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百七十八章:凤颜震怒
天子既然开了头,就没有推诿的道理了。
解缙倒是并不急躁,专侯杨士奇先说。
杨士奇呢,却也是老神在在,似乎看出了解缙的意图,沉吟片刻,大大方方的道:“太祖在的时候,也曾创锦衣卫,并不曾有什么过失。自厂卫创立以来,若论其百害而无一利,未免有几分偏颇,厂卫的功劳,还是不小的。所以功是功,过是过……”
朱棣听的频频点头,杨士奇的话,自然深得他的心思,厂卫是他一意孤行要建的,如今出了岔子,大家骂厂卫,就等于是骂他这个天子,这个黑锅,没有人可以背,无论如何否认,朱棣都逃不掉。
杨士奇沉吟片刻之后,继续道:“说到底,眼下的厂卫争端,不在于厂卫自身地争端,问题的根子,在于一个利字,厂卫权责相同,你多一点,他就要少一些,你少一些,他便多一些,朝廷呢,也很难做到一碗水端平,因此免不了积累一些宿怨,原本,如此制衡,倒也无妨,太祖皇帝的祖宗之法中,贯穿始终的,都是制衡二字,以科道制部堂,以部堂节制天下各省,再辅之以巡道,各省分三司,曰: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督指挥使司,一掌民政,一掌刑狱,一掌军政,说穿一些,无非就是相互使启掣肘,使他们凡有矛盾,不得不上陈天听而已。其实这厂卫之争并不坏,不争。使其一家独大,横行无忌,肆无忌惮。这才贻害无穷。”
杨士奇深深看了朱棣一眼,慢悠悠的道:“陛下先创锦衣卫,再立东厂,以臣愚见,便是这个心思。却不知是也不是。”
本来朱棣倒是没有想到制衡,只是觉得锦衣卫用的不够顺手,索性就再立东厂。加强对朝野的监视,可是杨士奇却给朱棣寻了个开脱的理由,此时若是不打蛇随棍上。还要等什么时候,朱棣连连点头:“爱卿知朕啊。朕治天下,无非是萧规曹随,恪守祖训。不敢有违。”
杨士奇点头:“所以说来说去。过错不在于厂卫之争,微臣反而唯恐他们不争,只是前几日,实在争的有些过了,以至于贻笑大方,连朝廷,也不免跟着斯文扫地,眼下天下议论纷纷。四方疑惧,陛下若是不予严正法纪。惩治相关不法之人,否则人心难安。”
朱棣又是颌首,却忍不住道:“杨卿的意思是……廷审……”
杨士奇郑重其事的点头:“不错,此事沸沸扬扬,若不会审于御前,让天下人分清是非曲直,这流言蜚语,如何能平息?因此微臣倡议,陛下该召集大臣,于御前审问,问明是非,再严惩肇事相关之人,一来呢,是教训目无纲纪的厂卫人等,以儆效尤,二来呢,诏告天下,以安众心。若非如此,则不足以平争议,不足以安天下。”
朱棣倒是显得有些为难了,一时踟蹰不决,御审倒是没什么,只是当着诸多人的面,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双方相互攀咬,说不定还会闹出笑话。
再有,无论是王安还是郝风楼,都是天子的亲信,朱棣终究还抱着万事留一线的心思,即便是治罪,也不可能从重,这几日气消了一些,至多,也就是革职罢了,可是一旦是御审,当着诸多臣工甚至是当着天下人的面,还能走这后门么?
朱棣一时拿捏不定主意,便忍不住向解缙道:“解爱卿以为呢?”
解缙心知,一旦御审,这厂卫的颜面便算扫地了,此番无论定的是哪方的罪,于朝廷,都是有利无害,况且在这无关痛痒的事方面,没必要和杨士奇闹翻。
解缙此时心里竟隐隐觉得,自己对这杨士奇,愈发忌惮了,此人权谋,不在自己之下,如今又日夜伴驾,最擅巧言令色,自己还真有些吃不消。
此时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在不是大是大非的事上,还是少招惹为妙。
想到这里,解缙不禁有气,杨士奇的资历,其实并不算高,不过是因为太祖时期,官不聊生的产物罢了,若论出身,此人连个进士都不算,和那太祖朝国子监监生出身的尚书没什么分别,这样的人,当年若非自己提携和照拂,怎会有今日。可是现在,此人越来越尾大难掉,也越来越让解缙力不从心,这么一个人,竟隐隐有和自己并驾齐驱的意思。
心里再恼,天子问到头上,却还是要答的,解缙沉吟片刻,道:“微臣深以为然,现在各种流言,甚嚣尘上,屡禁不绝,若朝廷不拿出一个交代,众心难安。”
朱棣依旧在沉吟,最后吁了口气道:“既如此,那么就这么办吧。”
朱棣显得兴致阑珊,便摇摇手:“杨卿负责拟旨,诏告天下,择定九月十三,召集文武百官,御前钦审此事……罢……你们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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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杨二人自然告退,只是这宫中,终究人多嘴杂,方才在暖阁中伺候的小内官借机出来,朝一个太监挥挥手,那太监过来,与他咬了耳朵,随即便小跑着去了。
因徐皇后素来喜静,坤宁宫里素来是静谧非常。
卧寝的装饰自是极尽奢华,案上的白玉盘紫檀木嵌玉如意案下的潮州扇玻璃四方容镜雕漆痰盒诸如此类,应有尽有。
徐皇后起得早,便会坐在这儿让几个宫人陪着说话,近日她的心情素来不好,宫人们脸上带笑之余,不免带着几分小心,好在即便如此,徐皇后也极少动怒,她是个端庄德尔性子,即便是在宫里,并没有在特殊的场合,也是一袭大红的吉服,金黄色绣着金凤的云烟衫,逶迤拖地黄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手挽碧霞罗牡丹薄雾纱。云髻峨峨,戴着五凤朝阳挂珠钗,显得极为艳丽。
几个宫中的贵人和宫人或坐或站,绘声绘色的说着宫里宫外的笑话,其他人遂都发出几声轻笑,徐皇后也只是含着笑脸,却似乎总带着那么丁点儿恍惚。
她突然打断了宫人的话头,不禁道:“王安的伤好了么?”
一个贵人大致是知道徐皇后喜好的,忙道:“这个奴婢越来越不像话,听太医院说,其实虽然伤筋动骨,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做奴婢的,受点儿伤算什么?上次刘勇不是上屋顶清扫摔伤了脚么?也就几日功夫,又来当值了。可是他倒好,每日哎哟哎哟个没停,这敢情有点意思,这御医们不都是贵人们看病的么?如今,倒是全伺候他去了。我看哪,他这是借此邀宠呢,他一个阉人,邀个什么,想着便教人倒胃口。”
徐皇后看了这贵人一眼,却知这贵人其实和王安关系是不错的,平时王安在外头搜刮,没少夹带许多新奇的玩意进宫来,分送给宫中的贵人,平时大家对王安,没少说好话。
不过近来,大家对王安都转了嘴脸,倒是不曾有人有她说话,其中缘由,徐皇后心里清楚的很,她这正宫在这后苑的一亩三分地稳若磐石,又有三个儿子在,谁敢拂了自己的心意?
又有人七嘴八舌的道:“我也瞧着此人不顺眼,骨头太轻了,不知天高地厚,自从做了什么缉事厂的掌印,那就愈发是得意忘形了……”
徐皇后却是笑了:“这倒是实在话无规矩不成方圆,宫中的规矩更该森严一些,主奴有别,这人太轻浮。”说到这里,却还待再说,却有宫中一个嬷嬷进来,道:“娘娘,刘喜求见。”
徐皇后四顾众人一眼,这些人倒也识趣,纷纷起身,告退不提。
徐皇后端坐寝殿,凤眼如炬,过不多时,那刘喜便进来,小心翼翼的行了礼,道:“奴婢见过娘娘。”
徐皇后抿了抿唇,淡漠的道:“说吧,有什么事。”
刘喜压低声音:“方才东暖阁,二位大臣觐见,劝说皇上御审郝同知和王公公的案子,陛下已经应允,已命内阁拟诏,好诏告天下,咸使闻之了。”
听了这话,徐皇后却是一惊,旋即长身而起,迤逦着长裙及地,也恍然不觉,她走了几步,旋即驻足,不禁笑了,道:“是么?看来,这是要动真格的了,本宫那义子,平时到底招惹了多少人哪,怎么一出事,就有这么多人个个似打了鸡血一样呢?这不是墙倒众人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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