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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欢凉色 作者: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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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漫天,有人探过头,额头上满是血污,他瞠目,发狂般的摇晃我身体,牵扯到我身上的伤口,蛰疼极了。
“重沄,重沄。”
我眨眨眼,总于看清楚那张脸是谁,绛紫色的锦缎衣袍已经被血渍浸透,成了暗黑颜色,而身后熊熊燃烧的大火极快的把血液烤干,让原本服帖的面料皱褶而干涩,我可以清晰的闻到从他身上发出的干糊的味道。
我动动嘴角,喉咙里疼痛异常:“我还没死。”
江欲晚轻轻笑了笑:“你与我之间还未有个清算,你怎可先死?”话刚出口,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他扶胸口,可我能看见从指缝间渗出的红色,犹如蜿蜒的血蛇,盘踞在他指间,手背。
我蹙眉,强忍着疼,支起上身:“你可还好?”
江欲晚呼吸急促,轻微的点头,扯过我手腕:“这里不能久留,后面的人马上就快要追上来,我们得赶紧走。”
我半跪起身,只觉得痛得根本站不直身体,而周遭的一切再度让我作呕不堪。不知是马匹还是人类的尸体,被炸成无数细碎的小块,散布在我们周遭,那股子血腥味被火堆熏烤出焦糊而恶心的味道,直冲我鼻尖。
我捞了根断木,憋住气,晃晃悠悠站起身,眼界之下,在没有什么是完整的,活着的,除了我和江欲晚之外。
原是我们跳脱马匹的时候,随着火炮弹爆炸的冲力被顶到一块塌陷的石牌后面,才免于被炸成尸块,可如此幸运的代价便是满身的伤口,我那一身洁白无暇的白衣,已然成了一件再艳红不过的红袍,我竟不知道,那些颜色究竟是来自于我,还是来自于江欲晚。
我左右看了看,蹲□,看着江欲晚问:“你可还能走?”
江欲晚倒是无所谓,不答反问:“这是你唯一一次摆脱我的机会,你若独走,我许是这一辈子都找不到你,你便自由。如果你不走,以后的可能还有无数,你当会后悔。”他勉强的咧了咧嘴:“你要的一切,就在眼前,往前走,不要回头,就一定会得到。”
我微微侧头,语气轻飘:“你若是有心放我,无需我非要弃你于不顾,留你在这枯坐等死也会放我走,如果你无心放我走,我便是独自逃走到千山万水之外,你也一定会逮我回去,与其到后来让你对我心生仇恨,倒不如我现在救你下来,日后也好成 了恩情债,有用之日,再问你讨这个人情回来。你不是喜欢以债养债吗?我也喜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江欲晚定定看着我,似乎痴了:“你当真不走?”
“江欲晚,同样的话,别让我一再重复。”我把木棍递给他,然后架起他身体,勉强而颤颤巍巍的站起身。
江欲晚远比我伤的重太多,之前似乎是受了箭伤,我撇过眼,看见胸口的衣料翻开,里面似乎嵌进去什么东西,血一直不停往外涌,并不激烈,却始终将衣料周遭洇成一滩湿润,火烤之下都不能让它干燥,而是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出水光滟滟光泽来。
勉强走了几步,男人的身体比想象中沉重,他的大部分重量都依靠在我身上,我的腿受了伤,已是一瘸一拐,每走一步,钻心的疼,灼烤的热,让我大汗淋漓,沾染到伤口的时候,像是被无数蚂蚁啃咬,又疼又麻。
我们没走几步,就听见后面似乎有一行人追上来,我看了再看,残垣断壁之中,能栖身的地方少之又少,火炮的轰炸和大火的燃烧,已经把整个徐庄县变成阴曹地府般,聊无人烟。
“等下。”我扶着江欲晚坐在断石之上,晃晃走到那些残碎的尸体旁,强忍住喷涌不断的恶心感,弯□,用手拉扯尸体。
顾不得脏,顾不得恶心,拖着尸体往火堆旁边走。那人是炸裂了脑袋,殷红的液体混着浑浊的黄色流了一地,面目全非不说,连肚肠都被炸开,可怖又可惧。
尸体很重,我没办法迅速的拖行,可眼见身后追来的士兵越来越近,我不得不使劲浑身力气,拖住尸体完好的两只胳膊,不断往后,再往后。
一路上带出一条宽宽血迹,混杂了脑浆,或是一段肠子,我双手混着不知名人的血液,滑腻,腥气,艳红。最终,尸体以破落的姿态被推进火堆,我眼开着尸体身上的衣料燃烧彻底,方才急忙走过去扶起江欲晚。
“快走,不知道这群人会不会被糊弄过去,说不准可以,那我们还有些时间可逃得更远些。”
所谓同生共死也就是如此,其实明明是两个人都有求生欲、望,唯恐自己这一条金贵的性命搭在无故的错失之间。而我更清楚,此时此刻,我若是离开江欲晚,独自逃走,最终也只有死路一条。
本就是出生富贵人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这天大地大,处处都是家,而我却无可营生。全身上下,除了一支银钗之外,连可当之物都不曾存有,而方愈之前递给我的包裹,早就遗失在逃亡的路上,不知去向。
我就算能侥幸苟活下来,孔裔和江府的诸多人都曾知道我的存在,天下之大,可要找到一介无依无靠的女子,又是何 等容易之事。为着此,我断是不能弃江欲晚而不顾,带着他,或许会找到一条讨活的路。
我艰难的迈着每一步,男人能用的气力越来越小,我只觉得肩膀上的人愈发沉重。细汗在额头上汇成汗滴,顺着我的眉心往下蔓延,我从未想到有朝一日,我会沦落如此,可再没有任何窘境比堪比长门宫的凄惨悲凉。
我曾那般忍气吞声,卑微苟活,为的就是有一日能走出那牢笼,能新生。如今,我梦得圆满,我便再没有任何理由轻看自己这一条性命。许是因为为着活下来,已经付出太多,于是便不在乎牺牲更多,来让我为着一直渴求的那个希望赴汤蹈火。
“重沄,若是我们难以逃脱,你放下我,独自走吧。他们没人认得你,逃出徐庄县,一直往北,曹恚他们应是在汾州等着我们,你可投靠他,安然过你一生。”
我哼笑:“江欲晚,家父曾经教会你知自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可否教过你,百折不挠,不到黄河心不死?”
江欲晚轻笑:“许是未来得及学吧。”
“许是你没学到吧。”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倒塌深陷的街巷里面走,我只想找到一个可暂避追捕的地方,窝藏到天亮,兴许会找到一条求生的路去走。
民宅不比皇宫或是萧家的院落阔落,能栖身的地方不多,我和江欲晚歪扭着走进巷子深处,找到一间塌陷的房屋。因是房顶塌落的角度与地面刚好形成一个空窝,可勉强挤进两个人大小。
近了,我已经可以听见身后追赶而至的敌军谈话声响,他们似乎看到了焚尸,却又顾虑会不会就是江欲晚本人,于是踌躇不前,着实让我焦心不已。
我们离得并不算远,那些人的对话听得清楚,面对面挤在一起,感受得到对方的呼吸,和起伏不定的身体,提心吊胆的听着外面的交谈,他仍旧在不停流血,甚至洇湿了我胸前的衣服。
如此紧密的接触已经不能让我感到尴尬,前所未有的紧张让身体绷如紧弦一般,他们若是就此作罢,我们便可逃脱,可若是刨根问底,就必是大局已定。
可天从不如人愿,窸窸窣窣的声音愈发清楚,看来是终究是不放心真伪,而朝周边的地方扫荡过来,我连大气都不敢喘,双目大睁,透过空处朝外张望情势。
“重沄……”江欲晚似乎有话要讲,我伸手掩住他口,示意他不要说话,就在我眼前,两三个人正朝这边走近,懒得弯腰去探,只用手里的长枪刺探乱石下动静。
尖锐声响乍然响起,是铁质枪头与石头摩擦的声响,那一瞬间,我猛地伸手向前狠推江欲晚的胸口,一柄银亮发光的枪头,突兀地出现在我们身体狭小的 空隙之间,晚一分,不是我死,就是他亡。
我屏息,只感到手掌下滑溜溜的液体不断溢出,还有似乎皮肉外翻的柔软,我手轻颤,却始终不敢放松力道,江欲晚只是轻微蹙了蹙眉头,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枪头在我们之间划了划,只是轻微的挑破了我衣襟,并没有伤到我皮肉,随后就被抽走,几个人不愿离开,似乎并不甘心。
“娘的,看来这姓江的真是被炸个尸骨无存了,只不过他之前带走的那个娘们儿是谁?怎么没见她的尸首?”
“行军打仗居然还带着女人玩,倒是路上也不寂寞。”
“寂寞?他哪里会寂寞,我们大将军的女儿握在他手里,李哲后宫那么多嫔妃都在,他应是连寂寞都没有时间。话说回来,将军跟他倒是对阵了几次,却从没一次讨到半分便宜,眼看这一次就能活捉他,确让他给先死了。老子还想着提着他人头回去邀功,怎么的就晚了这一步?”
“你这傻子,不懂了吧,据说李哲从前最宠爱的昀妃也在他手里,谁不知道一得昀妃,便得半分天下钱财啊,那阅尽美人无数的皇帝都宠爱的妃子,夜夜流连,想来姿色一定不错,皇帝小儿喜欢的,老子也想尝尝鲜儿。”
“哈哈哈,许是那娘们儿功夫还不错,伺候完皇帝,再伺候将军。只要床上功夫好,什么富贵全都有了。换作是我,逮江欲晚,远不及逮住那娘们儿来的值。”
外面的话语污秽不堪,江欲晚抬眼看我,眼光明亮亮,就似覆了一层浅月清辉。我凝眼,嘴角微微带笑,声音极小:“将军这算盘打的极好,原是我才是这世间最富贵之人,连李哲都比不过。”
江欲晚未曾开口,只是定定的看着我,我眼光飘过他的脸,他的眼,无悲无喜,无羞无涩,仿若他们口中极近侮辱的人不是我一般,一脸置身事外的无所谓。
再没有悲凉,再不恼怒不堪,这世间之上的人与人,不就是相互利用,相互权衡的关联吗?谁也不比谁高尚,谁也不比谁伟大,事到临头,我们终还是先为着自己着想
于人前你是光鲜夺目,珠光宝气,你就是主子,可践踏人命,可唯我独尊,若是他日虎落平阳,落于人后,便当真什么都不是,可是他人口中的淫,妇,烂货,也可是人人得而犯之,辱之。
许是我嘴角的浅笑,惹得江欲晚煞是不爽,但见他眉头紧蹙,突地抬起手,死死按住我肩膀,我一怔,不知他到底什么打算,只看他倾过身,毫无预警的俯下头,阴影笼罩住我面前所有视线,冰冷的薄唇骤然吻上我的唇。
我挣扎,可空间太小,不 敢动作太大,生怕被外面的人发现隐匿之处,于是轻而易举被他束缚。辗转反侧,由浅及深,吸、吮,舔、舐,啃、咬,鼻息咻咻撩拨着我的脸,那是比李哲更霸道,更骄傲的一种情绪,不容被拒绝,不容被亵渎。他不肯放过我,似乎打算将从前那些恩怨情仇一一分算清楚,而且睚眦必报,不肯吃亏半分。
我不示弱,不得挣扎,也不代表我委屈就范,他的舌划过我唇边,灵巧的可以,我逮不到那片巧舌,只管照准齿边薄唇,狠狠咬了下去。顿时间,唇齿之间蔓延着腥咸的血味浓重,他竟连顿也未顿,丝毫不受任何影响,仍旧我行我素,似乎更加步步攻城略池,像是要把我吞下入腹那么坚定。
我对血有种厌恶,从前看见二皇子的尸体,看见珍妃要紧的牙关,想起父兄,忆起静和,血给我的印象当中,除了死亡,便是阴谋诡计,是最不吉祥的预兆。于是狠狠推开他胸口,想要挣脱,可即便是碰触到他伤口,他始终不成屈服,一只手从我肩膀滑到我颈项,牢牢的扣住我后脑,让我不得动弹。
厮杀,搏击,迅速的比我想想中的要快,于是,我听到熟悉的声音。
“将军?”
“将军?”
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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