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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如梦作梅花 作者:王世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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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走下来的娃娃。
“娘!”那孩子扑到那女子身上。
那女子为那孩子整了整帽子,理了理衣服,嗔道:“你跑到哪儿去了?可急死娘了。”
那孩子说的是汉语而不是满语,称呼的是“娘”而不是“额娘”,想必……他的夫君是汉人吧?最不济也是汉军旗的。发可以剃,辫可以结,但很多琐细的生活细节,却不是一道禁令所能改变的,譬如饮食、譬如乡音、譬如习俗……甚至那些已经融入到血脉中的家族传统,早已根深蒂固,绵延万代。
那女子牵起孩童的手,对褚仁敛衽一笑,“失礼了……我先告退了……”说完,便拉着那孩子,匆匆去了。
灯下,那一双粉色的绣鞋轻快地移动着,似乎比之前大了许多,显见是放了脚,鞋上似乎密密地绣着些繁卉,但隔得远了,看不分明。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褚仁转头一看,是齐克新。
“阿玛……您不在那边陪客人,怎么到这里来了?”
“适才如厕,见你站着跟人说话,便过来看看?刚才那人,你可认识?”
褚仁摇摇头,“认不分明,总归是亲朋故旧吧?寒暄几句,总不会出错的,她孩子跑出来玩,她是来找孩子的。”
“嗯……那是你玛法的义女,你该叫她三姑姑,她父亲救过你玛法的命,你玛法见她是个孤女,便收养了她。来了没多久,你玛法便做主把她嫁了,夫婿是个刑部的笔帖式,也是汉军旗的,和她父亲原就交好。”
“嗯……”褚仁点点头。
女子的一生,三言两语,便说完了。一嫁人,这一辈子,便似划上了句号,再无波澜,也再无惊喜。
“回去吧,夜里凉,仔细身体,你的伤还没好。”
褚仁点点头,目送齐克新缓缓走远。
看着齐克新魁伟的背影,穿行在满廊的灯光之间,把那些光遮得一时明,一时暗,像是在光影的怒涛中渐行渐远的一叶孤舟,显得那样寂寥与落寞。
耳边传来戏文的吟唱:“献蟠桃,帝露扬 [2],见宝炬辉煌,紫气腾祥,瑞霭摇漾,韵悠悠按宫商。歌喉婉转画梁,众真捧霞殇。歌喉转,鉴微忱,进琼浆,鸾鹤来,任翱翔,乐雍熙,德汪洋。看从今朝降祯祥,看从今朝降祯祥……”一派遐龄永祝的祝颂声中,竟暗暗升起些凄凉,如这越来越暗、越来越寒的夜色一般,挥不去,也逃不开。
“尔郡王齐克新为征南大将军 [3]。渡钱塘江,抵浙东,败敌二次,克取金华府。擒斩伪蜀王朱常农等三人,伪阁老马士英、伪国公方国安等大小五十五员。收降武官大小三百一十四员。马步兵一万四千三百七十人。平定八府五十三县地方。继入福建,诛伪唐王朱聿键等,伪亲王、郡王七人,世子一人,将军二人,总督一人,伯一人,巡抚一人。共败敌兵二十四次,收降伪国公郑芝龙等,大小官二百九十一员,马步兵十一万三千人。八府一州五十八县地方悉皆平定,以及江西四县之地。故进封为多罗亲王……”
看着邸报上这段册封齐克新的文字,褚仁久久不语。
齐克新一年来的赫赫战功,为大清收复了闽浙两省,浓缩成这寥寥数百字;十余万汉家儿男的性命,也浓缩进了这寥寥数百字。有就义,有乞降,有忠勇,有出卖……尽被这些平铺直叙的数字所概括。上至南明帝王,下至籍籍戍卒,尽皆浸润于这一捧血光之中,尘埃落定,兴的兴,亡的亡,死的死,生的生。南明王朝短短历史的又一页被揭过了,只剩下“永历”这一个封底,在海外孤悬着。
一个“诛”字,包含了多少力战而亡,跳崖身死,绝食就义……一个“收”字,又包含了多少内心挣扎,义利权衡……多少人一生的最后一笔,都写在了齐克新的赫赫战功上,凝成一抹苍凉的血色。
“想什么呢?”齐克新问道。
“原来阿玛之前是郡王……”褚仁回了这么一句,和心中所想,并不相干。
“阿玛承袭你玛法的爵位,按例应该递降为郡王,这次因战功,才升为亲王的。”
“死了这么多人……”褚仁感慨。
“已经算少了,平定两省十八府,收降了十几万人,只不过诛杀了几十人而已。而这几十人,或死于乱军之中,或被俘自尽,或是……其职其位,不得不诛。而今天下已经大定,江山是大清的江山,子民是大清的子民,不会再有滥杀的事情了……”
“那之前为何滥杀?”褚仁抬起头,注视着齐克新的眼睛。
“你说的之前是哪一出?”齐克新并不愠怒,依旧淡淡的笑着。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还有……大同屠城。”褚仁一字一顿。
“各有各的原因,你没领过兵,不知道领兵的难处……”齐克新抚着褚仁的发辫,颇为感慨。
“有什么难处?”褚仁依然不舍追问。
“一千战俘,若都是矢志不降的,看管这些人,看守,审讯,清册,押送,至少需要八百人的人力,这两千人的吃喝拉撒,要多少米?多少盐?多少柴碳?你知道吗?还有伤病需要医治,又要多少药?光是黄白之物,你知道两千人一天能产多少?又需要多少人清运收拾?”
“黄白之物?”褚仁不解。
“就是便溺。”
褚仁皱起鼻子,似乎闻到了臭气一般。青史只书兴亡成败,不书吃喝拉撒,这是每个人每天都离不开的事情,却常常让人想不到。
“若兵不足,粮不丰,周围强敌环伺,便不可能有余力养着这些不归顺的战俘,这个时候,只能杀,你不杀敌,便是自杀。”齐克新继续说道。
“可那些屠城,都是屠戮百姓,烧杀抢掠,奸淫妇女。‘堆尸贮积,手足相枕,血入水碧赭,化为五色,塘为之平。 ’”褚仁争辩道。
“那些城,或是因为久攻不下,官兵伤亡甚众,一旦城破,全军上下的戾气不可抑止;或是领兵者有意以屠城犒赏三军;再或是一时约束不当或官长纵容……不管是什么原因,一旦恶行呈燎原之势,便如大潮浪叠,一波助长着一波,就算是杀了他们也无法遏止了。这些兵丁日常颇苦,拼上性命从军也只是为财色二字而已,一旦尝到甜头,便是神仙也难以收拾局面……而且,有时候,屠城也是为了震慑……”
“十年兵火万民愁,千万中无一二留。去岁幸逢慈诏下,今春须合冒寒游。不辞岭北三千里,仍念山东二百州。穷急漏诛残喘在,早教身命得消忧。”褚仁缓缓吟道。
齐克新一笑,“你是要效仿那长春真人,劝我止杀吗?”
褚仁见齐克新并无愠怒之意,咽了一口口水,生涩地点点头。
“阿玛告诉你,阿玛自从军以来,亲自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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