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115 章
青春血泪史:血色黄昏 作者:老鬼
第 115 章
要是没有了她,会怎么样?实在不敢想。
刚刚倒霉时,我曾大骂周围人势利,然而透过这厚厚的势利,仍然有一缕缕人 间的温情断断续续落到我身上。一个眼光、一个微笑、一个手势、一个点头……价 值千金!
当然, 也沾了家里的光。如果没有老母亲帮忙,肯定没有我今天。同牢的3个 人里,兵团只给我改了性质。二连的任长发还在监督改造,十连的小乌拉塔还在服 刑。
现在社会上就是这样, 人微言轻,我写5封信也没母亲一封信起作用。过去我 潜意识里瞧不起母亲,嫌她官儿小,和同学们比不光荣。但在我倒霉时,还是死死 地抓住了妈妈这根稻草。
1967年,当王府井大街和天安门观礼台贴出一批排判杨沫的大字报时,流言纷 纷,妈妈呀,我非但没有安慰你一句,反而自己带来一帮同学抄了你的家。我恨你 写了那部温情脉脉的书,恶心巴叉,使我面无光彩。里面没有军人,没有战火,只 有一堆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我决心和父母决裂,投身世界革命。光天化日之下, 用斧头劈开母亲的嵌有精致雕纹的大衣柜,抢走了300多块钱作为抗美援越的经费。
铁血精神淹没了一切,无毒不丈夫。为从容撤退,上火车前不被发现,还亲手 把两个姐姐用绳子捆起来,像绑美国鬼子一样,勒得她们痛苦哀叫。姐姐的哭泣没 有软化我的斗志,两只臭袜子塞进了她们的嘴。
我还在墙上、门上、地上、写字台上,刷写了许多大标语:
杨沫必须低头认罪!
彻底排判大毒草《青春之歌》!
打倒臭文人杨沫!
红卫兵万岁!
……
滚他娘的儿女之情,对这些小资产阶级女的就要凶,就要狠!我用力踢了姐姐 屁股一脚,不许她乱动。这家伙最爱看《大众电影》,思想肮脏透顶。电话给扔到 了房顶,书柜里摆设的小猫小狗被踏瘪,雪花膏砸在院子里的石头上……可惜时间 太仓促,来不及把这个散发着资产阶级霉味儿的家砸个稀巴烂。
完后迅速撤离现场,直奔北京站。狂热的脑袋充满了世界革命、战斗、捐躯。 妈妈死了,我绝不会哭,但在去凭祥的货车上,一想起自己将步荆柯后尘,一去不 复返,铁了心到越南抗美战场杀身成仁,却流了泪。
“做千秋雄鬼死不还家”的英雄气概迷昏了我的头。
用打击母亲来表现自己的革命,用打击母亲来开辟自己的功名道路,用打击母 亲来满足自己对残酷无情的追求。不知道一只小狼会不会在它妈妈被猎手追捕时, 从背后咬妈妈一口,可我却利用了文化大革命之机,狠狠捅了自己母亲一刀。
不管她有时是怎么抠门,脾气怎么坏,终归是把自己哺育大的母亲。
惭愧啊,当我沦为反革命,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坏蛋,纷纷划清界限,骂我, 戒备着我,全团3000口子人几乎没一个敢理我……母亲,被我砸过、抢过、骂过的 母亲啊,又悄悄为我四处奔波,求人,直至上书总理。许多年后,我找到了母亲给 北京军区首长写的一封信的原文,抄录如下:
北京军区政治部首长同志:你们好!有一点事情麻烦你们,请原谅!
我的小儿子林胡,1968年高中毕业后,自动去了内蒙锡盟插队。后划归内蒙古 生产建设兵团七师六十一团。七零年由于该连开门整党,他给指导员提了一些意见, 不久在一打三反运动中,团里即借口他和别人打架,突然把他戴上手铐囚禁起来。 后发动群众揭发,给他凑了几条罪状,定成了现行反革命分子。几年来,这个孩子 感到非常痛苦,决不承认他是反革命,一直没间断地向各级领导,直至中央反映他 的问题,请求重新处理。
过去,因为对他的情况不了解,我们并没有支持他,甚至不大理他。自林彪的 问题被揭发后,他的问题是什么就比较清楚了(如他说毛泽东思想不能说是顶峰, 即据此说他诬蔑毛主席)。他虽多次向上反映,但至今没有回音。这个孩子己被折 磨得有些神经失常,前一个多月,忽然冒着生命危险,一个人越过风雪弥漫的茫茫 大草原,想来北京上访。虽未跑成,被团里抓回,但根据他的精神状态,随时不知 会出什么问题。又听说北京军区政治部也早已把我的信转给了内蒙兵团,但至今也 没有任何效果。在这种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才又来麻烦你们,请你们能够迅速指 示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有关部门,早点复查和解决林胡的政治问题。
我们没有教育好孩子,使他犯了不少错误,给党和国家造成了许多麻烦。我们 感到很惭愧,很痛心。现在又再次麻烦北京军区的首长同志,内心尤其不安。但为 了孩子的一生,我只好又写信给你们,如有错误之处,请批评指正致以无产阶级革命敬礼!
杨沫 <B><a /<B>" target="_blank">/<B></a>
妈说我精神失常不是事实,令我不舒服。但除此之外,这信还是使我感动。世 界上只有母亲的心才能这样以德报怨,宽厚为怀。妈妈,你多好啊!
请原谅我吧,亲爱的妈妈!你心中的怨气如果没有撒完,等下次回京探亲时, 再接着向我撒吧。
当地人都说好人不赶车。我回来后就盘算着想法离开大车班。
看看马车班这几个人吧,满嘴脏话,走哪儿偷哪儿,吃喝嫖赌……刘福来团里 有女朋友,还把王英英肚子搞大,被罚到马车班,整天打牌骂大街。他留的长头发 埋住了耳朵,自以为多美,像是一堆蓬乱的羊尾巴。马要是削掉两个耳朵,怎么能 好看呢?
每次套车,他懒懒洋洋,无精打采。但一提起女的就眉飞色舞,神采奕奕。别 人入党、提干、调走都无所谓,但若交上一个漂亮的女朋友,他却气得要命。他最 经常的感慨是: “七连这帮女的太土,没一个水灵的。”早晨,他一般8点以后才 起床,蓬松着一头“菊花顶”,睡眼惺松去食堂。
“什么,包子没了?”
“没了。”
“喂狗了?”
“说话干净点!”
“操,跟猪一样,好吃的都进你们肚里了!”
“流氓!”
“流你裤裆!”
“啪!”卖饭窗口关上。
没人跟他耍嘴皮了,气得大骂:“这臭母猪,就欠挨一球!”
大傻从石头山回来后就赶了大车,脸晒得更黢黑。每天出车回来,先仔细地洗 刷一番,换上料子衣裤,再哼着“沙家浜”串家属去。身上飘着一股喷香的雪花膏 味儿。
大傻老爱吹自己,什么都是自己的最好。自己的马最有劲,自己的大鞭打得最 响,自己的牙最白,自己做的油饼最好吃,自己的妈最疼他,自己放的屁最不臭… …总之,他没事就琢磨着自己还有那些“最”可以吹。
“小妈妈的,我那青瘸子全团有名,那真着,误住车拔蹦子干,肚皮蹭着地! 好家伙,新领的套绳,一膀子就断。要个儿有个儿,要膘儿有膘儿,又抗造儿,又 真着,没治!”
他的眼闪闪发光。
大傻除了喜欢斗蛐蛐外,还爱看家属小孩打架,边看边煽惑:“上去掐!上! 雏儿逼!”连狗咬架也特爱看,一听见马厩草垛里有狗混战的恶吠,他一定跑过去 观战。马车班门前的草垛上,不知为什么老招来一群群的狗。
大傻的贪吃还那么可爱。成天串家属,除了请人介绍对象外,就是想蹭顿饭吃。 要是在外面蹭着一顿好饭,回来总要吹一番。用他的话说:“干完了一碗红烧肉, 跟搂大姑娘睡了一觉一样,舒服极了!”
在马车班,最能提起人兴趣,最经常,最谈不完的话题就是女人的那个部件。 以至于“瞥逼”成了聊天的代名词。
我真想离开这个粗俗地方。连本地盲流的土丫头都看不上赶大车的,不愿意嫁 给车老板。
大车停一天要损失40块钱,连长为扭亏为盈,狠抓经济核算,恨不得一人干两 人的活儿,一车装两车的货。人病了,车不能闲着,要找人替你出车,比老地主还 精打细算。出车晚了,他会朝你吼;车装少了,回去重装;辕马打梁了,活该,半 车也不能少;超过了8小时,一分一毛的加班费也没有。
春播紧张时期,即使战斗班休息,我们赶大车的也不能休息,起早贪黑拉石头、 送羊毛、运粮食、积肥……无休无止,不让你有片刻闲暇。刘福来气得管自己的外 套马叫“王大胡子”,常吵抽它,把它用成了皮包骨头。
为刺激积极性,连长想了不少法子,如:月月评分,分够了可以休一天;往家 寄表扬信;照光荣相贴在食堂门口;男女生配对搭伙干,派女的跟车……变着法把 人们身上最后一点劲榨出来。
在大车班累是小事,主要是影响我与韦小立的关系。部长的千金爱上没文化的 盲流儿子在我们锡盟草原的现实世界中从没听说过。赶车的知识青年能赢得连部女 文书,前S省第一把手女儿的爱,也史无前例。必须换个工作。
回连后,焦急地想看看韦小立,眼睛机敏地搜索着全连各个角落,耳朵警觉地 捕捉着她说话的声音。
第 1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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