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但是我很难过，我已难过得不能像无事人般坐下去，我离开音乐厅，也没有跟寿林说一声，转身就走。太不理智，我竟让感情操纵了举止。我这样不告而别，寿林并没有来追查。我也说：“祝福。”“有什么新发展？”我问。寿林大方地打过电话来，称我们为“女坐家”——“两位女坐家坐在家中作些什么文章？”我说：“我该不该把她的身世告诉这女孩子？”“我不要去，我不会得欣赏，足尖舞对我来说，不过是一种杂技。”“我说我要问瞿马利的下落。”在这当儿，王玉已经顺利嫁到美利坚合众国去，这里少了一颗闪亮的明星。石奇真正开始寂寞，他生命中两个比较重要的女性都离他而去，没有灵魂的他，双眼中为此添增一层深度。“当然可以，不但可以说，下次有机会，还能做小说评选专家。教你一个秘诀：此刻谁人最受欢迎，你就选个新人出来，说他写得比那个最受欢迎的人好。为什么？发泄呀，你不如他，不要紧，你没有天才，但你有的是慧眼，你知道谁会得胜过前人。”石奇抬起头来，“你说话真是传神。”两星期后，我们开始追查次一等的学校，已经有点气馁。“谢谢你。”“瞿，瞿马利。”编姐说：“你阁下手上拿的是笔记，再像短篇小说，也不过得个像字，镜花水月，别瞎捧人不负责任，活脱脱江湖客。”我笑，“你也知道我不是为了这个。你回去上班吧，别以为你欠我什么。”“谢谢你们来。”她站起来送客。“上来吧。”王玉坐在一个男人身后，在叮嘱：“打九筒，打嘛。”我看得乐透。美丽的女人往往有九命。编姐说：“小姐，我们都是成年人，是非倒还辨得清，事情哪里就只分黑白两党那么简单？忠就忠，奸就奸？那倒好。可惜天下每一件事至少有两面呢。”“下星期。”编姐说：“我们要走了，保重。”她陪我们吃了一碗蠔仔粥。我们立刻开始这项地毯式搜索。“她住在什么地方？”他的车子滑过来。“我也去。”石奇固执地说道。石奇跌足，“怎么不懂，她是叫我们到大学去找瞿马利，我们一直在中学找，难怪一无所获！”我对于古典音乐及舞蹈一窍不通，这是我的盲点茫点，是以非常自卑，不过寿林说过，假使我愿意穿得很得体，耐心地坐三个小时，谁也看不出我是个门外汉。“我还要寻找最后答案。”我说，“你不必陪我。”编姐说：“也差不多矣。”门铃在这时候，震天价响起来。“他说我不该陪你疯，如果我甩了这件事，也许你孤掌难鸣，从此罢休，便恢复正常。”编姐说。我想一想：“我有艺术家的气质。”“下星期。”有什么是意外的呢？太阳底下无新事，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王玉要结婚了。”“什么？”我夸张地称赞她：“每一段都是一篇短篇小说。”我没好气，“你什么时候去复工？”石奇完全泄气。“谁说不是，任你天大的新闻，过一百日也不复为人记得，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当然不是。”他深深失落。“我不问。”真的，本市有几间学校？“是的，要一个人有诚意，太难了。”“现在是你的钱了。”编姐忽然问：“……姚晶的钱？”已经是黄昏了，窗外渐渐落起雨来。“很厌倦，反正手头上也有点钱，嫁了算数。”这上下他已把我们当姐姐，无论什么都同我们说，更重要的，关于男女之间，听了使人脸红的事都说过，此刻又为什么吞吞吐吐，并且看他样子，仿佛是受了惊吓来着，这个胆生毛的家伙，有谁敢吓唬他？“不想知道更多？”“什么事？”我问。九_九_藏_书_网刚与寿林走的时候，也装过淑女，头微微仰起，带一个含蓄的微笑，一个晚上不说三句话，时常陪他听音乐观剧，后来闯出鸟来，渐渐逃避，找到诸般借口，以便在家躺着看武侠小说，自由散漫不起劲的本性露出来，一发不可收拾。哗，三十年风水轮流转，谁还敢小觑女人，此刻王玉身价百倍，她脱了苦海，修成正果。“算了，别死心不息，他们俩又没孩子，姚晶一去，两人的关系便告终止。”“不要再说了。”我用双手抹抹疲倦的面孔。我低下头，我也知道自己实在是很过火。编姐把咖啡递给我：“小姐，一篇短篇小说只可以在一种情形之下成其为短篇小说，那就是，当你提起笔来努力地把它写成一个短篇小说的时候。”“我只知道她名字。”“大学”编姐说：“那很好，都太好了。”编姐啼笑皆非。“难怪张老太太说你不羁。”“不行，我还是得从张煦口中套出消息来。”“穿得那么漂亮，来，同你去亮亮相。”“胡说，你打算放弃才真。”石奇跟我争。“听说对方在唐人街很吃得开，她倒是有办法。”“你母亲喜欢她？”我一贯地不客气。“裘琳演的是谁？”我很明白。他不爱她，但他以为她爱他，她会为他憔悴一生，现在她获得新生，他便为自己不值，失去终身奴隶并不是小事情。“不敢就算了。”“我要忘记她，我必须忘记她。”石奇痛苦地说。反正他不值得她记住。我用两只戴着白手套的手啪啪啪鼓起掌来。一边不耐烦地在座位中蠕动，坐出茧来了。“你已经追得七七八八。”“那已是过去的一页，你不愿再记忆？”“你会娶令堂喜欢的女人？”我说。“是，魂不守舍。”“别煞风景。”我说。编姐顺着那调子不能自已，问我：“那时是什么人填的词？那么好。”很久很久没有来音乐厅了。我自尊心很强，“你是指杨寿林可能会失去我。”“说说也不可以？”我讪讪的。“佐子，你固执如牛。”我躺在沙发上看编姐做的笔记，写得实在好，尤其是细节方面，详尽而生动。报道忠实，但可读性又这么高的文字毕竟不多。我与编姐作声不得，没想到他先去了。“她说她没有话说。”王玉人逢喜事三分爽，很是高兴，见到我们她立刻迎上来。她很漂亮，穿一件丝旗袍，年轻美好的身型在薄薄料子下全部表露出来，怪不得馆子的侍役在百忙中犹自腾出一双眼睛来偷看。“不要再追问，”我说，“石奇，不要再追问。”我说：“到山穷水尽之时，我们再作打算。”他说下去：“本来我不相信，光天白日之下，一个老妇，说得出什么来？”我放下匙羮，“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可以想象姚晶初见张煦，也有一股新鲜之感觉，她认为投入新生活如投入新角色，一下子就习惯，可以尝试不同层面阶级的生活方式。因她忘记演戏是有休息的，灯光一熄收工去也，而做人，天天不停地做，又缺个名导指挥她该怎么做，一下子乱了阵脚，她失败了。“不信？”编姐透露心声：“杨寿林叫我复工。”“二十世纪末期，谁还会有谜般的身世，事无不可告人者，恐怕她早已知道。”编姐说。别以为是简单的事，校方多数不愿透露学生私人资料，并且怀疑我们的身份。“那是不一样。”我直截了当地问：“你们将结婚？”门一开，果然是他。“你帮过她。”我身不由主地问：“她怎么说？”“他是谁？”王玉给我抛过来一个甜蜜的笑容。“你应当为她庆幸获得新生，这叫做天无绝人之路。”编姐说：“跟以前不同了哇。”我抬头，是一辆扁扁的跑车，里面坐着石奇。九*九*藏*书*网直觉上我们认为瞿马利冰雪聪明，容貌秀丽，学业优秀，故此不似念普通中学的人。“什么字？”“也不是，”我说，“你有你的好处。”“怎么可能？”我毛骨悚然，“怎么会有人知道我们在中学里找瞿马利呢？”“后来呢？”王玉问我。我低下头，想了很久，终于问：“看芭蕾舞，穿什么衣服？”那男人迷迷糊糊，几乎把一颗心掏出来打出去。我死心不息，“总有办法的。”“夫子说的，敬鬼神而远之。”以前追到天脚底来解释，不过是为着芝麻绿豆的琐事，一天不见面也不行。“你当心寿林说你降格。”“那么正气的一个人，”编姐嘲笑，“做给谁看呢？”我打个寒颤，“不！”“新郎不是你？”“不，他痛恨我这一点。”“她今年十八岁。我不知她住在什么地方，但是不难找到她呀，为什么那么久你还没有她的讯息？”我问寿林，“这是‘胡桃荚子’吧。”幸亏来来去去只这几出剧目。“请把笔记及照片留下来。”编姐忽然说：“你这么想念姚晶，要不要找一个灵媒来试一试？”“鼓掌。”寿林轻轻说。她忽然轻轻哼起歌来，那是改编自“卡门”的一首旧歌中之一句：“男人，不过是消遣的玩意儿，有什么了不起！”唱定之后很寂寥地笑。我忽然反问：“问什么？”编姐咕哝，“又不能此刻放手，但我快要见底，一文不名。”“这么快？”“问到什么地方去找瞿马利。”寿林说：“嘘。”“我怎么会怪你？”“她也有过青春，我老了之后，未必有她那股味道。”王玉还是耿耿于怀。如果决定跟寿林，我也会遭受同样的痛苦。这四个原始简单的字是那么荡气回肠，还需要什么解释。“梁小姐。”“哪他为什么不爱我？”王玉坦率得很。“你已经有过很多新女伴。”“我不知道。”充分的资料并不能使一本小说成为好看的小说，所谓“小说”，根本是一种笔记，性感散漫，要追究小说中的真实性，是很愚蠢的一件事，那种古板的人根本不配看小说，只宜读科学报道。“她的手在灰上写字——”“我一直以为你们不喜欢我，”她笑说，“因为你们站在姚晶那一边。”我理想的生活不是这样的，我始终希望跟国家地理协会的海洋生物学家坐帆船到加勒比海研究当地罕见的水母，一边写航海日志，皮肤晒成全棕，眼睛染上阳光的闪烁，在星夜喝霖酒，躺在甲板上做温柔濡湿的梦。那么为什么不致力去追求这种生活呢？不过无论如何，她的目的已经达到，石奇终于把她当作一回事，并为她伤怀。所以，为着报一箭之仇，令敌人气馁，切记要活下去，活得更好。“我得搬回家去了。”我们没有收获。她有她的好处，自然，何止一点点。“为什么？”问得再无礼没有。婚后这类玩笑话会不会无法接受？日子久了总会刺耳。“是”编姐到厨房去做咖啡。我说：“你就要开始新生活，请忘记这里的一切。”“她付出更多，不是你可以想象的。”我说，“而且你还活着，大有作为。”“你不怪我？”“你也不打算再威逼他？”我问。“是，刚刚有人通知我，要告别影坛呢，今天晚上招待记者吃饭。”我感喟，“离开后可就不要再回来，好歹咬着牙关过，冷暖自知。”我说：“你想想，咱们做新闻，无论性质软硬，一直处于被动状态，发生什么，写什么，像是事主拿着匙羮喂我们，所以我一定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据说可以。”“一直不知她心脏有病？”张老太太是夜打扮得真漂亮。老女人配戴翡翠及珍珠特别好看，她坐在那里，庄严如女皇，身边亲友都变为她的随从。偏偏姚晶本身亦是个皇后，电影皇后。两婆媳之间磨擦的火花可想而知。99lib.这是我与寿林最难克服的一关，性格上之不协调，他是小布尔乔亚，我是小波希米亚。没有瞿马利。人人的脖子像僵了似的，全神贯注看着台上。这就是修养及教养了。“她什么都没说。”“读书人又如何？有马赛普斯特肚子就不饿了？衣食足而后知荣辱，你知道吗？”这项工程那么琐碎，做得我与编姐精疲力尽。“王玉要结婚了。”我俩静静坐在他面前，听他透露更多。——非得好好地做个家庭主妇，养下两子一女或更多，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指挥佣人司机……也不是不好的，只是我的小说呢，小说还没开始写呢。就这样放弃？也许可以成名，也许可以获奖，太不甘心了。终于觉得自己比王玉更无聊，既然那么不屑，还提来作甚，由此可知，心中还是略有不平，可能还有一丝妒忌？“你真的要把它写成一本书？”难怪无论什么样的报章杂志的空白都有人去填满，大抵都是为着肚子。“她会告诉我们？”远在我们没有同石奇交往之前，便晓得他今日的所作所为，不需要铁板神算来施展他的才华，一切尽在意料之中。“是吗，”张煦的眼光仍留在台上，“试叫你男朋友离开家庭，出来找事做。”“找到瞿马利的时候通知我。”“没有诚意与乱讲乱吹的拥护者同没有诚意与乱讲乱吹的批评者一样可恶。”“怎么样？”“是的，徐小姐，如果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我会感激你不提起此事。”我说：“这准是石奇，大明星不同凡响。”甫走到门口，已有射灯向我照过来。他开头翻阅场刊，后来，就凝视落了幕的舞台。我勉强笑，“哦是，对不起。”“是”因为别人又回到麻将桌子上，她索性过来陪我们说话。也只好如此。石奇呷两口加冰威士忌，开口说：“我刚才，去找扶乩的人来着。”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在葬礼上出现？但今日他气色阴暗不定。一跤坐在沙发上，一叠声叫我们取出酒来。我竭力恢复正常，“不准胡说八道，还有什么消息？”连少数国际学校都找遍，但仍然不见瞿马利小姐。石奇面色奇差，倒卧在地毯上，“我思念她。”越是客气越显得这段感情没有希望。只有我与编姐小梁，像两个呆瓜似的，仍为这件过气的事心烦。她说：“找到了。”“如果我同王玉结婚，你会不会原谅我？”我说我没有那样的行头，“不去了。”“这笔钱每一分每一毫都要用到女童院去。”王玉并不笨，她大眼睛眨了眨，“但姚晶确是有韵味的女人，”她低下头，“而我，我太粗糙。”几经艰苦，四处托熟人，我们才查遍了本地数十间名校。难怪女人们要生孩子，人死留名，雁过留声，孩子身上有她的血液，就算报了仇了，怎么甩都甩不掉，男人再狠心薄情也莫奈何，是以晚娘要刻薄前头人的儿女！不得了，我发现的真理越来越多。做这种事的人，要不愚昧迷信到极点，要不就智慧超乎常人，勘破生死，我不包括在两者之间，没有这个勇气。“你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呀。”我说。“我在三年内都试过了。”他很平静地说，“并没有找到任何通路，最后才决定恢复原来的身份。”而张煦早已随着他母亲及新爱人返回老家。“真没想到会这么快……”石奇说。“姚晶知道。”石奇用手掩住面孔。王玉没有说谎。“不理他了。”我闷闷不乐。“自己看。”“对一个寂寞的人来说，一点点力量她都会记在心头。”99lib.我说：“你应当在这方面多多发展，免得糟蹋天才。”“假使你去召她，她一定来。”编姐说。“她喜欢控制别人，你发觉没有？”“她说什么？”我扬起一条眼眉毛。“你们还在找姚晶的女儿？”“他当然爱过你，不然怎么同你一起住那么久？”那边厢编姐嚷：“唉呀。”一言惊醒梦中人。“这并不是她的本意，她原来是把钱交给你的。”“有什么损失？反正她同你在一起也不快乐。”他大笑，随即又收敛笑容，面孔忽而悲，忽而喜，叫观者震惊。那个裘琳自是女主角吗？当然不可能，洋人组的班底，她充其量是个龙套，如果演天鹅湖，她是其中一只鸟，如果演吉赛尔，那么就是其中一只鬼。饶是这样，还乱派票子，由此可知，这种表演动辄满座，不是没有道理的。“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她忽然问。“把所有东西都当着他一把火烧掉，免得还给他，他将来用来威胁我。”我难道又没有同等样的烦恼？“什么时候过去？”然后她站起来，旗袍角一扬，到别处去招呼客人去了。“是”“你看你，像在做一篇论文似的紧张专注。”过很久很久，在隔桌摔牌声中，她又哼：“什么叫情，什么叫爱，还不是男男女女在做戏……”我听了这话一则以忧一则以喜，忧的是寿林至今还根本不了解我性格，喜的是从头到尾，他还没有放弃我。我有心要试王玉，“姓什么？”“艺术家的劣点你是俱全了，艺术家的天分你却没有。”他嘲笑我。真羡慕她。没有什么事令人困惑如一段不如意的感情，拿不起放不下，蛀蚀心灵，使呼吸不得畅顺，仅好过生癌一点点。此刻王玉复元，真替她高兴。“自然，”他嘲弄地说，“三藩市唐人街所有餐馆的蔬菜，由他家的农场供给。”“我只有一套出客的衣裳，今天已经穿过，再也不能穿。”编姐很狡桧，“你代我推了吧。”我镇静下来，“这就是了，以后不许你去那种地方。”杨寿林见到此情此景，又不知会想到什么地方去。我啼笑皆非，“你倒是会说风凉话。”我们互相又嘲弄一番，什么你的背脊骨看到男人会不会一节节散掉，你在三十岁生日过后还能不能嘟起嘴唇发嗲，你肯不肯冒煮饭洗衣之险前往唐人街等等。“哎，她们都是打不死的李逵，很有一手。你我就不同，也许就得在这公寓坐到老了，讲性格呀，不肯让男人，同他们据理力争，你瞧这代价。”编姐笑。“她说爱吃鞑靼牛排的女人都不羁。”“哈！”我用手叉住腰。假使是论文，这篇文章的题目比起“十八世纪英国人对于诗人勃朗宁的看法”之类要有意义得多。“是我不好，我应当控制我的感情。”“窄窄的春天麻布大衣，白手套，捏一只皮手袋，穿高跟鞋。”“我不懂。”“因为她大权在握。”答案却非常简单。“事情总会过去，石奇。”“是吗？”“寿林不原谅我。”生活是大前提，为着生活，凌辱不计。因为得为老年时的我作打算呀，少壮不努力，老大怎么会有归宿？不得不趁少年时抓住杨寿林……“那也算？”我苦笑。“嘴巴太硬了，为一本只有很微机会写成的作品而失去他？”“如果你开始怀旧，那就证明你已经老了。”我说，“我们走吧。”我说：“你有青春。”编姐说：“我们原班人被约好去看芭蕾舞，你知道吗？”王玉会得种菜吗？我很纳闷，有些女人的伸缩力大得不能置信。“找到谁？”我问道。我但觉得浑身的毛孔一下子张开竖立，起鸡皮疙瘩。看着他这么伤心，真令我苍老。“放过她吧，她是个可怜的角色，在感情上你存心饿死她，此刻她在别处找到半钵冷饭，你让她吃下去吧。”
http://9lib?编姐自房内出来，“啪”一记开了灯。我“呀”地一声，立刻握住编姐的手臂，我们脑筋太不灵光。王玉问：“你们同姚晶那么熟，倒说一说，她漂亮还是我漂亮？”“我想王玉会得明白，吃过石奇的苦，若再不懂得，那也太蠢了。”“不再恨石奇？”我的口直心快简直练到家了。王玉在潮州饭店请客，开了好几瓶高级白兰地，杯盘狼藉，已接近终席。石奇时常伏在桌子上，下巴枕住双臂沉思，同时也听说他身边的女孩子换了一个又一个。我说：“去看看王玉。”“她已经去世。”她讪笑，“咦，你们读书人有时倒是很蠢的，那女孩子是名校女生，你想想，本市有几间名校？又有多少人姓瞿？”“喂喂喂，”我跳起来，“我是你的拥护者呀。”“不要去说她了，这个老巫婆，现在你应该明白为什么姚晶永远不肯去纽约。”好不容易挨到中段休息，他们纷纷去洗手间，我见张煦没动，我也按兵。“我似乎不能忘记，”他扯着头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求她帮我忘记。”我拍着石奇的背部，有节奏，不徐不疾，轻重一致，上古至今，母亲们便以这个方法来安慰婴儿。“瞿马利，”她说：“在大学念英国文学，功课非常好的一年生，并且有很多男生追求她。”“你可能会因此失去杨寿林。”“不！”“查谁是凶手？查姚晶的死因？”我涨红面孔，“可以发展成小说嘛。”“你能帮我们？”编姐连忙问。“大学。”“孤芳自赏过头，当心像姚晶。”“不会，我会恨死你一辈子。”“她会快乐吗？”石奇很不服气，俊美的五官扭曲着。“但她得到那么多。”王玉怎么都不肯放过姚晶。“后来呢？”我战栗地问。“你去发展吧，别干巴巴坐在那里啧啧称奇，那么容易的事，肥水不要落到别人田里去。”“有些事情上是好人，有些事上是坏人，每个人都一样。”这话越说越奇。“姚晶就是太重视别人想什么。”我很震惊，“我知道人穷会志短，但是你是读书人，怎么会动这种歪脑筋？”我很震惊，“但张先生，你本身是一个专业人士，你不必靠她。”我很感慨。他忽然抱住我，头枕在我肩膀上，似一个孩子般呜咽起来。“刘霞不肯受。”“太难了。”“也难怪她要把钱给你了，她身边没有一个值得的人。”他狂热地说：“我要去见她！”她用手托着头，仍然不甘心。这女子的毛发极浓，眉睫与鬓脚都美，唇上的汗毛细细密密，尤其性感。她解嘲地说：“那还不就等于说我不如她。”“后来？后来他认为得不到的是最好的。”我说得很幽默。我不服气地说：“找遍中学不见，我何尝不打算去找大学。”“不是。“众人皆知她死于心脏病。不，我要知道的是，她因何寂寞至斯。”“是的，这是我唯一的本事。”我微笑。我说：“你回去吧，你不比我，你在工作岗位上很有表现，辞工是可惜点。”他沉吟着，开不了口。寿林问：“在想什么？魂魄似在一万公里外。”“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编姐说：“喂喂喂，别吵别吵，我们明天去接她放学。”石奇抬起头来，“原来真的在大学，那个老妇竟那么灵验。”“不”她忙着张罗，特别叫小菜再招待我们。“你男朋友就是爱你这一点？”王玉放心了，呼出一口气，胸脯起伏，端的十分迷人。“我又有什么值得？”我问道。“对方条件比你好得多吧？”我很了解。“有，刘霞。”我说，“她是个好人。”她不出声。</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