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日，赵谌召开第四次军机会议，讨论教育科举改革之事。

    众人坐在一起，脸色各异。

    距离第一次讨论教育科举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了，赵谌本来以为可以让大家回去好好的想一想，谁知争执却越来越大。

    “老师，我并没有否认儒学的正统性！在将来天下的学堂之中，儒学仍旧占据主流地位！你为何坚决反对加入实学呢？”赵谌看着李纲，道。

    “陛下，实学乃是奇技淫巧！若是加入奇技淫巧之后，因为这些奇技淫巧对于世人确有帮助，因此世人都会看重奇技淫巧，将来便会看轻圣人之学！”李纲道。

    “陛下，李大人说的不错！若是推行实学，将来很有可能喧宾夺主！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我们也不能允许他发生！所以，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办实学，学堂里面、科举考试都只有儒学，这才是正道！”李若水道。

    赵谌眉头紧皱，他没有想到李纲、李若水这些人竟然如此的顽固。

    “陛下，你我相识多年，我亲眼看着你一步一步走到现在！我大宋已经统一天下，国家越来越繁荣昌盛！大宋这样子已经很好了，许多事情我们都可以采用古制，您为何要做出改变呢？”李纲道。

    “老师，我当年在汉中、关陕成立军机处、参谋本部，推行减租令，当时你都能够支持我，现在为何不能支持？当时也是改变，现在也是改变！”赵谌道。

    “陛下，这不一样的！儒学关系天下根本，乃是千秋万代存在的真理！动了儒学，天下要发生巨大动荡，到了那个时候，国将不国，因此儒学万万不能改变！”李纲道。

    “我若是真的强行改革教育、科举，老师您是否真的要辞去相位？”赵谌沉默了许久，道。

    “不错！如果到了那个时候，国将不国，我宁愿告老还乡也不愿意看着国家变成那个样子！”李纲道。

    “陛下，若是到了那个时候我也会随同宰相大人一起告老还乡！”李若水也开口道。

    “让我再想一想！”赵谌皱了皱眉，道。

    这一次军机会议散去之后，赵谌来到了李纲的府邸，亲自劝说李纲，甚至答应李纲在全国部分地区实验，而不是在全国推行教育、科举改革，谁知李纲现在连这个都不答应了！李纲认为“实学”乃是霍乱天下之源，万万不能推行！

    不仅如此，之后的几天李纲、李若水竟然联合燕云地区数百名儒生对赵谌上书，声称祖制不可变。

    ******

    已经到了农历的五月二十一日，春天悄然过去，夏天到来。

    黄昏时分，赵谌、王庶两人在皇宫的湖畔走着。

    微风吹来，一阵凉爽。

    “王庶，如果让你担任宰相，你能不能胜任？”赵谌一直在沉思，好一阵之后，猛地开口道。

    “啊！陛下您的意思是？”王庶吃了一惊，道。

    “没有什么！许多事情难以决断！”赵谌摇了摇头，撇下王庶朝着前方而去。

    天黑之后他又一次来到李纲府邸之中，进行劝说，李纲仍旧是不答应！赵谌列出种种理由，李纲无法反驳，但是仍旧坚持儒学乃是圣人学问，天下学堂只能学儒学、科举只能考儒学！

    赵谌从李纲府中返回之后，已经到了午夜。

    他站在湖边，眺望远方，就在这个时候后面有一个白衣女子来到了他的身旁。

    “皇帝有什么心事吗？”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

    “朝中的事情让我很烦恼！李纲是我的老师，我和他同甘共苦多年，心里甚至将他当作父亲看待，可是现在他第一个反对我，我实不知该怎么办了。”赵谌转过头来，苦笑道。

    身后的那白衣女子正是秦玉真，她双眼异常明亮，眼中带着一丝关切。

    “陛下，如果你真的有理的话，应该能够说服他。”秦玉真道。

    “现在是有理也说不清！我给他讲再多的道理，他都不听！他心中认定了一个观念，任何人都无法劝服他。以前我一直以为老师睿智聪明，没有想到他也有顽固的一面。”赵谌道。

    “任何人都有自己坚持的东西！”秦玉真道。

    “你心中坚持的是什么？”赵谌道。

    秦玉真摇了摇头，眼中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她乃是天山派培养出来的杰出弟子，当年师傅让她下山，解救天下厄难，可是现在天下厄难早就没有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至于修道，那是她的生活方式而已，在尘世和在山中没有多少区别。要是硬说她坚持的是道，似乎也有些不太对，至少她心中不是很认可，有些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放弃道。

    “玉真，‘道’乃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谁也无法验证！天地有阴阳，人有男女！天地既然将人生成了男人、女人，就是为了让彼此结合，此乃是天地正道，不知道你是否认可？”赵谌突然笑了笑，道。

    “这……”秦玉真愣了好一阵，点了点头。

    “我心中有很多世间真理！你可知道人类为何是万物之灵？人类为何可以奴役其他生物？”赵谌笑道。

    “因为人类受到上天眷顾！”秦玉真道。

    “此言差矣！人类成为万物之灵其实只有百万年的历史！在百万年之前，还有其他的物种统治世界，但是不是人类！道门试图通过研究‘道’来明白世间万物起源，明白世间真理，我一直不能赞同。”赵谌道。

    “你如何知道这些？”秦玉真又是好奇又是惊讶的道。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才是人类成为万物之灵的根本原因所在！至于我为何知道这些东西，前段时间我已经对你说过了，世间有化石，有古物，通过这些可以知道很多事情！”赵谌道。

    秦玉真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对于你们道门、佛门，我也好奇，对于许多事情我都好奇，包括我是如何来到这个世间……一个人活在世上实在是太过孤独，只有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才会感觉温暖。玉真，今后你我在一起，彼此依靠，不离不弃，一起探索世间真理，你说好不好？”赵谌拉住了秦玉真的手，柔声道。

    秦玉真银牙轻咬，许久点了点头。

    赵谌心中大喜，当下猛地将秦玉真搂在了怀里，秦玉真紧紧地依偎着他。

    两人就这样站在湖边，许久没有分开。

    “如果是你在我这样的位置，根本无法说服别人，该怎么办？”赵谌道。

    “快刀斩乱麻！你懂得那么多，你所说的应该是对的，那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秦玉真道。

    这一次换做赵谌沉默了起来，好一阵之后他才道：“李纲是我的老师，因此始终难以决断而已！如果换做是其他人，我根本不屑一顾的！关于教育科举改革之事，我早已经想好了利害关系，天下除了少数的儒士会反对我之外，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反对！尤其是军队、生产建设兵团都不会反对！中原、燕云、北方、辽东各地的百姓刚刚因为我能够吃饱饭，教育科举之事从表面上看来和他们关系不大，他们也不会反对我！而此事确实对天下有利，那就这么办吧！”

    ******

    第二日上午，李纲正在处理朝政，赵谌将他叫到了御书房之中。

    李纲坐在那里，看向赵谌，道：“陛下有话要说？”

    赵谌脸上的犹豫神色一闪而过，他长长叹了口气，道：“老师，从开封到潼关，从潼关到汉中，再到江南、燕云，你一直都陪伴我，为我保驾护航！没有你可能就没有现在的我！”

    李纲本来在听着，渐渐的李纲的脸色发生了微微的变化，他注视着赵谌，只见赵谌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他猛然猜到了赵谌的打算。

    “陛下，您还是要变革教育、科举？”李纲猛地站了起来，道。

    “不错！”赵谌点了点头。

    “陛下，你是逼着我离开朝廷了！”李纲道。

    “老师，我希望你仍旧能够留在朝廷，仍旧能够指导我！可是教育、科举之事关系国家民族未来，我明明知道以前是错的，现在却不能改变，这我无法答应！”赵谌道。

    “陛下不要再说了！其实我有时候也在想，你说的那些都有道理，只是我从小看圣人之书长大，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圣人之学的地位发生变化！我老了，也该回乡了！离开家乡这么多年，许多亲人不知道怎么样了。”李纲的脸上带着苦笑，道。

    “老师，你我只是政见不同而已，你我师徒之情仍旧不变，老师早应该将亲人接到燕京来，今后也是我给老师你养老。”赵谌道。

    “我不能看到儒学地位发生变化，因此我宁愿离开燕京！今后我就如一个平凡老人一样躲在乡下老屋之中，从此再也不过问世事！”李纲摇了摇头，道。

    “老师何苦如此？咱们可以打一个赌，十年之后，教育、科举彻底变革之后，国家必然胜过以往，**局面也超过以往，不知道老师信不信？”赵谌道。

    “我老了，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关心。”李纲脸色冷漠，道。

    “老师，无论如何你都要留下来。”赵谌道。

    “不必了！既然陛下有了决定，老臣这就告老还乡了！告辞！”李纲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

    当天下午，军机处诸多大臣都得到李纲被罢免的消息，之后李若水、李处温等人也纷纷上书告老还乡，赵谌全部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