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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欢凉色 作者: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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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应声道:“将军三思,将军三思。”

    “这人……”曹潜怒极,我未防及,他便提身冲了出去,亦跪在江欲晚跟前,大声道:“先王崩世不久,按风俗,子女应服孝期三年,若是不足年月便行婚殇嫁娶,实则不孝,天理不容,也请将军三思而后行。”

    秦染抬目,目光一扫,似乎掠过我的脸:“世俗如此,也要看光景,属下认为,此时不比当初,世俗若是不比现状,那么遵从世俗所限,已成无稽之谈,何须顾忌?”

    曹潜亦是不服:“秦先生若是连世俗都企图破个精光,不知礼义廉耻的顾忌还剩下多少?难道是宁愿让将军陷天下人幽幽之口,落得个不尊不孝的骂名不成?”

    秦染轻笑:“国之有难,骂名岂能与国破相提并论?若是先王天上有知,是取尊孝而弃国,还是取安国而弃虚名?倒是秦某眼界太低,还是曹副将意气用事,不知变通?”

    “你……”曹潜怒瞪秦染,后者则一脸云淡风轻。

    曹潜哪里是秦染对手,秦染自是仗着满腔出人头地的热血,不但逢合了江欲晚需要的才智和忠诚,更是满足他对于索取所需有个最合理的辨言。

    “两位莫争,大婚之事,须斟酌再三,日后再论。”

    无双抬眸,一双泪眼轻转,再望良人之际,俨然有失望之色。

    江欲晚带人先行,无双跟在其后,我看了看曹潜,没有继续跟行,而是留在他身侧,有话要问。

    两人不约而同站起身,拍了拍衣摆,秦染先行,走至我身边笑言:“小姐果然厉害,光是看曹副将这般出头,为您出生入死,也是可能啊。”

    我与他擦肩,轻吐:“我早就知先生嘴口厉害,可厉害不代表占理,秦先生小心私心太重,反失了人心。”

    待人走净,我问曹潜:“可是照着我字条上吩咐的去做?看你多耽搁了几日,应是我那一招奏效了。”

    曹潜点头:“正如小姐所料,迎到无双郡主之后,我带的一队人其中马夹了辆空马车,行至池水之地之后,我按着字条所嘱带兵一路继续前行,另一路人则带着无双郡主调头折回,返至池水郊五里地转至另一条小路继续前行。

    而刚过池水,确是碰见拦阻的一队兵马。我根据小姐意思,拖延交锋半日多,而从小路行进的一队人也刚好可赶至我们前方,于此,歼灭敌方之后,我带的这一队人便垫后,断了后面的危险之势。直到快入舞涓之地之前,方才回合。”

    我点头,抬眼看曹潜:“可曾知晓,拦阻的人是谁?”

    “这一点颇为可疑,我当时擒得一人,却是北越之兵。”

    一颗悬心落地,我轻叹:“罢了,这件事,江欲晚若是问起,你可交待全部,除了擒活口这一段,切莫交待。”

    曹潜似有不懂:“小姐可有顾虑?”

    “我只是想知道,你父亲在陵安城的状况如何了?可否防得住那二公子?”

    “我之前听孔裔与将军说起,二公子离城时带走足有七万人之多,手下大将也有两人。当初围禁宫城,父亲带兵破之,似乎这折损了他两成之多,可恨的是竟然让他给跑了。”

    我思忖:“逃走,恐怕不然,他应是不会走的太远,不过是暗中等待机遇罢了,让你父亲守牢陵安城,切莫失了。”

    我转身欲走,曹潜追上,挠了挠头:“这次多亏小姐临走时候交待我那些,不然,池水一战,我也不能保证郡主的安危,若是有了闪失,丢了兵符,我可没脸见将军了。”

    我撩袖,摆摆手:“无妨,我自是会为你着想,你劳碌奔波,先回去休息吧。”

    果真如我所料,小唐曾言,方愈出现在曹潜营地几次,也寻得一些人攀谈,我便甚觉可疑,想探方愈的底,亦担心曹潜因他背后一手,中了圈套,只得出此计策,一来试探,二来防备。

    可我更想知晓,方愈一直埋伏在我身侧,又究竟是为了什么,那时初见,便觉知我甚多的二公子非池中物,他想要我帮他打成什么目的?

    回去院落时候,沉香等了我许久,早饭摆在桌上,方愈静候。

    “听说郡主归来,您是前去迎接了吗?”

    我点头:“方愈,你可会梳帝都的腾云髻?”方愈诧异,挪眼看我:“您要梳?”

    “我需要有人帮我梳,你手最巧,想来应该会。回头去唤秦先生来,我有东西要他备齐。”

    “您……难道真要前去游说李哲?”方愈这么一说,沉香停住手里事务,听我下文。

    我淡笑:“你道是大势所趋,我除了这一条路,可还有其他的路好走?”顿了顿,微有倾身与他道:“方愈,可否愿意帮我些忙?”

    方愈点头道:“您让方愈帮您什么?”

    “帮我探些许消息。”

    方愈蹙眉,忙问:“探听消息?您是说……”

    “我若日后前去中山之地,只是希望你从中联络,为我打听江欲晚这里的一切动向,我只有掌握这一切,又有人里外接应,方才能走脱。”

    方愈大惊:“您是要离开?”

    我笑:“他待我如此,我又为何要留?”凝眸,轻转,我定定看着方愈,浅声:“方愈,你我是亲人,我终是信你不疑的。”

    方愈不住点头,像是强迫自己接受一般,喃喃道:“是的,我们是亲人,你信我不疑。”惊醒之间,他抬目望我:“我会安排这一切,只要是一有机会,我自当帮您脱离苦海。”

    “谢谢你,方愈。”

    这世间能有多少真心诚意?在我这颗支离破碎的心里,满目疮痍的眼里,可还有所谓的完整而言?

    天下之间,仿若比起长门宫更要让人心力交瘁,从前恩仇爱恨,是毒打,是猫刑,是欺辱,肉/体遭祸,却不至于让人心死如灰。如今人人待我恭谨有加,却也只是阴谋混杂,别恨暗生,藏在心里,藏在眼里,不容我发觉,欲在蒙我在鼓里,再给我最致命的一击。

    “小姐,您若前去中山之地,沉香也要陪您一起去,紧要关头,也好有人商量,相互帮衬着。”

    我摇头,看着方愈远离不见的身影,含糊道:“我不要你与我一同贸然试险,你好生跟着方愈准备,待他日我能逃脱,我们便远走高飞,永不再回来。”

    三日后,中山与北越来了两份急报,中山之地李渔肯派使者前来舞涓议谈,而北越之地二公子陵安作乱,袁鹏浩越郾城,过惠州,逼近岳阳关,曹恚守城分/身乏术,于是江欲晚便调兵遣将,一队由董廷风带人调头连夜赶路,直奔岳阳关,阻击袁军攻关。

    江欲晚来找我时,水晶宫玉儿郎的仙姿俊态,眉梢眼角的悠然自得,显而易见心情甚好。

    “重沄,未曾想到这一日来的如此之快,甚至让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上次你说挑拨张徐二人之事,果然管用,到底只是冲锋陷阵的兵,而非坐镇出策的将,论玩弄心思,知之尚浅。

    这月把以来,中玉关被围得风丝不透,饶城中存粮再多,也不够十几万军队,数万百姓日夜消耗。李渔若是再不识时务,怕是要活活饿死在城里。”

    “更何况他让栾城县令运送的粮草被你截断,最后这救命稻草也成了空,想逃,身后是北越境地,你已是逼近舞涓,离开实在太近,前有狼,后有虎,他必然要选个上乘的人,不能胜,至少能依。”

    江欲晚衔笑:“不日我便亲自带兵陷阵,先击那两处最弱的,给李渔些甜头瞧瞧。他现在连使者都不愿派,恐是还有顾虑在心。”

    “是啊,他自然也在观望,你这一出,他也算心明如镜了。”

    江欲晚踱步,走至我跟前,探手牵我:“重沄,你便与我一道前去。”

    我抬眸,含笑:“这是为何?”

    他俯身,俊颜离我极近:“你在我身侧,我方才安心。”

    “不怕我危险?”

    他笑道:“从前你说过,若是有我陪死,也不白走这一遭了,我现下就问你讨这一句话。”

    我凝眸,挣脱他手:“我不能去。”

    “是因为无双?”

    “你既然清楚,紧要关头,便莫要做些节外生枝的事情,途惹麻烦。”掉转过身,面上笑容渐淡,本不想,却开了口:“当日秦染的主意真真不错,北越陵安还有十余万兵力,若是你娶了无双,争天下之力定是倍增,你如何就放着这便宜,拗起性子来了。”

    他走进,扶住我肩膀,从我肩膀探过脑袋,鬓颊相磨,声息可闻:“三年,重沄,三年的时间足够了,我不忍这般做的缘故你难道不懂?”

    “不愿懂得,也无需你为我如此,若是终有一日你会恨我,不如现下不要付出,免得日后心有不甘。”

    薄唇划过耳垂,我躲闪,他不让,困住我身体:“你曾答应我不离不弃,陪我终身,我如何会恨你?而至于无双,我始终不愿让你我之间,再多一道伤痕,因为我们之间已经隔了太多了,容不得一次次伤害。”

    江欲晚虽然暂拖过无双这一计,秦染那一逼,可始终还是顾及无双和世子的存在,毕竟名正言顺的收复北越所有军力,少不了他们影响。在董廷风出兵三日之后,江欲晚点兵选将,欲直奔中玉关,给李渔一个安心。

    他走的那一日天青云远,又见雪亮盔甲,高头大马,我和无双皆在送军之列,看他英姿勃发,气宇轩昂,难以转目。

    有这样一种人,似乎就是为了拯救苍生,结束乱世而生,那样高高在上,那样自信满满,仿佛眼界之下,无可并肩,他们本就是王者,锐而贵,带着一身傲然之色,独步天下,俯视脚下万里疆域,征服它,主宰它。

    他策马,走过无双身侧,面容依旧俊美无匹,只是当初那份闲适神色已然不见,有的只是一个欲征服天下,并将它踩在脚下的君临之色:“我这一去,也不知今日才能回,重沄便交给你照顾,有你在,我可放心。”

    无双含泪,将江欲晚的手,紧紧贴在自己颊边,未语,泪先流:“我知晓,你且放心,我等你回来。”

    马蹄轻踩,踏土扬尘,他那般高高在上,不由得让我只能仰视方才可见容貌,天光乍泄,衬得那一身亮甲灼目不已,就似乎跃日而来的战神,让见之人心神皆震。

    我抬头看他,微微眯眼,嘴角有笑。

    “重沄可有话与我说?”

    “望你早日凯旋而归。”

    江欲晚笑道:“果然惜字如金,听来不过瘾。”

    “你心意如此,这天下就是你的了。”我轻语。

    “说得好。”

    他俯身,朝我伸出手,我看了看,犹豫片刻,还是将手递了出去。

    待他低下头,背过阳光,我方才看清他面容,眼波如当头烈阳,灼人心神,听他声色极轻,用只容我们两人的听见的声音道:“重沄,等我回来。”

    我点点头,竟喉头发紧,眼眶肿胀,并未说话。

    他满意的放开我手,坐正身体,挥起手中军令旗,高声道:“听令,启程。”

    调转马头,人已奔赴前行,我心猛地扭绞,似乎被撕出破口一般疼痛,于是脱口:“江欲晚。”

    送行的人皆怔,侧头看我,江欲晚勒紧马头,调转半个身子看我,也是一愣。

    “请,好生保重。”一字一句,笑还在嘴角,却是终是化成一抹酸涩。

    江欲晚似乎格外高兴,朝我微笑,遂调头策马远行。

    万人随行,壮观而气势喧天,如排山倒海一般涌来的轰隆声,飞尘四起,渐渐模糊了我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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