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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如梦作梅花 作者:王世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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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傅山和傅眉父子两人,褚仁踱到墙边,凝神去听。
“那朱氏女的亲事,是很早便定下的,就这一两个月内,择个日子给你们完婚吧!”是傅山的声音。
“她……应该岁数还小吧?”傅眉有些迟疑。
“这几年可能会不太平,你们成了亲,了了我这一桩心愿,我便安心了,也免得夜长梦多。你母亲地下有知,想必也是欢喜的。”
“爹爹……孩儿还小,不想那么早成亲……”
“你已经十九了,还小吗?”傅山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笑意。
静了片刻,才听到傅眉的声音:“仁儿的眼睛没好,我不放心成亲……”“那有什么关碍呢?你成了亲,还是和爹爹住在一起,多一个人照顾他,不好吗?”
“那不同的……”又是一段沉默,傅眉的话音才继续响起,“仁儿的病,始终是因我照顾不周而起,他一日不见光明,我便一日不能抛下他去成亲。”
“唉……是我不该匆匆抛下你们上京,又因旁的事情耽搁了,迟迟不归,那日更不该打他……”
“就是他挨打,也是因为我的错……”
一阵漫长的沉默。
“眉儿……若仁儿一辈子不能复明,你难道要一辈子不成亲吗?”
“爹爹!你……您这话什么意思?不是说调养几个月就能好吗?”傅眉大急,嘶声问道。
褚仁听着,心里也是一紧,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衣襟。
“两个月了,不见一点起色……这样下去,也许哪一日突然便好了,也许,一辈子……就这样了……”
褚仁咬紧了嘴唇,一滴泪,自眼中滑落了下来。
“不会的!爹爹……不会的!要不要请郭真人过来看看?他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傅眉的声音中带了哽咽。
“他现在在南边,联络南明和大顺的余部,近期恐怕都不会北上……”
“那我师父呢!我师父或许有办法!”
“他现在在大同,也无法分身……你知道的。”
傅眉沉默了片刻,一开口,便是一字一顿:“若仁儿一辈子不能复明,我便一辈子不娶,做他的眼睛!护着他一生一世!”
墙的那边,是久久的沉默。
听着那边的脚步声,似是出了门,向这院走来,褚仁忙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跌跌撞撞地走回屋内,坐在床上。
“你醒了?”是傅眉的声音。
“嗯!”
“今天觉得怎样?”傅眉的话音中带着淡淡的鼻音。
“好多了,似乎眼前比昨天更亮堂了。”褚仁借着这句话,又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真的?!”傅眉又惊又喜。
“是呀,我想写字,能帮我找点儿大些的纸吗?”
“要多大的?”
“市面上能买到的纸,最大尺幅有多大?”
“常见的,也就是六尺左右吧?家里就有。”
“嗯!那就要这种。”褚仁点头。
六尺的纸,铺在条案上,刚好顶天立地。那一大片明晃晃的白,在褚仁眼中分外清晰。
傅眉研好了墨,把笔塞到褚仁手中,又牵着褚仁的腕子,去濡那墨。
褚仁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便运笔如飞地写了起来,每一个字,都有巴掌大,在褚仁眼中,都是一个个小小的灰色影子。脑中,是那副“李梦阳《巳丑八月京口逢五岳山人》诗轴”的一笔一划,那些相连的笔意,那些盘绕的萦带,那些盘龙舞虺的线条,那些一泻千里的奔放,那些恣肆圆转而又连绵狂放的横竖撇捺,已经深深刻印在心版上,无需启眸,也能一一重现。
“夜雨清池馆,晨光散石林。一舟相过日,千里独来心。树拥江声断,潮生山气阴。异时怀旧意,应比未逢深。”写罢,褚仁投笔于地,只觉得全身的血都沸腾了似的,只想纵声长啸,又想纵情豪饮。果然……草书一物,是需要用整个身体、全部的精气去写的,要有将身体发肤都投入火中的那种决绝,才能煅造出最好的草书。第一次,褚仁领略到了,书法天人合一的境界。
“怎样?写得好吗?”褚仁问。
“好……”傅眉答。
“别骗我?”褚仁侧头一笑。
“真的是好,就是有点歪了,是我纸没铺正。”
“这种字体,如何?”褚仁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
“好看!像剑法,又像舞蹈,含着音韵在里面。”
“比爹爹的还好?”
“是……”傅眉再也忍不住,任泪水滚滚落了下来,落在那六尺长的皮纸上,将墨色晕染得一片模糊。纸上那字,有几处是极精彩的,但整体的间架和结构却十分乱,最后一列也写歪了。
“你不用哄我,第一次写,我知道不好,多练练,一定会好的!”褚仁说着,俯身去拣那笔,像是神助一般,竟没有摸索,只一下,便抓住了笔杆。
转眼间,春去秋来,又是一年。顺治三年过去了,顺治四年到来了。
苟延残喘的南明,虽是毫无起色,但也未见有太多衰败之相,遗民们的一腔热血,依然沸腾着,在一连串希望……破灭;破灭……希望的轮回中,殷殷盼着,有朝一日,可以天地翻覆,乾坤变改。
神州数点燎原星火中,大同总兵姜瓖起义算是一处绝大的火头了。
姜瓖在大同高举义旗,割辫为志,尊南明永历为正朔,数日间便占据了大同附近的十一座城池。多尔衮派和硕英亲王阿济格,端重亲王博洛、承泽亲王硕塞、多罗亲王满达海赴晋省平叛。一时间,晋北陷入战火之中,晋南也有几处小股义军磨刀霍霍,准备遥相呼应。
那姜瓖本是大明总兵,李闯来时,投了大顺,清军攻来,又降了清,换了三个朝代,始终镇守大同。因为和八王阿济格时有龃龉,再加上明的遗民们一波接一波的游说,最终还是反了,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重新做回了明臣……但是白布染了皂,哪那么容易洗干净?生命中的污点,纵使倾尽鲜血化而为碧也无法掩盖的。
傅山此时却一反常态,不再出门四处走动,并且严令傅眉、褚仁待在家中不得出门,连入城采买的琐事,他都一个人包了下来。
褚仁的药还在吃着,但眼睛毫无起色。字倒是越写越好了,好到连傅山都觉得惊讶。但褚仁毕竟没有正经学过草书,写来写去,只是那副李梦阳的《巳丑八月京口逢五岳山人》而已。
“仁儿!看我得了个什么好东西。”傅眉挑帘而入,脸上都是喜色。
虽说傅眉的话中带了个“看”字,但褚仁却丝毫不以为忤,只笑笑说道:“拿来。”说罢平伸出左掌。像是心有灵犀,知道傅眉得的这个好东西,体量不大。
傅眉把攥在手中的那物事轻轻放在褚仁掌心,褚仁用右手去摸,油润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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