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节
魔星降世 作者:吹云解月
第31节
元音抬起头,望见他一如往常的模样,脸上还噙着一抹笑意,仿佛这只是一场短暂的离别,只是去某个并不遥远的地方。
他方才憋了一路的情绪,突然就像被泄了一道口子的洪水,再也止不住了。
元音蹲在地上,将脑袋深深埋进臂弯里,哭得歇斯底里。
头顶上似乎有人轻叹了口气,敖兴蹲下身子,将手掌盖在他脑袋上,一边温柔地轻拍着,一边安慰道:
“这是我和仙族之间的积怨,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仙帝想找个人替我顶罪罢了,本就不是你的错,你不必愧疚。”
“如…如果当时…我没有…被…抓住,仙…仙君…也不必…担这么大…的罪责。”
他闷在手臂里抽抽噎噎地说道。
敖兴将他的头掰起来,拭去他脸上的泪,失笑地说:
“怎么能哭成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死了呢。”
“仙君……”
“就算那日是别人,我也会救下来的,元音如果当时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会选择救人的,对吗?”
元音点点头。
“所以救人是没有错的。”他将元音眼睫上的泪珠擦去,“被救的人也没有错。”
“我记着你曾经说过的话,强者生来是要保护弱者的。我们元音要答应我,努力做一个好仙。”他放在元音头上的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顿了一下,终究是抽开了。
“我要走了,仙魔有别,也不知下次再见是何时,往后我不能再庇佑你了,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元音刚止住的眼泪好似又要涌出来了。
“好了好了,”敖兴手忙脚乱地抬手替他拭泪,“你可不许再哭了,往后都不许哭了!”
元音拿手背将自己的脸囫囵擦干净,重重点点头。
敖兴转过身,背对着朝他挥了挥手。
元音望着他的背影,那一身傲骨与初见时一样风姿挺拔,纵使如今沧桑巨变,也不能叫它折损分毫。
“仙君!”他忍不住叫出声来。
敖兴转过身。
元音着急上前几步,眼睛紧盯着他,像是要把此生所有执念都化在这一道眼神里。
而他终究还是垂下眼睫,将所有的情绪都藏起来。
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伽蓝香。
“仙君从前说,伽蓝香的花期很短,元音这六百年想了些法子,可以让它们一直开下去,这样仙君以后就可以一直看到了。”
他低着头,不敢看敖兴的反应,颤着手将花递过去。
对面的人接过花,沉默了许久。
“那天从凶兽手上把你救下来之后,就看你一直护着胸前,原来是护着这些花吗?”
元音点点头。
“希望它们,可以一直陪伴着仙君。”
“花期总有限,能陪伴多久?你可不要说大话。”龙君笑着说。
“很久很久。”元音抬头认真地回答道,“我能活多久,它们便能开多久。”
对面的人盯着他,半晌,抬手解开自己腰侧的锦囊。
他拉过元音的手,将锦囊放进他的手心。
元音惊讶地看着他:“仙君不是说过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无事,反正也只送这一次。”他默了一瞬,“若是……”
“罢了,你可别弄丢了。”
敖兴说完便转身走了,匆忙的好似逃跑一般。
若是什么?这句话他终究没说完。
元音送别完的第二日,便请旨前往四海驻守封印了。六千年默然时光,他将自己同龙君的每一点回忆都拿出来反复回味了许多遍。然而他们分别前敖兴这一句未说完的话,他始终未想通。
明明灭灭,叫人藏着一点希望,却始终不敢奢求。
笃!笃!笃!
“元音仙君,元音仙君……”
门外响起敲门声,元音蓦然睁开眼,晃了晃不甚清明的脑袋。
没想到竟靠着桌腿睡过去了。
元音站起身来,将身上的衣褶抚平,打开了门。
“怎么了?”
通报的小童恭敬地鞠了一躬。
“白泽仙君说查到了一些东西,叫您过去看看,此刻正在偏殿里等着您呢。”
元音点点头,示意那小童引路,顺手将静堂的门扉带上。
吱呀~厚重的岁月又被沉沉地关上了。
白泽正席地坐在殿中央的地上,引路的小童走进来,见这位顶尊贵的仙君就这么随随便便坐在了地上,一时尴尬至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脸上的表情登时便垮了。
“你先下去吧,我同白泽仙君有事情商议。”
小童急匆匆地行了礼退下。
“喏,你看看这个。”
白泽将手中的书册递给元音,生怕他找不着似的,还特地指了指某一处。
“照书上所说,龙族身上自成年后便携有龙芯,龙芯之中便有元灵心血这一道。只是这龙芯究竟是什么东西,长得什么样子,却不见记载,这叫我们怎么找?”元音问道。
“你过来前,我问过掌事,他也说不清楚,只说此物是龙族辨别身份的东西,若非同族的人,想必轻易不会拿出来示众。不过当年敖兴是在灵朗之境中坐化的,你说这龙芯会不会还在灵朗之境中?”
“灵朗之境自成一道屏障,若非有一定修为难以出入,若是当时真的掉在里头,说不定我们现在还有机会找到。”
“若真是如此,倒是得进一趟灵朗之境了。等龙族太子回来之后,问清楚那东西的模样再做打算吧?”
“嗯,那就等等他。”
白泽说完,抬头看了元音一眼,甚是犹豫地问道:
“你……可还好?”
元音摇摇头。
“都是万年前的旧事了,我没事。”
夜沉如水,月亮挂在梢头。
“怎么突然想着逛逛东海了?”
“我还从未好好看过东海,我记得…你重回天庭之后,也没有好好逛过东海吧?索性我们两个做个伴,今日欣赏一番这良辰美景。”
元音惊恐地摆摆手:“别别别,我同仙君可不敢说什么作伴的话。”
白泽斜睨了他一眼。
元音笑着凑近他,打趣道:
“若是让小殿下知道你同我共赏这良辰美景,怕不是就算你现出真身驮着他绕整个仙界走一圈,他都不会原谅你吧?”
白泽默不作答,只是咧着的嘴角到底是藏不住地张扬开来。
“又不是真的为了看这劳什子的风景。”白泽看了他一眼,“瞧着你今日的神色不对,怕你心中抑郁无处排解,所以陪你出来散散心。”
元音怔了一下。
“我表现得如此明显吗?”
“但凡和龙族扯上点关系的,哪件事你能真正心平气和的?”
“是了,”元音低着头苦笑了下,“说到底……还是逃不脱执念二字。”
“你自己的事情,心中有自己的思量,外人道不清其中的纠葛,我也不擅自劝你放下。只是元音,不要太难为了自己。”
元音抬眼望向远处,东海的海面闪着粼粼波光,如同暴雨初停的那个夜晚,他与龙君就站在这里望着海面。
那时候,自己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看这一片景色的呢?
“其实放不放下的,有什么区别呢?他已……再坏也坏不过如今这样了。”
元音叹了口气。
“我们这些人,活得久了,一万年和十万年,又有什么不同呢?我以前镇守封印的时候,时常觉得时光难捱,有时候一刻一刻怎么的也走不到头。后来回了天庭,才发觉真是快啊,也不知是怎么过的,两万年就这么过去了。我就在想,如果连我有一天也忘记了他,那这世上还有谁记得,又会记得多久呢?”
白泽默默地听着,没有回话。
“你同我说要去灵朗之境的时候,我还真的生出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想着他会不会就在里头,专等着我们进去时吓我们一大跳。”元音笑了笑,“他这个人啊……以前总爱开玩笑。”
“不过就算真把我吓坏了也没关系,他如果还能活着,怎么样都是好的。”
“元音……”
“你不必宽慰我,”元音打断白泽,“我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不会真抱着什么希望。”
他曾经也贪心过,希望能与龙君朝昔相伴,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离那个人更近一些。
再后来,他所求的不过是那人一世昌平,纵然隔着三界的道法殊途,也希望能在某个偶然的时候,还有再次相遇的机缘。
到最后,光y万年,百转千回,他也从当初的小神仙变成了他人口中的老神仙,心中再无勇气有任何肖想,午时梦醒,只盼天命庇佑,那人能有机会入得轮回,于三千凡世中有自己的世道繁华。
他的长生宿命里,终究不会再和这个人有任何关联了。
“天机姻缘,向来最难参透。有了几分的缘分得遇良人,就是了不得的运气了。再有福气的,能得心上人交付真心,两厢情愿,已是万人中难得的一个。再往后,还要看世道看机缘,看天意叫不叫你们圆满。仙君,你能和小殿下有这样的缘分,可要好好珍惜啊……”
元音低着头,仿佛只是在和自己说话:
“对我来说,他就像万里外的星辰,本是遥不可及的,可是有一天,竟能够倒映进我东海的碧波里,让我有机会能够触及到,已经叫我满足了。况且,我于他来说……或许还是有一些特殊的吧。”元音抬起手,放在心口的位置上,手指轻抚衣下被压出的纹理,他把锦囊放在最贴近心脏的地方,仿佛这样便能时时刻刻感受到那人的存在。
何止是一些特殊啊……白泽望了元音一眼心里想到,或许比你自己所想的分量要重上许多。
他别过头眼神顺着东海飘向远方,可惜了世事无常,再也没有人能说得清,敖兴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
你是我心上之血,魂灵之光
仙界当时可远不如今时这般太平,也不知是触了哪一方的灵泽,三界中每隔个三年五载,总要孕一只凶兽出来作乱。这些作乱的凶兽里,自然有一大半是归了白泽来封印,剩下的一小半,大都是这位敖兴仙君负责收服的。
白泽和这些小辈们鲜少来往,勉勉强强也只能算个点头之交,而这位敖兴,大概因为时常被仙帝召到凌霄殿中一起议事,因此算是点头点得较多的一位。
他犹记得龙君堕身成魔的消息刚传出来不久,敖兴就上了他的起云山,在他殿上堆了一堆不知从哪寻来的奇珍异石,他都怀疑他是不是将整个四海都掏空了。
往常见到,虽捏着长晚辈间的虚礼,敖兴也只不过是躬身作个揖了事,那天在大殿见着他,却是跪下去,端端正正朝他行了个大礼。
叫他心里都不自觉咯噔了下。
他原本以为他是来说自己受罚的事情,没想到开口提的,却是他救下的那位新飞升的小仙。
“如今闹出这般风波,不知他那样的性子在仙族还有没有办法安然立足。我走之后,仙帝必定震怒,今后也护佑不到他了,我思来想去,若有朝一日仙帝真的要迁怒于他,恐怕这仙族里,也就只有白泽仙君能保他一把了。”
“我这几日一直在想,能用什么来同您讨这个恩典,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来。可我在仙界能呆的时日不多了,要是再犹豫下去,恐怕再生出什么变故。只好腆着脸,贸然来求仙君了。”
白泽歪着脑袋,心里头有些疑惑。他那时可不比如今,于风月之事上尚未开窍,只觉得他对这位新飞升的小仙上心得有几分奇怪。
不过人家既然如此郑重地给他行了大礼,这点小事倒也就顺口应允了。
但他终究也没怎么将此事太过放在心上,直到某一日,仙帝将他请去了凌霄殿,同他提起了敖兴的事情。
剔仙骨,除仙籍,可不是随口说说就能做的,是要受三十六道鞭刑的。这三十六道鞭刑好巧不巧,就是他这位三界里最老的老神兽来行刑的。
“敖兴如今执意要走,仙族闹出这等事情来,实在是丢尽了脸面。”
白泽轻呷了一口温茶,沉默不语。
“那个元音,不晓得有什么本事,竟能叫他舍了身份也要保下来。哼,以为这样就能保得住吗?”
白泽这才抬起头,望着殿上的人眯起了眼睛。
“起云山几万年了也没个值守的人,或者……把那个元音安排到我起云山去吧。”白泽说。
仙帝颇为惊讶地看向他,眼神中带着几分考究。
片刻后,他笑了笑,状似无意地问道:
“白泽仙君也认识这个新飞升的小仙?”
白泽笑着别开眼。
“不过是听说他乃长生龟一族的,有些好奇罢了。长生龟倒是个挺稀奇的种族,不晓得我活得久,还是他能活得久?”
“白泽仙君说笑了,您享得是日月同寿,岂是他一个小仙能比拟的?”
“仙君若是想要个值守的人,我明天着人给你挑个ji,ng明点的。”
白泽摇摇头。
“还是算了,想想怪吵的,我一个人住惯了。”
至此白泽才明白过来,为何敖兴要如此郑重其事来求他。看来仙帝这次是真的动怒了,一个刚刚飞升的小仙搅得仙界两大神官两败俱伤,还逼得上古龙族都要堕身成魔,照着仙帝的这种性子,怕是没这么容易就平息心中的怒火。
然而他在这仙族,向来不伸手管这些事。他当初入起云山的时候就已经同仙帝定好了规矩,不入仙籍,不奉仙族,既然如此,也断没有cha手人家内部事务的道理。
白泽的手轻轻地在桌子上敲着。
既然答应了人家要护着这位小仙,就少不得得想想法子了。只是长生龟一族,千年万年的寿元,这得护多久?
白泽感觉头有些疼。
他正头疼的时候,元音便自己找上门来了。
那时互不相识,对元音的印象不过是捅出的这个大篓子,见着了真人,却觉得这小仙和想象中的有些不同。
倒真不像个能翻云覆雨的主儿,跪在殿下的时候,还显得有几分可怜。
唉,白泽叹了口气,哪儿能想到是如今这般。
四海众生都由他来守着了,倒是多年都不再见到他有当初那般的神色了。
害怕,却又义无反顾。
他践守着对敖兴的诺言,本以为让元音去守御四海封印乃是个两全的法子,如今倒不知自己是对是错了。
“上次被你救回的那位龙君,听闻一身的修为都被抽走了,也不知青竹将他困住的这一百年对他做了什么,如今连灵台也不甚清明。我想着……既然此次我们有求于人家,倒不妨想个法子帮帮这位龙君,若是敖真届时真的认出你来,好歹欠着这么个人情,他也不至于太难为咱们。”
白泽听完点点头。
“估计是关得太久失了智,你这一身伤刚好就莫要出手了,带我去看看吧。”
白泽随人进了魔君的寝殿,一眼瞧见躺在床上吊着半口气的人。
随侍的人上前一步走到塌边,小心地碰了碰床上的人。
“魔君,白泽仙君来了。”
床上的人睁开眼,双眼却是呆滞无神,没有半点生气。白泽禁不住皱了眉,也上前一步靠近他,伸手在他额上一碰。
随侍的小童刚准备吃惊,他便撤了手,对着他说道:
“你叫元音仙君替我在外边守着,未得我令任何人不得妄入。”
小童迟疑了下,低头道了声“是”,心中也不由紧张起来,加快了步伐走出寝殿,临跨出殿门的时候还随手为他们关上了门。
元音在外头倒是不紧张,心知此事于白泽来说还算简单,因此坐在寝殿外的廊上,也不大用心地等着。
半个时辰方过,就瞧见不远处匆匆走来几人,为首的可不就是敖真?他登时站了起来,心里有些意外,面上倒是什么神色也没露,只站在那里朝他问道: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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