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蒋远周说不出话来，他也不知道这时候能说什么话，确切的来说，他应该以为他自己听错了。</p>

    两人目光相对，蒋远周伸出手想将她搀扶起来，手刚伸出去，许情深却将他的手推开了。</p>

    “你要这样蹲到什么时候？”</p>

    蒋远周的双手落在地上，逼着自己去重拾刚才的话题，“你说方晟的死，你相信跟我没有关系?”</p>

    “是啊。”</p>

    他没有高兴的神色显露出来，“你把我的解释听进去了？”</p>

    许情深轻摇头，“不是。”</p>

    蒋远周被吊得浑身难受，“把话一次性说清楚。”</p>

    “不想说。”许情深蹲在那，下巴枕着膝盖，目光出神。</p>

    蒋远周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他烦躁地起身，人在办公室走了两圈，说真的，要换成是别人，他早一脚踢出去了。但她是许情深，她似乎就是他的克星，专按他的命门。</p>

    “你说，”蒋远周没法子了，只得蹲回许情深面前，嗓音带着无奈，认输了，“要怎样做，你才能心里好受起来？”</p>

    许情深这幅样子，她的神态、她的表情，没有一点点是装出来的，她在这个男人面前越来越真实，她是真的难受到了极点，“我看到方晟遗书的时候，我的脑子是空白的，但我知道你不会做这样的事。我只是想要拉个人陪我一起难过，我选不了别人，只能选你了。”</p>

    “你有理由相信遗书里的内容。”</p>

    许情深摇了摇头，“不用相信。”</p>

    蒋远周说不出来此时的心情，分明应该是雀跃的，可他看到许情深这幅样子，心都快疼碎了。他单膝跪在地上，上半身往前倾，伸手将她抱在怀里。</p>

    “方晟爱我，他不会明知我和你实力悬殊那么大，还让我心怀仇恨，这关系到他的性命，他向来了解我，如果这是真相，哪怕拼得你死我亡我也要为他报了这个仇。他不会舍得我这样去送死。”</p>

    蒋远周听着许情深对方晟这样的评价，他的心里有苦涩、有疼痛，有跟一个死人去计较的不舒服感觉。但他不能让许情深住嘴，也许她说的越多，心里就越会好受了呢？</p>

    那么，就让他替她将这难受分担掉好了。</p>

    许情深眼睛痛的厉害，她将额头贴着蒋远周宽厚的肩膀，“我相信你，不仅仅是因为你没必要多此一举，更相信我自始至终认定的一件事，东城蒋先生不是个善良的人，可他带给我的从来都是温暖。”</p>

    蒋远周感觉自己的心，就跟坐过山车似的，一下坠落，一下又被高高抛起，所有的情绪都抓在许情深的手里，这个女人，没有权势、没有巅峰造极的本事，可却偏偏把蒋远周给捏住了。</p>

    半晌后，许情深推开蒋远周想要起来，由于蹲得太久，她起身后靠着墙壁缓了缓，两条腿酸麻的不行。</p>

    蒋远周见她穿得单薄，“待会我送你回去。”</p>

    “不用，你也没休息好，放心，我没事的。”</p>

    蒋远周见许情深的手将门拉开，她回头朝他看眼，“遗书的事情，肯定不会这样简单，如果不是有人逼着，方晟绝不可能会写这样的东西，再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急于解脱，对方用一盒在药店就能轻易买到的药，换了他一封遗书。”</p>

    蒋远周轻点头，他其实心里都明白了。</p>

    她走了出去，并将门带上，许情深迈着沉重的脚步往前，老白就在不远处，见到她过来，他站在原地等她。许情深走路很慢，步子在地上拖动，到了男人跟前，老白端详着她的面色，“许小姐，蒋先生不是那种人。”</p>

    许情深不说话，站定在那没动。</p>

    “你觉得蒋先生会逼着方晟喝药？”</p>

    “也许会吧，也许不会。”许情深不想和老白说太多的话。她必须保持最后的体力，她还要带方晟回家呢。</p>

    老白绝对是蒋远周最得力的手下，眼见许情深往前走，他跟出去几步，“当初你们四处求医未果，将方晟带到星港来，也将蒋先生推到了最难的地步，可星港的大门不还是蒋先生亲自让打开的吗？”</p>

    许情深头也没回，“我也不是非要到星港，当时被逼的没办法了，别的医院都不肯收治，我们只能在星港外面求着。”</p>

    “那许小姐又知不知道，别的医院为什么不肯收治方晟？”</p>

    “有些话，不用我重复说了吧？况且我能理解蒋远周这样的做法……”</p>

    老白紧随其后，“那些医院的事，跟蒋先生无关。”</p>

    许情深猛地刹住脚步，老白走到她跟前，许情深盯视着她，“什么意思？”</p>

    “蒋先生在隆港的时候，确实说了所有的医院都不能收治方晟，但那也是为了安抚万小姐。您试想下，蒋先生再权势滔天，可这个行业，公办、私人那么多医院，而且有几家，先前就跟星港竞争的你死我活，它们真能遂了蒋先生的意？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蒋先生当初想的是，星港以客观原因将方晟拒之门外，但有些因素是不受控制的，我们谁都没想到，你们在别的医院居然都会吃了闭门羹。”</p>

    许情深眼神越发黯淡，“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早说？”</p>

    “许小姐要知道，你最后是求到了星港来，蒋先生心肠坚硬想让你离开，可在大雪里呆呆站着的人是你，不是别人，他能看得下去吗？”</p>

    “你们谁都不跟我说……”</p>

    老白踩在许情深的影子内，难掩疲倦之色，“星港收下了方晟，这就够了，所以许小姐，遗书的事你别太着急认定，你如果信得过我的话，我来帮你查。”</p>

    “为了阻止方晟入院，居然能操纵那么多家医院，这人会是谁？最想让方晟死的是万毓宁，难道是她？”</p>

    这一点，谁都想到过。</p>

    老白不敢妄下断论，“如今的万家，怕是没有那个势力。就算是最风光时期的万家，想要这样不声不响的做一件事，可能性也不大。”</p>

    许情深头疼起来，老白说道，“方晟得罪的人太多，当初的实名举报，牵扯到很多上面的人，有些只是险些遭殃，却来不及被动摇，如果是他们要对付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p>

    “是吧，”许情深垂了下眼帘，“应该是。”</p>

    “许小姐，遗书的事，我敢用我的生命保证，跟蒋先生绝对没关系。”</p>

    他重复着这个话题好几次，许情深却沉浸在方才的话里面，“可我总觉得，万毓宁没那么干净。”</p>

    “许小姐！”</p>

    许情深越过老白身侧往前走，“时间不走了，我要送方晟回家了。”</p>

    老白追上几步。“许小姐，我会先把那份遗书拿去做笔迹鉴定，还有医院的监控我会让人调出来，还有……”</p>

    许情深挥了下手，“我头疼，你别跟我说这么多话，我听不进去。”</p>

    “许小姐，许小姐！”</p>

    她落寞的身影渐行渐远，老白始终没有能替蒋远周摆脱嫌疑。他回到办公室内，见蒋远周正盯着那份遗书在看，老白面色晦暗，“蒋先生，许小姐她听不进我的解释。”</p>

    “你解释什么？”</p>

    “我跟她说，您不可能杀方晟，这是有人栽赃陷害！”</p>

    蒋远周抬起眼帘，“不用解释什么，许情深看过这封遗书后就没相信。”</p>

    老白顿了顿，这才说道，“那她方才的一声声质问……”</p>

    “她就是心里难受，想发泄下。”</p>

    “可我跟许小姐说了那么多，她都没有明明白白跟我说清楚一句。”</p>

    蒋远周回答得很理所当然，“那还是因为她心里难受，不光要我陪，还要你陪着。”</p>

    老白这么一听，再也说不出什么话了，想他生怕许情深误会，说了那么多掏心窝子的话，原来还是他做人太简单啊。</p>

    许情深回到病房的时候，许旺和许明川都到了，许旺陪着老友正难受，许明川见她进来，大步朝她走去，一把将许情深抱住。</p>

    他要比许情深高出不少，这一下直接将许情深按在了怀里。</p>

    “姐——”许明川忍不住了，几乎是嚎啕大哭起来，他伤心不已，许情深感觉着他的胸膛在不住起伏，她双手抱住许明川的后背，“别哭了。”</p>

    “我知道，你心里比我还要……还要难受，姐，方晟哥走了，为什么啊？他……他之前还是好好的，我，我……”许明川哽咽不止，许情深拍着他的后背，她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因为她也是难受的不行。</p>

    那边，方明坤一夜间仿佛老了十来岁，许旺跟他讲着话，可他恍恍惚惚的听不进去。</p>

    窗外的阳光打在许情深的面上，她昨晚哭的厉害，所以眼睛几乎是睁不开的，她眯起眼帘望出去，眼球还是痛得难受。</p>

    “姐，我都不知道你要怎么办，你要撑住，别太难受。”</p>

    许明川到底还未完全成熟，许情深拍着他的肩膀，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好好活下去。</p>

    触景生情，许情深知道，这几天都会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去，她只能尽量的麻木自己，伤心不已是一种发泄状态，哭到整个人虚脱，甚至生病，都是好事，身体上的苦痛挨过去就好，过了最难受的时间，许情深相信自己会挺过来。</p>

    星港停车场。</p>

    司机发动引擎，车子驶上高坡，一束阳光照着挡风玻璃射进来，老白朝后车座看眼，“蒋先生，方家人已经回去了。”</p>

    “嗯。”</p>

    “您中午吃的不多，要不要找个地方用点东西。”</p>

    “不用，”蒋远周的嗓音就犹如今日的天气，听着厚重有力，实际阴寒无比。“直接回九龙苍。”</p>

    “好。”</p>

    回到九龙苍，蒋远周进屋就脱了大衣，老白替他挂到衣架上，“蒋先生，您抓紧时间休息会。”</p>

    “老白，今天没你的事了，回去吧。”</p>

    “是。”老白抬眼见到蒋远周大步上楼，他却并没有立马离开，他知道接下来肯定会有什么事发生。</p>

    蒋远周来到楼上，恰好佣人收拾完卧室出来，“蒋先生，您回来了。”</p>

    “万小姐呢？”</p>

    “万小姐在午睡。”</p>

    蒋远周径自来到万毓宁的房间前，他推门进去，万毓宁昨晚也算提心吊胆了一整夜，今天接到电话后心安不少。此时，她正躺在铁艺雕花的大床上，蒋远周来到床尾处，他双手往下撑，视线盯着正在熟睡的万毓宁。</p>

    她睡得也不算安稳，额角渗着汗，眼睛睁开时，明显在大口喘息，万毓宁坐起身，却看到蒋远周就在眼前，她吓得尖叫声，“啊！”</p>

    蒋远周嘴角一勾，“做噩梦了？”</p>

    万毓宁拍着胸口，“远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吓死我了。”</p>

    “我见你睡得挺美，就没打扰你。”</p>

    万毓宁调整下呼吸，将被子往上拉了拉，“你昨晚怎么没回家？”</p>

    “医院那边有点事。”</p>

    “什么事啊？”</p>

    蒋远周目光盯向万毓宁的脸，“毓宁，你昨天是去过医院吧？”</p>

    “是，是啊，不过马上就回来了。”</p>

    “去的时候，方晟怎么样？”</p>

    万毓宁强行压抑着胸口的紧张，“挺好的啊，就跟以前一样嘛。”</p>

    “但在你走后不久，方晟死了。”</p>

    “什么？”万毓宁故作吃惊，“死了？怎么会这样？”</p>

    蒋远周绕过床尾，坐到了床沿，身子朝着万毓宁倾去。“吃了一种医生不可能开给他的药，这药算是他这种病的克星吧，效果很快，几个小时就死了，抢救都来不及。”</p>

    “是吗？”万毓宁尽量掩饰着自己的情绪，“是不是他觉得活着太煎熬，所以想方设法弄到了这种药？”</p>

    “方晟浑身不能动弹，没有别人的帮助，他怎么可能弄得到？”</p>

    万毓宁触及到蒋远周的视线，感觉他潭底阴暗无比，这种逼视令她心慌不已。男人从兜里掏出张纸，将它递给万毓宁。</p>

    “这是什么？”</p>

    “你看了就知道了。”</p>

    万毓宁看到那张纸的一角，就已经知道里面的内容了，她接过手，假装认认真真地看完，“这，这是谁写的？”</p>

    “这是方晟的遗书。”</p>

    万毓宁满目吃惊地盯向蒋远周，“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杀方晟呢？远周，你别担心，我相信你。”</p>

    “我当然不会杀他，只是有人要借刀杀人。”</p>

    万毓宁握紧那张纸，“是不是许情深，她以为人是你杀的？”</p>

    男人听到这，绷紧的嘴角展开，一侧往上勾翘，露出抹笑容，“她没认为人是我杀的。”</p>

    万毓宁喉间艰难地吞咽下，面色不自然极了，“那，那就好，这件事跟我们本来就没关系，真不明白方晟为什么要这样写。”</p>

    “这还不简单吗？医护人员跟方晟的亲人，都不可能把药带进去，方晟生不如死，急于解脱，他会找一个最想让他死的人，跟他做一笔交易。”</p>

    她几乎就要接不住话，万毓宁生怕自己说错一句，就能让蒋远周看出破绽。</p>

    “毓宁，药是你带进去的吧？”</p>

    万毓宁听到这，使劲摇着头，“怎么可能是我？”</p>

    “方晟临死之前，我进了方晟的病房，你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吗？”</p>

    女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惨白如纸，“不知道。”</p>

    “方晟看到我进了他的病房，他一点都没有惊讶的表情，这就说明他做好了我会去的准备，他跟我说，我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我进这个病房，是你安排的。”</p>

    万毓宁呼吸艰难，眼泪都快出来了，“怎么可能呢？远周，你别相信他的话，他这是临死之前还要拉个垫背的，你别上当啊！”</p>

    “他如果要拉垫背的，为什么在遗书上只字没有提到你？”蒋远周一把将那张纸夺过去，拿在手里扬了扬，“好大一盘棋啊，把我也给算计进去了，为的是什么，不用我解释给你听吧？要许情深对我恨之入骨是吗？这封信，你之前就看过吧？验收满意了，才给了方晟药，是吗？”</p>

    他说的全部都对，可万毓宁偏偏不会承认。她喉间干涩难耐，只是摇着头，不住摇头。</p>

    蒋远周眯起眼帘，“那天进方晟病房的，没几个人，恐怕最有机会害他的，不是我就是你了。”</p>

    “不，真的没有，我没有。”</p>

    “起先，我也以为你不至于，我跟你说过利害关系，我认为你听进去了，方晟到了弥留之际，多等个一两个月，你又能怎样？直到我看见了他写的遗书，我比谁都清楚，信里的内容是多么胡编乱造，可是这封信，却独独能让许情深恨透了我，别说是老死不相往来了，给她一把刀，她就能杀掉我吧？现在，我心里全部的疑惑都解开了。”</p>

    “不是这样的，”万毓宁拼命要解释，“方晟不满你对许情深好，他又深爱着她，他不会让别人轻易得到许情深，这是方晟自导自演的，是他，肯定是他！”</p>

    “果然，你心里已经扭曲了，所以你看所有的人都是扭曲的。”</p>

    “远周，”万毓宁双手抓着蒋远周的手腕，“你相信我，相信我好不好？”</p>

    蒋远周甩开她的手，“需不需要我查遍所有的药房？”</p>

    “我真的没有这样做。”</p>

    “有些事我不追究，不代表我都不知道，只要我想查，我不信你万毓宁能玩得过我。你出门有司机陪着，你唯一能信任的人，恐怕就是万家过来的那个佣人吧？药八成是她去买的，你能保证，她能咬死了嘴巴不说实话？”</p>

    万毓宁扑过去，双手紧抱住蒋远周的手臂，她没想到方晟临死之前，居然还给她精心设了这么一盘局。环环相扣，就在她沾沾自喜的时候，万毓宁怎么都没想到，被拉下去的那个人居然是她？</p>

    万毓宁此时此刻才彻底明白过来，方晟的目标一直都是她，而不是蒋远周。</p>

    要不然的话，凭着那封遗书，蒋远周兴许还不会怀疑到她身上，可是他进了方晟的病房，方晟的一句话却彻底将她出卖了。</p>

    万毓宁欲哭无泪，如今方晟如愿了，他的解脱加上他亲手给她制造的困境，真是完美。</p>

    蒋远周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睨着她，“你搬出去吧，从此你万毓宁的生死，跟我蒋远周没有任何关系。”</p>

    “远周！”万毓宁整颗心都被抽空了，她跪在床上，伸手想去拉他的手，蒋远周侧开身，“我们之间，就不需要继续撕开脸了吧？万毓宁，我给你些脸面，你自己走吧。”</p>

    “不，我不走，”万毓宁蜷缩在床上，“我什么都没做过，这就是我的家，远周，我没地方可去了，你别赶我走行不行？”</p>

    蒋远周看着她的样子，他弯下腰，精致的脸凑近万毓宁，“方晟昏迷的那晚，为什么那么多医院都不肯收治他？这件事我会查到底，万毓宁，你最好别让我发现，所有的事都跟你有关！”</p>

    “你，你说什么呢？”万毓宁似乎听不懂蒋远周的意思，她瞪大了双眼，“那不是你的意思吗？不是你答应我的事吗？”</p>

    蒋远周嘴角清冷勾起，万毓宁的脸上倒是看不出明显的破绽，她张皇失措地张大眼睛，那神色，就好似被人泼了一盆脏水，她委屈地哭出声来，“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如今万家都这样了，我还能使唤得了谁？谁又肯替我做事？”</p>

    蒋远周站起身，抬着脚步要往外走，万毓宁见状，一下从床上跳了下去，她三两步冲到蒋远周身侧，拉拉扯扯，两人来到楼梯口，蒋远周冷着脸朝她怒喝，“松手！”</p>

    万毓宁从未见过蒋远周这样，她吓得把手收回去，“为什么不信我？”</p>

    蒋远周顺着台阶往下走，老白在客厅内听到两人的争吵声，他几步走到楼梯口，“蒋先生……”</p>

    “远周，你听我解释，我不否认我去了方晟的病房，但我真的没有拿药给他，遗书的事更加与我无关。”万毓宁眼见蒋远周头也不回，她急了，以往蒋远周总是由着她，即便她真的做错了什么，最后也是不了了之。万毓宁不信，难道现在仅仅因为多了个许情深，就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不成？</p>

    她情急之下去抓蒋远周的手臂，“你听我说啊。”</p>

    “走开——”蒋远周手臂猛地一甩。</p>

    万毓宁穿着拖鞋，脚底一个打滑，从最后几个台阶上摔了下去。她整个人趴在地上，脚踝明显是扭伤了，万毓宁痛得倒抽口冷气，手掌按住自己的脚，“远周，好痛。”</p>

    老白朝蒋远周看了眼，这恐怕是蒋远周第一次对万毓宁无动于衷，他视线居高临下落到万毓宁身上，“方晟的死，你有脱不了的干系，不管他是有意寻死，还是被你用了什么手段逼死，你都得负责。”</p>

    万毓宁闻言，抬起脸，满眼的难以置信，“负责？你想让我怎么负责？”</p>

    “万毓宁，是谁将你一步步纵容至此，是我吗？”</p>

    “你？”万毓宁脸上淌着泪，哭着反问，“自从遇上了许情深，你纵容过我几次？”</p>

    “我现在只给你一个选择，搬出九龙苍！”</p>

    “不！”万毓宁双手紧握，“九龙苍本来就是留给我住的，远周，如果连你都要把我赶出去，我以后要怎么办？我无家可归了。”</p>

    “你就是仗着我没有让你无家可归，一次次去伤害别人。”</p>

    “你是想说我伤害许情深吗？说到底，还是为了她！”</p>

    蒋远周狠狠朝她剜了眼，“冥顽不灵！”男人怒火中烧，一眼都不想见到她，“老白，把她拖出去！”</p>

    老白现在有些后悔，刚才蒋远周让他走的时候，他干嘛不走啊？</p>

    老白朝地上的女人看了眼，皱起眉头，“万小姐，请吧。”</p>

    “我不走，”万毓宁坐在地上不动，嘴里重复着一个意思，“九龙苍是留给我住的，我死都不走。”</p>

    “万毓宁，你是不是该吃药了？”蒋远周说着，蹲下身来，“九龙苍的女主人，是蒋家将来的太太，你是不是病得又回到几年前了？”</p>

    “远周，我现在不求你怎么对我，就求你相信我，方晟的死真的和我无关。”</p>

    蒋远周左手放在膝盖上，眼里藏满希望，“我以为你当着我的面，至少可以说句实话，没想到你撒谎成瘾，万毓宁，我是真的帮不了你。”</p>

    “远周，我没有啊……”</p>

    老白走过去步，朝着万毓宁伸出手，“万小姐，请吧。”</p>

    蒋远周起身，往外走了两步，显然是不想再跟万毓宁浪费时间，她用力拍开老白的手掌，“你们没人相信我。”</p>

    “万小姐，你要让别人信你，也得有十二万分的理由才行，这件事别说蒋先生了，我都能一眼看透，你还要在这拒不承认，如果你觉得很有意思，那万小姐大可以坚持下去，只是这九龙苍，你是真住不下去了。”</p>

    万毓宁颓然地坐在地上，脚踝仍然痛得钻心，可她顾不得这么多，蒋远周背对她站着，她只能将目光投向老白，“方晟的遗书，只字没提到我。”</p>

    “是，那遗书我看了，一个字都没有出卖你，只是万小姐，即便许小姐相信了里面的内容，对蒋先生恨之入骨。但对于蒋先生来说呢？他没做过，所以就算方晟不说，蒋先生也不难往你身上去想。你不得不佩服，方晟很聪明。”</p>

    万毓宁整个人几乎是瘫在地上的，老白拨开袖口，看眼时间，“我让司机送你去先前的住处吧。”</p>

    她慢慢起身，到了这一步，狡辩还有什么用？</p>

    万毓宁一瘸一拐走向蒋远周，她握紧手掌，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只是想要给自己些勇气，她来到男人身侧，“远周，方晟的药是我给他的，我承认，但那只是因为我不想看到他再受尽折磨，遗书的事我完全不知道，真的。”</p>

    蒋远周朝她睨了眼，“你会这么好心去帮方晟？”</p>

    “他跟我说起以前的事，让我原谅他……”</p>

    “万毓宁，你再编！”</p>

    她吓得一个哆嗦，眼眶内泛出酸意，“是他自己要寻死，药名也是他跟我说的。”</p>

    “然后，你肯定不答应，因为你发现方晟的现状，比他痛痛快快死了还要难受，可是方晟也有他的办法，他说可以留下一封遗书，说是我害死他的，那对你来说是一箭双雕的好事，你自然就同意了。”</p>

    万毓宁轻摇下头，“不是。”</p>

    “我听你的解释听够了，我现在只相信我的判断，”蒋远周冲着不远处道，“老白，把她送出去。”</p>

    “是。”</p>

    万毓宁伸手去拉蒋远周的衣袖，“我不要离开这，远周，方晟在害我啊，你看不出来吗？我中了他的计！”</p>

    蒋远周挥开手，大步往外走，万毓宁不甘心地跟过去。到了院子里头，还有些积雪没有化开的地方，蒋远周的脚步踩在上面，一个个脚印碾压着向前，万毓宁脚踝扭伤了，追不上他。</p>

    老白就在身后，看着万毓宁哭着、喊着，他仿佛看到两三年前，有一次万毓宁也是这样。那是蒋家家宴，来了不少的客人，有端庄秀雅的女子给蒋远周敬酒，说了几句话，没想到却被万毓宁撞见了。</p>

    万小姐当众发了脾气，酒杯掷向那女子，还差点划破了对方的脸。</p>

    蒋远周暴怒，拂袖而去，万毓宁也是这样一步步追在后面的，追了大约好几百米吧，最后万毓宁被自己的裙摆绊倒在地，那一次，蒋远周是轻易回了头。</p>

    万毓宁几句软话一说，几滴眼泪一掉，这件事惹出来的后果，就变成了蒋远周替她收拾。</p>

    老白抬起脚步跟上，蒋远周并没有走出九龙苍，而是来到了院子尽头的小楼前。</p>

    这是独立于主楼的一块地方，旁边还有凉亭，木质的地板用了上好的原料，一块巨大的圆石上有汩汩水流淌落，下面挖了个不大不小的池子，里面漂着几株睡莲。</p>

    蒋远周走到小楼前，玻璃门自动打开，他几步进去，万毓宁紧随而入，她面上流溢出惊喜，“远周，原来你还记得以前的事，你说等我们结婚过后，这个小楼就归我，喜欢什么东西都可以往里搬。”</p>

    “你确定你喜欢这？”</p>

    “喜欢，当然喜欢。”万毓宁忙不迭点头。</p>

    蒋远周下巴轻抬，看向万毓宁的视线里多了些冷漠，“万毓宁，如今你们万家落败成这样，我没有非要管你的义务。说到底，我们没有订过婚，结婚这一说就更加荒谬了，我蒋远周不欠你什么。”</p>

    “我们两家……”</p>

    “别说什么情分，那都是空的，即便真有，我前前后后替你做的事也都足够了。”</p>

    万毓宁极力想要挽留，她现在不去妄想跟蒋远周能回到从前，但至少要让自己留在九龙苍，这样以后才能有回旋的余地。她垂着头，面色发白，一语不吭。</p>

    “你要留在九龙苍，也可以……”</p>

    万毓宁听到这，眼底陡地发亮，她就知道蒋远周不会不管她。</p>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向四周，然后抬腿往里走，这说是个小楼，其实就是底楼能住人，万毓宁跟在他身后，蒋远周经过一层隔断，万毓宁也站到了他身侧。</p>

    “方晟有心求死，但药却是你给的，追究起来，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万毓宁，你就住在这吧，以一个精神病患者的身份，门上我会让人加锁，你可想清楚，进来了，以后就再也出不去了。”</p>

    万毓宁睁大了双眼，潭底布满惊恐和难以置信，“远周，你，你说什么？”</p>

    “你如果要接受不了，那你就从这离开，我不是不给你选择的机会。”</p>

    万毓宁感觉到绝望正扑面而来，“你要把我当成精神病，关在这是吗？”</p>

    “你之前几次犯病，也都是因为这个原因，万毓宁，这是你的一层保护膜，你如今却反而接受不了了？”</p>

    “你说过会让我治愈，让我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我不信你这样绝情，非要关着我。”</p>

    蒋远周的脸色严肃，却根本就不像在开玩笑，“你身上背了那么多事，你如果是个正常人，你也早就失去了自由，我是给你选择的，留在九龙苍和出去，你自己选吧。”</p>

    万毓宁欲哭无泪，强咬着牙关，“这就是你念的旧情。”</p>

    “旧情终究不是爱情，我还没到为你能赴汤蹈火的地步。”</p>

    万毓宁彻底惊呆了，这算是蒋远周说的最彻底最绝情的一次，她唇瓣哆嗦着，整个人丢了魂似的站在原地动也不动。</p>

    老白在屋外面等着，但是透过不规则的玻璃门望进去，却能清晰看到万毓宁的表情。</p>

    她双手开始揪向自己的头发，“我不是疯子，我不是，呜呜呜呜——”</p>

    面对她的哭泣，蒋远周没有再心软，“你的一应物品，我会让佣人收拾好后拿过来，屋内什么都不缺，电脑电视都有，你如果需要什么东西的话，打电话告诉老白。”</p>

    万毓宁难受到说不出话来，蒋远周转身离开，她只知道不能让他这么走掉，万毓宁紧随着追出去。</p>

    玻璃门自动打开，蒋远周一条腿迈出去，他站定在老白跟前，话却是对着身后的万毓宁说的，“你如果要从这走出去，那就是选择了从这离开的路，你自己好好想想。”</p>

    万毓宁跨出去的右腿不得不往后收，她紧接着朝后面退了一步，看着玻璃门在她眼前狠狠隔断。</p>

    不管怎样，蒋远周是她如今唯一能倚靠的人，就算被当成疯子关起来，她也要留在这。</p>

    男人不带丝毫犹豫地离开，老白跟在他身侧，“蒋先生，您真打算这样关着万小姐？”</p>

    “你让佣人把东西送进去，记得，门上加锁，这个小楼谁都不准靠近，一日三餐就由佣人负责送，我不想听到有关于万毓宁的任何消息。</p>

    “是。”</p>

    方晟被接回家后，就摆放在方家的客厅内。</p>

    方明坤通知了家里的亲戚，按照东城的习俗，方晟需要在家摆放两日，然后再送去火化。</p>

    晚上时分，方家的至亲到了，各自都在安慰着方明坤，许旺走到许情深身边，轻轻拉下她的手臂，“情深啊，你从医院回来后就没吃过东西，跟爸回家吧。”</p>

    “是啊，姐，我们回家好不好？”</p>

    “回家？”</p>

    “是，”许旺在她肩膀处轻拍，“回自己的家，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们会陪着你的。”</p>

    夜色笼罩下的东城，安详、宁谧，它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去而黯然失色。</p>

    蒋远周在车内抽着烟，他没让老白跟着，毕竟老白这两日跟着他没少操劳。</p>

    司机将车开进一个小区内，风哗哗地吹打在车门上，蒋远周下了车。</p>

    方家的每一间屋子内都亮着灯，蒋远周猜想许情深肯定在这。</p>

    方家客厅，亲戚们围坐在一起痛哭流涕，有人注意到蒋远周从外面进来，只是他和这样的氛围格格不入，他焦急地找遍每一个房间，但都没看到许情深的身影。</p>

    司机在外面等他，看着蒋远周这样，谁都知道许情深在他心里的地位了。</p>

    爱情来得时候不一定多么浓烈，而最难抵挡的爱情又是什么呢？</p>

    它像风，又像雨，一点点，细致入微却又锐不可当地侵袭到心里面去，那种渗透力，就连蒋远周这样强大的男人都不得不低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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