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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木成林 作者:毛厚
”
夕阳快落下了,红发女人打开车后座的门,递过去一碗粥。
“吃吧,勺子能拿得住吗?”
“谢谢……”岳木勉强从喉咙里咕噜出一句话。
“我叫吉雅,”吉雅指了指一旁不断摇尾巴的金毛,“是无常要带你回来,不是我,要谢,谢它。”
无常自豪地“汪”了一声。
远处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吉雅在石头堆上生了小火,架了个小锅煮方便面,香味飘散出来,闻在岳木鼻子里,莫名让他有种想哭的冲动。
金毛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波动,很亲昵地伸出舌头来舔他的手,岳木第一次没有这么排斥一只狗,但他也不敢动,战战兢兢地戒备着它。
“它很亲近你,”远处,吉雅指着金毛问,“你认识它?”
岳木摇摇头。
金毛的眼睛很亮,岳木在他的眼珠里看见了自己现在的脸,随即意识到,它可能不是认识他,它认识的是夏为。
他又想起了夏为,夏为小时候很喜欢狗,也曾经捡过一只极丑的小流浪狗,可惜他有哮喘,再加上自家哥哥的撺掇,最终只养了几个月就被送人了。
但是岳木知道,夏为后来一直没断过想养狗的念头,偷偷跑去看过那只狗好几次,直到那户人家搬走。一切也是因果轮回,他弟弟当年无意中的一个善举,救了他一条命。
“我来自少数名族,在我们家乡,比这更诡异的事多了去了。”
回国之前,在吉雅的逼问下,岳木结结巴巴地对着这个陌生女人坦承了一切。吉雅听罢,却显得很淡然。
“你弟弟,他一定希望你活着,没准儿他在疗养院忍受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天。”
岳木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怎么带你回国呢?真是伤脑筋……”吉雅念念叨叨地走远了。
回国后,岳木一直坚持复健,再苦再累也一天不落下。有一天,吉雅过来问他:“给你弄个户口,你想叫什么名字?”
岳木继续做练习,头也没回:“夏为。”
天还黑着,夏为从医院出来,没有打车,一路走到巷子口。
前方亮着盏黄灯,一阵馥郁扑鼻的馄饨香味飘来。
“小夏,怎么不打伞啊?”赵老板已经出摊了,正在煮一锅备用汤料。
或许是今天格外冷的缘故,明明从他的摊子前路过很多次,夏为到今天才头一次发现,原来他煮的汤闻着这么香。
“忘了。”夏为小声道。
“怎么了,看起来这么没精神,”赵老板笑着问,“失恋了?”
夏为抿嘴笑了笑,没说话。
“来来来,进来坐,这么大的雨。”赵老板把桌上的板凳放下来,拉他进来。
热腾腾的馄饨很快端上来了,热气简直有些熏眼睛。夏为在兜里摸了摸,窘迫道:“我……出门没带钱。”
“不用了,这碗我请你。”赵老板肥胖的身躯灵活地在餐桌前转悠着,“这人啊,要是心里难受,那十有八九都是饿的,这世上,没有吃一顿解决不了的事,年轻人,想开点儿。”
热馄饨烫得夏为眼泪都快出来了,含着碗不住地点头:“嗯。”
一大早,苏景提着香喷喷的小笼包进病房,准备刺激刺激苏伊,结果片刻后,空着手从病房里跑出来了:“医生,苏伊,苏伊他醒了。”
杨亦遵赶到的时候,苏伊正精神百倍地坐在病床上撩护士小妹妹,那表情,要多犯贱有多犯贱,活脱脱一个老流氓,半点不见有病人的样子。
“哎,老杨!”苏伊一见到杨亦遵就乐开了,神秘兮兮地凑过去,“告诉你,我昨晚看见岳木了。”
“再胡说把你丢窗外去。”
“真的!”苏伊见他不信,“啧”了一声,“我昏迷的时候,听见有个人跟我说话,声音特别温柔,看我的目光,那是大嫂般的慈爱。而且啊,他昨晚来看过我之后,我今天就犹如神召一般,醒了。”
杨亦遵轻皱眉头,转头问医生:“他脑子正常吗?”
“各项指标都正常,就是血红蛋白有点高,不过这个不影响。”
苏景担忧道:“真的没事了吗?不会再睡过去了?”
“看你说的,哥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说完,苏伊翻了个身,背朝天仰头道,“我屁股都躺出褥疮来了,你们谁去喊刚刚那个护士姐姐进来帮我治疗一下?”
“……”
一旁的苏景都看不下去了:“苏伊,你要点脸吧。”
杨亦遵神色凝重地走出病房,问了路过的护士:“昨晚有人来过吗?”
“昨晚?”护士回忆了一下,“没有啊,没有来登记的。”
杨亦遵看着他,不知道想到什么,转而问:“这片的监控在哪里?”
“在楼上的小黑屋。”
杨亦遵道过谢,径直上了楼。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从地下停车场出来之后,他始终觉得心中不安,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不夸张地说,他为此几乎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
一开始他以为是苏伊毫无头绪的病情让他烦心,但苏伊现在已经恢复了,他反而更加焦躁,尤其是听到苏伊胡说八道时提到岳木的事,更是让他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监控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过了探视的时间点,走廊就安静下来了,杨亦遵按下快进,紧盯着时间轴。监控显示一切都很正常,时间到凌晨三点时,监控右下角,忽然有个黑影子晃动了一下,杨亦遵猛地按下暂停。
看清那个人影之后,杨亦遵脸色变了。
夏为一早便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剧组,他刚打开门,就看见杨亦遵站在宠物店门口,不知道等了多久。
“苏伊的病是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杨亦遵上来就问。
夏为看见他,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非常疲累:“听苏景提起,好奇去看了一下。”说完,他提上行李就要走。
错身时,杨亦遵一把拽住他:“你嘴里就没一句实话吗?”
他抓得太用力,捏到了夏为因为失血而青紫的臂弯。夏为没忍住,疼得整个人弯下腰来。
杨亦遵见状,忙松了手,见夏为脸上毫无血色,拿起他的手腕,强势地扯开他的袖子。
“这是什么?”杨亦遵见到尚未消除的针孔,脸色变了,“你抽血给他?”
“我得过和他一样的病。”夏为咬牙忍着疼,蛮力抽回手,“我的血液里有类似于抗体的东西,对他有帮助。”
“为什么要帮他?”
是啊,为什么要帮他呢?夏为感觉鼻间酸酸的,弯腰把行李捡起来。
“不知道,顺手吧。”
杨亦遵还想拽他,又怕再次捏疼他,只好将他拦住,急道:“抽这个,对你身体有影响吗?”
夏为盯着他看。
“没有,失点血而已,不会影响拍戏的。”
听见这话,杨亦遵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不是那个意思……”
但他是什么意思,他也说不上来。
夏为还是走了,去了剧组,进行下一步的拍摄。
杨亦遵像一头被踩住尾巴的狮子,从回到办公室起,整个人都焦灼不安。
夏为于他而言,如同一颗沉在细颈瓶底的玻璃珠子,里面装满了水,想要看到这颗珠子的全貌,只得慢慢倒,慢慢倒,他好不容易把水给倒干净,眼看着就能瞅见珠子了,结果手一抖,把珠子也一并倒进马桶里溜走了,他能不焦躁吗?
“杨总,后期那边送了粗剪的样片来,说让您看看思路。”苏景抱着一个平板进来。
“拿走。”
杨亦遵心情不好,谁都看得出来,苏景也只得小心说话:“可是……管先生和夏先生都演得挺好的,您要不看一看,提点意见?”
杨亦遵差点要发火,一提到夏为,又生生忍了下去,伸手:“给我。”
苏景连忙递给他,逃也似的跑了,生怕被连累。
一段不长的片子,杨亦遵足足循环看了一天。夏为的脸化妆后不算上镜,但很耐看,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温柔又认真。尤其是当他顶着这样一张神似岳木的脸说着那些杨亦遵熟悉的台词,有时候甚至连停顿的地方都一样,杨亦遵越看,心里的疑虑越甚。
明明是不同的两个人,为什么会这么像?哪怕是亲兄弟,成长环境不同,经过这么多年,真的不会改变吗,基因的力量有这么强大?
杨亦遵是独子,身边也没有堂兄弟之类的,对此并不能理解,下班前看见苏景进来,叫住他:“你们兄弟之间,相似点多吗?习惯、喜好之类的。”
苏景很迷惑,答道:“不多啊,我喜欢吃巧克力,苏伊就不喜欢,以前院里发福利,他都求我帮他吃掉。”
杨亦遵想起某一次带苏伊去参加一个自助晚宴,丫直接吃空了人家一整层巧克力蛋糕,不由失笑:“他不喜欢才怪。”
夏为到了剧组,才发现剧本换了,里面关于于柳的部分全部删得干干净净。本来这个角色就是强行加上去的,删除后对主线竟然没有丝毫影响,甚至从故事上说显得精炼了不少。
夏为看完剧本,险些怀疑杨亦遵是不是一早就料到了这样的局面,所以从一开始就给于柳设了个套。
他和于柳之间的事,剧组里的人都略有耳闻,但杨亦遵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硬是没人提起这件事,大家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照常和夏为打招呼。
“这几个镜头要重拍,最后再补一场跳江的戏。”莫森转头扫了眼面色苍白的夏为,招呼不远处的化妆大姐,“小秦,你再给小夏补点妆,怎么放了个假回来还瘦了。”
一整个月,杨亦遵都处于一种神游状态,正事也不干,就抱着平板来回看,苏景觉得他都有点魔怔了。
“杨总,您要不要歇一歇?”苏景问他。
杨亦遵只是盯着片子,许久才回过神来,问:“除了你给我的这些,还有别的吗?”
“还有一些没用上的镜头,您要看吗?”
“拿来吧。”
夜深了,杨亦遵盯着屏幕里的人,发了很久的愣。
“我不明白,像我这样的人,大街上哪里都是……”林木叹道。
“不,你不一样。”管清溪的演技可圈可点。
“杨栎,你听说我,”镜头里,林木叹息一声,“你还小,你只是把对我的依赖当成了爱慕,那不是爱情,等以后你长大了,就会想明白了。”
杨亦遵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太猛,碰到了旁边的一盆花。
苏景还没走,听见声响,忙急急地跑进来:“怎么了?”
“这一段,”杨亦遵抖着手,指着屏幕说,“这不是剧本里的台词。”
苏景顺着他手指方向看了眼,解释道:“哦,这一段,是的,那天演到这里,夏先生说错台词了,但莫导觉得他这段台词不错,比原剧本好,就留下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夏先生知道后,强烈要求莫导删掉了,后来才按照剧本又演了一遍。”
杨亦遵听罢,身体几乎站不住。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心中长久屹立的一座神坛顷刻之间轰然倒塌,他脸色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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