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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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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王与娇花 作者:宁容暄

    第3节

    “道君,生病的人就要自觉一点。”

    姜桓说话间,身形晃动,已到风越辞跟前,轻慢懒散的德行不改,却给人无比可靠之感,至少李眠溪就感动得热泪盈眶:“姜学长!我还以为您又要站着不动了!”

    姜桓道:“我倒是想啊!道君,麻烦你安静当个花瓶吧,别折腾那半条命了。”

    李眠溪:“……”

    风越辞神色如常,果真退了两步,轻声道:“有劳姜公子。”

    姜桓抬手握住了腰间长刀。

    刀光乍起,仿佛划破长夜的第一缕晨光,沾染了半边云霞,无声无息间照亮天地。

    没有繁复招式,没有惊天秘技。

    简简单单的一刀,似血月横空,吞噬一切生灵,破灭世间万法。

    姜桓打了个哈欠,脸上有一种冷漠又倦怠的无趣感。

    从他拔刀到归鞘,只短短刹那,而眼前如山海般纷涌来的y兵已烟消云散,连根头发丝都没剩下。

    风越辞道:“姜公子。”

    姜桓听见声音,随意地回头,而后情不自禁倒退三步。

    风越辞侧身而立,青衫乌发,姿态端然。四周空茫黯淡,唯他像是灰白世界中一朵鲜亮的花,静默而孤高地绽放着,美得不可方物,仅是望着就叫人对这世间生出无限的温柔与留恋。

    姜桓脸上的冷漠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道君,你简直比百万y兵还可怕!”

    风越辞道:“花瓶?”

    “啊?”姜桓假装听不懂,道:“哎呀,出门太急,忘了带酒,真可惜。”

    风越辞不与他计较,道:“此间事了,我请姜公子饮酒。”

    “真的?”姜桓嘴角一扬,顿时笑道:“道君人美心善,那我可等着了!”

    两人说话间,前方又生异动。

    未见人影,却有一道女声幽幽响起:“刀意惊天,实在惊艳,你是我见过的最像样的姜帝传人。姜家那帮自诩正统的老鬼,远不如你。”

    李眠溪与林烟岚警惕地看向四周,寻找声音来源。

    姜桓道:“哪门子传人?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我虽未曾见过姜帝,却不至于认错他的传承。若你早二十年来到这里,我必不会放过你。如今倒也罢了。”

    “现在也不晚,你要不要试试?”姜桓握着长刀,随意道:“姑娘,在小朋友跟前逞逞威风就算了,别在我跟前装,我这人最不会怜香惜玉。”

    “姑娘?这称呼真新鲜,你可知我是谁?”

    “y魔么,像你这样名声在外的孤魂野鬼我见多了,实在没什么好稀奇的。不如你考虑一下,将你抓走的小家伙们放回来,省得我们再动手了。”

    y魔闻言笑了一下,她的声音很年轻,像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发出的,颇为清脆,可惜毫无天真烂漫的朝气,反而带着说不出的幽冷。

    “好啊,只要你们帮我做一件事,我就放了他们……清徽道君,不知你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姜桓神色微变,心道果然。

    李眠溪:“你,你竟然认识道君?”

    林烟岚像是相通了什么,露出恍然之色道:“原来如此,华夏学宫弟子与吴二公子他们皆是来我林家途中出事,此前道君正在林家作客,你又放走邪祟入体的吴二公子,正是要用他们引道君来此!”

    y魔道:“小姑娘聪明。”

    李眠溪持剑,警惕道:“你想让道君做什么?我们不会同意的!”

    风越辞却道:“稍安勿躁。”

    y魔道:“急什么,只是想让他帮一个人罢了。”

    林烟岚道:“帮谁?”

    y魔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季时妍。”

    林烟岚蹙了蹙眉,道:“y都季氏,季大小姐?”

    李眠溪气愤道:“在被你抓走之前,季学姐一直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

    y魔不语,等着风越辞答话。

    风越辞不知在想什么,掌心轻轻抚着青牛,青牛睁着大眼睛凑到他跟前蹭蹭,“哞哞”讨好。

    其他人望着他,默默等他想好,也不催促。

    片刻,风越辞出声道:“我知晓你与y都渊源颇深,但未知始终,不能轻易应允。”

    话音落下,只见四周黑暗忽然褪去,显现出碧空白云,城楼屋舍,像一幅年久失貌的画卷洗净尘埃,缓缓铺开全貌,

    y魔道:“如此,便请你们去当年的y都走一遭吧。”

    第8章 花都

    y都,地如其名,常年y云聚顶,方圆百里不见一抹绿,去过的人都直言像鬼城,往往笑着进去,吓破胆出来,也就是主修尸鬼一道的季家喜欢待在那边。

    李眠溪不解的问:“当年的y都……是什么意思?”

    风越辞回道:“是天境之战前的y都。”

    眼前黑暗已尽去,入眼处晴空万里飘白云,彩蝶欢舞绕城墙,头戴花环的美貌女子在花海中成群起舞,欢歌笑语久久不散。

    花瓣纷飞飘来,林烟岚伸手握住,掌心摊开时却空无一物。

    李眠溪见此,上前拦了路人询问,可所有人都像是没看见他们似的,径直从他们身影中穿透了过去。

    姜桓站在风越辞身旁,逗弄小青牛扑向花丛,道:“花有重开,昨日不可重现。”

    “是幻境。”林烟岚在周围转了一圈,忍不住摇头道:“我到过y都,实在难以想象它曾是这般景象。天境之战后,世事面目全非,只怕帝王归来,也认不得这世间之景了。”

    李眠溪有同感,点点头道:“可惜当时魔王陛下与姜帝陛下都不在了,否则这一战哪里打得起来。”

    姜桓眉梢微扬:“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怎么会打不起来?”

    “……其实这个问题,一直众说纷纭,尤以华夏学宫与四君书院争论得最凶。”林烟岚斟酌道:“诸多记载表明,姜帝登顶前,魔王陛下便已不在。且姜帝之后未打杀其下属,否则四魔将绝不可能活到天境之战,是以华夏学宫认为帝王之间并无恩怨。”

    “相反,四君书院认为帝王之间仇深似海,因姜帝砸了魔王陛下的‘碧空境’,在原处建了‘望浮宫’。若是没有恩怨,哪里不能住,偏要毁人住处?”

    姜桓仿佛看见了一帮老学究扯着胡子抱着书,争得面红耳赤的画面。

    “师长们争论这些都有依据,”李眠溪小声嘀咕道:“学姐们才可怕,上一回公然喊出姜帝陛下对魔王陛下是真爱,惹得姜家人与叶家人互殴了三天三夜!”

    姜桓:“挺好挺好,这下爱恨情仇都齐了,那两位的棺材板居然还压得住?”

    李眠溪干笑,不敢接这话题。

    姜桓问:“道君,你说谁讲的对?”

    风越辞道:“不知。”

    姜桓勾唇一笑:“我看道君行事成竹在胸,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风越辞偏头咳嗽,道:“有很多。”

    并非谦虚,亦非傲慢,他自然而然的答话,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你……”姜桓本想再说两句,却见他眼眸微垂,似有倦意,到口的话便硬生生转了个弯,皱眉问:“你是不是累了?身体这么差还不好好休息,y魔到底想让你做什么?”

    风越辞未开口,花丛边的青牛忽然受了惊似得“哞哞”直叫,四人看去,竟是有个几岁大的女娃娃双手抱住青牛蹄子,咯咯笑着要往它头上爬。

    “……”

    李眠溪“啊”了一声:“这,这不是幻境吗?哪里来的小姑娘?”

    林烟岚看见这么小的孩子,心中一软,连忙过去将她轻轻抱起来,柔声哄了几句。

    “阿妍,阿妍!不要乱跑啊,我都看不见你了!”这时又有个年纪不大的男孩拨开花丛跑出来,看见几个人时愣了下,学着大人模样抬手见礼道:“晚辈陈无方,不知几位……”

    女娃娃在林烟岚怀里甜甜的笑,嫩生生的叫道:“无方哥哥!”

    林烟岚便将她放了下来,陈无方拉着“阿妍”的手,仔细检查了遍,确定她无任何损伤才松了口气。

    风越辞眸光微动,忽然出声问道:“请问此地是何处?这位小姑娘是何人?”

    陈无方抬头,见他容光照雪,好似天人临尘,一时竟被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阿妍”咬着手指,开心地蹦蹦跳跳,抱住风越辞:“漂亮!哥哥漂亮!是神仙!”

    风越辞微微弯下腰,抚了抚小姑娘的头顶。

    陈无方回过神,回话时便带了三分敬意:“回仙长,这里是‘四时花都’,阿妍是都主之女,季时妍。”

    李眠溪惊道:“什么!”

    风越辞掌心一顿,盯着小姑娘面容,片刻,仿佛解开了心中困惑,轻声道:“好,我知晓了,多谢。下次莫再偷跑出来,很危险,回去吧。”

    陈无方有点不好意思,牵着季时妍的手,小大人似得讲道:“没关系的,大家都认得我们!都主事务繁忙,阿妍很寂寞,所以我才偷偷带她跑出来玩。不过您说的对,那……仙长,我带阿妍回去啦!”

    风越辞轻轻颔首。

    如陈无方所言,他们往回走时,不少百姓都围了过来护送他们,有些拍着男孩肩膀唠叨不停,有些抱起小姑娘放在头顶,逗得她眉开眼笑。

    但那些百姓仍是完全没有注意到风越辞等人。

    李眠溪颇为奇怪:“道君,这小姑娘的名字怎么跟季学姐一模一样?他们还能看见我们!我都糊涂了,y都怎么又变成四时花都了?”

    姜桓抬头望了望天空。

    风越辞道:“幻境分为两种,一种是完全虚构,为旁人而设。另一种却是建立在真实记忆之上,为自己而设。”

    林烟岚若有所思:“道君的意思是,这幻境是季时妍与陈无方残留的记忆,所以他们二人是此处唯一的真实?”

    风越辞道:“正是。”

    李眠溪听得一脸茫然:“那阿妍就是季学姐吗?可是也不对啊,y魔说这里是天境之战前的y都,至少得三千年往上了,那时候季学姐还没出生呢……”

    “脑子转个弯,”姜桓语气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漫不经心地道:“前世今生,轮回有终,你的季学姐自然就是转世后的阿妍,四时花都便是y都的前身。道君,我讲的对不对?”

    风越辞颔首,却又转身咳嗽起来,身上的雪白披衣系带松开,将落未落。

    姑娘家总是更细心些,在李眠溪急着嘘寒问暖时,林烟岚上前一步欲帮他拢好衣衫,但却有另一双手同时伸了过来。

    林烟岚有些诧异,不由自主慢了一瞬。

    姜桓抓住系带打了个毫无美感的死结:“系个衣服系得华而不实,好看能挡风么?服你们了。”

    李眠溪道:“姜学长,那个,您系得也太难看了……”

    离得近了,姜桓闻到那种极淡的幽香,初雪般清寒干净,他稍稍抬头,对上风越辞静雅眉目,不禁挑起眉头:“有什么要紧的。”

    长这么美,套个麻袋都是天仙。

    “有劳姜公子。”风越辞退了几步,令两人保持在不近不远的距离,既不显得暧昧,又不过分失礼。

    “道君不是要请我饮酒么,我现在多献献殷勤,是不是还能再加一顿饭?”

    姜桓天生一副英俊潇洒的好样貌,最能讨小姑娘喜欢,是那种哪怕说着不要脸的话,也叫人生不起气的类型。

    可惜风越辞不吃这一套,淡淡看他一眼道:“不能。”

    姜桓:“……”

    林烟岚跟李眠溪闷闷笑出声来。

    “叶公子他们送了那么多东西,从未令道君主动相邀过,姜学长您已经是最特殊的啦!”李眠溪道:“对了,道君,让青牛背您吧,我看前面还要继续走呢!”

    风越辞道:“嗯,走吧。”

    四人往前走,不多时便走到了城门口,这时,四周场景又有变化,仿佛一夕入秋,云霞染了半边天,城墙石阶上皆铺满红枫,树上传来蝉声阵阵。

    林烟岚突然叫道:“你们看!”

    她抬头,指着城墙上方,只见那里并排坐着两个十几岁的少年人,一男一女,像是长大些的陈无方与季时妍。

    只听阿妍道:“我讨厌爹爹!我晓得他忙,平日里十几天见不到人影是常事,但至少他每年都会记得我的生辰。可是今天我从早上等到晚上,等得身体僵硬笑不出来,都不见他来!阿娘死得早,我只有他一个亲人,他却从来不将我这个女儿放在心上!”

    陈无方坐在她身旁,劝道:“阿妍,你不要怪都主,是如今局势紧张。姜帝自立道统,已成气候,刀尖直指‘碧空境’,魔王陛下许久不见踪迹,而今许多城池都已叛入姜帝麾下,咱们四时花都处在风尖浪口,都主定然烦心不已。”

    阿妍年纪小,声音透着股娇蛮劲,道:“什么姜帝,都是旁人喊的,分明是姜贼!爹爹有什么好烦心的,这天地间的主人只有一个,就是魔王陛下!陛下最喜欢此处花开四季,他会保护我们的!”

    陈无方揉了揉她的头,道:“阿妍,我跟你想的一样,可陛下真的很久没有消息了。我们自然可以说得这么简单,都主却背负着城中百万性命,容不得丝毫差错!”

    “你想想你最喜欢吃的王阿婆家的烧饼,想想常跟你一起玩的张大叔家的朵朵姐姐,想想你最喜欢去跳舞的百花园……一念之差,这些可能都会没了。都主在努力保护我们所有人,也在守护你,你若还不体谅他,他该有多伤心?”

    少年人循循道来,语气温和而又耐心,一点点地跟小姑娘讲道理。

    “好吧,”阿妍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被他说动了,站起来扯着他衣角小声道:“无方哥哥,方才我跟爹爹吵了一架,定然将他气得不轻。等会你陪我去买王阿婆家的烧饼好不好,爹爹也喜欢吃的。”

    小姑娘语气有点可怜兮兮,表情却又十分倔强,陈无方顿时笑了起来,牵着她的手道:“好啊!阿妍,你放心,无论怎么样,我总会一直在你身边陪你的!”

    第9章 灾祸

    “天境之战打了九百年,终结于三千年前。而天境之战前,姜帝在位一千三百多年。听他们交谈,此时姜帝还未取代魔王陛下登顶,那他们所在的年代应该是……”

    李眠溪被这错综复杂的历史线搞得晕头转向,扒着手指算到一半就卡壳了。

    风越辞道:“是‘月黯星耀’之年。”

    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魔王是孤月,数不清的天之骄子如群星拱卫他,臣服他,在他的光芒下黯淡失色。

    夜空中可以少一颗星星,却不可能少一轮明月。

    可惜月满则亏,终有月黯星耀之时。

    “对!对!我记得上回考试考到这一段来着,”李眠溪挠挠头,羞愧道:“题目问是什么人做了什么事,终结了长达两千年的月黯星耀之年。书上讲那段时期出了很多著名人物,但最亮的一颗星却是末期横空出世的姜帝陛下,所以我答了姜帝……”

    结果二十分的题目拿了两分,被某位崇拜姜帝的师长骂“你们当姜帝是背锅侠啊?什么黑锅都往他头上扣!”

    毕竟历届学子们都有“遇考先去拜魔王,遇题不会写姜帝”的传统。

    风越辞看了李眠溪一眼,道:“是牢山八十一山鬼受人指使,打着姜帝旗号屠杀百城。”

    李眠溪连连点头。

    “他们本是为了试探魔王踪迹,但面对百城惨案,魔王陛下仍然没有出现,反而是姜帝将八十一山鬼一一斩尽。”林烟岚轻声叹道:“月黯星耀之年就此落下帷幕,魔王的辉煌成为过去,世间迎来姜帝的时代。”

    满城红枫不知何时消失了,来往行人皆裹上厚厚的冬衣,冷风呼啸卷起屋顶,纷扬的大雪无声无息地飘落。

    眨眼的功夫,秋去冬来。

    李眠溪突然上前几步,指着一个方向叫道:“是季学姐!”

    街道拐角处有家医馆,门口站了个怀抱婴孩的妇人,李眠溪看的是妇人对面的年轻女子。

    女子约莫双十年华,一身红衣,明艳逼人,正弯着腰,调皮地戳着婴孩脸颊,笑容灿烂地说着话。

    “不对,”李眠溪很快反应过来,道:“这是阿妍姑娘!季学姐从来不会这么笑的。”

    姜桓懒洋洋地瞧上一眼,又将眼皮耷拉了回去。

    两边相隔一段距离,但阿妍与妇人的谈话声却毫无阻隔地传了过来。

    “朵朵姐,你刚生完孩子,身体还没好,怎么不在屋里好好歇着?”

    “我歇了好久,身子都快僵了。近来医馆忙碌,爹爹忙不过来,我便来帮把手。”

    “医馆忙碌……朵朵姐,近来病人很多么?”

    “岂止是多,听说因天气寒冷,大半个城的普通人都病了,如你们这般的修行之人还好些。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花都有过这么冷的冬天,连花海都枯萎得只剩一半了……”

    阿妍怔怔望着她,笑容渐淡,一时哑然。

    “封城是无法之法,不止你一人难过,也不是你一人之责。”张朵朵轻轻帮她抚了抚发丝,温柔道:“听姐姐一句劝,别仗着自己身体好就胡来,看你累成什么模样了。”

    阿妍眼中泛起雾气,连忙仰了仰脸。

    忙碌的屋子里传来爽朗的笑喊声:“朵朵,是大小姐来了吗?外面冷,快请她进来喝杯热茶啊!”

    阿妍听到声音,忙回道:“不了,张大叔,您忙!无方哥哥来接我了,我这就回去啦!”

    陈无方从桥上走过来,极有礼貌地同张朵朵见礼,将一个ji,ng巧地拨浪鼓放在婴孩襁褓里,寒暄两句,才领了阿妍离开。

    一转身,阿妍肩膀就像被重山压住,脊背却挺得笔直,整个人都颤了颤。

    陈无方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一个拨浪鼓在她跟前晃了晃。

    阿妍嘴角一扬,只是笑意还未升起,又落了回去。

    街道上时不时有人与他们打招呼,甚至送了好些小礼物过来,两人一一回应,推辞不过,走上桥时已经拿了不少东西。

    陈无方道:“阿妍,你看他们多喜欢你。”

    阿妍自嘲道:“谁叫我是都主的女儿,是如今的少都主。”

    陈无方空出一只手,点了点她的鼻子,道:“错了,因为你待他们好,他们自然待你好。”

    阿妍:“……可我却觉得很对不起他们。”

    “魔王之境大城三千,小城百万,最受魔王陛下青睐的只有百城,咱们花都是百城之一,陛下赐予了我们象征权利与荣耀的信物,我们则奉上最虔诚的信仰。”

    “而今竟有过半城池转投姜贼,连陛下信物都尽数落入姜贼之手!”

    “三年前百城盟会,爹爹好意相劝,反被无耻之辈所伤,至今卧床不醒。我身为少都主却一点用都没有,只能以封城来逃避一切!”

    封城,即是隔绝外世,关闭了花都与外界的所有通道,打开遮天的结界,从此无人可进,无人可出,像是一座孤零零的牢笼。

    说到激动之处,阿妍狠狠挥拳砸中石桥。

    陈无方连忙放下手中东西,紧紧抓住她的手,阻止她自伤。

    阿妍:“我那时真不懂事,总埋怨爹爹不陪我,现在我坐在他的位置上,才知道他扛着多重的担子。”

    陈无方想了想,如幼时一般牵着她的手,认真说道:“阿妍,对与错我无法置评,但我清楚,你已竭尽所能做到了最好。”

    他将一块烧饼放在她手心,动作极轻地拭去她眉眼上的雪花。

    “花都百姓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他们或许帮不了你什么……但至少都与少都主你同心同意,生死无惧。”

    风声静止,温柔而又宁静,一如此刻他们相对的目光。

    桥下,银装裹树,风雪满天,四人一牛身处风雪中,却未沾染一片雪花。

    姜桓伸了个懒腰,道:“既不愿背叛魔王,又不肯投靠姜帝,封城确实是一条出路。小小年纪,还蛮有决断力的。”

    “不对,不对。”林烟岚眉头紧锁,环视四周,忽地连退三步,道:“我知道四时花都为什么会变成寸草不生的y都了!”

    李眠溪下意识问:“什么?”

    林烟岚道:“是疫病!封城的确让他们避过了外界的灾祸,但此处满城鲜花,花草香气常有相生相克,封城引起气候变化,花时混乱……怎么可能不出事!”

    李眠溪握紧拳头,茫然地抬头,看向桥上的“季学姐”。

    满城冰雪如潮水般褪去,正如林烟岚所言,初春时,疫病感染了整个花都。

    起初众人只以为是怪病,医馆里挤满了人,张朵朵帮着她爹救人,自己没什么,孩子却开始高烧不退了。

    紧接着,开始有人死去。

    张朵朵的孩子只坚持了三日,便没了气息。

    阿妍听闻消息时,发了疯似得赶到医馆,却只见张朵朵披头散发地抱着孩子,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望着她。

    眼中没有悲伤,没有愤恨,没有温柔,什么都没了,空得叫人心如刀割。

    回去的路上,就见王阿婆家的烧饼铺子关门了,赵大哥家的点心铺子也关了。

    百花园的鲜花全部凋谢了。

    阿妍站在空荡荡地街道中央,不知道在想什么,呆呆地站着。直到陈无方找过来,用力抱住她:“阿妍,都主醒了!”

    阿妍头脑一片空白,被拉着跑回家中。看到床上睁开眼睛的父亲时,她方才回了魂似得,眼泪霎时涌了出来。

    季父问道:“哭什么?”

    阿妍跪在床前,哽咽不成声,嘶声道:“是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一连三声错,一声重过一声。

    屋外树木震动,叶子纷落如雨。风越辞微微垂眸,抬手拂去了弯落的树枝,哪怕只是幻象。

    姜桓盯着他:“道君,你在悲伤吗?”

    风越辞道:“并未。”

    他姿态端正,广袖垂落,面容上无悲无喜,如同高悬之月照见人间万象,所有的悲欢喜怒也不过是飘散的云,不会停留,不会沾染。

    是最好的旁观者。

    相反,李眠溪与林烟岚早已红了眼眶,几乎沉浸在了这数千年前的花都里。

    姜桓捏着腰间玉符,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屋内,阿妍哭声不止,季父没有安慰她,只是让陈无方拿来一旁的盒子给她,低声道:“这盒子里是魔王陛下赐予我们花都的,象征着权利与荣耀的‘四时花冠’。姜帝征战大半个魔王之境,为的就是魔王陛下所有的信物……”

    阿妍紧握拳头,陈无方拉着她的手,扒开她已血r_ou_模糊的掌心,仔细上了药,而后将盒子轻轻放了上去。

    季父喘了口气,继续道:“你带着这信物去见姜帝……”

    阿妍立即抹去眼泪,道:“爹爹!不可以的!大家还有救,我去兰溪城找医仙,他们有魔王陛下赐予的‘玉壶杏林’……”

    “早在三年前,兰溪城的‘玉壶杏林’便已落入姜帝之手!”

    阿妍如遭雷劈,好像所有沉重的担子顷刻间崩塌,竟是双膝一软,半趴在了地上。

    季父阖上眼眸,道:“孤月不出,众星辉耀。姜帝有吞月覆星之势,时也,命也。”

    第10章 毁城

    空旷的旧屋子,黑漆漆的一片,阿妍手捧装着魔王信物的盒子,站在最中央,一束光芒照在她身上,往四周溢散,照亮了她脚下繁复而巨大的传送阵。

    陈无方站在门边,眼中掩饰不住的担忧,低声道:“阿妍,你只有三日时间。”

    “传送阵瞬息万里,我会先去兰溪城……无方哥哥,你不用担心,帮我照顾好爹爹和大家。我是少都主,除了爹爹,只有我能去见姜帝。”

    阿妍说这话时,紧紧捏着盒子,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陈无方注意到了她的称呼,从小到大她一直喊“姜贼”,这一回却叫了“姜帝”。

    陈无方:“你……”

    “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阿妍打断他,轻声道:“你总是带我偷跑出去玩,有时候太晚了,就住在城南的那家客栈里。老板心肠好,从不肯收我们的钱,但他家的饭菜不好吃,我们就一起分着吃烧饼。我那时候想,我也要开一家这样的客栈,做最好吃的烧饼,卖最好喝的酒,收留所有无家可归的人。”

    陈无方听得入了神。

    阿妍紧紧攥着盒子。

    从小到大,陈无方像影子一样陪伴着她,从未远离过。好像昨天,他们俩还在花丛里嬉戏打闹,一晃眼的功夫,怎么就都长这么大了呢。

    她一直将他的陪伴当成习惯,当成了理所当然。直到此时此刻即将分离,不舍与依恋之意溢满心间。这一去前路未知,生死未知,心里的感情竟忽然间明了。

    阿妍道:“……就叫‘无方客栈’,好不好?”

    陈无方一下子怔住了。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有些感情,早已落地生根。

    心中存着这一片净土,那些恐惧与负担尽皆远去,阿妍朝他弯了弯嘴角:“无方哥哥,等我回来。”

    屋内霎时光芒大盛。

    陈无方蓦地朝她伸手,道:“等等!阿妍,我……”

    而屋子中央已空无人影。

    陈无方静默了好久,才轻声道:“好啊,那我就先去准备好客栈,等你回来,就可以开张了。”

    他走了出去,与姜桓等人擦肩而过。

    李眠溪追着他跑了几步,晃了晃手,他却毫无所觉。

    林烟岚叹道:“李公子,别费力气了。”

    李眠溪喃喃道:“我只是想到当日所见的客栈和红衣婆婆……算了,道君,您说阿妍能在三日内赶回来吗?”

    风越辞微微摇头,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李眠溪:“什么?”

    姜桓与风越辞并肩而行,瞧着方向道:“你想去看那老头吗?也对,他醒来的时间太巧了。”

    风越辞道:“昔年姜帝征战百城,共得九十二件信物,其中并无‘四时花冠’。”

    阿妍带走的信物定然是有问题的。

    姜桓分明不了解这些事,却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

    风越辞垂眸拢衣,低声咳嗽,步履极轻却稳,仿佛踩在云端上,叫人想到“轻云蔽月流风回雪”之姿态,应当便是如此了。

    姜桓收回目光,一本正经道:“姜帝是吃饱了撑的么,收集这么多玩意。”

    风越辞不置可否。

    林烟岚问道:“恕我孤陋寡闻,道君,对于姜帝所得信物,书上从未有过明确记载。您从何处得知是九十二件呢?”

    风越辞答道:“虽无明确之数,却有零散记事。姜帝征战百城时,常立高楼,夺城旗,共有九十二座城池提及被迫换旗一事。且后人描述姜帝‘望浮宫’时,曾有一句‘宫内有珍宝林,种百树,悬奇珍,合九十二数’。若未出错,林中所悬奇珍,便是魔王信物,种种推断,皆有迹可循。”

    林烟岚:“……”

    李眠溪倒吸一口气,扒着手指算这该看多少书,查找多少资料,末了,晕乎乎地抱住头:“道君,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师长们出考卷都要找您看一看了!”

    用校长的话来讲,这就是会移动的藏书楼啊!太可怕了!

    姜桓倒是没怎么在意风越辞讲的内容,就是觉得这人讲话时特别好看特别养眼,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走到季父所待的屋子,风越辞停下脚步。

    李眠溪失声惊呼:“怎……怎么会有两个城主!”

    只见季父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床边站着另一个与他面貌相同的人。倒也不像是人,更像是鬼影。

    季父仿佛又大病了一场,较先前的状态更虚弱了几分。

    那鬼影突然道:“你不惜燃尽性命压制我一时,就是为了送你女儿去见姜帝吗?”

    季父未答,哑声道:“封城导致花都四时混乱,引发疫病,却不可能传染得如此迅速严重,令阿妍连应对的时间都没有!是不是你在背后动了手脚?”

    鬼影道:“当然。”

    季父气力不支,喘声道:“畜生!三年前,你趁我重伤附在我身上……究竟是谁派你来害我花都?”

    鬼影蓦地笑了起来,冷嘲热讽道:“都主,你心里不是早就清楚了吗?我自然是姜帝陛下的人!你们不肯臣服于陛下,陛下明面上不好动手,便命我来除去你们……亏你还送你女儿去自投罗网。”

    季父也大笑起来,嘴里鲜血涌出:“姜帝!哈哈!好一个姜帝!我又怎会让你如愿!”

    他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了下去,如同熄灭的火烛。

    鬼影上前抚他鼻息,竟是气息已绝。

    李眠溪眼睁睁地望着鬼影附在死去的季父身上,眼睁睁地望着“季父”重新睁开眼睛,不禁骇然失色。

    林烟岚道:“姜帝陛下虽是公认的喜怒无常,却绝非y诡小人!这个时间段,难道是……牢山八十一山鬼!”

    风越辞轻轻颔首。

    李眠溪气得发抖,道:“太可恶了!”

    风越辞抬头看向天边,日升月落,便是三天过了。

    午夜时,锣鼓一声响,万家灯火未熄,照映点点星光,就如同人们心中最微弱的期待与等候。

    但阿妍始终没有回来。

    “都主!不好了!不仅仅是普通百姓……有修者撑不住倒下了!”

    “季父”站在城墙之上,脸上带着异样的冷漠,道:“城中修者占三成,普通人占七成,却是疫病传染的根源!为今之计,唯有……屠城以救城!”

    “什么!”

    “我不想这么做,但为了花都,我愿意做这个千古罪人!是叫大家一起去死,还是让剩下的三成人延续花都的血脉?我们没有选择!”

    林烟岚捂住了嘴唇。

    李眠溪惊怒交加,道:“他怎么能这么做?那是多少人命啊!道君,您快想想办法……”

    姜桓语带轻嘲,摇头道:“小朋友,别入戏太深了。你当你们道君是神么?纵然是神,也承受不起逆转时光的代价。已经发生的事,是无法挽回的。”

    风越辞静静地站着,未置一词,衣袖垂落,无风而飘,黑白分明的眼中映出漫天的血光。

    李眠溪毕竟年纪尚轻,纵然知道眼前是幻境,却仍见不得这无边的杀戮,他奔跑上前,拼命阻拦:“不可以!快住手!你们这是自相残杀!不可以啊!”

    在生死面前,亲人,朋友,爱人,一切都成了笑话。

    李眠溪亲眼看到一个修行者哭着捏断了老父的脖颈,他如遭雷劈,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在了地上。

    风越辞走过去,微微弯腰,朝他伸出手。

    李眠溪怔了怔,拉住他的手,呆呆道:“道君,我不明白。”

    一场灾祸,寥寥数言,便让这世外桃源分崩离析。

    姜桓嘴角三分笑,显得异常凉薄,道:“很简单啊,毁城以杀人为下,杀人以攻心为上。人心散了,城不攻自破。”

    李眠溪冷不禁打了个哆嗦。

    风越辞看了姜桓一眼,淡淡道:“姜公子深谙其中之道。”

    姜桓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道君,别拐着弯损我啊,我这人只爱听赞美的话。”

    李眠溪:“……”

    林烟岚道:“那些人未必不想与七成百姓同生共死,只是鬼影用所谓的‘大义’迷惑了他们!他们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却不能不在乎花都的存亡!他们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花都!”

    最可怕的是,她站在他们的角度思考,竟然觉得这最残忍的事情是唯一的选择。

    “难怪区区八十一山鬼能毁了近百座城池!”

    史书上寥寥数言,埋葬了多少冤魂。

    “住手!”

    一道怒极的清啸声混杂着刀剑争鸣声响起,陈无方挥剑横扫出一片空地,身后有无数人搀扶着走在一起。

    动手的修者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却被他硬生生冲出了一条道路。

    但他顾忌着,没有伤及一人。

    “季父”站在城墙之上,面无表情道:“无方!退开!”

    陈无方亦面无表情回道:“都主,恕无方不能退。”

    “季父”喝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陈无方道:“都主,您忘了吗?我是您亲自为大小姐挑选出的护卫,我曾在您跟前立誓,这一生不惧天地,不畏鬼神,只唯大小姐之命是从!”

    他掷剑入地,平地起烟尘,升起遮天的结界。

    今日之前,谁也想不到季大小姐身旁影子一般的陈无方会有这样的实力。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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