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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欢凉色 作者: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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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清香,混杂在芙蓉花香之中,仍可辨。
我凝眸,这般人物从不是能掌握在我股掌之中,便是当初也有心动,也只能选择放手,因为要的最是卑微,却也是他所不能给。
恍如隔世般的一眼,心不由得微微轻颤,却也渐慢的迟迟归于平静,我看见他朝我走来,一只手轻抚我肩膀,染了一身芙蓉花的香气:“难得忙里偷闲,我来带你在陵安城里走走。”
陵安城到处一片安稳平静的气氛,全然不若在皇城时候边地饿殍灾民的情形,若是乱世之秋,哪里能是天堂,亲眼所见徐庄县的惨烈,也看得京郊人吃人的一幕,我便也相信,一个朝代的腐败轰塌必是有它的因由可循的。
只可惜当初父亲只是一味的看准权势名利,却忘记了一个道理,没有一个盛世存在,什么名利权势都是浮云,不稳,不牢,也不现实。
必是如江欲晚这般,明明也是通敌叛国的那一个,可到最后,也是名利双收的一个,因为他懂得,如何用推到另一个王朝的手,去建立另一个光辉,然后被世人称赞,传诵,而当初那些背后里的阴暗也就慢慢被暗藏,无人能知。
“将军府里可是憋闷的,你若想去哪里便跟我说,我得了空就陪你。”
我侧头,撩眼看他:“可否带我走一遭格玵山?”
江欲晚轻轻点头,淡语:“放在心里的,总是不能忘记,你若想去,就算不合时宜,我也带你去。”
我浅笑:“放心,北越王那么信任你,他怎会归罪于你。说来,父亲和长兄也算是助北越王一臂之力过,到最后,也是因着这个家破人亡的,说来,不是他亏欠了我的多吗?便是连你也是如此,你干净的双手,也是用萧家的血洗净的。”
“重沄,我虽对萧公当初的毁约和出卖,至始至终耿耿于怀,可我不会犯傻,因着我不会做出让你恨我的事来。我原本也是要去救的,而且比谁都想救,可惜李哲下手太快,我赶去之时,已是全诛。而能敛尸安葬也都是因着有朝一日,你能领我这情。”
江欲晚扭头,目光深幽难懂的看着我,还带着一种莫名的情绪:“如果到最后,我也只能得到你礼尚往来的情分,我也情愿了。”
我敛目,望着街上人来人往的行人,视线渐慢模糊,突然便觉得,自己犹如 逆流的鱼,不知道方向为何,却一直要拼命的激流勇进:“时间不多了,我也该去看看了。”
“重沄,你可信我,就算萧公不能好生照顾你,李哲不能好生收藏你,可我会的。即便是如今,推你上风头浪尖,也是为了能留住你,也只有你留在我身侧之时,由我亲自照顾,我方才能放下心。”
再抬头之时,天光微黯,云厚天底,我仿若没听到他的话语一般,喃喃道:“天快要下雨了呢。”
不出我所言,没多久,便大雨倾盆,我站在天香楼的角楼之上,看着外面烟雨涟涟,面前是一桌在普通不过的餐食。
“今日是你生辰,没有秀色可餐的美食,只有这些,不知道你喜欢与否。”
筷子捡了一块百合糕,放进我碗里:“曹潜说,你平时最喜欢百合糕,可是北地没有百合,这些都是让人齐来的,现在到处都是兵荒马乱,能集到这些已是尽力了,厨子也南地带回的,你尝看看味道。”
心口再梗,像是噎满了喉咙,我盯着碗里的百合糕,手有微颤。
“桂花糖藕,姜丝白鱼,西湖肉羹,酒酿圆子,你都尝尝,凉了便不好吃了。” 我始终没有抬头,夹起百合糕,放进口中,连咀嚼都不敢,只怕那藏在眼眶里的酸涩会突兀的决堤而出。
“如何?味道不好?”江欲晚覆过身,轻声问我:“许是只有在这里,我才能安安静静的跟你坐在一起,吃一顿安稳的饭。重沄,过一段时间,我又要离开陵安城了。”
生生吞下口中的百合糕,我顿了顿,道:“可是去缴中山王李渔?”
江欲晚眉头微微一挑,然后淡淡一笑,不置一词。
“广寒宫下的藏宝阁,你究竟是栽赃给了袁鹏浩?不知北越王是否信你不疑?”
“他本是决意不欲耗用军资对付袁鹏浩,可现下的情况,也由不得他作择,没有那半分天下财,他想再建王朝,岂不是个笑话?这也不过是个一箭双雕的结果,借他手,先除了袁鹏浩再说,于他,于我,都是好事。重沄啊,北越王终究是个聪明狡猾的主,可越是聪明的人,越是危险,因为太过碍事了。”
我莞尔,手里把玩那只盛了桂花酿的酒杯,只闻不喝:“很好,够狠心,方才能成就大业,李哲当初就是不够狠心,到最后,也是自讨苦吃了。”
扬手,那一杯香甜美酒皆挥于地面,芳香四溢,只余地上浅浅水印:“先恭喜将军神机妙算,再恭喜将军大婚在即,只望你能尽早结束这乱世春秋,还世人一个盛世安稳吧。”
傍晚雨歇,扑面而来的是泥土新鲜的味道,我与他并肩走在石板路上,沉默的很有默契。浅袍上溅了些许水 珠,像是隐在衣袂上的点梅,我看着于我擦身而过的平凡人们,心中只有慢慢的羡慕之情,到底还要熬上多久,我才能摆脱?
“今日我回房去睡,明日便陪你去格玵山。”江欲晚轻声道,语气平淡而自然。
“那二公子似乎认得我,你不用防?”
“他也是半诈半激,这人天生九窍十魂,可往往都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北越王盯得紧,岂容他翻手云覆手雨。可就算他知晓你究竟是谁也无妨,必是个只能暗知,却不敢声张的下场。
我敢说,是因着有与那北越王有利,他说,便证明他有心谋逆。就让他死死吞进腹中,等到阖眼的那一日,带进棺材吧。”
我轻笑:“所谓引狼入室,也就是如此罢了,北越王防心甚重,却不知道,最该防的就是身边之人,这不算聪明。”
江欲晚倒也无谓,面上云淡风轻,俊雅无伦:“看来他还没有领悟到李家王朝灭亡的教训,就凭此,也配争这天下?”
我扭头看他:“既然你看的如此真切,就该吸取教训,该狠心的时候必要狠心,儿女私情只会束住你手脚。难道你就不怕有朝一日,有了软肋,而被人掐住七寸,进退不得?”
“无妨。”江欲晚噙笑:“我自是有分寸,也不会给他人这个机会,何为我要的,何为我舍得的,皆在掌握。”
回去将军府的时候,沉香正等在房间里,见江欲晚也跟了进来,着实惊了一跳,小声与我道:“小姐,我没准备将军的被子,可要再准备一床来?”
“准备一套吧,我今日睡在榻上。”
沉香出去之后,江欲晚坐在床边,撩眼抬眸看我:“看来秦染倒是多虑了,原是以为你日日夜夜盼着我回来,谁知竟是巴不得别进这个门才是。”
我伸手,拨了拨灯芯,房间里的光乍然亮了许多:“秦染许是怕我误了你大事,果然是有什么主子,必有什么仆人。不过,依我看,他似乎太过自信了一点。”
“秦染也是有抱负之人,这成就大业的路上,自是帮扶了我不少。”
“是啊,同是野心大者,未必就注定谁一定是主,谁一定是仆。”
“你担心秦染?”
我侧眼看他:“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纯粹到足够交托性命?人之口不可信,人之心便更不可信。”
江欲晚笑笑,眉梢眼角,恣意而骄傲:“以史为鉴?”
“以阅而鉴。”
这一夜他睡榻,我睡床,梦里醒时,只看见漫山遍野的红色,快要淹没我,我看见父亲,看见哥哥,看见奶娘,他们溺在红流之中,苦苦挣扎,我看见父亲的头颅浮出水面,血从他双眼,嘴角流出,他凄凄惨惨的喊着我的名字 :“重沄,救我,重沄,救我。”
我顾不得,连忙上前伸手,可父亲那一双手却是去死死扯住我,毫不犹豫的将我拖进红流之中,是血,浓重血味腥甜,浸透我衣衫,没过我发间,蒙蔽我双眸,沉浮之间,我隐约可见岸上那个俊秀男子,黄袍加身,满脸笑意,看着我几欲溺毙,全然一副云淡风轻的笑容。
我永远也忘不掉那样的神情,在向我挥剑的一霎,在命太监将我拖下的一霎,那张脸,今生今世,再忘不了,仿若刻进骨子里,融进骨髓里,比恨还要深刻。
“啊……”
我惊醒,猛地坐起身来,满头大汗,呼吸急促,只觉得浑身虚软,已近透支。
“重沄。”
有人伸过一只手,我牢牢扯住,像是棵救命稻草般,迟迟不放。
计
格玵山离陵安城不近,马车行了半日才到,那墓的位置偏里,没有多大规模,但很郑重。
山上没有路,只能依稀看见,许多年前踏草开路的些许痕迹,而待草木日日茂盛,也被渐渐掩去了。
“小姐,您节哀。”曹潜走在我身侧,看见我沉默无声,有些担心。
我点点头,脚步仍旧有些虚浮,跟来的人不多,只有沉香,曹恚父子,以及江欲晚和孔裔。越是走得近,心里越是沉得难以负荷,我究竟已经多久没有再见到那些亲人了?
他们鲜少进宫,按照宫中规矩,即便是进了宫也见不到后宫的嫔妃,除非特诏。于是,总觉得人多眼杂,少些将后宫与朝廷牵扯一处,也少了把柄,遂鲜少招父兄入宫一叙,便是如此,那么多年前的一见,已然成了诀别。
我甚至不敢回想,那些人是如何从哭喊声惨绝人寰的萧府,拖出一百二十三人,刀起刀落,一地血,一路惨烈。
喉咙哽咽,胸口坠疼,每走一步,都似乎踩在亲人的血上,针扎一样的疼。慢慢靠近,视线一定,便是胸口里,覆海滔天的悲伤,荒草漫土冢,肃杀且凄凉。
猛地挣脱沉香的手,疾步往前,走一步,近一分,如今我终于可站在父兄的面前,却依旧是隔着碧落黄泉之遥,那是人世间最远的距离。
“我来了,父亲,重沄来了。”我呢喃,哽咽的无法呼吸,风骤大,撩起我的黑色宽袍,呼呼作响,像是落在风里祭奠亡者的黑幡。
双腿一软,跪在坟前,痴痴凝望那块汉白玉墓碑,我缓缓伸出苍白的手,颤抚墓碑:“晚了,终还是来的晚了。”
天地之间静了,仿若周遭无人,只有四起的风声,穿过树林,穿过枝杈,将这一块土地裹在其中,与世隔绝。
撩一捧黄土,覆上,再捧,再覆:“原是人生之中,只有生命最可贵,费劲心思,机关算尽,到头来,也只得这么一处荒山野地安身,落个土坟裹尸的下场,父亲,您觉得值得吗?若是早知会如此结局,搭上百余人性命,留我一人受苦受难,您还觉得值得吗?父亲?值吗?”
脸颊灼热,似乎涓涓而落的不是眼泪,而是在脸上划下一道灼人血痕,我以为我再不会哭泣,生死与离别,薄情与残忍,待我一一尝遍之后,便懂得,人生来便是受罪,苦痛总无尽头,哪里才是地府炼狱,人间便是,就是你我所处之地。
我仍旧无法抑制心里的苦涩:“便是连你们都要舍弃的我,这世间,还有谁肯珍惜?”风卷走那一番呢喃之音,仿若那般连自己听了都会心颤不已的话从未脱口而出过。
风吹干泪,面颊上只是绷紧而冰凉,我感觉不到疼痛,自顾 自,沉默的以手掘土,维持一个频率,将墓身被风霜雨露削去的缺漏,一一填满。直到江欲晚俯身扯过我手腕,沉声道:“重沄,你的手受伤了。”
我抬头,伸手摸过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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