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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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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途 作者:年终

    第59节

    “非常不喜欢。”他特地强调了一遍。

    “可我刚才提出了建议。”艾德里安不打算放过对方话里的漏洞,“那应该足够您‘画个圈’了。”

    杰西干笑几声:“这个解释起来就很麻烦啦,亲爱的。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如果我要讲起这问题,怕是一下午都不够用……不如我们聊点别的?”

    他暧昧地舔舔嘴唇。

    既然对方的拒绝之意表现得如此明显,艾德里安倒不至于强硬地追问下去。骑士长继续抿着茶水,回归了沉默。

    杰西发出一声悠长而遗憾的叹息。可他那口气还没喘完,一声破空声就从帐篷口传来。声势不大,魔力波动也不强,但考虑到他们所处的环境——

    艾德里安动了。

    他第一时间站起,踢开碍事的茶桌。前任骑士长在极短的时间内转过身,在杰西前做出个防卫的姿势。

    然后疑惑地打飞了那只直冲他袭来的苹果。

    接下来一切都乱了套。

    苹果滚落在地,自己在角落爆开,密密麻麻的金色光点腾空而起。整个帐篷被不均匀的力量冲击,猛烈地摇晃了下。

    一串崩裂声绕着内部繁复的小装饰品走了一圈。ji,ng美的装饰们纷纷倒在地上,本来画有鲜花的画框真的探出新鲜花束。伴随着悦耳的噼啪声,有个不小的黑影从还在摇晃的帐篷顶上落下——

    然后正正好好砸在还在发呆的两人身上。

    那东西柔软微凉,散发出令人愉快的香味。艾德里安缓缓在头发上抹了一把,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手上的奶油,而后看向对面同样被糊了满头的杰西。

    “……”骑士长困惑地抹了把脸上的奶油。

    “……”杰西这次少见的卡了壳。他有点茫然地站在原地,看上去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你干嘛非要帮我挡那一下?那东西不强,你肯定感觉出来啦。”

    “职业病。”艾德里安停顿几秒,言简意赅地答道。“介意解释下这个吗,狄伦先生?”

    杰西捻起一缕沾满奶油的头发,似乎陷入了某种挣扎。他鲜见的闭嘴思考了片刻,从头上抓下来一块蛋糕的残骸。

    “生日快乐,艾德。”金发青年干巴巴地说道,听起来委屈得要哭了。“如果你动作没那么大,它本该正正好好落在桌子上的。答应我,控制好你的职业病,好吗?”

    艾德里安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早就忘记了自己还有“生日”这么个东西,说实话,他已经不记得多少年没庆祝过了。

    审判骑士长某种意义上很接近于杀戮傀儡,只不过拥有更加复杂的判断机制。他盔甲上的血腥味从未彻底消散过,没人会有“给冷酷的长官过生日”这样蠢兮兮的念头。作为早早就丧失了亲人的人,艾德里安自己也从来不提。他并未对“存活于世”这件事本身感到欣喜或感激,倒不如说,他几乎对此没有任何感想。

    自己调查过杰西·狄伦,那么杰西·狄伦调查过自己也并不意外。可他从未料想过这个。

    那个在战场上自信满满的狡猾家伙这会儿正糊满奶油,怀里视如珍宝的羽毛枕头也彻底遭了殃。那份惊讶和委屈不似作伪,神通广大的占卜师看来是真的没预料到这个。

    或许他对自己太过自信,没有计算其他可能。艾德里安又好气又好笑地想道。

    随后他意识到自己真的在笑。

    不是苦笑,不是怒笑。是多年未曾有过的,真正的笑意——他就这样脑袋上沾着奶油,愉快地笑出了声。

    他还是第一次见杰西·狄伦这种……接近于恼羞成怒的样子。

    一个罪犯,一个拥有神秘力量的强者,一个随心所欲的混账。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艾德里安·克洛斯都不认为自己会跟这家伙产生半点感情上的纠葛。

    对方连示好都目的不纯,他心里清楚得很。

    然而……

    某种陌生的情感渐渐顺着血液蔓延。那感觉如同从闷热狭窄的房间踏出,瞬间被微风包裹。仿佛第一次学会呼吸,昏沉的头脑瞬间变得清明。

    他不知道如何称呼它。

    它或许不是杰西·狄伦一直寻求的“爱”。骑士长只在拉德教圣典的教条中读到过那种情感——那是永恒的火焰一般,在看到对方的瞬间便会燃起的激烈情绪。恋人们拥有热烈的开始,彼此忠贞,怀抱着坚定而纯粹的爱意走完一生。主人公们往往是美好的人,两人永远相互理解,永远不会动摇。

    过于遥远而清澈的感情。

    艾德里安曾经相信,他已经沾满血污的手是触碰不到类似的感情的。他早已丧失那样的资格,更别提对谁燃起那样不讲道理的激烈情感。

    时至今日,自己的判断依然没有出错。骑士长如此想道。

    他确实无法触碰存在于传说中的高尚爱意,也没有被炽热的情绪冲晕头脑。可在那短短几秒,滑稽而狼狈的几秒,他从未如此鲜明地感受到自己活着。

    如果人与人之间的“爱”真的那样干净纯粹。那么这些好奇、兴趣、陪伴和纠缠,加上些许喜悦和解脱,积累到最后会变成什么呢?

    杰西被骑士长愉快的笑容惊了下,随即气哼哼地活动着手指,对艾德里安眼中的情绪毫无察觉——他正手里捏紧蛋糕残骸,凝视着头发上的奶油,整个人似乎陷入了某种纠结中。

    “算啦,先凑合着吃点吧,艾德。本来物资有限,如果我再去讨个大蛋糕,这边的厨子准得上手揍我。”杰西憋屈地下了决定,“尽管……唉,待会儿我再用清洁咒处理。”

    艾德里安凝视着气鼓鼓的占卜师,他前进两步,抓住对方的手腕,就着杰西的手稍微咬了一小口蛋糕。

    “谢谢。”他轻声说道,小心地舔舔嘴唇上的奶油。

    对自己来说太甜腻了些,但是也好。毕竟这是从未出现过,或许再也不会出现的甜味。

    杰西扬起满是奶油的眉毛,冲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啧了两声。

    “哇。”这会儿瞧上去不怎么漂亮的金发青年发出惊叹,“我可没有想到效果会这么好——嘿,艾德,难道你今天真的有点喜欢我了吗?”

    艾德里安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还在微微翘起的唇角。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答道。

    第209章 成为国王的资格

    艾德里安的猜测基本准确,在奥尔本和威拉德两军在特定边境打成一团时, 安已经抵达了王宫。

    深谙加拉赫元帅的行动特征, 亲王方面整个防御的重心在正面迎敌。谁都没想到讲究到出了名的第一元帅会从下水道里钻出来, 还只带了一个同伴。

    眼下加拉赫军还在城外假意活动, 转移视线。安的行为则起到了奇妙的效果——亲眼看到皇家敕令的人往往会动摇, 而不在现场的上位者则坚信自称安德莉娅·阿拉斯泰尔的女人是个冒牌货。

    矛盾的讯息和争吵通过通讯晶石传递,普通士兵不会随身携带记录影像的晶石,而实时的画面传递又逮不住那些稍纵即逝的证据。

    在亲王派系的将领们就这一点激烈争执的空当, 两位幽灵般的临时刺客早已抵达王宫。

    安抬起头, 整个视野被那熟悉而陌生的宏伟建筑填满。古老的城堡立于王都正中,近看起来的压迫感尤为惊人。

    这是她长大的地方,可如今她依旧不喜欢它的气息。

    “走吧,野狗先生。”断剑造成的伤口在法术的作用下愈合, 疼痛和冰冷的异物感却挥之不去。

    “您走在我后面,殿下。”加拉赫在盔甲中闷声说道。

    “我的伤没事了。”

    “我知道。”元帅自行向前一步,头也不回。“我比您的体格要高壮。我走在前面,可以吸引到敌人的注意力——然后您可以出其不意进行攻击。”

    “……”安颇为意外地挑起眉毛,扯了扯嘴角。“好。”

    这回加拉赫·索尔特的语调里只有认真和郑重, 没有傲慢。

    安拿出之前可以感应猫胡子的黑水晶,尼莫的确不太擅长制作珠宝, 好好一块晶石给加工得活像河床上的碎石块。可丑陋的形状不会妨碍它的功能,星星点点的细腻银光凝在水晶一端, 为两人指示方向。

    “按照之前说好的, 我先要确保黛丽娅的安全。”安用带着半指手套的手指摸摸腰间的高级防护纸卷。

    考虑到安全原因, 王宫附近向来禁止传送类魔法的使用。她无法把小公主传送出去——尽管尼莫和奥利两人合作能做到这点,先不说风滚草的立场牵扯,把兵力全集中在一处无疑是冒失的做法。

    “然后我们去制住亲王,只要能证明皇帝的死亡时间就可以。亵渎尸体,越权控制军队,按照奥尔本的法律,艾尔德里克殿下绝对会丧失继承权。”为了确保自己记得很清楚,加拉赫元帅小声回应。

    加拉赫将皇帝的证物带在了身边,只要两人能控制住亲王,一切都会好办很多。

    “先不要杀他,殿下。”元帅想了想,还是决定再次开口叮嘱。“留有余地比较好行动。”

    “……我知道。”

    绕过细藤爬满的石砖墙壁,翻过花园。两人向城堡中的休息室持续前进,加拉赫元帅整个人裹在ji,ng致的铠甲中,安原以为他的行动会相对不便。可这位算不得年轻的元帅即便身穿金属盔甲,行动起来也像只猫那样悄无声息。

    算是个能让人稍微顺眼点的优点。

    可惜事情永远不会像他们想的那样顺利。

    “这么多护卫?”黛丽娅的所在地被卫兵团团包围,安从墙角探出头,皱起眉毛。

    “皇家护卫。”加拉赫比安高上一头,他同样从墙角探出头去,好歹没有被安的脑袋挡住视线。“陛下……的尸体应该在这里。”

    “啧。”安愤怒地啧了声,“那个混账。”

    “虽然远离这里是最不可疑的做法,但我想艾尔德里克殿下还是更愿意用皇帝的护卫间接保护自己。”

    “这种事情随便他,但他没有必要现在就把黛丽娅扯进来。”安的声音有逐渐变冷的趋势。

    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说,现在都还不是牵扯上小公主的时候。

    既然亲王认定加拉赫元帅找到的安德莉娅公主是假货,更不至于在这里特地防备——加拉赫只会带着“继承人”直接找上他自己,不会记挂一个可有可无的公主。

    他甚至不用特地杀掉她,只要把特伦特枯萎症的消息放出去,就能当保命符——身患特伦特枯萎症的公主必然会将这绝症传给未来的孩子,在艾尔德里克亲王的心里,他恐怕早已认定自己才是阿拉斯泰尔家唯一的血脉。

    可亲王的确在这里。

    “贸然攻击会伤到黛丽娅殿下。”察觉到了安的紧绷,加拉赫元帅低声提示。

    他从盔甲边摸索片刻,取出一枚绿豆大小的黯淡金属珠。随后加拉赫叹了口气,用锐利的手甲刺破自己的耳垂,将血抹上金属珠。

    细小的符文逐个亮起,整个钢珠变得越发透明,如同马上就要消散在空气中。加拉赫看准时机,瞄准一个向禁闭门扉前进的男仆,将那半透明的金属珠丢进对方的衣领。

    随后他用沾着血的手甲在自己手心勾描了几个符文,而后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安会意地伸出手,摊开掌心。

    掌心被描好一串鲜血符文,隐隐约约的声音钻进耳朵。那声音不像是随空气涌动,更像是由骨头传导而来的。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其中的内容。

    室内。

    “随我们一起去大厅吧,黛丽娅。”亲王听上去并不紧张。

    “为什么?”小公主听起来则有点僵硬。

    “有两只不知好歹的老鼠混了进来,大厅相对安全些。”

    “……您没有必要带着我,舅舅。”

    “别任性,黛丽娅。万一那些匪徒伤到你可怎么办呢?”

    “好。”犹豫片刻后,黛丽娅乖巧地答应道。

    “现在?”安简短地问道。

    “不。”加拉赫沉声道,“这里的地形尽管能分散敌人,但实在是不适合撤退,就让他们去王宫大厅。”

    黛丽娅早已取得亡灵法师的药剂,可治疗是个长久的过程。被两位女仆搀扶的小公主看起来有点苍白,黛丽娅双目禁闭,金属支架依旧固定在她的腿上。

    只凭观察,安无法判断她是否恢复了行走的能力。

    唯一能让女战士欣慰一点的是,她佩戴有尼莫亲手加工过的黑水晶,猫胡子绝对已经发现了他们——那意味着黛丽娅知道他们在这里。

    小公主至少不会因为孤身一人面对未知而恐惧。

    “等他们坐定,我们从后面袭击。”安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嘴唇几乎不动。“我去给黛丽娅加上防护,你确保我那个不成器的哥哥在护卫范围外,制住他。”

    “是,殿下。”

    不少大贵族还留在大厅,尽量小声地交流着外界的情报。

    古老的大厅宽阔气派,布满墙面的白色浮雕嵌有纯金的花纹。ji,ng巧的水晶吊顶下,带有清淡香味的特制蜡烛正在高瘦的黄金烛台上燃烧。靠近王座的位置铺满了纹样复杂ji,ng美的厚地毯,高高的穹顶甚至带着点宗教式庄严。

    被术法c,ao纵,皇帝的尸身端坐在王座之上,而亲王则坐上离王座最近的椅子,看起来放松而惬意。黛丽娅被女仆们送到亲王身边,亲王熟稔地拉开身边的座椅,示意自己的侄女在旁边坐下。

    可那如同美丽玩偶的少女没有挪动的意思。

    “黛丽娅?”亲王扬起眉毛。

    女仆们微微使力,可小公主依旧一步不动——这次任谁都能看出她的反抗之意。

    “听话。”亲王的声音微微沉了一点,“不会有事的。”

    “不。”小公主清了清喉咙。

    “见鬼。”安咬紧牙齿,“她知道我们在这里,她……”

    在有限的交流里,安无法立刻看透这个侄女的性格。黛丽娅·阿拉斯泰尔毫无疑问有着远超年龄的谋略与智慧,对情绪的控制力也相当可怕——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和杀母仇人“和平相处”的。

    小公主在近期的交流中总体来说比较冷静,就像戴着一个冰制成的面具,但偶尔也会有激动的时刻。考虑到小姑娘孤身一人陷在敌营,安不敢太早暴露自己的身份,生怕对方因为情绪波动过大引起亲王的警觉。

    她的这位哥哥虽然刚愎自用,但绝对不傻。

    可除开这一切,一股源自本能的担忧一直缠绕着她的心脏。她的侄女,她的双胞姐姐的孩子,身上有着某种厚重的黑暗。

    而那黑暗现在快要溢出来了。

    “不。”黛丽娅再次宣布。

    “舅舅要生气了。”亲王的声音中不再有笑意,语气变得强硬起来。“坐下,黛丽娅。”

    小公主双腿上的ji,ng致支架咔嚓落地。

    在女仆和护卫还没反应过来时,她灵巧地跳到近在咫尺的皇帝面前,动作轻快,充满力量。

    而后那一直提着裙摆的右手迅疾地挥出,寒光一闪,她毫不犹豫地划开了那具尸体的脖子。

    没有血喷出来。

    “皇帝早就死了。”她冰冷地宣布,琥珀色的双目睁开,正朝向亲王的方向。

    “黛丽娅?!”

    “皇帝早就死了!”小公主没有理会吼叫出声的亲王,提高了声音。她直接用最为疯狂粗暴的方式证明了皇帝的死亡,大厅里瞬间乱成一团。

    加拉赫元帅正要冲上前去,却被安一把按住。

    “等等。”她紧紧盯住黛丽娅的脸,“再……稍微等等。”

    本该夺去对方行动能力的特伦特枯萎症似乎失了效果,而艾尔德里克亲王本人则十分清楚,自己给黛丽娅的药剂不可能取得这样的疗效。

    亲王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他的脸上混杂了愤怒和悲伤,甚至还有几分疑惑。

    没有再c,ao纵的必要,皇帝的尸体瘫倒向一侧。脖颈处黑红的伤口活像张咧开的嘴巴,无声地嘲笑着大厅中的混乱。而年轻的公主握紧那把利刃,停留在原地。

    没有命令,一时间没人敢上前。她漂亮的双眼睁得大大的,淬了冰的视线扫过大厅内每一个人。那目光过于锋利,一瞬之内,方才炸成一团的贵族们齐齐屏住呼吸。

    最终,那视线停在了亲王身上。

    大厅内一片静寂。

    “舅舅。”小公主向来木讷的表情鲜活起来,化为一个让人脊背发凉的甜美笑容。“您在想什么呢,亲爱的舅舅?”

    亲王身边的卫兵蠢蠢欲动,被艾尔德里克亲王伸出的一只手制止了。那俊俏的中年男人站起身,脸上的轻松无影无踪。

    “你的病被人治好了。”他冷静地断言道,可身子气得直抖。“同时也被人控制了。”

    “因为您的黛丽娅不是这样的人。”

    小公主利落地解开长裙侧面的蝴蝶结,将碍事的裙摆束成易于行动的样式。她的动作熟练至极,怎么看都是无数次练习后得来的成果。

    “因为您的黛丽娅拥有无数报仇的机会,可她没有动手。”黛丽娅抬高下巴,声音还在继续。

    “你被坏人哄骗了,黛丽娅。”亲王的语调开始显得烦躁,“扔掉那危险的东西,看着我——我是照顾了你整整八年的人!”

    艾尔德里克从未这么挫败过。

    目前袭击者没有出现,在场的又大多是奥尔本的重量级人物。他原本做了无数准备,但凡有闯入者试图证明皇帝已死,他都有说辞,把“使用未知魔法刺杀皇帝,嫁祸亲王”的罪名扣上去。

    但这么做的人是黛丽娅。

    他不能杀死在场的所有大人物来封口,那样奥尔本上层会彻底陷入混乱。

    自己只是想振兴这个国家,亲王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仿佛上天在刻意为难,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有人诱骗了这个单纯的侄女,甚至可能c,ao纵了她——对手绝对很强,他未知的敌人甚至有压制特伦特枯萎症的力量。

    再或者,他的黛丽娅已经死了,面前的同样是被c,ao控的尸体。

    可这念头刚过,面前的小公主缓缓用匕首划过自己的掌心,淋漓鲜活的血液顿时滴下。

    “您在想,我被诱骗了,被c,ao纵了,甚至可能已经死去。您试图试探我。”黛丽娅脸上还带着那甜蜜的微笑。“我说得对吗,舅舅?”

    “您在想,这血还是热的,可能她刚死去不久。或者这女孩根本不是黛丽娅,在您看不见的时候被人调了包。再或者——有哪位神通广大的法师破了这大厅的幻术毁灭阵,正在施展某种高级幻术。”

    就像能看透人心那样。

    艾尔德里克感到血液变冷,脑髓灼烧。他期初以为这情绪是愤怒,可它和愤怒相差太远——冷汗正在他的背上炸开,周遭的空气在迅速变冷。

    或许是“恐惧”。

    他从未如此恐惧过,只能如此猜测。随后他对如此恐惧的自己越发愤怒起来——亲王咽了口唾沫,抽出了佩剑。

    “黛丽娅,回来!”他嘶哑着喉咙叫道,“现在我还能原谅你。”

    “您在想,现在还能找到理由搪塞过去……亲爱的舅舅,您猜,为什么我会挑现在出手?”

    年轻的公主裙摆高高束起,鲜血染红了素色的裙子,弄脏了她脚下的地毯。式样繁复的美丽发饰上有什么在动作——一只漆黑的蜘蛛顺着她的面颊缓缓爬下,停留在她光裸的肩膀上,看起来诡异可怖。

    金碧辉煌的大厅内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

    “……”亲王紧紧盯着那只蜘蛛,张了张嘴,但震惊塞住了他的喉咙。

    那个在自己屁股后面跟了八年的傻女孩,完全变为了一个危险的陌生人。本来牢牢掌握在手心的一切由此崩塌,化为流沙,所有事物都朝着失控的方向疯狂奔去。

    他开始感到……说不出的难受。

    “我有很多机会杀了您。在靠在您身边的时候,在您对我笑的时候……母亲的葬礼上,你让我靠在您怀里哭的时候。”少女的声音中嘲讽的味道越来越浓。

    “但那太快了,您只会疼痛那么一小会儿。如果拉长这个时间,我就要承受您被救回来的风险。而您——直到死亡的那一刻还会想,神啊,这真是个愚蠢的女人,她不知道她干了些什么。我怎么能让您作为一个自满的胜利者死去呢?”

    小公主声音中的怨毒让人四肢发凉。她安静地站在王座前,身体纤细瘦弱,可没人敢上前。一股浓稠冰冷的压迫感缓缓漫下,如同冰冷的爬虫游过皮肤。

    卫兵们缄默不言,犹如石雕。这超脱常识的场面让处尊养优的大贵族们开始颤抖,他们并非没有见过大场面,甚至连加拉赫军打到鼻子底下都能维持镇定。可这场面比起危险,更接近于不合常理的恐怖——就像一个扭曲的、彻底脱离常识的噩梦。

    “让我来告诉您,您现在感受到的感情,叫做‘痛苦’。它是不是和您读过的那些文字完全不一样?让我来告诉您,为什么您没有成为国王的资格——”

    “所谓‘王’,是要给众人的‘痛苦’和‘绝望’的分出等级,并且进行排序的工作。”

    “这可不是只靠‘聪明’就能做到的事情,亲爱的舅舅。”

    第210章 鲜血女王

    这世界疯了。

    或许这是此刻大厅内大部分人的想法。

    艾尔德里克亲王的猜测其实没错, 并不是每个家族都像索尔特家族那样忠心不二。比起索尔特家那群脑子被无用道义支配的傻瓜, 多给自己的家族捞点好处才是正事——

    奥尔本这个庞大的机器还在运行,并非是因为他们多么热爱它,仅仅由于他们是这条大船上的一员。各个古老家族的根系已经扎得太深,如果奥尔本倒了, 大厅内的诸位无疑会受到不同程度的重创。

    先帝桑普森极为强势,但看在滚滚而来的黄金的份儿上,臣子们愿意按捺住自己的某些想法,恭顺地弯下脊背。桑普森去世后, 继位的大王子埃忒拉姆试图效仿父亲, 可惜才华和气魄上都稍逊一筹。

    年轻的国王身体虚弱,迟迟没有子嗣, 不少人早就私下打好了小算盘。在应对威拉德频繁挑衅的同时,各个家族都在谨慎地收拢触角。

    年富力强的亲王与固执虚弱的国王必有一争。

    这并非是一场会因为死亡而结束的争斗。哪怕国王已死, 也能够在生前下令,将摄政的权力暂时交给索尔特家的人。直到新的继承人能够坐上王位。

    索尔特家是个大家族, 阿拉斯泰尔家世世代代都会迎娶索尔特家的姑娘为后,利益早就绑死在一起。

    重视血统的奥尔本皇家为防止后嗣效仿威拉德, 没事杀杀自己的兄弟姐妹, 能够暂时交出的摄政权无疑是最后一道屏障。横竖没有直系也有旁系, 甚至某些大家族中都有拥有稀薄皇家血统的人。

    众人眼中, 这场战争无疑是亲王与国王的幽灵在角斗而已。大家都猜到了七八分, 但谁都知道——历史在被记录下前, 向来是任人改写的。

    证据没有曝光, 就没有所谓的“事实”。

    加拉赫·索尔特倘若败北,下一任国王无疑会是亲王本人。而如果加拉赫元帅足够聪明,能杀到殿前,并公布滴水不漏的证据——亲王会被拘禁,加拉赫将摄政到新的王子出现。

    不出意外,他会在公主成年后迎娶公主,亲自确保这一点。

    不会有其他可能。

    ……原本他们是这样想的。

    没有人注视过角落里的黛丽娅公主。她只是个干瘦的小丫头,一个亲王的提线木偶。她的话从来不会一下子超过三句,安静而木讷,甚至不少人私下怀疑过她的智力。

    沉默的棋子,好用的道具。

    可那愚钝的公主正立于王座前,切割jir_ou_那样划开亲人尸体的咽喉。森寒的气势在她身周涌动,天知道她是疯了还是被恶魔附身——棋局好不容易要收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直接掀了棋盘。

    亲王握剑的手在颤抖,先前憋得紫红色的脸开始慢慢变得苍白。

    “你没有资格这样对我说话,黛丽娅。”最初的震惊过后,亲王的语调平静得吓人。“孩子,规矩是规矩,你必须为这些话付出代价。我理解你的痛苦,你只是——”

    可小公主没有就此罢休,她似乎打算把这些年来积攒的语句全部丢向他,像丢出涂满剧毒的刀刃。

    “谮尼在上,您真是无所不知。您说您理解?我可是一直注视着您,舅舅。您的话我一直都在听,整整八年,没有漏过一天。”

    小公主将那把刀在手指间熟练地转着,声音里的笑意愈来愈浓。

    “午饭不合口味少吃了几口,就自以为理解即将饿死的悲苦。养在后院的花突然枯萎,就自以为理解丧失挚爱的绝望。练习挥剑手腕酸痛,就自以为理解终日劳作的疲惫。被锋利的纸页划伤,就自认为理解伤口腐烂的剧痛。”

    “或许您读过无数书本,知晓这些痛苦的因果。但您不会理解的,您只能想象。没人能理解他人的痛苦。我想在这一点上,自知冷酷的理性比自以为是的悲悯要强。”

    “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小聪明外加点疯狂而已,你又懂什么?”亲王冷笑起来,微微抬起手中的剑。

    “捉住她。”他烦躁地向身边的护卫下令。

    “不像您,至少我很清楚‘我永远无法理解’这件事。”小公主同样回以冷笑,随即提高声音。“是时候了!”

    大贵族们早就齐齐挤到了广阔大厅的另一侧,给护卫小队让出战斗空间。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明智无比——小公主的话音刚落,两个身影从空气中缓缓显现,随即架住了扑上前来的护卫。

    身穿ji,ng致盔甲的男人和打扮朴素的女战士的立场十分明显,两人将小公主与亲王隔开,与护卫厮杀成一团,鲜血与碎r_ou_横飞。

    皇家大厅内禁掉了绝大部分攻击魔法,此刻只有最原始的杀戮才能占有一席之地。

    大贵族们当机立断,几乎在同一时间砸开随身携带的魔法首饰,决定用行动自由交换人身安全。各式魔法护盾的光辉瞬间照亮大厅。

    艾尔德里克亲王却没有这么做。

    他仍然牢牢握着手中的剑柄。

    “索尔特,把他弄远点!”安叫道,“这样我没法护住黛丽娅。”

    这次她没有伪装声音。

    小公主缓缓将视线移到安的脸上,眯起眼睛。

    “恐怕要花点时间,殿下。”加拉赫挥开一个守卫。

    索尔特。殿下。

    一时间所有人把目光集中在两人身上。

    安没有犹豫,她再一次扔出皇家敕令。而索尔特毫不犹豫地摸出一块金色晶石,将血涂上——

    另一个阿拉斯泰尔家的徽记腾起。两个徽记在空中旋转,而后分毫不差地交叠在一起。

    可以在皇家大厅内使出的特殊法术,可以在皇家大厅内使用的独特晶石。

    “如果诸位听到了这个。那么我必然已经被艾尔德里克·阿拉斯泰尔所杀。”死去皇帝的声音回荡在大厅。

    安挡在面无表情的黛丽娅面前,长矛刺穿面前护卫的腹部。

    “我在我的身边安置了不少记录用的道具,它们应当足够作为证明。索尔特家族清楚它们的位置。我特此允许,加拉赫·索尔特可无视王族的荣耀,将艾尔德里克亲王暂时囚禁,并举行公开审判。”

    加拉赫的长剑凶狠地劈下,直接将给敌人胸口开了道狭长的血口,鲜血染红了他大半个铠甲。

    亲王长叹一口气。

    自信、放松和骄傲,此刻尽数化为疲惫和落寞。就算是再年轻的人也看得出,面前的人只有愤怒,没有半分悔恨的意思。

    “你们不明白。”他喃喃道,“一群被无聊琐事困住的可怜虫,永远看不到真正的大局。”

    “是啊,我心眼儿可小啦。”安一脚踹开面前的两个护卫,抹了把嘴角的血丝,一字一顿地往外吐着词。“好久不见,亲爱的哥哥。”

    “你是安德莉娅。”亲王语调平平,“……按目前的各种迹象看来,你的确是安德莉娅。”

    安能听到,她身后黛丽娅的呼吸陡然急促。

    “我从坟墓里爬出来了,可惜没法带贝儿一起。”安答道。

    猎矛与华丽的佩剑瞬间相撞,火花四jian。

    艾尔德里克亲王十分聪慧,剑术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安能从那凌厉的攻势中尝到杀意,事情到了现在的地步,亲王已经放弃了按部就班地推进计划,明显打算在绝境中放手一搏。

    “虽然我对此非常不满——可如果你现在住手,说不准还有条活路。”安嘶声说道。

    “很遗憾,对于愚蠢的人,彻底的支配才是正路。父亲的教导没错,女人永远只会坏事。”亲王没有半点住手的打算。

    “殿下!”被护卫有意识地分开,不远处正以一敌十的索尔特边向这边靠,边出声警告。

    安知道他在警告自己什么——现在还不是杀死艾尔德里克的时候。

    她用猎矛抵挡着剑刃,一丝悲凉突然从心底漫出。

    面前男人狰狞的面孔和孩童稚嫩的笑脸慢慢重叠,那笑脸从腐烂的记忆最底层浮上。或许是上天的某种指示——这将是她和这位血亲的最后一面,所以才特地把第一面送到她的眼前。

    【她们真可爱!我可以抱抱她们吗,父亲?】

    【不,那没有意义,艾尔德里克。】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再之后的会面便屈指可数。

    当初的孩子和现在的男人,脸上有着某种微妙相似的落寞。可惜时光早已流逝,隔着无数仇恨、怒火和冷漠,她想他们不会再有挽回的机会。

    猎矛穿过亲王的肩膀。

    “住手吧,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艾尔德里克。”安的语调非常认真。“现在退下,为你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你应该比我更熟悉奥尔本的法律,你知道你还能活。”

    这一次亲王却没有正面回应。

    即使安已经尽力把战斗从黛丽娅身边引离,可就在她悲伤的瞬间,局势突变。艾尔德里克无视伤口,将剑尖直向小公主胸口刺去。

    黛丽娅不仅没有恐惧,反而露出一个略带扭曲的微笑。

    她抬起匕首,猫胡子站在她的肩头,高举起两只脚,明显打算用深渊的力量来协助——

    可艾尔德里克没能再次前进。

    他的剑停在黛丽娅面前几厘米处,小公主直冲对方咽喉而去的利刃也停留在半空。

    猎矛从亲王背后戳进,从他的胸口刺出。角度偏得吓人,却正中心脏。

    华丽的佩剑率先落地,亲王的表情里还带着些许不解。似乎对敌人完全不符合常理的攻击感到意外。

    他张张嘴,最终只在脸上留下痛苦、愤怒和绝望。

    如同有人按下了暂停键,亲王的倒地让武器碰撞声瞬间止息。

    眼看面前的尸体倒在王座边缘,黑红的血洇shi了华丽的地毯。黛丽娅抬眼看向面前的安——

    她抬起匕首,后退了一步。安显然察觉了她的警觉,她动了动因为刁钻攻击而扭伤的肩膀,咬住下唇。

    “殿下……”加拉赫沉默半晌,发出声轻轻的叹息。随即他清清嗓子。

    “艾尔德里克·阿拉斯泰尔已死,但为了揭露他的罪孽,公开审判将如期举行。”

    时间卡得刚刚好,加拉赫的军队成功破开防卫,冲入大厅内。还把自己扣在防护罩里的大贵族们如梦初醒。如同冷水浇入烧热的油锅,一时间皇家大厅的人声整个炸开。

    可这会儿安没有心情关心这个。

    “黛丽娅。”她轻轻唤道。

    她知道对方警惕的原因是什么,并为此发自心底地感到难过。黛丽娅的眼圈微红,但浓浓的警惕里的确还掺杂着一丝没掩饰好的敌意。

    对于黛丽娅来说,自己和艾尔德里克没有本质差别。他们与她都是血亲,但这代表不了任何事。

    “……”黛丽娅没有松开手中的刀刃,“为什么?”

    她的声音有点沙哑:“为什么不让我亲手杀了他?我不明白,您……您是安德莉娅,我听说过您。如果我杀了他,对您的继位更有利。您和母亲的关系已经断了二十多年,按理来说,您——”

    “因为你他妈只有十六岁!”

    安大声咆哮道,激烈的情绪让她的鼻尖发红。

    “什么狗屁按理不按理——你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你脑子里的念头不该是如何杀人!要我站在这里眼看你这么做,我是什么,畜生吗?”

    黛丽娅冷静的面具开始出现裂痕,她的下唇微微颤抖:“作为一个合格的皇家成员。我早晚……”

    “放屁!”

    安将猎矛一扔,直接伸手去抓黛丽娅的手。后者条件反s,he地挥出短刀,可当刀刃划开血r_ou_,温热的血液流出来时,小公主却无法继续了。

    而安活像感受不到这疼痛。

    “这就是亲手伤人的感觉,记着点。”女战士抽抽鼻子,坚定却不显强硬地将黛丽娅拉到大厅正中,索尔特身边。

    此刻大贵族们正视图在有限的活动空间内凑近索尔特,试图在他们心目中新鲜出炉的“摄政王”前好好表现。

    “您应当早日同安德莉娅殿下举办婚礼,然后……”

    “关于威拉德的战争,您打算……”

    “您……”

    没理会那乱成一团的声音,安不耐地拍拍加拉赫元帅的盔甲。“喂索尔特,我得把黛丽娅带到个——”

    她同样没能说完。

    加拉赫·索尔特并没有像他们所想的那样理所应当地拿起权杖,遵循王命,开始整顿这混乱的一切——

    他利落地将长剑刺入面前的地板,并恭敬地半跪下身,向那个朴素的女战士垂下头颅。

    “时间有限,我长话短说。”他说,将头盔取下,露出束好在脑后的汗shi长发。

    “我在此将忠诚献予我的君王,我将守护您直至生命终结。我将成为您的剑,成为您的盾,直言劝谏,永不说谎。自此刻起,我的荣耀与性命全部归于您。”

    而后他压低音量。“殿下,剑。”

    时间的确有限,无数双各怀心思的眼睛正紧盯他们,现在每一秒拖延、每一分泄露的情绪都可能产生变数。安没有发问,她干脆地拔出剑,轻轻触了三次元帅的肩膀。

    “你真的打算吻我的靴子吗?”她同样压低音量,“你看见它们曾经踩过什么。”

    元帅毅然决然地站起来,扯过安相对干净的手。

    “下水道出来后我也没有来得及擦手,野狗先生。”安继续小声说道。

    轻轻吻过对方手背后,加拉赫元帅整个人都是惨白的。

    安勉强笑了笑,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的盔甲。

    “谢了。”她说。

    “接下来是我的命令。”女战士微微抬起头。

    “让诸位失望了,我没有和这家伙结婚的打算。我们彼此看不顺眼。”

    加拉赫微微扭过头去。

    “我也不会有后代这种东西。”

    刚刚还陷入震惊和迷茫之中的贵族们再次炸开锅。

    “奥尔本的下一位继承人已经决定了。”她再次拉住黛丽娅的手,“我将暂时接过王座,直到黛丽娅·阿拉斯泰尔成熟到能接过这个国家。”

    “做为长辈?”小公主用安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问道。

    “不,做为盟友。”安攥紧她的手,“没事了,黛丽娅。”

    小公主一声不吭。

    “没事了。”安又重复了遍。

    终于,她听到了哭声。奥尔本已经定下的下一位皇帝,尚且年幼的公主张开双臂,将脸埋进了安的胸口,开始低声抽泣。

    而十几秒过后,她像个真正的孩子那样,开始放声大哭。

    安揽住对方细弱的肩膀,下巴抵上小公主的头顶,安抚地拍着黛丽娅颤抖的后背。猫胡子顺着她的手爬上,在安的鼻子底下用力抖动两只前脚,拼命指向自己。

    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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