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4节 照妖镜

    城外众人见崔镇将受难时还在为班氏申冤，不由动容。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些围观百姓是不明真相，不过他们良心未泯，知道崔镇将平日对于阗百姓多有照顾，又知道班氏的确义助于阗、避免太多百姓死于饥饿……眼见崔镇将频死，大多人都是难免不安。

    不过不安是一回事，出手相助是另外一回事。

    于阗王、副将陂罗、波罗僧凝成的阻碍，又岂是寻常百姓能够撼动？

    可这种时候，居然有人为崔镇将申冤，而且一出手重创了才升为镇将、眼看又要去西天的陂罗？

    柱子不再冲动，阿九眸子满是喜悦，他们那一刻蓦地舒口长气。

    单飞终于出手！

    他一出手，用一枚铜钱射穿了陂罗的脖颈，站在众人之前！

    陂罗摸摸脖颈，才发现自己脖子漏风的缘由——那里出了一个洞。血流不止，陂罗从巅峰蓦地坠入深谷，绝望带着惊骇。

    “你……你……是哪……个？”

    他虽是泯灭良知，但方才对崔镇将所言的声音很是轻微，自然是不想旁人听到。这种人素来如此，只能在阴暗得志，却难以厚颜胆壮的在大庭广众下说出自己的心意。

    因为他们自己也知道这是见不得光的事情。

    可这年轻人如何听得到？

    陂罗知道那年轻人听到了他的声音，不然亦不会那般回话。他不甘心这么死去，更不甘心死的时候做个糊涂鬼。

    单飞却未满足陂罗最后的心愿，他没有这个义务。

    风吹过，陂罗身形晃晃，一头栽倒在地后再没有声息，实在是死不瞑目。

    众兵士凛然。于阗城的镇将被免、副将又死，他们群龙无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见到单飞迈步前，那些兵士畏惧退却数步。

    崔镇将却是挡在于阗王之前道：“阁下是谁？”他知道陂罗武功绝对不差，但这年轻人似乎动动手指将陂罗击杀当场，一身本事实在是惊世骇俗。

    虽被于阗王罢免镇将一职，崔镇将对于阗王却仍忠心耿耿。只感觉手心剧痛、手掌要废，崔镇将仍旧忠君之事。

    单飞走到崔镇将身前，伸手递过一块才撕下的衣襟。

    崔镇将半晌才明白过来，不自主的接过衣襟稍微包扎下伤口，他不知为何，已在信任这个年轻人。

    单飞不理旁人，只是盯着波罗僧道：“佛经有云——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

    众人闻言均是发怔。

    原自汉时白马驮经建寺后这才稍普佛法，非寻常之人能够涉猎。但无论贵霜还是于阗，均早有僧人不远万里的前来广宏佛法。

    贵霜尊崇佛教，于阗更以西域佛国自称，因此无论阿九还是于阗寻常的百姓均对佛经有所知晓。

    他们不想单飞一直沉默、开口说的是句佛经。

    单飞倒没有炫耀之意，盯着波罗僧继续道：“不知此经何解？”

    波罗僧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

    单飞淡笑道：“阁下不肯解释，是不屑、还是不知，亦或是知道此真意，却不想说出？”

    众百姓面面相觑，他们倒有不少经常念叨这句经，可均是念念罢了，倒少有人能说出这句经的真正含义。

    单飞不闻波罗僧回答，坚持道：“此为身毒古语，揭谛本意为‘去、度’。揭谛揭谛为度人度已的含义。而‘波罗’二字意为彼岸，‘僧’为世人。佛说此语，是期勉随佛修行之人均要发度人度已的宏愿，尽力帮助苍生黎民前往一个脱离苦海的世界。”

    众人倒有不少恍然大悟。

    他们经常听和尚念经，但均以为那是和尚该做的事情，对和尚念的经都是过耳忘，等听闻单飞解释，众人倒是很有领悟。

    单飞盯着波罗僧道：“阁下自取波罗僧之名，应有帮世人度苦厄、脱苦海之意。可阁下一到于阗，先是蛊惑于阗王捉拿班营、再废国家栋梁崔镇将，又鼓动小人陂罗诛杀功臣，愚苍生于翻掌，毁良知于倾旦，这难道是佛主所言的度人度已，帮众生脱离苦海之意？”

    众人哗然。

    阿九喜悦道：“说的好！”

    她本不解单飞目的，听到这里才明白单飞是用佛经以矛破盾的揭穿波罗僧，不由极为钦佩。

    阿九知道意人见识广博，却不想其对佛经亦有这般认知，更能直指真意的让人信服。她不知道单飞那年代得知这些知识很是容易，区别只是在于有人泛泛过耳，单飞却是务求甚解。

    不止阿九，城外的于阗百姓和兵士听到这般简单又直接开悟的解释，也是暗自点头、不知波罗僧如何辩驳。

    波罗僧没有辩解，他双手合十盯着单飞念着佛号道：“阿弥陀佛。你这个妖孽！”

    “你才是妖孽！”

    阿九顿时气的小脸通红，不知这世为何会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单飞只是笑笑。他对这种回击并不意外，这世有太多的人在无法辩驳时会采用转移话题、泼脏水的方法。

    波罗僧故作淡然望了阿九一眼，回望单飞道：“本僧坐镇于阗城，助于阗王行像，正是算准于阗要有一惊天劫难，而有妖孽要为非作歹的推波助澜。如今班营遭擒，崔景被揭，妖孽行踪已现，本僧亦是算准你这妖孽按捺不住的会出来，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阿九、柱子等人着实怒不可遏，恨这世为何会有这般颠倒是非之人。

    单飞却知这是厚黑之人的必备技能，伸手止住柱子、阿九等人的前，单飞微笑道：“这世不是穿着袈裟是佛，亦不是阁下说是妖孽是妖孽的。”

    波罗僧微微一笑，“本僧知道你这妖孽必定这般辩解。”

    他张口一个妖孽、闭口一个妖孽，着实让阿九等人火大，单飞却知道波罗僧要引他急怒攻心的失去理智。

    益发的沉静，单飞亦笑道：“阁下不像佛，倒像是神了。你还算准了什么？”

    波罗僧一字字道：“本僧还算准你这妖孽定会妖言惑众的混淆是非，但你不要以为你妖术不差，本僧揭不穿你的妖身。”

    单飞虽是笑语，对待眼前这僧人着实没有任何轻视。

    这僧人应和那碧眼之人是一伙的，均是巫师的手下。那碧眼之人能弄出什么“万鬼出关”差点击杀他单飞，这个僧人那碧眼之人远要冷静，说不定会有更厉害的手法，更何况——这僧人的轻功着实已是出类拔萃。

    “阁下准备如何揭穿我的‘妖身’。”单飞见波罗僧胸有成竹，虽是自知自己不是妖，却不能不防备对方诡异的手段。

    “你可是怕了？”

    波罗僧“悲天悯人”道：“本僧念你身为妖身却能幻化成人，实在修行不易……你若能知错改之，本僧心怀慈悲之心，倒想给你一个改正的机会。”

    “放你娘狗臭屁！”柱子实在忍无可忍，破口大骂道：“你才是妖精变的、眼下披个袈裟装做人。你除了放.屁之外，有什么妖术用出来，单老大不怕。”

    波罗僧闻言目光凛冽，“阁下姓单？”

    柱子、阿九等人见状都是不由退了步，他们当初见那碧眼之人听闻单飞姓单后是立即出手，倒感觉这僧人亦会这般——这些人对姓单的都很有抵触。

    单飞笑道：“不错，正是单飞。去告诉你师父巫师，我很快来找他，他有什么手段，用在我的身，殃及无辜是最无能的人才去做的事情。”

    “你说什么？”波罗僧喝道：“你敢侮辱……”他话到半截蓦地止住，神色亦是很快平和下来，又恢复到慈眉善目的表情。

    “我没有侮辱你师父。”

    单飞接道：“你是男人，你师父亦是。是男人，像崔镇将般、拿出男人的手段。”他不过平淡的一句话，崔镇将却已热血沸腾。他不知道单飞的来历，更不解这人为何会为其出头，可听单飞这般说，已将单飞引为知己。

    波罗僧恢复冷静道：“本僧是人，但你却不是。”盯着单飞，波罗僧道：“任凭你如何诡辩，终改变不了你的妖身。你若真的不是妖，可敢让本僧用照妖镜照你一照？”

    照妖镜？

    单飞心错愕，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

    波罗僧淡淡笑道：“你不敢吗？”

    单飞心凛然，终于明白这波罗僧的用意——单飞当然不认为有镜子能将其照出妖身，却知道波罗僧以言语紧扣，是因为波罗僧有面镜子，要在镜子前弄鬼。

    “我这辈子见过太多离的事情，却从未见过照妖镜。”单飞含笑道：“阁下若是有意，不妨取来让我看看。”

    他一言出，众人耸然。

    崔镇将急声道：“小心有诈。”他亦看出波罗僧对这年轻人很有忌惮，这才要采用算计。

    波罗僧冷冷的看了崔镇将一眼，“你若是男人，一会儿不妨亦在照妖镜前照照，看看自己是什么妖魔鬼怪。”

    “还请阁下拿出照妖镜先让我们开开眼。”单飞催促道。

    波罗僧一招手。

    单飞早绝外息凝神以待，却听波罗僧肃然道：“请出照妖镜！”单飞意识到波罗僧是对行像车旁那些僧人所言，不由回头望去……

    心巨震，单飞一时间脸色已变。

    行像车旁，有八个僧人抬着一面铜镜向他们走来。

    那镜子青铜打磨，日光下还是乌蒙蒙的一片，镜子高九尺、宽足四尺……

    众人均是窃窃私语的不知这镜子如何能照出鬼怪，更不知道这镜子是何来历，单飞却已一眼认出这镜子的来头。

    秦皇镜！

    波罗僧请出的竟是秦皇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