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总理家属的司机，要对比天上的神仙，欧阳图此时在海川官员心目中的重要性，比哮天犬还要高。

    出了今晚这档子事，大家心里都心有余悸，好在车上没有领导或者领导家属，好在只是一个小司机。

    为了防止类似事件再有发生，市委决定临时召开一场非例行性常委会，会议上崔兆亮明确提出一点，务必要保证欧司机在海川办事期间的人身安全，坚决杜绝此类事件发生。

    为此，他特别提议由市武警支队全程负责保卫工作。

    鉴于国事院办公厅那位副主任有言在先，又有欧司机当面拒绝海川市委市政府的邀请和保卫工作，崔兆亮给出的建议是暗中保护，尽量避免打扰到欧司机的私人空间。

    崔书记的提议得到在场九位常委的一致赞同，市委班子崔系，安泰五位常委（专职副书记、常务副市长、政法委书记、组织部长、市委秘书长），以及虞市长、一向中立的军分区政委兼武装部长老于，还有越来越左右摇摆的宣传部长郑立东，都举手同意。

    这种情况，自虞东亮空降海川履新市长一职以来，是很少见到的。

    虞东亮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有一个人至关重要，那边是凌云峰。

    虞市长说：“凌云峰是欧司机的亲戚，他的个人观点和看法极为关键。在座各位，不管之前如何反对我的市长新政，现在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只能向前走，没有退路。这个节骨眼上，不能让中央对地方工作有看法、有偏见，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大家肯定都懂。我的建议是，派出一人专门对凌云峰进行思想工作，年轻人嘛，有时候看问题不够深、不够透，难免会说出一些不切实际的看法，这种事要坚决杜绝发生。”

    会议室里几根忽明忽暗的烟头，在灯光下显得尤为犹豫，就像此时常委们的内心一样，尤其是安泰官员。

    市长新政对于市南普通老百姓来说是好的，出于虞东亮的个人性格，他做事也就雷厉风行，短时间内对于老百姓来说其实是阵痛，等阵痛过后，市南必然会大有改观，在场所有常委都心知肚明。

    但有一点他们无法接受，虞东亮的新政策在短期内不会出政绩，有几位马上就要退居人大和政协养老的常委，肯定不喜欢这种做法，他们更愿意在较发达的市北大做文章、锦上添花，这样出政绩更快也更大。

    老百姓对虞东亮的误解甚至说是痛恨，此时已经到了至高的临界点，如果他们此时暗中使坏的话，虞东亮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正像他说的那样，牵一发而动全身，市府是一套班子，常委有职有责，给虞东亮难堪，那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做法是很难让人下决心的。

    如果不做，等虞东亮彻底站稳脚跟，就可能有人像市公安局政委胡俊明那样，被他打个措手不及。

    从短期来说，虞东亮是不会对常委动手的，顶多让他们提前退居二线，不过从长远利益来看，虞东亮肯定敢对下面职权部门的主要职务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和更换，树倒了，猕猴又被打跑了，这些常委们的子孙后代可就没了依靠。

    “我同意！”

    就在几根烟头还在犹豫的时候，崔兆亮突然举手表决：“凌云峰的看法虽然不是那么重要，甚至我们也觉得，欧司机的看法都没那么重要，但是口碑就是人说出来的，如果不堵住嘴，咱们在工作上的一些小纰漏，早晚有一天会传到副总理耳朵里，到时候再后悔就已经迟了。”

    崔书记带了头，于政委当即举手同意，郑立东也一声不吭的举起了手，顺便捋了捋自己苍白的鬓角，这位被家庭生活打倒的宣传部长，明显苍老了许多。

    老无所依，是人生一大悲哀。

    安泰官员再犹豫也没有意义，政法委书记尹德茂看了眼专职副书记，两人点头然后举手赞同，另外三位随即附议。

    虞东亮颧骨跳了跳，这样的一致通过他期盼已久。

    “那我选一个人吧，公安局李局长，不因为别的，他女儿跟凌云峰关系还不错，肯定比在座各位更加合适。”

    崔兆亮没有说话，兀自捏着手里的钢笔，权衡虞的意思。

    在他还当市长的时候，李卫民其实是自己的人，但当时崔兆亮并没有用他的意思，他知道李卫民不堪重用，毕竟李是毫无根基的老刑警出身，得罪了不少安泰官员，他能做到局长就已经到头了。

    可是自从虞东亮履职市长以来，李卫民似乎不再像以前那般甘愿寂寞，转而投向了虞东亮一边。

    市府秘书长是崔兆亮第一任秘书，现在是市府秘书长，也有被虞东亮同化的迹象。

    安泰县的小徐就更不用说了，居然跟虞东亮的干女儿走到了一起，人家本来就是一家人，必然支持虞的工作。

    让崔兆亮没有想到的是，原本只是被自己发配安泰自生自灭的徐长清，居然能够站稳脚跟，县长必然是他的，等老书记一退，他就会更上一层楼，主持工作几年，还会重回海川，以他的年龄，出任常务副市长的可能性远大于专职副书记，到时候虞东亮又有一得力助手。

    现在的虞东亮，屡屡提及李卫民，其用意可见一斑。

    如果不出意外，虞东亮在新政稳定后，必然会对市府班子进行更换，甚至会干预市委班子。接下来的一届选举中，李卫民极有可能更进一步，出任副市长兼公安局长，或者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

    崔兆亮的犹豫不是一次两次，而且也不光他自己，更加如坐针毡的其实是安泰几位常委。

    胡俊明是李卫民退守的最佳人选，如今胡俊明已经被双规，甚至要移交司法机关，下场远比马先知要惨的多。这一系列事件，虽然虞东亮是幕后推手，但李卫民这个急先锋，已经让安泰官员恨透了心。

    现在的李卫民，工作作风越来越硬朗，时不时就会挑衅一下安泰根基，如果他上位，大家伙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众人左盼右顾，将烟头狠狠掐灭，正待要发言的时候，下首的于政委突然举手。

    “我同意虞市长的决定，李局长和我都是军人出身，在这里我就说几句偏袒的话吧。近来几个月，海川市一系列大案要案，想必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李局长工作上的成绩毋庸置疑。而思想和生活作风上，虽然我不甚了解，但是也道听途说了不少，李局长是个觉悟很高、作风正派的优秀干部，不谋私、不专权，有错误敢于面对，就像今晚这起事故，如果不是李局长雷厉风行、果断出警，后果不堪设想。”

    于政委的说法都很实际，做人方面来说，李卫民可圈可点，但是他耿直的性格不善于做官，能屈能伸，但是不会弯，这就容易得罪人。

    作为一名武装部长，于政委在市委常委排次基本垫底，职权上大于市委秘书长，但是话语权明显不如后者，向来例行常委会上，于政委都是默不作声的，最近以来，他的话似乎很多，这让安泰官员坐立不安。

    让他们更为坐立不安的是，于政委自己说完也就罢了，竟然扭头看向旁边的宣传部长郑立东。

    “郑部长，听说你和李局长是邻居，你觉得呢？”

    郑立东发迹于安泰，是名副其实的安泰官员，但是最近半年来家庭琐事，让他几乎淡出了官僚圈子，在很多重要提议的决议上，屡屡摇摆不定。

    不知为何，此时的郑立东，在面对于政委的笑问时，竟然一反常态地甘愿被他拉进“泥潭”。

    他说：“于部长说的很对，老李这个人无论生活、工作还是思想上都没有任何问题，是一个值得信赖和可堪重用的优秀干部，我同意虞市长的提议，是时候应该给老李加担子了。”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惊愕，郑立东的回答显然表明他自己已经倒戈，这对安泰官员来说是沉痛的打击，因为他们曾经的战友投敌了。

    为官，事小事大，既要纵横也要捭阖。

    表面上看，此时常委会决议的只是一个很小的问题，无非就是决定让谁出面，去说服凌云峰多在欧司机面前为海川市和海川党政多美言几句，但就是这样一个很小的决议，用谁都能让常委们大伤脑筋。

    如果是坏事，他们必然都往对立面推，但如果是好事，他们肯定会往自己这边身上揽。

    “就让老李去吧。”

    崔书记扣上了笔帽，声音很是清脆：“凌云峰这个年轻人我也不陌生，他应该识大体、懂大局，老子平时跟他打交道不少，是最佳人选。”

    虞东亮长出了口气，只是在场之人根本不会发现。

    他借题发挥，给安泰帮一个措手不及：“哈哈，大家不要这么严肃嘛，本来也是多大的事，既然崔书记和郑部长、于部长都同意，我看就这样吧。”

    安泰帮一言不发，这件事只是一个小到很不起眼的缩影，却能从中看出，他们正大势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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