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次，与顾峥撕破脸赶回来可是已经想好了对策？”品安居内，画眉问道谪言。</p>

    “岭南巫军叛逃，云巅被封，让慕容氏和顾氏这些年来维持着表面平和的条件已失，只要添把柴，这雁国，必乱。”谪言道：“顾峥的手段不可小觑，他这些年来明里暗里看着是投靠的慕容昊，只是往深了想，这又何尝不是为了顾家呢。”</p>

    顾氏历史悠久，源远流长，在四方大陆六大国都有着至高的名望，这一点，非慕容氏可比。且顾氏乃大儒世家，家风保守，与巫为不合已有几百年的历史，几百年来，以顾氏为首的各国儒者一直未停歇地打压巫族，直至孝恩之祸爆发，这才一举贬巫成奴，成功绞杀了大量的巫者。</p>

    孝恩虽则带来灾祸不假，但这被诛杀的巫族中，有多少是无辜枉死，有多少是幼小病残，这一些，只怕顾氏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同情半分吧？</p>

    这样腐朽顽固的家族，谈何圣儒之名？</p>

    谪言眼眸一转，袖中的蝙蝠扇自袖中滑落，被执于右掌，轻轻击叩着左掌。</p>

    再者说，慕容氏从头到尾都没有希望过巫族消失。即便雁国是孝恩之祸的最大受害者，但慕容氏百年来统治天下的野望始终不曾改变！而在慕容氏心中，若想一统天下，巫族乃是不可或缺的必要条件。</p>

    可奈何，顾氏容不下巫。</p>

    顾氏为臣，却因根基深厚处处牵绊慕容氏一展野望之心。一国政权若受外姓势力掣肘，这股势力引起皇族的忌惮是必然的。所以，这些年来，顾氏一再遭到慕容氏的打压，反观顾氏，虽处处忍让处处退，却因舍不下祖宗留下的那些虚名而不敢明着和慕容氏叫板。在慕容氏经年积蓄的力量之下，两股势力早已势均力敌。顾氏虽根基深厚，但如今，想要与执掌戎祀的慕容氏正面叫板，实力不够。这样的情况下，顾峥的从戎，便耐人寻味了。他明着听令于慕容昊，但再想一下，若慕容昊此刻动巫族，必要顾虑一下大权在握，虎符在手的大将军。</p>

    顾峥，他兵行险著，可能至今慕容昊都不曾想过，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这个与家族明着决裂的人，会成为他除掉自己对手的最大障碍吧？</p>

    只是，东国若想在与闵罗一战中获胜，她林谪言，断不能让雁国有半刻的安稳！慕容氏对付顾氏的决心已非一日两日，既然柴火已堆，桐油已泼，她便做那个点火之人。</p>

    就看这冲天一火，谁葬身火海，谁又死里逃生？</p>

    “顾氏爱国。”画眉盘亘渝林数十载，对渝林权贵，早已看得透彻。顾峥从戎，明面上为慕容昊所用，背面，也确存了护佑顾家之心。</p>

    只生意人都不需要知道内情，就能猜出，顾峥此举，乃大义，大爱。</p>

    盛极必衰，月盈则亏，这是古往今来必然之现象，一个国家要维持长久的平和，不能光看政治是否清明？也不全在宪法是否公正？</p>

    而是，在于，他们是否有对手。</p>

    这个对手，外部要有，内部，也要有。</p>

    对手，容易促使人变得强大，让人在前行中了解竞争的必须，也让人能够懂得学习审视自己的必要。</p>

    雁国的外部对手，是五大国。</p>

    而这个内部对手，则非顾氏莫属。</p>

    顾氏衰颓的那一日，必是慕容氏亲自奏响了亡国之曲的那一天！</p>

    “我很爱东国，所以我理解顾将军。”谪言敲打着蝙蝠扇，轻飘飘道：“只是，稚童无辜，在光天化日，往来无数兵将的眼皮底下，一个孩子的性命都能被漠视掉的国家，它没有存在的必要。”</p>

    哪儿有那么容易呢？画眉叹了口气，这句话到底咽在了肚子里。她知道谪言心情不好，也了解她遇事想得透彻，想来，她很快会想明白的。</p>

    …………</p>

    东历泰安三十一年四月初二巳时末，海棠，微兰以及神应炻抵达云国国都——宏佑。云国位处北部，冬盛夏短，春天则快得让人察觉不到，明明时至初夏，这通往云国无极宫的官道上，居然还有半绽的梅花。</p>

    海棠和微兰知道神氏与云国前国巫族天水乐正氏的渊源，只不懂，神应炻手上既无兵权，又无银钱，如此不辞辛劳来云国，不找皇族元氏出兵讨伐制造闵罗之祸的元凶，反而找上如今毫无地位可言的前国巫族，这是何道理？</p>

    海棠和微兰憋了一路，碍于闵罗差不多亡国，这荣安王一下子从云上掉落泥下，她俩一直没敢问他来云国的具体原因。</p>

    “荣安王，我们陛下的旨意是让我送你来云国宫廷。”海棠存了打探的心思道：“这无极宫，住的可是巫族乐正氏。”</p>

    她们家陛下废那么大劲儿把她派出带兵又半道上改主意让她护送他来云国，为的，就是想借神氏与元氏交好，可以说服元氏出兵。她就不信，神应炻能单纯到不知道她们家陛下的用意？</p>

    神应炻浅浅一笑，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说道：“我神氏与元氏交情一般，倒是与乐正氏关系不错。”</p>

    那她们陛下白算计了？海棠与微兰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有些失望时，那头神应炻又开口道：“我来，也是为了让元氏出兵，元燿此人我不了解，只是，我知道他对一人是言听计从的，只要说服了她，想要元氏出兵，应该不是难事。”</p>

    元燿，云国合泽帝之名讳。</p>

    “谁？”海棠微兰异口同声问道。</p>

    神应炻微微一笑，说道：“此人便是长居无极宫，实为元燿心头至爱的瑶妃娘娘，乐正潆。”</p>

    海棠闻言一脸懵，她带兵打仗的时间长，对诸国秘辛所知甚少，更何况还是因昔日巫族暴动而与东国无所交集的云国。</p>

    微兰听了神应炻的话，则面露古怪，她想了想，又忍了忍，在马车又一次越过一株只绽了半树梅花的梅树之后，迟疑道：“荣安王口中的这个乐正潆，是否是独占绝色榜首席之位近三十年，至今不曾被超越的天下第一美人，远嫁雁国顾氏，后又与顾氏长子和离的那位？”</p>

    马车内一阵寂静。</p>

    海棠是被惊着了。在微兰一口气说了这么一串话后，她彻底惊着了。绝色榜乃六大国首席儒门九皋门陌氏云澜胞弟陌云治闲时游历诸国之戏作，后被他这一脉传承了下来，这一脉别的本事没有，却能在旁人毫无所觉的情况下，窥得天下女儿家的容色，而后由门人评判上榜，且奇怪的是，即便是养在深闺的女儿家，只要姿容出众，便一定会排在榜上。</p>

    此榜的姿容名次分层，得见者，就没有不服气的。</p>

    此榜，女子及笄方能入榜，她们家老三和微兰都是十二岁后突然就上了九皋门的绝色榜的。若说这女人至今还在绝色榜，那不是，有四十二三了？</p>

    四十二三的天下第一美人？</p>

    这九皋门的人是瞎了？还是不工作了？</p>

    “正是此人。”神应炻没料到微兰说得如此详细，怔愣之后，便证实道。</p>

    …………</p>

    顾峥回到顾氏与顾显风顾岂在书房秘谈近两个时辰之后，刑部的囚车已经准时抵达了刑场。</p>

    四周围观的百姓渐渐增多。</p>

    顾峥和顾昉都离开驿站之后，顾清琬打晕了看守的几个侍卫，溜到了刑场。顾昉得了顾峥之令，一直待在刑场，没一会儿，便有侍卫来报说顾清琬来了此处。他一听就急了，唯恐顾清琬闯出什么祸事，让这个将计就计之计功亏一篑。他立刻吩咐侍卫分散到人群中开始找人。</p>

    他找的那个人，拖着虚弱的步伐，已经挤到了离行刑台最近的地方，就在她要朝那个跪在那儿，面目全非的女子冲过去时，她被一双大手拉住，而后，拖出了人群。</p>

    顾昉看到了两人，不多时，也赶至他们的身边。</p>

    拖她的人，正是慕容荻。</p>

    “那是宁宁，是宁宁。”顾清琬挣扎着欲甩开慕容荻的手，嘴里坦诚地告诉慕容荻，那个即将被砍头的姑娘，正是她失散多年的妹妹。</p>

    这一点，让慕容荻有些微的错愕，他还没来得及知道夜煞便是顾清琬的妹妹，但是此刻，他不能让顾清琬冲上去，一切于她有危险的事，他都不想她做。</p>

    “小荻哥哥，那是我妹妹！”顾清琬见挣扎不开，便哭喊道。</p>

    慕容荻始终不曾出手，顾昉则对他使了个眼色，而后拉着顾清琬去了一旁。</p>

    “清宁可能被人劫走了，这个要砍头的，是要救她的人找来的替身。”顾昉没有说出慕容荿的名字，他知道顾峥也必不愿意顾清婉知道太多事的。</p>

    顾清琬一脸的狐疑，顾峥道：“这个替身做得十分像，想来是下过功夫的，只是你去看眼睛就知道了。”</p>

    夜煞的眼睛，世间少有，也做不出来。顾清琬闻言彻底愣住，而后再一次拨过人群朝里冲去。</p>

    慕容荻见状就要去拦，人却被顾昉拦下：“殿下，咱们借一步说话。”</p>

    顾昉将近日发生的事细细道与慕容荻，对方面色不变，眼中并未露出惊讶，顾昉却越说越心虚，在说道顾峥将计就计之时，那边的顾清琬一脸着急地回来了，拽着顾昉的衣袖就问：“那宁宁现在在哪儿？”</p>

    顾昉看她一副不见人不罢休的模样，一时也有些着急。正寻思着如何开口的当儿，那头慕容荻突然开口道：“要行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