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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月的锦都，入夜后，寒意渗人，在这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在家养胎的沈丹遐窝在徐朗怀里，早已入睡；燕王却在这时带着四个随众跟着一个妇人，去了城外那座埋葬着许多无主孤坟的山岗。</p>

    妇人在杂草丛中穿行，不时停下来辨别方向，最终站在了一个小土包前面，土包的前面放着三块不同形状的石头；妇人用手上的灯笼照了照石头，道：“王爷，就是这里。”微弱的烛光，照映在妇人的脸上，赵后若是在这里，必然会认出这妇人就是跟随她多年，为她办事的那个宫装妇人。</p>

    燕王盯着那个土包，光线昏暗，妇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良久，燕王启唇吐出一个字，“挖。”</p>

    一直静立在他身后的四人，拿出锄头开始挖掘那个土包；因埋葬时，敷衍了事，棺木上面盖的土不厚，很快就挖到了那个已然腐朽的薄棺，而里面的尸首经过这么多年早已化成了黄土，只余一头沾满泥水的头发和三枝乌黑的银簪。</p>

    “那三枝银簪是苏令菀的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她死前，求我让她带走。”妇人看到那三枝银簪，确信没有找错，轻舒了口气。</p>

    “苏令菀。”燕王轻轻念着生母的名字，虽然早料到以赵后的手段，是绝对不会留下苏令菀这个活口的，可他总存着一丝幻想，如今连坟都找到了，幻想完全破灭了；没想到活了两世，才知道自己的身世，才见到自己已亡故的生母，真是可悲。燕王自嘲地勾唇苦笑，接过属下递过来的小包袱，这是他生母的头发和随葬品，他会寻个风水宝地重新安葬她，让她能够享受到子孙后代的祭祀和香火。</p>

    燕王从妇人那儿得知，他刚一出生，就被赵后抱走了，随即苏令菀就被赵后的人给毒杀了，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她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儿子。</p>

    虽然找到了生母的坟，让燕王对赵后的恨意更甚，但是他羽翼尚未真正丰满，而赵后与有所顾忌，那怕两人已算撕破脸皮，却还不时要表现一下“母慈子孝”。赵后最担心的是四皇子过于亲近燕王，处处阻挠兄弟俩相处，可是有些事是阻拦不了的，尤其是在燕王处心积虑之下。</p>

    这一日，四皇子拿着一把小弓走进了启元宫，小脸上满是愉悦地笑容，“母后，大哥今天带我去射箭了。”</p>

    “我不是让你别跟大哥在一起吗？你为什么不听母后的话？”赵后厉声诘问道。</p>

    四皇子不解地问道：“母后，我为什么不可以和大哥一起？”母后不让他和二皇兄三皇兄走近，他理解，他们不同母，可他和大哥是同父同母，为什么也不能？</p>

    “你是你父皇最尊贵的皇子，你该做的是跟着先生好好学习君子之道，而不是跟着他到处去玩耍，玩物丧志。”赵后声音尖利地道。</p>

    四皇子脸上的表情更加的迷茫，大哥是父皇的嫡长子，他才是父皇的最尊贵的皇子，母后是不是糊涂了？他再尊贵也只是嫡次子，怎么能越过大哥？</p>

    赵后看四皇子面上神情，知他所想，胸口发闷，舍不得把四皇子怎么样，如是四皇子身边的人就遭了殃，被狠狠教训了一顿，然后赵后派了更多的人去伺候四皇子，不让他和燕王接触。</p>

    赵后对燕王如此防备，引起了皇上的疑惑，亲母子何至于此？问赵后，赵后的回答是，“我是怕四儿耽误大儿给皇上办事，再说，大儿已长大成人，有媳妇管着，我操那么多心，万一儿媳多想了怎么办？而且四儿年纪小，我多疼爱他一点又有什么不对？”</p>

    皇上对这个答案，并不是太满意，如是与几个心腹朝臣谈及此事，朝臣道：“民间有个说话，叫老太太爱长孙，娘亲疼幼子。”而后他们又拿自家的事做例子，终于让皇上对赵后偏疼四皇子一事释怀。</p>

    皇上从没想到，赵后会区别对付四皇子和燕王，不过是一个是亲生的，而另一个不是；皇上也根本没想过生下燕王的会是那个，他假借酒醉，强行扯上床玷污的可怜女子苏令菀；亦不会知道这件事，其实是赵后设下来的一个圈套。</p>

    朝堂上风风雨雨，与沈丹遐无关，徐朗也不让人将外面这些烦心的事告诉她。这天晚上，沈丹遐在徐朗的搀扶下，上了床，徐朗搂着她的肩，沈丹遐的肚子越来越大，他已经抱不住了。徐朗在她耳边，道：“还是生三个儿子好。”</p>

    沈丹遐讶然睁开了眼睛，这男人什么时候转了念头？想到他今天去同僚喝喜酒的事，明眸流转，笑问道：“怎么突然不想要女儿了？”</p>

    徐朗沉默了一会，道：“蔡兄今天哭得很伤心。”</p>

    沈丹遐轻咳了一声，道：“有人说婆媳是天敌，其实岳父和女婿又何尝不是夙敌，那怕女婿再优秀，在岳父眼里都配不上自家的宝贝女儿，女儿出嫁时，疼爱女儿的父亲会觉得自己将一块珍稀的美玉交到了一只不懂的珍惜猴子手中。”</p>

    徐朗又沉默了一会，道：“我只要想到日后我要将女儿嫁出去，心里就很不舒服。”徐朗抓住沈丹遐的手，放在胸口处。</p>

    沈丹遐哑然失笑，这女儿还没生出来，这人就开始胡思乱想了，“要是人人都是你这种想法，都不生女孩，生男孩，你儿子会讨不到老婆的。”</p>

    “老婆？”徐朗皱眉，沈丹遐偶尔会说出一些他听不懂的词语。</p>

    “就是妻子的意思。”沈丹遐笑道。</p>

    “如何称呼丈夫？”徐朗好奇地问道。</p>

    “老公。”沈丹遐笑道。</p>

    徐朗亲了下沈丹遐的脸，“老公老婆，这叫法很有趣，以后我们私下这么称呼好不好？”</p>

    “好啊，老公。”沈丹遐无有异议。</p>

    “老婆。”徐朗笑唤道。</p>

    夫妻天马行空的又闲聊了一会，相拥而眠。</p>

    腊月初一，张鹋儿亲自来给沈丹遐送请柬，她要成亲了，就在这个月的十二日，嫁给她姑父的侄儿穆洧。</p>

    “恭喜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沈丹遐知韦绣娥曾打穆洧的主意，还差点闹得不可开交，若不是穆洧的婶母，也就是张鹋儿的姑母设计拆穿了韦绣娥，张鹋儿又要再伤心一次了。</p>

    “谢谢。”张鹋儿娇羞地垂首道。</p>

    沈丹遐摸着肚子，“添妆我已备好，只是喜酒，我就不去喝了。”</p>

    “你就是想去，我也不敢让你去呀，你这肚子这么大，看着就吓人。”张鹋儿并不知沈丹遐怀得是三胞胎。</p>

    沈丹遐拿出早准备好的赤金头面，送给张鹋儿。闲聊了一会，张鹋儿告诉沈丹遐一个消息，“祥清侯世子魔障了，非要娶清倌儿为妻，把祥清侯夫人气得差点吐血，发下狠话说若赵世子想让那样的女人进门，就从她尸体上踩过去。”</p>

    “那清倌儿是不是长得美若天仙？”沈丹遐好奇地问道。她在家闲得很无聊，许多事，徐朗都不让她做，怕下人看不住她，就让两个儿子盯着她，弄得她都快成了被他圈养在家里的猪了，吃了睡，睡了吃。</p>

    “应该长得很好看吧，要不然怎么迷惑得了赵世子。”张鹋儿撇嘴道。</p>

    “还有人会比赵世子长得还好看？”沈丹遐蹙眉问道。</p>

    “这个……”张鹋儿迟疑，赵诚之已是那副妖孽样了，要有人长得比他还要好看，那是什么样？张鹋儿表示她想像力缺乏，她想像不出来。</p>

    两人身份地位相差太远，祥清侯夫人坚决不同意，还以死相逼，赵诚之妥协了，不再坚持娶这个清倌儿为妻，而是听从家里的安排，由赵后赐婚，娶了英国公的嫡次女陆昭。</p>

    “老公，我怎么觉得这件事像是一个阴谋啊？”沈丹遐掰了片桔瓣塞嘴里。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英国公是赵后的人。</p>

    徐朗边捶核桃，边道：“阴谋也好，阳谋也罢，左右与我们没多大关系。”</p>

    沈丹遐想想也对，事不关己，已不劳心，赵诚之用自己的亲事谋划什么，与她没有丝毫关系。</p>

    这天下午，沈丹遐小睡起来，正在喝牛乳羹，胖胖和壮壮拿着绘本过来，说是要讲故事给妹妹听，还摸着沈丹遐的肚子，问道：“娘，妹妹到底什么时候出来？”</p>

    沈丹遐笑着逗他们，“你们爹爹说，还是生弟弟算了。”郝大夫把脉，说七成是三个男孩。和郝大夫相处了这么些年，也知道郝大夫从来不说满话，七成的意思，基本上就已确定了。</p>

    壮壮道：“生弟弟也好，妹妹太爱哭了。”壮壮更愿意带康康玩，而不是稍大一点的甜姐儿。</p>

    胖胖拧着小眉头道：“我要妹妹，我有弟弟了。”</p>

    “可是大哥，我还没有弟弟。”壮壮嘟着嘴道。小小年纪，已分得清亲疏，知道康康只是堂弟。</p>

    “娘，你就不能弟弟妹妹一起生吗？”胖胖问道。</p>

    沈丹遐叹气，“儿子，娘也很想，可是不行。”她何尝不想生个娇娇的小闺女，可是她这肚子也不知道是太争气了，还是太不争气了，怀了三个，居然一个女娃都没有。</p>

    冬去春来，又一年，随着春闱的日趋临近，一个谣言悄然传开，据悉有人私下买卖考题；科举舞弊是动摇国本的大事，皇上一边派人查实此事，一边下了三道旨意：</p>

    一是更改科举时间和地点，时间将二月初八改成了二月十八，地点由贡院改成了太学学府。二是任命燕王为主考官，皇上亲自参与命题。三不但要糊名，还派上一届的庶吉士誊抄考卷，防止笔迹泄露本人身份。</p>

    三道旨意一下，有人欢喜有人愁，燕王是高兴的，对徐朗笑道：“尊夫人出的这主意不错，誊抄考卷，本王到要看看那些阅卷的人如何卖人情。”</p>

    发愁的是那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买到考题的举子们。最倒霉的是才上任一年多，担任主考官的礼部尚书，就这样被停职闲在了家中，哪怕暂时不会问罪，他这辈子的仕途也到此为止了。徐奎受儿子连累丢了官，他却不知是被谁给连累的。</p>

    纷纷扰扰的新年过去了，正月十五，徐肐那个怀着身孕的姨娘，到院子里赏花灯，被不知从何处窜来的猫，吓得她摔坐在地，早产了，经过三个多时辰的痛苦嘶喊，在十六日凌晨，生下了一个男婴；徐肐抱着刚出生的小男婴，大声嚷嚷道：“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我终于有儿子了。”</p>

    秦氏站在不远处，眼神阴鸷地盯着产房的门，这个女人还真是好命，摔了一跌，还能把孩子生下来，还母子皆安。</p>

    “府中无人养猫，怎么会突然窜出只猫来吓着那个姨娘呢？”孙桢娘觉得很奇怪。</p>

    旁边的婢女拍着胸口道：“还好出事的是那个姨娘，若是三奶奶，可不得了啦。”</p>

    “不会说话，你就闭上嘴。”孙桢娘怒道。</p>

    平氏扫了眼那个婢女，让她退下，端了杯茶递给孙桢娘，道：“姑娘，这事老奴觉得或许是长房妻妾之间弄出来的事。”</p>

    孙桢娘目光微闪，皱眉问道：“奶娘的意思，就这样不查不管？”</p>

    平氏叹道：“姑娘，查到了又如何？”</p>

    “罢了，让她们去抓那只猫，别让它再惊扰到三嫂。”孙桢娘也知道长房的事，她管不了。</p>

    猫很快就抓到了，可是这个为徐肐生下儿子的姨娘，却没活到儿子满月，十日后，她因产褥热，一命呜呼；秦氏顺理成章的将这个失去生母的男婴，养在了自己房里。</p>

    “好狠的心肠，居然夺子杀母。”孙桢娘感叹地道。</p>

    虽然孙桢娘觉得秦氏的做法歹毒，但她也不可能替那个姨娘出头，向秦氏讨要说法；三日后，那个姨娘的棺木从后门送出了徐府，孙桢娘可怜她，为她买了块坟地，让她入土为安。</p>

    二月初二，严素馨生下了她和沈柏寓的第二个儿子，陶氏大失所望，她想要个孙女，咋就这么难呢？把亲手做的小花衣小花鞋收了起来。这孩子的洗三礼，沈丹遐照旧没能过去参加，她挺着八个月的巨肚，她自己不觉得，旁边人看得胆颤心惊。</p>

    －－－－－－题外话－－－－－－</p>

    注：相传老婆老公这两个称呼最早出现在唐朝，本文架空，没有唐朝，因而也没有老婆老公这两个称呼，请考据的朋友见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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