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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奴阿真 作者:长安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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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是曹国公李勣,也是我的生身父亲。”

    正忖度着他应该就会让我走了,却不料他猝然开言,就这么坦陈出来了。而按他如此说,方才大街上他与那人句句反驳,也反驳错了?

    “……那,那你刚才怎么,怎么不承认啊?这位曹国公既然是你的生父,何以你对他态度如此…如此不满?”这回换我试探着问他了,然言语之间有些干巴巴的,毕竟我原是不想打听的。

    “阿真,你不明白,这世上有些人虽做了父亲,也是不配称之为父亲的。”

    他嗓音低沉无比,情绪也是冰冷的。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他说我不明白,其实,我是实在是明白的。脑海中,我那九年未叫过一次的父亲的脸庞又浮现了出来。

    我缓了缓神,并不想教他看出我的心绪,便另寻了话题,问道:“那,他姓李,你姓徐,是随了你母家之姓吗?”

    “母氏姓林,并未随母,随的乃是我祖姓徐氏,是那个人改了姓名,他的原名叫徐世勣。”他两手握于胸前,摆在几案上,神情一如之前,“我徐家世居曹州离狐,家境富裕,累世有财。前隋大业二年,他与我母亲成婚,婚后不久即举家迁往滑州,次年母亲有孕,又隔一年生下一男婴,取‘璟郎’为乳名,这便是我。彼时天下已呈纷乱之势,然我家既有田产,生活倒也安定。”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下,起身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手中端着茶水酒菜和一盏灯,看样子是要和我长谈了。我亦不抵触,反倒很希望听下去,便伸手去接酒菜,在桌几上铺开来,又倒了杯茶水送到他面前。

    他微笑了一下,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继续说道:“大业十三载,天下大乱,我方九岁,他突然离家而去,说要参加反隋起义的军队,自此后音信全无。我母亲日日等,夜夜盼,可三年都没有见他回来。于是,心灰意冷的母亲命管家遍散家财与乱世穷苦之百姓,然后带着我回到了曹州老宅。我十四岁那年,不忍母亲日日煎熬,便开始了寻父之路。其实,我也不知他是否还活着,只是每每想起母亲都不敢先泄了气。我听说当年起义的军队多数归唐,而唐都便是长安,去都城寻人,消息渠道也多些。武德七年,我终于抵达长安,因一路携带的钱财已经用尽,为了生存我便投在萧府门下,日常无事时左右打听父亲的消息。果真是有个身份好办事,不到一月我便从一人口中得知,徐世勣此人早在五年前就被武德皇帝赐了皇姓,拜官封爵,难怪我苦寻无果,他竟为了皇恩连祖宗都不要了。如今为了避当今陛下的讳,又改名李勣。更有甚者,他还另成了家,新夫人生的儿子如今都十岁了。也就是说,他自走后就没有再找过我和母亲,更忘记了我们原本的家,这样的人还配为人父吗?”

    他一直语态平稳,直到提到他父亲改了皇姓,眼眶竟一下子红了。那一瞬,我的心也是揪紧的,很想安慰他几句,可我的经历不比他好,心底里实在拿不出什么适宜的话。

    “先生不嫌弃的话,小奴陪你饮一杯吧。”我拿过他面前茶杯,换茶为酒,斟了满满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握在手中,“忠叔在时常言,这里的浊酒最遣心事,饮几口就好了。”说罢,我一饮而尽。

    “呵呵呵…那我是来对地方了?”他朗声笑开,亦一口饮尽,“我上次就想问,你小小年纪,忠叔怎会教你饮酒的?”

    “他没有教我,是我自己要尝尝看的。后来他看我天生有些酒量,就索性依了我,有个人对酌不也是好事吗?”我淡淡地回答道,手里拿着酒壶又给彼此添满了。

    “那你今后也和我常来吧!当然,是你空闲的时候。”他拿起杯子又饮尽了,话就那么顺嘴而出,好像是随意的,好像是真诚的。

    我没有回答,只听窗外忽然下起一阵大雨,雨滴霎时间溅进来,大风把竹帘吹得几乎掉落。便起身去收帘子关窗,弄好后上身都湿了一半。

    “擦擦吧!夏天淋了雨也是会着凉的。”他丢过来一块帕子,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自饮自斟。

    我从他那里转回目光向帕子看时,暗一惊,这绢帕上精细绣着花样,竟不是男人该有的东西。

    “那是我母亲的,你就用吧,现下也没有别的给你擦了。”

    刚想开口问,他就有感知似的解释了。不过,我终究没有动,原样还到了他手中,然后返回了座位,简单用袖子擦拭了几下。

    “呵呵…也罢。”他笑叹着将帕子收回了胸前,然后向我举起杯子来。

    我不敢失礼,也举杯与他相碰,一时感怀,顺口问道:“那先生既无认父之心,何不早日回曹州陪伴母亲?”

    “母亲已故去了,就在我找到那个人后的第二年。当时我确认找到他后,并未惊动,只向萧公告了假,想回家与母亲商议。谁知我几载离家,母亲竟已病入沉疴,我刚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她就断了气。她还那样年轻啊,都是那个人害的!都是他的错!”

    他说到激动之处,握着酒杯的手猛然向几案上一砸,把个酒杯震得碎片乱飞,亦将我这里的酒水震洒了一桌。我知他心情,并没有什么多说的,只默默收拾好桌面。他又继续说了下去,脸上泛红,好似酒意有些上来了。

    “料理完母亲后事,我遣散了家中婢仆,只留了管家一人看护老宅,然后回到了长安。我想,这笔账,不能不算!但他是个武官,那几年常有战事,他或出征或镇守,几乎都不在长安。直到今岁之初,我从蜀地回来,听到他在云中前线大破突厥,并俘虏了突厥的可汗,我就知道算账的日子快到了。上个月他终于回到长安,我就在他外出的路上将他截了,告诉了他我的身份。他竟还吃惊,口口声声说不知道我和娘在等他!我恨极了,与他断了父子之情,并一剑刺在他的胸口,可最终,他虽未还手,我却再下不去手了……后来,他不知从何知晓了我的行踪,就总要来找我,然后就被你看见了。呵呵呵……”

    他说完了这个长长的故事,也把这段长长的悲痛尽然写在了脸上。我从没想过在他这样一个开朗洒脱的人身上会背负这么飘零的身世,委实是世事难料,造化弄人。此刻再看他的形容身影,洒脱和飘零俨然成了最心酸的对比,令我这旁观者也怅然良久。

    这一夜,我陪他饮了许多酒,那感觉与忠叔对饮时不同,却好像是同病相怜人,都想把伤心的往事揉碎在酒醉后的无愁乡里。

    之后又过了数日,徐道离好像恢复了似的,见我时只如从前一般,我也绝口不提,内心里愿他安好。然而,我自己的“梦魇劫数”还没度过,仍旧夜夜不得消停。可就是这般神思萎靡之时,十八公子却来到了马厩。我欢欣又羞愧,希望见到他,却又不希望以这副鬼样子去见他,即使我不是女儿妆扮且并不漂亮,也想整洁而精神。

    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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