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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正当关系 作者:公子欢喜
袖t恤,衬衣不过临时披在外头,连一颗扣子都未扣过,哪里来的扣错?
再抬头却已经迟了,握在手里的手机早被魏迟抽走了。
高高扬了扬手里的东西,魏迟笑得开怀:“看,又被我骗了。”
严俨气得咬牙:“藏了什么好东西,还怕给我看。”
小心地把手机放进兜里,魏迟表情神秘:“不告诉你。”
“切――”严俨不齿。
魏迟笑了笑,视线再度落到严俨脸上:“严俨,你裤子拉链开了。”
“你就扯吧你。”
“真的。”
严俨挑眉:“真的?”
魏迟坚决地点头:“嗯。”
高高抬起下巴,严俨猛然跨上前一步,鞋尖对着鞋尖,他白皙干净的脸几乎快要贴上魏迟的:“那你替我拉上吧。”
“……”这次,是魏迟被哽得说不出话来。
再度蹲下聊了几句,店里,阿绿已经帮赵姐洗完了头,催着严俨进屋。严俨起身要走,魏迟忽然拉了拉他的衣摆,两眼示意他看对面:“打个赌吧。”
“嗯?”严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位风韵不减的老板娘正在自家新开的小饭馆里忙碌,“赌什么?”
魏迟的口气很耐人寻味:“赌等等她就会来你们店找宽叔。”
“无聊。”甩开他的手,严俨推门而入。
果然才过了没几分钟,店门被推开,漂亮的老板娘端着两碟热腾腾的点心袅袅而来:“我们店里新出了两款新菜,宽叔,借你店里的客人用用,帮我试试看味道,好不好?”
做头的阿姨们笑逐颜开,纷纷夸奖老板娘有心。严俨越过旁人往外看,魏迟大大地冲他比了个“v”字。
于是被伙计们叫做“莉姐”的老板娘就自然而然地留在了这边店里同阿姨们话起了家常,又聊一阵,莉姐也坐上了理发椅,宽叔站在她背后,细致地为她将盘起的发髻一缕缕解开。
“这不是前天宽叔才刚盘好的吗?怎么今天又要重盘了?”阿绿站在严俨边上小声说道。
经他提醒,严俨才赫然想起,这位莉姐自从开店后,经常来串门,有时候是帮忙尝菜,有时候是多买了几杯奶茶,有时候则是因为自家店里清闲。同女客们争相排队等严俨不同,莉姐每次来都是直接找宽叔……
“有问题,对吧?”魏迟用手肘撑着严俨的肩头,八卦地四处观察。
“你进来干什么?”
严俨毫不客气地侧身让开一步,重心不稳的魏迟却又顺势抓住了他的臂膀:“洗头啊。上次你答应我的,有空帮我洗。”
“是吗?我忘了。”严俨旋身往里间走。
死缠烂打的男人牛皮糖一样贴上来:“严俨……”
严俨埋头找各种染发用具。
“严俨……”
严俨随手抓过一个人:“阿绿,替魏哥洗头。”
魏迟弯腰附在他耳边轻声细语:“严俨?”
严俨开始咬嘴唇,肩膀渐渐塌下来,手里的动作也停了:“去,坐在那边等我。”
一等就是整整一个下午,及至日落西山,店门前有背着书包的学生成群结队走过,店堂里才算是又重新恢复了清冷。秋后的太阳落得早,傍晚时分天就阴了,暗暗的光线照在黑白相间的地砖上,一团团纠结在一起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颤动。
严俨踏着厚厚的发丝悄无声息地站在魏迟身后,往常总是立刻就笑着抬头的男人却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严俨站到他身侧弯腰查看,原来魏迟已经等得睡着了,右手却还把手机牢牢握着,手掌心恰好压着荧幕,生怕被谁抽走了似的。
想起他之前说的手机里有不能让他看的东西,严俨生出几分好奇,转念又一想,魏迟的手机里除了游戏和穿着清凉的美女还能有什么?大概又是在网路游戏里拐到了哪个心思单纯的未成年少女吧?
活该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但凡心智成熟要求上进的男人,到了他这个年龄哪个不是甜滋滋地搂着女朋友到处逛街吃饭看电影?哪像他,光晓得抱着碗泡面贴在显示器上打打杀杀。
于是伸手推他:“喂,魏迟,起来了。”
魏迟果然醒了,用手背揉着眼睛,满脸都是茫然:“天亮了?”
利落地甩开围布,沿着他的脖子紧紧地绕一圈,严俨不客气地用夹子顺便在他脖颈后边夹了一下:“是天黑了。”
“哎哟……”吃痛的魏迟顿时清醒很多,用力睁了睁眼睛,长叹一声,满满都是遗憾,“难得做个当皇帝的梦,刚要和我的爱妃共度良宵,就被你推醒了。啧……是个绝世的大美人啊,我梦见她好几回了,这次总算能牵到手……”
严俨木着脸敷衍他:“是吗?那你等下次吧。”
魏迟就笑了,痞子似的笑容挂在一尘不染的镜子上,明晃晃地扎眼:“严俨啊……”
知道他不会有好话,严俨抿着嘴不搭话。
魏迟笑着,斜着眼兴致盎然地透过镜子打量身后面无表情的他:“如果你是个女的,我一定以为你在吃醋。”
“啪――”地一声,沾着洗发液的手重重拍上他的头顶,也拍掉了那些未出口的胡言乱语。
魏迟笑不出来了,乖乖挺直腰杆坐正,低头垂首,眼观鼻,鼻观心,气沉丹田。严俨手中的力道便放柔了,细腻的泡沫渐渐从双手的手指缝里源源不绝地冒出来。
安分了不到五分钟的大男孩又开始转着眼四处乱瞟,嘴角轻浮地勾着,欢乐地对着镜子大抛媚眼。
严俨伸手推一把他的头:“别乱看!”
魏迟哼哼唧唧地嘀咕:“我要跟宽叔告状,你服务态度恶劣。”
严俨慢条斯理地掀起眼皮:“不满意你可以换人。你知道的,找我做头的客人都是要排队的。”
魏迟不吱声了。黑框眼镜后的双眼骨碌碌地转,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定格到镜台上的洗发液上。
莉姐还没有走,背对着魏迟坐在他侧后方的理发椅上。宽叔执着梳子,仔仔细细地为她将一头黑瀑般的发丝一缕一缕盘起。他们谈得很投机,低声说笑着只有彼此才能听得见的内容。她迟疑,新发型是否真的贴合自己的脸型?他便弯腰俯到她耳边,一手绕到另一侧,教她将脸摆正。相近处,脸颊与脸颊只隔了一把尖尾梳的厚度。
魏迟幽幽地叹息:“老板和伙计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严俨站得笔直,一心一意把目光对准那堆将双手淹没的泡沫:“你可以看点别的吗?”
“能。”于是魏迟又叹气,撇着嘴,状似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严俨的身上重新移到洗发液瓶上,“这服务态度……”
话说了一半没有了下文,店里忽然静得出奇。伙计们溜出去偷懒了,宽叔和莉姐的对话越发轻忽得听不见。只有陈奕迅还在音箱里反反复复地质问:“好女人不好过,坏男人有错,好男人不好过,是不是这个社会的错?”
魏迟脸上还写着浓重的困倦,虽然睁着眼,眼里却装满了呆滞。严俨实在看不下去:“晚上又熬夜?”
“嗯?”魏迟的反应慢了半拍,“哦,嗯。玩游戏不小心玩到了天亮。”
视线起起落落,从洗发液落到吹风机,向上一半能看到躲在镜子角落里的宽叔和严俨的格子衬衣。倏地一下落下来,又是洗发液,然后剪刀、电推刀,自己的球鞋,地上黑黑白白的地砖。头皮被按摩得很舒服,浑身都放松了,魏迟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角度,偷偷把视线瞄得一高再高,镜子里的自己,自己身后的严俨,严俨的脖子,严俨的下巴,严俨的脸……
严俨偏开了脸:“低头。你这样我洗不了。”
魏迟咧开嘴无声地笑,乖乖把下巴压低一分:“就是跟你说过的那个游戏。昨天晚上跟胖子他们去新副本开荒,胖子个笨蛋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攻略,操,没一个地方是对的。在里面折腾到天亮也只通了一半,我装备都红了。今天晚上还要重头再来。”
“原来也有你通不了的关卡。”白白的泡沫顺着严俨的手腕不停地往下落,看看差不多了,严俨让魏迟起身跟着自己去里间冲水,“找点别的事情做吧,你又不是豆芽那个年纪,还玩什么网游。”
平躺在冲水池边,魏迟惬意地闭上眼:“无聊嘛……让你跟我一起玩,你又不肯。帐号都帮你弄好了,才玩了几天你就不上线。”
严俨说:“我没时间。”每天关门打烊回到租的房子里就差不多临近半夜,累得躺在床上就能睡着,哪里还有精力去想什么练级做任务?
“店里那么多人,扫地擦玻璃这种事让阿绿黄毛他们做不就好了?老板娘都走了,晚上看店宽叔一个人也可以的,干什么你也一定要留下来?”他倒算得精,方方面面都替严俨打算好了。
不知是谁把热水阀门关了,等了许久还是冰凉的冷水。严俨探身去拧热水开关:“再看吧。”
魏迟忽然睁开眼,双眼上方就是他干净白皙的一截颈子和微微滚动的喉结,于是自己的喉咙也跟着发涩,不自然地咳嗽一声:“再看什么?今天晚上就上线。我带你升级,以后再跟我一起刷副本。我扛怪,你输出,绝配。”
洒在手上的水花终于有了暖意,严俨不想继续同他胡扯。
魏迟喃喃念叨着:“胖子找来的那个输出操作一塌糊涂,妈逼的,水得比水货还水。等你等级到了,老子立刻踢掉他。严俨,还是跟你在一起好,配合没得说。不刷副本也可以,这游戏画面不错,看看风景,采采草,挖挖矿,欺负欺负小怪……”
严俨不做声,虽然只是玩过很短的一段时间,但是他知道,魏迟在游戏里是个大忙人,堂堂一个大公会的会长,不是身先士卒地领着队伍在副本里厮杀就是带着新人满世界转悠练级,不时还有仇家的挑衅、不同势力的对战、永远做不到尽头的声望任务……小人物在现实里得不到的成就感在虚拟世界里同样不是轻易能够取得的。
转换话题同他扯两句不着边际的,今天中午蹄膀做的炒饭,前两天那场意甲。魏迟来了兴致,绘声绘色地跟严俨描述bb在某家美发店的遭遇,年纪轻轻的男服务生穿着紧身长裤衬衣扣子解到深v,在昏昏暗暗的小房间里一边洗头一边低声细语喋喋不休地推荐各种闻所未闻的护发素,临末了不忘再三殷勤嘱咐:“小姐,记得哦,我是二十七号,下次还要点我哦。”
bb吓得连滚带爬往外逃,回来拍着胸口定神定了老半天:“吓死我了,还以为走错地方了。”
严俨听得忍俊不禁。魏迟笑容夸张,洗完头坐起身,忽然一把抓住严俨正在为他擦干头发的手:“先生,你几号?”
“啊?”严俨愣了一小会儿,狠狠把手抽回,“滚。”
魏迟捶桌大笑。
结帐走人的时候居然又故技重演,支着下巴倚在柜台外,皱眉、眯眼,嘴唇抿出一条线,pose摆得酷似周董:“哎哟,小弟不错哦。下次继续点你。”
严俨一帐簿拍上他的脸。
刚好宽叔送了莉姐推门进来:“严俨,你干什么!”
严俨吃了一惊,赶紧收回帐簿再忍气吞声地垂下眼:“没什么。”
躲在宽叔背后的魏迟挤眉弄眼眉飞色眉开眼笑,推开玻璃门,跨出一步又回头,扒着门缝冲严俨招摇地笑:“严俨,说好了。今晚你上游戏。七点,我在主城门口等你。不见不散。”
“什么东西?”宽叔听得云里雾里。
“没什么。”严俨埋头把手边的帐簿按日期从前往后排一遍,又从后往前再理一次。
宽叔摇摇头背着手往里走,严俨忽然叫住他:“叔。”
“嗯?”
“我……晚上有点事,关门的事……”
※※※※※※
网吧的生意和理发店截然不同,白天人烟稀少冷冷清清,随着夜幕降临和周遭学校的放学,里头便慢慢人头攒动起来。店老板招来的小弟懒洋洋地窝在高高的吧台后无所事事。虽然门前竖着“未成年人不得入内”的大字招牌,却依旧抵挡不住荧幕前那一张张充满稚气的脸。
严俨想起魏迟同他描述的那些陈年旧事:“我念中学的时候,最喜欢上网的时候有员警来临时检查。那个时候,老板挡在门口吓都吓傻了,我们就『呼啦』一下全部从后门逃出去,上网费也不用付。第二天继续来玩,老板看到我,脸上难看得要死。结果有一次,我刚刚跑出去。靠,我们班主任居然正好堵在那里,我躲都没办法躲。后来她还找我外婆来领我,回家以后,我差点没被骂死……”
现在的小魏迟似乎不会再有被班主任人赃俱获的担忧,却也有了新的烦恼。娇娇小小的小女友冲进来又摔键盘又扔滑鼠,扯着袖管哭得凄楚:“呜呜,你不爱我!连抽点时间陪人家都不肯……”
方才还在游戏世界呼风唤雨的盖世英雄们便不得不低头认错,悻悻地接过女友挂满徽章和闪卡的书包,相依相偎地消失在楼梯口。看着他们的背影,严俨总会忍不住揣测,当年魏迟身边是否也曾有过一个这样巧笑倩兮的小女生,颤巍巍淌下一行泪就足以叫他手足无措俯首求饶?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我们不知道如今的爱情是不是如昔时一般纯净隽永,小儿女们的年龄却显而易见地在日复一日地往低龄化蔓延。豆芽那个小鬼就贼兮兮地跟严俨说过:“校服也是情侣装的一种嘛。”
搞不懂。我们连我们自己这一代都还未能看透,更别提那写得一手火星天书的下一代。
严俨的游戏帐号是魏迟自作主张注册的。密码是严俨的生日,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套来的情报。严俨把阿三阿四黄毛阿绿一个个拽进小隔间里严刑逼供,也没有查出是哪个内鬼漏的底。倒是魏迟很爽快,窝在沙发里笑得像朵喇叭花:“我的银行卡密码也是这个,你信吗?”
严俨斩钉截铁地回答:“不信。”魏迟的话能靠谱,母猪也能上树。
人物是魏迟建的,职业也是魏迟定的。不要脸的人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适合你。”
适合个鬼!如果不是严俨死命拦着,他能给严俨建个女号,大眼睛包子脸萝莉身的。
严俨咬牙切齿:“你能再不要脸一点吗?”
魏迟支着下巴认真考虑了很久,然后郑重点头:“能。”
所谓下限是用来突破的,原来这句话是真的。严俨彻底信服了。
时间已近七点,上线的人陆陆续续多起来。语音频道里闹哄哄地挤进许多人。有些id严俨认识,是经常来魏迟店里玩的朋友。简单打过招呼,有人兴冲冲地在公共频道里嚷开:“会长呢?还没来?”
无人应答。严俨操纵着人物在地图上漫无目的地游走:“在陪他外婆吃饭吧。”
有人惊奇:“魏迟的朋友”
“啊……嗯。”
那人的语气里隐隐带些难以言说的微妙:“难得,他从来不跟人报备行踪的,说不自由。”
严俨知道自己失言了:“我猜的。”
魏迟的外公几年前过世,老太太就一直一个人独居至今。虽然魏迟的舅舅舅妈们常常会来探望,但是魏迟总怕她会太孤单。一有空,必定要陪老太太吃顿晚饭。而后洗碗聊天,直到伴着她看完新闻才算结束。去见老太太前,魏迟总会缠着严俨替他洗头,老太太不喜欢看到他邋里邋遢的样子,衬衣领子脏一点也要念上大半天:“清清爽爽的,看起来才像是好人家的好小孩。你一副缩头缩脑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心术不正。”
之后,话题被旁人带开。频道里有人唱歌有人叫好有人打闹。人们开始三五成群地召唤结伴组队。虚拟世界几乎一日千里,不过半个月未曾上线,当初新人满坑满谷的伺服器已然成了高手们的天下,穿戴耀眼的顶级人物满地跑。严俨的等级太低,他们要去的地方一个也去不了。看着工作列里那长长一串未完成,严俨暗笑魏迟的天真,差距太大,等到猴年马月也不见得能有并肩作战的那一天。
点一根烟夹在指间,打算老老实实做任务赚经验。语音频道里方才那个满世界问魏迟去向的玩家忽然大喊一声:“操!等你到现在,你不来了?!你还算是人吗!你不来我们还怎么刷?滚滚滚,就你有事?我还是推掉和女朋友的约会的!认识两百九十九天纪念日哎!她差点被把我吃掉,大哥,你脸皮能再厚一点吗?”
大概猜到是什么情况,严俨默默在心里回答他:“能。”
频道里顿时安静很多,那个愤愤不平的声音在挂掉电话后顿时变得无精打采:“会长有事,今天不来了。你们爱刷哪儿刷哪儿,我也下了。有事明天再说。”
那边话音刚落,这边手机铃声大作。严俨摘下耳麦:“喂?”
意料之中,是魏迟的声音:“严俨,你在哪儿?”
单手敲着键盘操纵人物杀怪,严俨回答:“网吧。”
那头的笑声混在风里听得模糊:“不看店了?”
手起剑落,利落地消灭掉一个任务怪,严俨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关你什么事?”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魏迟笑得更大声,风呛进了喉咙里,咳个不停还不忘记笑,“在主城门口?”
“不是。”
“不是说好的吗?七点,主城门口。”
让人物坐下休息,严俨挥了挥烟灰,语调悠然:“我答应过你吗?”
“靠……”
手机里只听见风声,“呼呼”地一阵阵杂音。严俨忍不住提高音量:“魏迟?”
又过一阵才重新听见魏迟的声音和略显粗重的喘息:“严俨,出来。我在网吧门口。”
“干什么?”
“去我家。”
“啊?”严俨诧异。
那边却说得理所当然:“出来,去我家。这里机器烂得要死,你不嫌慢啊?”
乌鸦嘴。话音还没落下,这边就当机了。画面定格,滑鼠不起作用,猛按键盘也没有反应。然后荧幕一阵乱晃,眼睁睁地,严俨看着游戏里的自己被一群头顶红色名称的任务怪乱刀砍死:“靠!”
魏迟孜孜不倦地在那头甜言蜜语:“来吧,我家还有零食……”
无奈地望着一步一顿的画面,严俨打算找网吧小弟。一转头,不远的吧台边,有人正歪头夹着个手机冲他挥手。与夸张的动作相反的,手机里魏迟的声音很轻柔:“严俨……”
“……”
“乖,我等你。”
严俨狠狠鄙视了一下自己,关机,起身。前方,迎接他的是魏迟大大的笑脸。
网吧的小弟在背后嘟嘟囔囔:“咦?不是说来接女朋友的吗?怎么现在就走了?”
严俨没听清:“他说什么?”
魏迟听得明白,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大步流星往外走:“没什么,夸我长得像明星。”
“吴孟达吗?”
“……是吴彦祖。”
严俨说:“魏迟,你能要点脸吗?”
魏迟的家同上回严俨来时一样乱。魏迟一上线,公会里便炸开了锅:“老大,你不是今天不玩吗?”
“老大,我去叫蚊子,我们继续开荒?”
“老大,ww公会昨天开荒也失败了,我们首推有望。”
魏迟说:“今天不刷本,我带严俨做任务。”
哀鸿遍野,质疑声不断。
严俨出声说:“我自己练也可以。”
魏迟一言不发,拿过严俨手里的笔电,替他把语音频道关了:“别开这玩意,吵死了。”
这天晚上,严俨睡在了魏迟家。早晨的天气预报曾说,今晚会有大降温。也许是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严俨丝毫没有觉得。只听见窗户外一阵又一阵风的呼啸和雨水敲打玻璃的声响。
躺在身边的魏迟很早就没有了动静,严俨以为他睡着了。想要转身,却听见他的声音低低地在黑暗里响起:“我一直想跟你一起玩游戏,不组其他人,就我们两个。像今天一样,一张一张跑地图,一个一个接任务,我在前面保护你,你在后面掩护我,一起杀怪,一起挖矿,一起看风景,很开心。”
严俨轻笑:“这有什么好开心的?”穿一身金灿灿亮闪闪的顶级装备,骑着威风凛凛的坐骑,走在主城的大街上任人羡慕、嫉妒、愤恨,这才是每个游戏玩家的向往吧?
魏迟却摇头,温热的呼吸几乎触到严俨近在咫尺的脸:“我也不知道,就是这么想想。”想想那山青水绿,那风景如画,我和你,骑白马,佩长剑,携手天涯。
严俨不由自主地往里缩了缩:“晚了,睡吧。”
于是又是寂静,风声、雨声、呼吸声。严俨合着眼半睡半醒,魏迟又开口:“严俨。”
“嗯?”
“我亲过你。”
“啊?”
“上一次,我生病的时候,你和我一起睡。”
“嗯。”
“第二天早晨,你没醒。我亲了你,在脸上,这里。”
温热的手指轻轻点在左颊,严俨猛地一怔,整个人都清醒了:“什么?”
模模糊糊的黑暗里,魏迟气定神闲地躺在他身边,眼睛一闪一闪的,一口白牙贼亮贼亮:“哦,醒了?我跟你开玩笑的。”
严俨呼气、吸气再呼气。
“咚”地一声,不带半点拖泥带水地,那谁就被那谁踹下了床:“不好意思,我睡相不好。”
第5章
宽叔从前爱过王菲,小店里总有一把空灵的女声悠悠绕梁柔柔低诉:“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后来王菲告别歌坛,于是留下陈奕迅一个人在黑漆漆的音箱里寂寞歌唱:“好女人不好过,坏男人有错。好男人不好做,是不是整个社会的错。”
阅历尚浅的小伙计们搞不懂,一个大男人在一个小女子面前怎么会有如此之多的抱怨?宽叔深沉地抽一口烟,与同样已经名草有主的蹄膀颇有默契地沧桑一笑:“以后你们就明白了。”
快人快语的阿三脱口而出:“不就是因为宽叔在老板娘面前做不了主呗。”
黄毛阿绿捂着嘴窃窃地笑。宽叔的脸上挂不住了,抡起厚厚的杂志朝着阿三头上一通拍:“小兔崽子,不想在老子这儿干了是不是?”
嘻嘻哈哈闹一通,开店了,顾客上门了,大家各就各位。玻璃门外,对街的莉姐提着几个饭盒缓缓而来:“店里早市剩下一些点心,还是热的,阿三阿四,你们帮帮忙,替我解决掉。”
宽叔抬手去接。小伙计们满含深意地对望一眼,齐齐在宽叔背后做了个鬼脸。
莉姐来得越来越频繁,想盘一个新发髻,想修一修发梢,想护理一下头皮……她风摆杨柳似地袅袅地来,再忙的时候,宽叔也会特意走到门边,拉开厚重的玻璃门,将她手中的饭盒或是坤包接过……
魏迟意有所指地跟严俨说:“啧,你叔魅力不减啊……”
严俨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你别乱说。”
宽叔是带着他一路走来的人,是宽叔教给他手艺和在城市中生存的种种法则。如果没有宽叔,严俨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个城市中孤身求存。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宽叔对严俨而言,早已不再仅仅是一个远房表叔。
魏迟果然不乱说了,拉着严俨走下台阶,一起坐上他那辆新买的助动车。小小的车身一下子承受不了两个大男人的重量,猛地往下一沉。魏迟从后边搂住严俨的腰,惬意地感叹:“果然比蹲台阶舒服多了。”
严俨回头扔给他一个白眼:“你有病啊,这么大的风……”挣扎着要站起来,却被魏迟搂得更紧。
“没事,就一会儿……”下巴搁着严俨的肩,魏迟的声音离得很近,嘴唇仿佛就贴在耳边似的“陪我坐坐,我就放你回去。”
严俨的脸不争气地红了,抬起肩膀想要拉开两人的距离:“那你离远点儿。”
魏迟贴得更近:“我冷。”
“冷就滚回你的店里去。”
“我不。店里更冷。”
“买个空调不就好了。”
魏迟很坦白:“没钱。”
严俨无语问苍天:“你挣的钱呢?”魏迟店里的生意一向不错的。
“哈哈”一笑,魏迟得意地伸手按响了车喇叭:“买这车了。”
“……”其实,从魏迟家到魏迟的店,步行只需十来分钟吧。严俨觉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身后,魏迟大言不惭地解释:“严俨,这叫抱团取暖。又绿色又环保,挺好的。”
严俨很无力:“滚。”
宽叔和莉姐的一切,小伙计们看得分明,边排队边打毛衣的阿姨们也一一看在眼里。风言风语慢慢在周边传开,阿姨们当着宽叔的面从来都是三缄其口。宽叔不在时,却又神秘兮兮地拖住严俨的手打探:“严俨啊,对面那个、那个开饭馆的老板娘来得很勤哦?”
严俨傻笑着敷衍:“啊?还好啊,一般。”
目光炯炯有神的阿姨“啧啧”有声:“那个女的我一看就知道不是吃素的,你们看她那双眼睛呀,带桃花的。被她那么一扫,哪个男的吃得消哦。”
“就是就是。本来看看宽叔夫妻挺恩爱的,谁知道哦,老板娘一走,就这样了。哎呀,男人就是靠不住啊。你一天不盯牢都不行。”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兴高采烈,忽然却又集体哑然失语。一个个正襟危坐,暗地里互使眼色。严俨循着她们的视线往外望,宽叔正和莉姐说说笑笑地并肩走进来。
殿堂里的镜子顿时成了相互交流的最佳工具,严俨从未想到,人类居然可以拥有如此丰富的面部表情,足以不说一字一句就能将一番长篇大论尽数表达。
对于周遭的诡异,身处中心的两人竟毫无所觉,亲密地坐在高高的柜台后窃窃私语。赵姐朝张阿姨努了努嘴。一众心知肚明的人尽皆掩嘴笑得微妙。
严俨忽然觉得有些难受,放下吹风机,走到了那个看似无人察觉实则众人环伺的角落:“叔,有客人等着做头。”
被惊扰到的两人脸上俱都写着讶异,严俨绷着脸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叔,李阿姨等了很久了。”
低咳一声,宽叔讪讪地站起身,脸上几分尴尬:“哦,哦。我这就来。”
风言风语还是被风吹到了老家。不知是谁嚼的舌根,或是近来宽叔的电话问候越来越少,亦或者是女人天性的敏感直觉。很快,严俨就接到了老板娘打来的电话:“你叔还好吧?店里生意怎么样?”
严俨站在店堂里,看着埋首为客人服务的宽叔不知该如何作答。
老板娘察觉了:“还在店里?”
“嗯,陪宽叔看店。”严俨轻声点头。
“没事,我就问问。他挺好的吧?从前天天晚上打电话,这几天忽然不打了,我怕他出事。”
严俨闪身躲进了空无一人的里间:“挺……挺好的。没什么事。婶,你呢?”
那头的音调很稳,老板娘私下里总是一副处变不惊的闲散语调:“挺好的,今天去做了检查,肚子里的小朋友也很好。他挺好动的,医生说,他没事就喜欢在里头绕脐带玩儿。”
“哦。是吗?”严俨却觉得自己无比紧张,嗓子冒烟手心出汗,拿着块抹布把盥洗盆擦过来又擦过去。
老板娘在那头说:“严俨,你别紧张。我是你婶子,哪有婶子欺负侄子的?我不问你别的,你别害怕。”
严俨颤着声说:“我不害怕。”这时候他才发现起魏迟的长处来,那家伙撒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手机那头静了一会儿,老板娘问得很小心:“听说咱们店对门开了个饭馆?”
“呃……嗯。”严俨拿着抹布的手停了。
老板娘“哦”了一声:“是个女老板?”
“……”严俨回身看,宽叔在店堂里忙碌。这是他和老板娘一手创立起来的事业。宽叔常说,这店就如同是他亲手接生亲手带大的孩子。
“那个女老板挺照顾我们生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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