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作者:鼎鼎当当

    四十五节 雪夜掩映

    首雪沾湿。雪是从北往南下的，铺满小长鲁带，上午到下午，雪开始消融，而到了夜晚，又开始结冰，人踩上去咯吱吱作响。

    几乎就要外扩而成的通京几乎被克罗子部叛军和土扈特人全部占领。正是因为这是东夏所宣布的新的都城，他们感到无比的雀跃，加上土扈特国师提出与高显联手，与中原呼应的策略，战胜东夏似乎有望。然而伴随着东夏与高显在湟水岸边的会盟，他们已经失望了，便是这几天，已经dǎ suàn 撤兵，远走高飞。而旦有了这种心理，土扈特人和克罗子部之间，就出现了不可弥补的裂缝。

    对。过冬。

    如果过冬，对每个游牧部族来说，都是个极其严峻的问题，土扈特人路东来，作了大量的劫掠，克罗子部起兵，也夺了不少物资，但是两边都盯着对方手里的，土扈特铁跋真提出来了，说自己人，也速录也给提了出来，说自己等于是叛乱，没有积蓄……双方私下已经渐作争夺。

    正是因为东夏大兵压境，远遁亦是不易，他们才没有决裂，勉力维持着。

    突如起来的这场雪，带给了他们窃喜，因为有雪，东夏进兵的势头必定会受到遏制，因为有雪，他们随时可以撤兵，而不会担心东夏衔尾不掉，因为东夏国靠南方，他们知道北部大漠到了冬季的严寒吗？他们敢在北方大漠过冬吗？听说狄阿鸟在湟水河边杀人，他们加坚定了。

    狄阿鸟为什么要杀人？

    冬季即将来临，他知道战争很快会jié shù ，他才敢大批诛杀反叛的人，他也是在逼迫反叛者赶紧北逃。

    zhè gè 雪光纷乱的夜晚，以土扈特大汗为首的酋长、部落欢聚堂，开怀畅饮，打不赢？打不赢跑就行了。

    反正他也不敢追。

    唯独土扈特的国师罗文依闷闷不乐，他已经被赐了土扈特姓氏——乞颜。堂上觥筹交错，火烛熊熊，廊下，他却左右踱步，他走遍又遍，直到有人叫声“国师”，这才扭过头去。

    叫他的是刚刚从腊风川败逃回来的大将闾木骨。

    他打了败仗，是国师把他保下来的，他也是为战败辩护，甚至从当年东夏建国，他出使东夏起，讲东夏的不可匹敌……这是被人讥笑的。尽管土扈特人在战争中吃了不少亏，但东夏是个固定的国家，他们不能在马背和高车上移动，总会有衰落的天，会被他们这些来自大漠高原上的群狼啃噬。

    受到冷遇的闾木骨又怎么和他们坐在起饮酒作乐？

    所以他走出来了。

    他见国师在廊下，心有戚戚，走来就说：“他们太乐观了吧。东夏这次蒙受巨大的损失，当真就放任我们远遁大漠？”

    乞颜国师叹气道：“里头都是马背上的豪杰，深谋远虑者少呀。这也是我出面保你的原因。”

    他又说：“此次出兵前，我派人去了中原，我们很早就有来往，这你知道？中原天子给了我们暗示，这才是这次我力主出兵的原因。旦远遁，这种呼应之势就会消弱，如果诸部能够拼死作战，耗住他东夏的兵力，靖康难道放弃他们的机会吗？劫掠了就跑，永远成不了大气候。”

    闾木骨眼睛眯缝起来，微微点头。

    但这几句话，也就在他二人之间说说而已，这是中原人的思想，草原上，谁接受这样的观点？

    你能永远在个地方放牧吗？

    闾木骨请求说：“让我南下吧，我愿意戴罪立功，冲破阻挠，抵达靖康，说服中原的皇帝。”

    乞颜国师摇了摇头：“我们虽然没有主动去寻找zhè gè 盟友，但是他们找上我们了，中原的皇帝已经不需要说服……这我派遣使者去高显的时候，就已经拿出来说服他们了。高显人被东夏压怕了。”

    天上又起了风雪。

    风雪把他们括在这儿，令乞颜文依的鬓发尾部在轻轻地摇摆，这注定是个不安静的夜晚呀。

    同样的夜晚，史文清已经下衙了，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接到让他去安置林中部族的命令，但他依然身心疲惫。

    回到家，两个妻子簇拥上来，把他抬样扔到饭桌面前服侍，希望他能从朝局中带回来点趣闻。

    他却不声不响味吃饭，过了会儿说：“图里。明天回你阿哥家趟，看看家里缺啥不缺。他们父子说走，嗷嗷直叫，估计家里是个烂摊子，趁我在，不能不过问下。说不定过几天，再忙起来，就顾不上了。”

    刚说完，就有人求见了。

    他被狄阿鸟委任调度，不敢怠慢，放下碗筷，就到别厅去接，到了别厅，却是从狄阿孝那边来的人，上来就递了个清单。

    他略过目，大吃惊道：“定夏二州现无战事，王弟为何索要这么的军械？”

    来人道：“元帅到任之后，巡检诸军，发现军械老旧不堪，想是这么年，与中原无所交恶之故，因为害怕大战之际，会有节外生枝，便让人列出所需，给相公送来，还往相公鼎力支持。”

    有这种可能。

    东夏心和中原较好，对于定夏两州来说，久无战事……史文清看了下，上头印鉴已经盖了不少，看来别人都觉得没问题，既然如此，他想了下，也把自己的印鉴给盖上，却是要求说：“老旧的回头要交个数，国战之期，军资吃紧。”来人连忙称谢。史文清为人为事别有特点，也不留他吃饭，掉头就huí qù 。

    回到饭桌上，吃了会儿饭，吃完。他突然不太放心，喊了声，家令赶紧跑来。他就叮嘱家令说：“zhǔn bèi 下笔墨纸张，我要给大王写信，王弟索要军械的事儿，我得向他说明下。”

    这么说着，他就起身了。

    低着头，走着路，他口中还在喃喃自语：“巢车。好像里头有巢车部件。他要巢车干什么？”

    雪还没下到渔阳。

    外头静静的，战争之际，男人们几乎全走了，为了维持治安，却是有宵禁制度的。博古律从官衙出来，手提着钱袋，手提着裙摆，在无人的街上，路狂奔……今天忙得太晚了，他忘了，自己的世交好友烈石朵家族的石敬中来东夏游学，顺便参加了抡才大典，被选拔上，要派遣往北平原，他说好要送人走的，结果官衙里太忙，出来就zhè gè 时候，连匹马都没有顾得遣。

    他记得石敬中的盘缠将尽，却因为离不开官衙去拿，这袋钱，全是当场给官衙的同僚借来的。

    路喘气几许，路遇巡城士兵，给亮出腰牌，终于跑到与石敬中约好的地点，左右看了看，却又记得zhè gè 时候宵禁，他不可能在这里等，不由得恼自己没有拉出马，略沉吟，就直奔起出发去北平原的官家马车。

    跑到马车，还有几十个要去北平原的官府中人，大老远，他就望见石敬中混在里头，背着个大书箱，连忙摆手大喊。石敬中调转头，他已经冲到跟前，提着钱袋和左右两边的人抱拳。

    众人也纷纷向他行礼，通过官府上的胸针，大伙认出了他的品阶，纷纷露出尊敬之色。

    博骨律太岁将钱袋递向石敬中说：“阿兄。差点出不来。实在是太忙了，托人也托不到，急得你身上的盘缠不，给把人急得。”

    石敬中笑了笑，在怀里摸了片刻，竟拿出些银票在手指间搓。

    博骨律太岁看就知道数量不菲，在面前发愣，紧接着就问：“你哪来这么钱？家里卖地寄给你的？”

    石敬中摇了摇头，微笑说：“我的画卖了，被个小郎君买走，得了千贯之。”

    博骨律太岁想了片刻，大叫说：“jiù shì 那个虎啃牡丹？谁这么眼瞎？”

    石敬中冷笑说：“你懂个屁。你知道我画中真谛？那画？”他有点气愤地说：“说了你也不懂。早与你讲过，那画画的是当今大王，他在灵武呆过，咱们都见过……那是有着深刻寓意的。”

    博骨律太岁黑着脸说：“反正骗小孩了。”

    石敬中修养还算好，叹气说：“算了。不与你瞎胡论了。灵武现在还是靖康的，你在东夏为官，我也开始在东夏为官，东夏是放心，却不知灵武还能不能轻易huí qù ，官府抓不抓我们呢。”

    他突然想起什么，放下书箱，在里头翻找，翻找了会儿说：“为了回报那位小郎君，我也把他的画买走了，本来听说北平原张将军喜欢书文，想到北平原送予他，赶上你来送我，亦无留念之物，就将它送你吧。这画——可能也会出乎你的yì ;，虽有意境，可是太工整了，工笔痕迹太重。”

    他找到画了，借着灯火给博骨律太岁展开，众人纷纷凑来看，片刻之后，就片惊叹，其中个也有才气，赞叹说：“好大的气势呀。前所未有的上山虎。石秀才你不地道，去还说他画得不好。”

    博骨律太岁读道：“虎于云上吹惊鸟，啸换来旭日升。”

    博骨律神采飞扬地说：“可能你们都不知道，此句是那个小郎君的弟弟所作，年龄？十来岁吧。”

    立刻有人质疑：“这哪是孩子都口气？”

    博骨律太岁立刻jù jué 了，嘴里说“副孩子作的画送我，我不要”，却是把钱袋塞他书箱上了，大声说：“你看看能不能唬住张将军吧。张将军那人？他懂书画？jiù shì 大王句雅将，整得他附庸风雅。”说完，转身就走得飞快，边走边回头喊道：“路顺风，官衙上还有堆事等着呢。”

    四十五节 雪夜掩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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