这样吧,你老实考试,我去大理寺旁听,保证把经过都记下来,回头告诉你!”
“哎!”苏轼乐开了花,“这才是我的好姐姐!”
说话之间,他们已经到了太学的大门外,按照规矩,士子们要接受最严格的搜身。天气寒冷,大家都穿着棉衣和皮衣,所有衬里必须打开,防止里面有夹带。
鞋袜也必须照办,篮子是镂空的,砚台也不许太厚,笔管要中空,不准带木盒,吃的点心也要切开……各种规矩,不下几十种。
最过分的是查完之后,还要去洗澡,或许是担心有人在身上写小抄……几乎每个人学子都在心头默念着孟子的教诲: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是他们走上人生巅峰的最后一次磨难,熬过去就好了,当然了,众多的考生当中,也有不少老鸟,他们已经经历了无数次摧残,依旧是丑陋的毛毛虫,还没有变成蝴蝶,或许他们永远也变不成了……
大苏匆忙洗好,擦干了身体,穿上衣服,就准备去自己的位置考试。
正在这时候,却有几个士兵冲了过来,苏轼吓了一跳,心说老子没犯错啊,捉我干什么?结果士兵越过大苏,把他后面的一个学生就提了出来。
“你是叫刘辉吧?”
那个士子明显有些害怕,却还努力装作镇定的样子,“不错,我没有带什么违禁的东西,你们凭什么抓我?”
“放松点!”
那个士兵呵呵一笑,“没有别的事情,你的资料填写有点出入,主考官叫你去澄清一下,马上就回来,跟我们走吧!”
这个人把刘辉带走了,一起带走的还有三个士子。
其他人都没有当回事,而是匆匆忙忙跑向了自己的位置,生怕晚了。唯独大苏,挠了挠头,他想起来了,抓人的那家伙正是姐夫的亲信陈顺之!
他怎么扮成了考场兵丁,还把几个士子带走了?
我的老天爷,准是案子的事情!
肯定有好戏看!
苏轼的心都着了火,他是真想去看看,奈何身在考场,想出去都不行,只能一肚子委屈,徒呼奈何!
……
大理寺,正堂。
相比于热闹的太学,这里也差不多了,许多百姓,早早就聚集过来,抢占好位置,有的爬到房顶,有的蹲在树上,聚集了足有几万人。
闹了这么久的盗甥案,终于要开始审讯了,大家伙都万分期待。
其实这种流言蜚语,时时刻刻都有,很多都是不了了之,唯独这一次,不但要正式审讯,而且欧阳修还会亲自驾临。
身为宰执重臣,出现在大堂之上,接受万众的目光,不敢说空前绝后,也差不多了。
事实上,为了宰执的体面,哪怕出了事情,最多就是贬官,外调,鲜有直接弄到大堂上审讯的,即便是审讯,也是暗中进行,这次却是向所有人公开,真是让人无比激动。
这几年的功夫,开封出现的商报,赛马报,已经逐渐兴旺,并且出现了很多各类型的报纸,西京也是报纸最繁荣的地区之一。
为了这个案子,大理寺外已经聚集了几十个主笔记者,竖着耳朵听着,不放过一点细节。
终于,日上三竿,以文彦博领衔,王宁安,唐介两大副主审跟随,来到了大理寺正堂。他们没有急着动作,而是默默等待,差不多一刻钟之后,鼓乐响起,殿前司马军开到,赵祯的龙辇出现在大理寺之外!
嚯!
皇帝亲临,这个案子捅到天上去了!
三位大人,将赵祯迎进了大堂。
“三位爱卿,你们只管秉持国法,仔细断案,朕只是旁听,不会干扰你们的!”
“臣等遵旨!”
……
赵祯落座之后,审讯终于开始,和以往不同,这次是原告被告一起被带上来。欧阳修没有穿官服,而是一身月白色的儒衫,飘飘洒洒,很有风度,让人一看,就忍不住伸出大拇指,不愧是文坛领袖,当世的一等人物。
欧阳修面色凝重,神情憔悴,实际上明知道是被污蔑了,但摊上了这种事情,谁的心情能好?
而且还要上大堂,被审讯,宰执的脸面都丢尽了……欧阳修万分懊恼,却也没有办法,二郎说得对,对那些造谣的小人,就应该勇敢战斗,把他们的丑陋面目公诸于众!
如果不敢战,反而是怕了他们!
欧阳修坐直了腰板。
这时候,作为原告,钱家叔侄,张家兄妹,一个个全都上来了。
面对着欧阳修,这几个家伙难免心虚,可还是咬死了牙关,装成豪横的样子。
文彦博将惊堂木一拍。
“这些日子以来,出了一桩惊天大案,有人状告宰执重臣,欧阳修老大人,说他和外甥女有染,败坏纲常,还私下勒索财物,殊无人臣之体。上至陛下,下至臣民,无不惊骇,今日,陛下亲临旁听,天下数万百姓,众目睽睽,就是要把案子审清楚,还天下一个公道。”
文彦博说完,看了一眼王宁安。
“王相公,可以开始了。”
“嗯!”
王宁安点头,又看了看赵祯,皇帝也颔首。
“欧阳修,这是原告的状纸,你先看一遍。”有人把状纸交给欧阳修,老夫子很快扫视一遍,然后就扔在了一边。
“一派胡言,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欧阳修,张春燕为何会住在你的家里?可以说一说吗?”
欧阳修叹口气,“张春燕是老夫妹妹的女儿,早年他爹死了,无依无靠,就曾在老夫家中居住,那时候她才五六岁,后来她母亲改嫁,她也跟着搬出去,大约在三四年前,张春燕嫁给了老夫的远方堂侄欧阳晟,据说婚后,夫妻不和,又闹到了老夫家里,希望帮他们做主。”
“她是什么时候搬进你的府上的?”
“去年腊月,当时老夫刚刚从幽州回来,立刻进宫,向陛下回禀幽州的事情,然后又借出了《竹书纪年》,一直在苦心研读,这个过程中,没有见过张春燕一面,她是过了正月初五,被堂兄张宗孺带回了家中,不久之后,就传出了流言蜚语。”
欧阳修长长出口气,拳头不由得攥紧了。
“老夫虽然不敢说道德品行,无可挑剔,但是也断然不会做出悖逆人伦的禽兽之事,他们是有意污蔑!”
王宁安点头,又转向了张家兄妹。
“你们有什么话说?”
张宗孺立刻说道:“大人,欧阳修是一派胡言,他早就垂涎我妹妹的美色,更是写下了数首词作,赞美妹妹的容貌,大人,这都是铁证如山啊!”
王宁安淡淡一笑,“那好,既然你们提到了词作,那我就让你们看看,谁是这几首词的真正作者!来人,带刘辉上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