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节
怪物 作者:闲晏
第7节
一种不祥的感觉在陆云罹心底蔓延开来。
他不喜欢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孩子,这也是他在谢知安一开始提出疑问时发火的原因。就连方才说的相信,某种程度也只是为了与张建国产生共鸣,让他能告诉自己真相。
这个腐朽的的世界,如果连孩子都会无情至此,那真的是……
太残酷了。
“琦琦那段时间的ji,ng神状态非常不好,我和阿慧就一直陪着她,想办法让她放松下来。就在琦琦身上的伤疤痊愈,一切都看似要过去的时候,意外就这么发生了。”
“我很喜欢小孩子,所以我才会答应那家补习机构,做小升初阶段的专业教学顾问。可是我没想到,他们会专门那这件事情来嘲笑琦琦,说琦琦是个小□□……他们很清楚琦琦遭遇了什么,可是他们选择了视而不见。你说,我怎么不恨他们呢?”
张建国说到这里以后便不再说下去了,再多说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转头看着审讯室的单侧玻璃,沉默了许久以后,解脱般的吐了一口气:“我不后悔杀人,至少我……给自己了一个交代。”
关于仇恨,关于绝望的交代。
这结局看起来一点也不美好,却足以让他感天谢地。
“哎……”
在房间里一片静默之时,谢知安上前将手中刚刚记录好的审讯记录递到了张建国手中,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对于这上面的记录还有什么疑问吗?”
张建国垂眼看了审讯记录一会儿,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哼笑。
“那两个孩子……我想杀死他们,可我……更想让他们在体验绝望后重生。”
“可惜了,他们只体验到了绝望。”
第12章 过幕
这头收拾清楚了张建国,陆云罹将整理记录的事儿一股脑丢给白秋之后,客客气气的揪着谢知安的衣领把他带去了特别调查组的小隔间。
这小隔间是陆云罹成了特别调查组的组长以后才专门隔出来的。
特别调查组这群人吧,就是领和别人差不多的工资,干最苦最累的活儿。有的时候忙起来,能几天几夜的睡不了觉,守在警局和艺高人胆大的犯罪嫌疑人们周旋。
为了降低调查组的猝死率,向来体贴下属的好领导陆云罹去建材市场买了几块三合板,叮叮咣咣半个小时不到就在这里围了个隔间,顺便在里面丢了一张不知道什么年代的遗留产物——一条腿快瘸了的简易床。
往上去一躺,‘呲呀’一声,就像是老人们傍晚休息提的收音机里发出的二胡声,渗的人牙疼。
谢知安垂眼看着自己的脚尖,陆云罹则是熟练地坐在了床边,顺便伸脚踢了一下用于支撑床腿的砖头,防止自己一屁股墩儿坐在地上。
“谢大少爷,咱明人不说暗话,您是打算这事儿掺和完就走,还是真打算在调查组扎根了?”
陆云罹很清楚自己不能和这位大少爷搁这儿打太极,因为他目前也摸不准这位的底细。倒不如问的直白一点,营造出一个心无城府、敢说敢恨的人民警察形象来得方便。
“我不知道。”
兴许是被陆云罹的这种莽夫ji,ng神感动了,谢知安规规矩矩的坐在了小隔间里唯一的一个板凳上,两只手并拢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微微抬眼看向陆云罹,一副乖巧等待接下来问话的模样。
在一旁等了一分钟也没能等到谢知安主动放出个屁,陆云罹觉得自己还是得去加强一下心理素质教育。
否则一天老想着一枪把这小子崩了。
对于谢知安硬要进调查组这件事儿吧,陆云罹着实是想不明白。谢家本来背景就泛红,虽说近几十年来,这一家子逐渐脱离了政界,但祖祖辈辈的名望在那里。不论放在哪儿,都只有谢家人给别人脸色,没有别人给谢家人面子的说法。
退一万步讲,谢知安要进警察局,那也得往楼上走,混在二楼跟着调查组的人待一起?图什么?
“你知道调查组是做什么的吗?”
“知道。”谢知安想了想这才接着说道:“去年上半年北城的特大反黑案件是你们处理的,处理结果受到上层的高度关注和赞扬。”
“哦对,那事儿。”
陆云罹大腿一拍,弯下腰在床底下扒拉了一个积满灰的纸箱子出来,从一堆锅碗瓢盆里翻出一个用塑料纸包装的好好的锦旗,递给了谢知安。
“高度赞扬?包了医药费,事后送了我们组一面锦旗,确实是高度赞扬。”
“医药费?”谢知安抱着那面锦旗,疑惑的歪了歪脑袋:“不是说没有人员伤亡吗?”
“报纸上说的你也信?”懒得和这大少爷废话,陆云罹拉开了自己的外套拉链,脱了羊毛衫又脱了衬衣,一件一件剥洋葱似的将自己的r_ou_体从防寒装备中解救出来,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问谢知安:“你说是我命大,还是他们的手不稳?”
陆云罹的身材很好,属于长期锻炼才会有的健气类型。然而就在他的胸口处,却有着碗大的一处伤疤,张牙舞爪的盘旋在他原本光滑的皮肤上,十分刺眼。
“说实话,这玩意儿从r_ou_里cha过去的时候,还是挺疼的。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能受得住吗?凡事做之前先想想,别一时冲动把自己赔进去。”
谢知安一言不发的看着陆云罹身上的伤口,许久以后,就在陆云罹冷的快要打哆嗦的时候,他幅度极小的摇了摇头:“受不受得住,那也得让我见过以后,才知道。”
“……”
谢知安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沮丧,还带着一点点……委屈?
不等陆云罹琢磨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谢知安便捡起来方才被陆云罹随手丢到床沿,目前躺在地上的外套捡起来递给了他:“把衣服穿上吧,不冷吗?”
“陆队,我和你说个事儿,咱以后能不和封医生打交道吗?我真的……”
组里的人平日里大大咧咧习惯了,敲门之类的礼貌性仪式一般是不会做的。
因而好不容易从自己老妈和封燕飞的魔爪下逃出来的白秋,一脚又踩进了另一处沼泽地。
白秋和里面满脸写着不爽,穿衣服穿了一半,还露着八块牛排的领导对视了三秒。又不怕死的转头看了一眼衣衫整洁坐在角落的谢知安。
见谢知安冲自己点了点头,白秋也机械性的回了个招呼。
“那……你们记得把小太阳打开,别冻着啊……”
终于把自己的脑袋从卡死状态拯救过来的白秋说了一句自认为缓解气氛的话,一步一赔笑的退了出去。
一出门就给了自己乱来的右手一巴掌。
让你瞎开门!让你不敲门!
“小白这是怎么了?”
拿资料回来的邱明远看着白秋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不解的问道。
“哎……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
白秋幽怨的抬眼看了邱明远一会儿,用哀怨的戏腔唱了一句,翘着兰花指飘走了。
不明真相的邱明远:???
屋子里总算安安稳稳的把衣服穿好的陆云罹起身拉了拉自己的老胳膊老腿,语气又恢复到了平日里的那种满不在乎。
“你要是想好了,改日咱来签个免责合约。我同意你进调查组,但是你的死活与我无关,一切后果责任自负。”
“别说我不讲道理,你要是真出点什么事儿,我们这小庙真是担当不起,毕竟我还计划着这几年结婚生孩子呢,你可别让我美梦成空了。”
“好。”谢知安站起来冲着陆云罹鞠了一躬:“谢谢。”
“别谢我,谢了我也不对你负责的。”
一把拉开小隔间的门,门外的咖啡味就一股脑的扑了进来,这几日连续加班办公室全靠咖啡续命,也是有些可怜。
邱明远抱着一叠资料,若有所思的看着与自己面对面的陆云罹,品了品方才白秋说的话,和自己隐约听到的‘不负责’言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我去你妈的,想什么呢?是不是碰见白秋了?那疯丫头人呢?”
“有本事别杀人灭口啊,敢作敢当啊小兄弟。”
陆云罹:……这还真是久违了的小兄弟称号。
“……”
一个个人民警察脑袋里面都装的是些什么玛丽苏废料?!
第13章 无医(一)
“你说这谢知安怎么想的?都半个月了,连警察局来都没来过一次。”
“……”
“那这敢情好啊,少了个大麻烦。”
“……”
“而且顾局说给加薪,我这算不算是没活干还有额外工资?怎么感觉自己赚翻了?”
什么都没听懂的拆拆蹲坐在小圆墩沙发上,大爪子下面踩着一条被自己撕烂的花裤衩。抬头用清澈无知的大眼睛看着陆云罹,心虚的‘嗷呜’了一声。
陆云罹手里拿着一包未拆封的狗狗零食,高深莫测的和拆拆对视了一会儿:“人家别人家的阿拉斯加都是拆沙发,你为什么每次都撕我的裤衩子,这样下去我真的要光屁股出门了。”
兴许是陆云罹的这个问题太难以回答了,拆拆摆摆头,一俯身跳下了沙发,颠儿颠儿的去吃自己食盆里饭食去了。
而原本就蹲在那里舔盘子的折折见拆拆过来,直接直起身子给了拆拆一爪子,随即被反应慢半拍的拆拆舔了一身狗粮味儿的口水,气的毛都炸了起来。
形单影只坐在沙发上的陆某人悲凉的拆开零食包装,尝了一口传说中很好吃的狗粮,默默地去洗手间漱口了。
“今晨十点二十分,龙首区金龙购物中心发生一起跳楼事件,本台记者了解到,在事件发生现场,一男子通过金龙商场直梯到达顶楼后,翻越栏杆,一跃而下。目前到场的民警们已经封锁现场,并阻止围观路人拍照。”
“此次发生跳楼事件已经是金龙购物中心今年发生的第二起类似事件,面对这样的安全隐患,金龙购物中心是否应该封锁好天台,从而减少这类事件发生呢?稍后请关注本台记者的跟踪报道。”
横躺在沙发上玩着手机的陆云罹听到这条报道以后,将余光分到电视上看了一眼。
金龙购物中心是前年正式开业的,集购物、餐饮、娱乐等项目于一体,迅速的发展带动龙首区成为北城的第三大商业区。
因为其周围人流量众多,先有农民工维权坐在二十三楼顶端意欲跳楼;后有学生失足坠楼。金龙在成为商业中心的同时,也成为了出名的跳楼地。
甚至有网友戏称:“平日里都不敢从金龙的楼下经过,多亏了有地下通道。”
在电视播报的画面中,密密麻麻的人群围在警戒线外,兴奋地举起手机想要拍些什么,作为自己发朋友圈炫耀的资本;民警们则是大声的维持着周围的秩序,并让人用红布盖住了那名男子的尸体,然而这依然无法拯救商场门口几乎堵塞的道路。
那宛如一群食腐动物围绕着腐烂物的场景让陆云罹的眉毛狠狠地皱了一下,手下的游戏人物也因为他的c,ao作失误被敌方杀死,没好气的将游戏机扔到了一侧,陆云罹低声骂了一句:“c,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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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去当警察那阵子,陆云罹整日里还会旷工去别的地方喝酒玩乐,根本没把这个职业当回事儿——反正也没人管得住他。
那天照旧约了一群朋友出去浪荡,中途换场子的时候,一群人吵吵闹闹的出了会馆的玻璃门,却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惊呼。
“有人跳楼!”
那时候已经喝的半醉了的陆云罹搞笑似的想起了自己是个名义上的警察,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那是一个长发的漂亮姑娘,穿着会馆的服务装坐在顶楼的栏杆上,双眼无神的看着楼下。瘦弱的身子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单薄,就好似随便来一阵风就会把她带走一样。
“哟,二少这是履行职责呢?”满身酒气的陈锋一只手搭在陆云罹的,看着上面的姑娘吹了个口哨:“这不宁语吗?多大的事儿这么想不开?”
“什么?”
原本还燥热的酒劲被陆云罹这清醒的几乎冷漠的声音一激,陈锋立刻站直了身子,狠狠地皱了一下眉。
怎么忘了这祖宗现在挂着个警察的头衔!
陆家老二性格本来就有点y晴不定,这万一想管可怎么办?
看着犹豫不决的陈锋,陆云罹的声音又低了几分:“说。”
“就是……这丫头是会馆里的服务员,听说是母亲重病,没办法才来的。上周罗家老四……就是那个罗伊,这边圈子里都叫他金枪小霸王,你可能都不知道这个人。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让宁语陪他们几个玩s,姑娘不愿意,结果几个人就把姑娘给轮了,还拍了照。”陈锋挠了挠头,继续说道:“这事儿我也看不惯,这种事不就讲个你情我愿……”
“说重点。”
陆云罹的语气里已经带了明显的不耐烦。
“这周那些照片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传了出来,就好多人找这姑娘,姑娘不愿意就问她是不是瞧不起人,挨打挨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会馆的管理层也没法管,估摸着就这事儿……”
“陆二少!好久不见。”
说曹c,ao曹c,ao到,这头陆云罹脸正黑的和锅底一样,罗伊就怀里搂着个衣着暴露的女子走了出来,还冲着陆云罹鞠了一躬,随即抬头看向了顶楼。
“哎呀,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挑这时候跳楼,哎!你跳不跳啊?耽误了陆二少的时间,你赔得起吗?”
“罗伊!”
陈锋冲着罗伊使了个眼色,想让他住嘴,只是没想到,罗伊的那群狐朋狗友却跟着起哄了起来。
“要跳快跳啊,坐在那里干什么?”
“跳啊~”
坐在楼层边缘的宁语听着那些残忍的起哄声,眼球微微转动,和下面的陆云罹对上了视线。
陆云罹死死地看着她,摇了摇头。
——别跳,这世界虽然很糟,但你还这么年轻,再多看一点吧。
似乎是感受到陆云罹的担忧,宁语突然笑了起来。
如同深夜中的ji,ng魅,她张开了双臂,原本披在身上的白纱被夜风吹着飘了下去,而她也像一只追随美丽的蝴蝶一般,一跃而下。
陆云罹的身子下意识的动了一下,像是想要去接住坠落的那人,却被身边的陈锋猛的拉住了手臂:“你疯了!这么过去你会出事的!”
落地声响起的一瞬间,陆云罹脑海中的所有声音都被无限放大,他听到罗伊那群人吹起了口哨,甚至有人欢呼了出来。
那姑娘还温热着的血就像爆裂的充水气球,猛地炸开,jian到了陆云罹的身上,染红了他的衣服。
有人急忙拿着毛巾过来给他擦拭脸上的血迹,而陆云罹的眼中却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云罹,我不求你做个好人,也不求你维护正义,但你给我做个人。”
当初顾局给自己别上警徽时,曾经语重心长的说了这句话,而那时候的陆云罹只是笑了一声。
“我有胳膊有腿,怎么不算个人了。”
直到这一瞬间,陆云罹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意识回归的那一瞬间,他转动了一下脖子,看着站在自己身侧挂着一脸谄媚笑容的罗伊,低声问道:“罗伊?”
“哎,是我。”
惊奇于陆云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但向来爱面子的罗伊还是努力把那股子惊讶压了下去,挺了挺胸膛用余光扫了周围人一眼:看,陆家二少都认识我!
“呵。”
陆云罹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转身离开了这所会馆,留下了正企图炫耀的罗伊,和脸色大变的陈锋。
陈锋看着陆云罹逐渐坚定起来的步伐,他突然有一种预感:圈子里的这群二世祖们的好日子,恐怕是到头了。
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罗伊一眼,陈峰本也想这么潇洒的走了,不管这一烂摊子事儿,但最终还是没忍住,一拳头朝着罗伊的脸上招呼了过去。
“c,ao你妈的狗东西,害死老子!”
出了会馆的陆云罹坐在车里抽了根烟,于烟雾中看着眼前越来越扭曲,彷佛变成了地狱入口的会馆,心中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念之间,沉淀了下来。
他掏出手机将某个被自己拉黑的号码放了出来,点击了拨打电话。
“喂?”
那头的人好像已经睡了,声音懒洋洋的,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
“你之前说教我那些东西,还算数吗?”
“啊?啥?哎哟,陆云罹啊!”那头的人冷笑了一声:“您可算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了啊?”
“还算数吗?”
“大半夜你抽什么疯,现在凌晨一点了……”
“我想当警察。”
“……”
“我可以吗?”
电话那头的沉默让陆云罹感到了一瞬的不安,但它还是问出了自己心中的话。
“可以啊,咱局子朝九晚五,明儿先给我准时上个班看看。”
“嗯,谢谢明远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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