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明月作品集第11部分阅读
沧海明月作品集 作者:肉书屋
沧海明月作品集第11部分阅读
。”在城外冷月照耀的荒冈上,那熟悉的声音冷冷道。
声音中没有愤恨,没有火气,甚至也没有讥讽,一如她最初在云蓬客栈被捕时听到的声音——那是完完全全没有任何感情因素的声音!她突然遍体寒意。
“你逃跑了。”铁面神捕霍然回头,一字一顿地道,与钢铁相映的脸上有一种难言的森然肃杀之色,衬着他冷漠严厉的目光,更是叫人心寒。
厉思寒不由止住了脚步。这一次在他的目光中,她再也无法坦然直视,默默低下了头。
铁面神捕从冈上跃下,还未落地,扬手就给了她重重一记耳光!他下手真重,厉思寒被打得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嘴角沁出了血丝。但这一次她居然什么也不说,只默默抬手拭去了嘴角的血迹。
“铮”地一声,只听腕上一阵轻响,一条精铁打制的镣铐已铐住了她的右手,而另一头却铐在铁面神捕的左手上。
“跟我走!”又一声冷冷的吩咐。
厉思寒知道,她已失去了他对她的仅有的信任。
她突然觉得有些后悔。
这几日行来,他们已不走官道,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一般都在荒郊野外行走。一路上他们没再说话,而厉思寒似乎也沉默了许多,只乖乖跟着,不再象往日那样多嘴多舌。
一日傍晚,正走在一片旷野之中,突地天空阴云四合,狂风大作。举目四望,只见旷野一片,连棵大树都没有。一道耀眼的闪电从空中划过,尘土味的空气中湿湿的。
要下雨了么?可这里,连个躲雨的地方也没有啊!
正当她做了被淋成落汤鸡的准备时,突然只觉头上一黑——仰头看去,只见那黑色的斗篷已在她头顶上。就在同时,豆大的雨点打了下来。
厉思寒愕然回头,只见身边的铁面神捕站在雨中,而他身上的斗篷已遮在她肩头。她心中一热,忙过去把斗篷拉在他身上。可她个头不高,头顶才堪堪过他的肩膀,再怎么踮脚也够不着他的头顶。
铁面神捕没说什么,只摇摇头,又顺手把刚披上肩的斗篷拉了过去。
厉思寒心头一阵无名的怒火涌起,一扬手,揭掉了自己肩上的斗篷,就这样站在雨中仰头看着他:“我不要人同情我!你不盖的话,我也不盖!”
这几天来,她第一次理直气壮地直视着他。
铁面神捕似乎有些意外,俯视着她,眼中带了些探究的意味。突然一伸手,一股气流激动地上的斗篷,斗篷竟自落入他手中。
“擒龙功!”厉思寒吓了一跳,不由失声——这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奇武学,居然真的有人会?!语音未落,只觉头顶又一暗,仰头望去,只见斗篷的一半张开在她的头顶。
两人选了一处挡风的高地坐下,都没说话。
她蹲在那块石头上,仰头看着铁面神捕,突地问:“还在为我的逃跑生气?”
“没有。”铁面神捕并不看她,淡淡回答,“没有犯人会不想逃的,我为什么生气?”
厉思寒狡黠地笑了:“你说谎了!我知道你很生气。”她叹了口气,轻轻道:“其实本来我也不想逃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嘛,我是知道江湖规矩的——可…可如果我死了,那更没人去救十一位义兄了。”
她抬头看了看铁面神捕,发觉他并没有不耐烦,也没有让她闭嘴的意思,又说了下去:“本来我特别恨你,恨不得你立刻去死,因为你抓了我哥哥们,现在一想起来我还是很恨你——不过……凭良心说,你是我在官府里遇见的第二个好人。唉……如果所有朝廷里的人都象你和朱屹之,也许我也就不会去当女盗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密集的雨帘。
外边的风雨丝毫没有小的迹象,可天已渐渐黑了下来。厉思寒躲在斗篷下,感觉他们就像是顶着一片叶子行走再荒野里的蚂蚁,心中不由自主地漾满了暖意。
静默中,她忍不住问:“你也有亲人吗?要是他们也犯法,你会抓他们么?你会忍心看他们上法场么?”
她一直仰着头,期待他回答,可他仍是不说话。
厉思寒自觉没意思,便不再多话,自己拣了根枯枝在地上写写划划。
四周只听得一片风雨声,荒野里漆黑的一片。
“我没亲人。”蓦地他开口道,语音中竟带了一丝难掩的苦涩。
厉思寒吓了一跳,手中的枯枝一下子断成两截。“那……你总有朋友、兄弟吧?”她不死心地问,“如果他们犯了法呢?”
“也没有。”同样淡然的语声。
厉思寒怔了一下,大着胆子继续问:“那你……总有老婆或者女人吧?”
还是没有回答。她侧头,只见他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
厉思寒气馁,忍不住问:“那你有什么?”
铁面神捕似乎想了很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敌人。”
——不错!他铁面无私,办案无数,更得罪了不少黑道枭雄、官府败类,十几年来树敌无数,连他自己也数不清有多少人要取他颈上人头了。
厉思寒看着他,愕然:“你……你做了这么多大事,衣食起居依然如此朴素,唯一赢来的就是无数的仇敌——那你、你究竟为了什么,才……”
铁面神捕似乎不愿多说,目光犹自望向无边的夜色,过了一会才道:“那你为了什么才会去做盗贼的?”
厉思寒不防他有这一句,怔了一下,随即道:“我小时候是孤儿,处处受人打骂……那时我就想,以后我长大了一定要让天下的穷百姓都有饭吃,有衣穿。”
她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可是……我不会赚钱,只有当强盗了。”
铁面神捕沉默了片刻,突然道:“其实我也知道,你把所盗的一百多万两白银全数散发给了百姓,自己只取了日常用度的份额——据说那一次两广的瘟疫,因为你的缘故,至少少死了上万的百姓。”
他第一次把目光从雨中收回,静默地看着她。
厉思寒颇为得意地笑了,抓了抓脑袋:“啊……连你也知道?”
“但是无论如何,贼就是贼,犯了法,就该问罪。”顿了顿,铁面神捕的语气转为极其严厉,“刑法公正是天下之本,无论是谁犯了法,都一样要付出代价!”
厉思寒惊讶地抬头看他,第一次听到他的语气如此激动。
厉思寒等他说下去,因为能听他说话的机会实在不多。可他却意外地止住了。她等了很久,也没有再听到他说下面的话。
他的谈话,就如同他的行事,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谁也捉摸不定。
到了下半夜,雨渐渐小了下来,月亮也渐渐从云中探出头来。
铁面神捕起身,拣了一些枯枝,一条条剥去外面湿了的树皮,堆成一堆点上了火。斗篷在火上烘着,一只飞过的鸟儿被他击落,用树枝串了在火上烤着。
厉思寒的手被铐着,无论他做什么都被拖来拖去,可不知怎地,她心中反而有一种很安全的感觉——是啊,和他铐在一起,总比被关在泉州府那个监牢里好多了。
至少,眼前这个人是孤男寡女独处时也做坏不乱的柳下惠。
鸟儿烤熟了,铁面神捕撕成两片,随手递给她一半,居然还是较大的那一半。厉思寒并不是小气的人,可若他给她的是小的那一半,她还是会很生气的——天知道她为什么变得斤斤计较起来,而且她是没有任何资格斤斤计较的。
“嗯,你烤得很好!比京师口味堂里的大师傅还行呢!”厉思寒一边大口啃,一边忍不住夸奖,只吃得油光满面。
铁面神捕淡淡笑了笑:“那是因为你饿了。”
厉思寒不由呆住——他笑了!虽然那只不过是无意的淡然一笑,还是让她震撼不小。
——也许与别的黑道同行一样,她从未想过铁面神捕会笑吧?
她正待说什么,突然铁面神捕面色一变,手一扬,掀起了那件斗篷,同时脚下一铲,踢起一片土,已熄灭了那堆火。她只觉右手一紧,一下子被拉到了他身边的斗篷之下。
“四周有人围上来。”她听得耳边他用传音入密道,“不准乱动,否则我立时杀了你!”
这时,只听半空一声极轻的声音,厉思寒只觉身边黑影一动,铁面神捕已快速无伦地出手夹住了一只射到的短箭。其时箭只离她半尺,吓得她一身冷汗。
突然,似乎周围狂风暴雨之声大作!
“快卧倒!”铁面神捕一声短喝,已反手拉住她往下滚去。厉思寒也明白,这不是风雨声,是无数的暗器!她不再犹豫,与他一起贴地急滚开来。
铁面神捕用左手拉着她,把她护在怀中,右手中的斗篷注入了真气,护住了周身。
在这一刹间,她忽然想到:如果此时下手杀伤铁面神捕,就有机会逃了!这种机会可是千载难逢的!——她在他怀中,她的肩膀就靠在他的心口上,在贴地的急滚中,她甚至可以感到他有力的心跳。只要她一伸手……
她不甘心死,因为她认为自己是无罪的!而且她的十一位哥哥……
求生的欲望油然而起,令她再也无法控制地想对身边的人下手!
“不,我不杀他。只是让他受伤……这样,我就可以……”这个念头在一刹间冒了出来,她在一串的贴地急滚中,不由自主地缓缓把左手从他怀中抽出,准备一掌拍出去。
“你干什么!”一声断喝,一只有力的手立刻扣住了她肘间的曲池|岤。
“完了!他会杀了我的!”厉思寒绝望地想,只觉那只手在刻不容缓间把自己抽出的手硬生生拉回怀中。她突然发觉身边的铁面神捕全身一震,拉住她左手的手也松了一下,一股温热的血流到她手背上。
“你……你受伤了?”她颤声用传音入密问,心下不知是喜是忧。
“让你别乱动!干什么把手伸到外面找死?”他厉声道,滚动的身形已明显慢了下来。
“我……”厉思寒心头巨震,两行热泪不由自主夺眶而出!
这时,夜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凤鸣一般的声音,五长四短,正好九声。
“九天凤舞!”铁面神捕居然也不由失声,“千万别动!”
他一语未毕,已护着她伏在地上,左手把她护在斗篷下,右手挥出,已硬生生接住了当先射到的凤舞箭。
每接一支,他全身不由一震!接到第九支时,他手一软,再也无法全数抵消那种力量,已被捏住箭尾的箭从指间掠过,射入了他右肩之上!
“铁面,铁面!”厉思寒见他全身一阵巨震,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你……你没事么?”
“我没事。”他声音依旧平静淡然,“你没事吧?”
厉思寒此时也感到了有血在一滴一滴滴在她脸上,她不由自主地从地上挣扎欲起,却被他用左手一把拉住。
“别乱动,否则我杀了你!”他低声重复,可语气中威胁的意味却远远比不上焦急。
在这种的保护之下,厉思寒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心下一阵难言的悸动。
“铁面臭捕头,你不想会有今日吧?”
“哈哈哈,我恨透了这小子,今天终于能把他做了。”
“大家别慌,他已中了凤舞箭,活不了多久了!”
“把这小子剥皮抽筋,老子要吃他的肉!”
“妈的,他捉了我儿子,害得我儿子剐了二百四十刀,今天这一刀一刀可全得还上!”
四周不再寂静,到处一片恶毒的谩骂声,听其声势,居然不下几百人,而且成分极杂,似乎黑白两道、各派人手都有。
“怎么我的仇家一时间全集在这儿了?”铁面神捕心下暗惊,肩头的伤让他痛彻心肺——凤舞箭威力巨大,一旦入肉便会震伤内部筋脉,痛苦难当。
沉吟片刻,他心意已决,突地反手一运劲,拉断了左手铁镣:“厉姑娘,你自行去吧!”
厉思寒吃了一惊,不可思议地喃喃:“那你……”
铁面神捕低声,语气冷静:“仇家太多,恐怕今夜凶多吉少——厉姑娘在这儿恐受鱼池之殃,还是自行离去吧!犯不着白白送命在这里。”
厉思寒心头一热,哽咽道:“那你……你怎么办?他们会把你乱刀分尸的!”
她也是黑道中人,深知他在黑道中结仇有多深——今日之围,他若落入敌手,下场一定极其惨酷。
“这你不用管,自行走吧!”他冷然道。见厉思寒还不肯走,加了说了一句:“你莫非忘了你的十一位义兄?”
厉思寒猛然一震!是啊,如何能忘?
她又如何能死?
“我替你开路,快走!”铁面神捕双手虚合,右手连弹,黑暗之中已有不少惨呼传出,他振作斗志,扬起斗篷倾力往前掷了出去。斗篷注入了内力,尖啸着旋入人群中,当者披靡!
“快走!”他伸手在她肩头一推,把她推了出去。
厉思寒不由自主地随着斗篷往前飞奔而出。斗篷不但为她开出了一条路,更为她挡了不少暗器。可人太多,她一过去,方才让出的地方立时又有人围上。见她奔过,许多人大声呼喝,暗器刀剑雨一般招呼了出来。
“住手,这是雪衣女厉思寒!自己人!”突地一个声音喝止,一个黄衣人从人群中掠了出来,一手拉住了斗篷,另一只手则拉住了她。
厉思寒一抬头,认出了来人,不由欣喜若狂:“承俊大哥!是你?!”
她在金承俊有力的怀抱中,不由喜极而泣。
“邬老大,凤堡主,既然小寒已平安归来,在下告退。”金承俊一手抱着厉思寒,翻身落在一匹骏马上,对一群人几个头领抱拳道。
“也罢,金少侠白道中人,又与这公门走狗没过节,自不必留了。慢走!”黑暗里,那群人的头领朗朗回答,声音里透着杀气,“兄弟们,加紧围上,活剐了那条走狗!”
“告辞!”金承俊把斗篷包在厉思寒身上,一抖缰绳,纵马奔出了旷野。
“承俊大哥,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厉思寒惊魂方定,问道。
她心知金承俊有“天山剑客”之称,为白道里赫赫有名的人物,平日里是绝不会和黑道走在一起的。
金承俊怜爱地抚着她的长发,叹息:“还不是为了你呀,小丫头!”
“听说你被铁面神捕抓了,我都快急死了,说什么也要救你出去,哪怕与官府作对也不惜。”他蹙眉,拥着她在旷野上急驰,“正好这时邬老大传讯,说有内线秘告,近日神捕将会押你返京路过此处——他邀我一起对付那铁面神捕,我担心你,所以就凑合着跟他们干这一次罢了!”
厉思寒怔了怔:“那么…你们是早知道我们会从泉州来,才在这儿设下包围的?”
“是啊。否则怎么会这么巧,有这么多人一齐向铁面寻仇?可惜了好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金承俊叹了口气,有些惋惜,“对了,小寒你这几天没受什么苦头吧?”
“没有。”厉思寒有些魂不守舍地道,“承俊大哥,你回去救救他吧!”
“他?哪个?铁面神捕?”金承俊大吃一惊,一下子勒住了马,“你疯了?你没见这么多人在向他寻仇?只要你开口为他说一句好话,便会有杀身之祸,何谈救他?”
厉思寒不开口,默默低下了头。
“小寒,你的十一位义兄还在天牢里。这一次脱困后,我帮你想办法营救他们,别的事,你就不要多想了。”金承俊温言劝道。
厉思寒叹息了一声,不再说话。其时天已微明,两人奔出多时,身后的呼喝之声仍隐约可闻,可知战斗有多激烈。
又行出一程。厉思寒面色一变,突地推开金承俊的手,从飞驰的马背上跃下:“承俊大哥,我是一定要回去的!就算救不了他,也是尽了一份心。你不用管我了!”
她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那黑色的斗篷在黎明的微曦中如黑翼一般展开。
“这丫头!”金承俊惊讶莫名地看着她的背影,突然仿佛明白了什么,只好急急策马追了上去。
厉思寒奔上那土冈,往下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人群密密麻麻约有三四百人,正围着居中一人大打出手。而铁面神捕的周围三丈已倒毙了不少尸首,横七竖八约有七八十人,可对方人多势众,一人倒下便立时有十人替了上来。铁面神捕的身形已不如方才灵活,肩上腿上满是血污,看来受伤不轻。
看着这样的他,她心中有从未有过的复杂情感缓缓升起来。
她一出现,许多认识的同道们纷纷招呼:“雪衣女,怎么又回来了?”
“这次栽在这家伙手里,很惨吧?”有人幸灾乐祸。
厉思寒面带杀气,“唰”地从旁人腰中抽出一柄长剑,冷冷道:“这几天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居然敢这样折辱本姑娘,今日非亲手杀了他出气不可!”
她推开众人,往人群中心奔了出去。群盗见她面带杀气,又均知她最近栽在铁面神捕手里,个个都自动让开一条路,让她杀入核心中去。
“看,这女煞星动真气了!”
“别挡她,可不是玩的。”
“听说她这次栽得很惨!不但被捉,还被糟踏了!”
“是吗?”
“可不是,官府都贴出榜文来了!”
“怪不得这小妞这么杀气腾腾。真可惜了,好一朵鲜花呀!”
厉思寒顾不得别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直抢入战团中去。
“叮”地一声,她的长剑被弹开,震得虎口发麻。就在长剑荡开的一刹,铁面神捕抬头看见了她。他的眼神微微一变,似乎有极其微妙的神色在他死寂的眸中掠过。他全身浴血,长发披散在肩上,衬着他钢铁的面孔,更加让人心寒。
“你来了?”他突地淡淡道,双手齐出,右手夺过一人的短刀,左手一掌把他横击出丈余。右手闪电般地几招抢攻,登时把另外几个人或击伤或逼退,中心场地立时只剩下他们两人。铁面神捕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话,反手把刀往地上一插,嘴角不由溢出了一丝血。
“很好,你动手吧。”他声音显然已疲弱至极,低声,“死在你手中,总比被那群人杀了好一些。”
一句话方完,大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身形也摇摇欲坠。
厉思寒不答,在她沉吟的时候左右又已有几个人跃跃欲试,忍不住就想先下手斩下这个传奇人物的头颅!
突然,她一声轻啸,剑光如白练当空!
剑光过处,那几个攻上来的人当喉一剑被杀!——厉思寒扑上去扶住重伤的铁面神捕,泪水再也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我怎么会杀你?怎么会?我不逃了,我死都要和你死在一起!”
她抬头,看见了那一双愕然不敢置信的眼睛,那从无表情的冷漠面容上,带着说不清的震惊,定定看着她:“厉姑娘?”
众人在惊讶后一片哗然!
“雪衣女,你怎么帮着公门走狗,残杀同道?”
“不用说,这贱人窝里反了!”
“杀了她!”
“一齐剁了她!”
怒骂声中,众人又围了上来。
厉思寒手持长剑,与铁面神捕背向而立。两人背心相对,少了顾及敌人从背后攻击,压力登时轻了一半。厉思寒心知她已在黑道中犯下不可饶恕之罪,心下更不容情,招招杀手,也不论对手是否昔日相识故人——她已完全豁出去了!
过了一会,她一个疏忽,被人一剑刺中肋下,她痛呼半声,左手捂住剑口,右手仍如发疯一般不顾命地招招抢攻。这时,突地铁面神捕从背后转来,不管背后正有多人攻上,右手短刀脱手飞出,正刺入方才伤她那人的胸膛!
与此同时,他身子一震,右足反踢,一名绿衣人捂着咽喉飞了出去。可他背心,又多了一处伤!厉思寒抬头看他,只见他目光如炬,完全不同于平日的冷漠平静。
伤处鲜血狂喷,她渐渐由弱而乏,由乏而尽。“神捕,我……我已……尽力了……”
铁面神捕俯身抱起她无力的身子,突然仰天长啸,朗声道:“好、好!多谢厉姑娘,如今你我一起送命于此便是了!”
他右手凝起最后一丝真力,扫开一丈内的敌人,反手往厉思寒顶心击了下去。厉思寒不闪不避,嘴角浮出一丝奇怪的笑意。铁面神捕看在眼中,心中突然一震。
“小寒,套马了!”突然一个声音远远送了过了。
厉思寒眼睛一亮:“承俊大哥!”语音方落,只听半空一阵尖啸,一条红影闪电般飞至!众人愕然不解之间,厉思寒奋起最后一口真气,反手一抄,拉住那条红索,把索套牢牢系在自己与铁面神捕腰间,低声道:“快提气!”
两人提气一纵,只觉腰间红索猛地往前一拉,两人身子登时腾空,如风筝般地从众人头顶掠过!
群盗呼喝怒骂,可两人飞驰速度极快,转眼已从众人上方掠过。待得众人惊起追击,厉思寒展开斗篷,挡住了不少暗器。
“收线!”她清喝一声,只觉腰上绳索加力一收,她飞一般地倒掠了出去。她在半空中扶着铁面神捕努力凌空翻身,稳稳地坐到了金承俊的身后马上。
金承俊抖松红索,催马加快奔驰。这匹“乌云盖雪”仍是千里选一的良驹,金承俊钟爱非常,此时背上虽负了三人,可照旧奔走如飞,不一会就将众人远远甩开。
“小寒,小寒!你们没事吧?”金承俊无法回头观望,焦急地道。
厉思寒勉力开口说道:“我还好……他、他昏过去了,我们……先找个地方……”语音未落,她也只觉眼前一黑,差点从马背上直摔下去,幸好有索连着。可她的手,却始终紧紧抓着铁面神捕。
这时,刚刚开始亮起来的天空突然风起云涌,大片的乌云从四周聚来,一声霹雳,豆大的雨点便直洒下来。
金承俊暗自庆幸这场雨来得及时,那他们三人的行踪必可被掩饰无痕。他在大雨中不惜催动心爱的骏马狂奔。
厉思寒再也支持不住,一下子靠在金承俊背后失去了知觉。
茫茫旷野中,大雨的黎明,只有一骑骏马在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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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北靖王府。
“小王爷,有密报到达!”侍从在密室外禀告。
“呈上。”一个白衣貂裘的贵公子,半倚在一张胡榻上,正在翻阅一堆文卷。他抽出信笺看了一眼,脸色突然变了,连他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侍从目中不由露出奇怪之色——他从未见过主人有这么失措的时候!
“叫小丁来见我,要快!”北靖王神色森然。待人走后,他起身在镜前不住地踱步,目光突地充满了烦乱。
身后有脚步声,是小丁的声音:“属下见过王爷!”
北靖王霍然回头,反手抽了来人一记耳光!
小丁见小王爷面色大变,忙单膝跪下,“请小王爷见教!”
——他跟随北靖王多年,许许多多密谋计策他均参与过,故他亦深知,以小王爷为人之深沉老辣,今日如此动怒必有原因!
“你当初为什么背着我赶她走?为什么!”北靖王几乎是拍着桌子问,桌上出现了一个半寸深的掌印!
“现在她和铁面神捕在回京途中遇到埋伏,生死不明!”他长长吐了一口气,“若是她被押解回京,也许我还能救她,可现在、可现在……”
他说不下去,连声音都已哽咽。
小丁低着头不说话,过了许久他才缓缓道:“小王爷息怒。容属下说一句:目前皇上病势沉重,有意写下遗诏,传位于诸皇子中一人。小王爷虽非长子,可自幼深得宠爱,而尊母又为正宫皇后,即位应大有希望。
“在当前关键之时,任何一不慎之举都会被太子党抓住把柄——望小王爷珍惜十多年来的苦心经营,莫以一时冲动,让一切付之东流。”
他年纪虽亦只在二十许,可心机之深沉,气度之从容都已似一代名臣。
北靖王看着这位优秀而忠心的手下,叹息了一声,他知道这个忠心耿耿的下属是替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方才的惆怅已被野心与斗志冲淡了许多,他扬起剑眉,凭栏而望,京城繁华尽收眼底。
“天下大权,帝位……”他闭目长叹了一声,不知怎地有些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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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思寒醒转时正是午夜,但她一开眼就看见了金承俊关切而又疲倦的目光。她心下一阵温暖,伸手摸索着拉住他的手,叫了一声“承俊大哥”,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金承俊怜惜地抚着她一头秀发,温言道:“瞧你,瘦成一只小病猫了,快把鸡汤喝了。”
厉思寒双手捧着浓香四溢的鸡汤,问:“他在哪儿?他没事了么?”
金承俊怔了一下,才笑道:“你问铁面?他还没醒。他受的伤比你重多了,幸好他身子健朗,功夫又深,才保了一条命。”
他喂了她一匙鸡汤,道:“你快快好起来罢!我也得回家看弱兰了,唉……这次急匆匆跑来救你,来不及告诉她,谁知一出来就耽了这么多天。”
厉思寒低下了头,一只手揉着左耳垂,轻轻道:“承俊哥哥,以前我生气你喜欢弱兰,现在……我不生气啦!我知道你还是会象以前那么宠我的,对吧?”
她把头垂得更低,细声道:“以前……以前,我一直在找你、等你,我以为我喜欢上你了,现在、现在……才知道不是的……我只是不喜欢你把我扔掉而已,所以想一直霸占着你——你、你不会笑我吧?”
她虽低着头,可红晕一直漫到了耳根。
金承俊见她终于解开了这个心结,心下欣慰,不由抚着她肩头笑了:“被小寒喜欢,我可担当不起哟!会每天被痛殴的!”
“你还是笑我!”厉思寒羞得把脸埋进了他怀中,“承俊哥哥坏死了!”
她抽出手狠狠拧他,又被他拧住了耳朵,两人嘻嘻哈哈有如儿时一般闹着。
金承俊好不容易把她的手掰开,正准备给她一个爆栗子。突然,他的动作停了一下。一种本能的警觉从背部升起,让他全身肌肉都绷紧——背后有高手!只有他这样的高手,才会凭感觉感受到另一位高手的存在。
他不敢回头,因为他生怕一动作,便会引发对方的敌意!
“金少侠,厉姑娘,多谢救命之恩。”一个声音蓦地从门外传来,吓了厉思寒一跳。
“铁面神捕,你醒了?”她一怔之后欣喜地叫了出声。金承俊有些尴尬地放开了手,解除了戒备,从榻上起身。
铁面神捕站在庭下,依旧是一身黑衣,黑斗篷,只是脸色极为苍白,一向锐利的目光也有些疲乏,铁面具中那双眼睛深深陷了下去。
“神捕,你刚刚恢复,怎么就下地了?小心牵动了伤口。”金承俊关切道,又回身按住了挣扎欲起的厉思寒,“小丫头,你也不许乱动!给我乖乖躺着!”
厉思寒被他拉住,生气大嚷:“说过不准叫我小丫头!”
看到两人孩子般的斯闹,铁面神捕微微一颔首,淡淡道:“在下身体强健,下地无妨。多谢金少侠过问了。”他起身欲走,可身子刚转过时,又冷冷道:“你们虽于我有救命之恩,可只要在下有一口气在,还是要押送厉姑娘回京!”
金承俊的笑容一下子冻结,目中杀气已起,一字字道:“没有人可以伤害小寒!你若执意捉拿她归案,先和我一决生死!”
他的手伸向剑柄,一寸寸收紧。
“承俊大哥,别这样!”厉思寒忙从榻上起身,几步过去拉住了他按剑的手,“没关系的,我自己愿意去京师投案!”
“什么?”金承俊一惊,低头看着厉思寒,只见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中闪着坚决的光芒。他陡然间明白了——同时,他的心也彻骨地痛。
他一寸寸松开了剑柄,将她的秦首揽入怀中。他太了解这丫头了……
铁面神捕始终没有回头,他只停了一下,便径直走了出去。可金承俊发觉,在他方才刚刚站过的地方,整块石板向下沉了一寸!
“承俊哥哥……”厉思寒叹息了一声,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你从小对我那么好,我死了你会伤心么?现在我反而很感激弱兰了,有她在,就算是没了小寒,你还是可以很开心的活下去的……”
她不再说话,许久许久,她才发觉有温热的水打在她面颊上。
她惊讶地抬头,发觉金承俊的脸上留下了两道泪痕:“承俊哥哥,你哭了?”
金承俊摇摇头,推开她,道:“好了,小寒,别说泄气话。我先回去看看弱兰,她身体一向不好。然后我立时去京师,为你上下打点,只盼能免你一死。”
他说到做到,立时开始收拾东西。
“这幢农舍人迹罕至,我已租了三个月。粮食药材我已买好了,你最好少出门,待伤好了再出去。”金承俊出门之时一再吩咐,心下有些不放心。
他出门之时,看见正在院中静坐吐纳的铁面神捕,正好迎上了他闪电般的目光。金承俊突然发觉在此人冰一般的目光中,似乎还隐隐藏了什么。
“你可以带她走,”金承俊开口,“但是,一定要保护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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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思寒把软榻移到廊下,看着院中正在练功的铁面神捕,没话找话地说:“喂,你受伤才过了两天,不要这么折腾自己行不行?”
铁面神捕没理会她,仍自顾自地把一套掌法使完,才收手。他额上已有一些汗渍,居然还有些气喘。他明白是伤势尚未愈合,那一晚他伤得实在很重。
一想起那九死一生的一夜,他不由自主地看了正在榻上嗑瓜子的厉思寒。那天晚上……其实他应该被人乱刀分尸了的,若不是因为这个“女盗”。
一刹间,一个声音真真切切地在他耳边响起:“你怎么会杀你?”“我不逃了,我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对不起……我已尽力了……”这一声声话语不知从何来的,突然间全清清楚楚地在他心底涌起。两道剑眉微微蹙了起来,铁石般平静坚定的心,不知怎地有些乱了起来。他倚在门柱上,凝视着庭中一株茶花,不由又陷入了沉思。
厉思寒吐出两爿瓜子壳,抬头无意中瞥见他陷入沉思的侧影。她不由呆住了。
这张脸此时少了以往的冷肃与杀气,更显得平易近人而亲切了一些。那线条利落优美的侧脸,虽衬着冷冷的铁面,仍在无声中流露出人不可企及的帅气与正直。“唉,为什么江湖中从来没人说过他其实是个很英俊的年轻人,而向来把他传说成一个无情冷血的黑道克星?”厉思寒暗自叹了口气,一缕柔情在心中乍现。
“厉姑娘。”蓦地一声招呼,吓得厉思寒一下子抬头,由于心虚,话也说得结结巴巴:“什……什么事?”铁面神捕淡淡道:“该吃中饭了。”“噢……是、是啊!我马上去做。”厉思寒忙把瓜子包成一包放好,起身往里走。“不用了,饭菜已好了,我只是叫你去用而已。”仍是淡淡的语声。厉思寒吓了一跳:“你自己去做饭了?老天,你会做饭!”“我从不指望别人给我做任何自己的事。”他冷冷道,返身回去。
厉思寒不由汗颜,她虽自小一个人生活,可不是偷就是下馆子,说到做饭烧菜,她是一塌糊涂。吃着饭,她心中越发埋怨起自己没用,真应该好好学学烹饪,也不会让别人如此瞧不起,还要一个大男人做饭给她姑娘家吃。
她无聊地一个人慢慢吃,一边看他在庭中吐纳练功。
只见他在庭中先闭目向天而立,然后向东、南、西、北各走出九步,又回到了原位。突地抬手当胸,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闭目无言。厉思寒看得奇怪,不由停止了咀嚼,心中也知这一定又是什么深奥厉害的武功。但见他全身衣物突然无风而动,连斗篷都猎猎飞扬,左右手的食指渐渐升出了两道白气!
“擒龙功”!厉思寒不由失声惊呼。
只见那两道白气如凝烟般渐渐升起,在空中缓缓接近——突然一声低响,白烟迅速散去,只见他背心如被重物所击,向前踉跄了一步,右膝已落地!
“喂,你没事吧?”厉思寒连忙扔了饭碗冲出去,一迈进中庭,她内息一窒——空气中仍是激荡着强烈的气流!
“这是怎么回事?!”她忙忙上去扶住了他的肩,又不由一声惊呼。因为他肩上居然裂开了三横三竖九道口子,每条均深可见骨!
铁面神捕用左手支地,巨痛让他几欲晕去,可每吸一口气,内息流转,精神便是一振。
“快……快扶我回房。”他这次不再说什么,直接向她吩咐。厉思寒见他苍白的脸,涣散的眼神,不由慌了,忙搀扶扶他回房中。
“你不会死吧?不会吧?”她反反复复地问,只觉他的手已变得如冰一般的寒冷。
“不会。”他努力说出这两个字,便不再答话,在房中盘膝而坐。过了许久,他仿佛恢复了一些,睁开眼睛:“去准备一口水缸,盛满水,放到房中来。”
厉思寒不敢怠慢,忙忙地从庭中那口种荷花的大缸移入房中,又来回几趟,才汲水盛满了。铁面神捕脸色更差,厉思寒发觉他左脸的面具之上居然结了一层霜!她强自忍住不多问,呆在一边,可心里七上八下,手心都沁满了冷汗。
这时,只见铁面神捕双手缓缓抬起,按在水缸外壁上。他凝神屏气,让内息在体内自由流转,每经过一次右肩井|岤,他脸色便好转一分。渐渐地,他脸上的严霜消失怠尽,而双掌之上却布满了霜痕!而缸中的水,居然已缓缓凝成了冰!
厉思寒虽武功不属一流之列,可见识甚广,亦知他是用极厉害的一个法门,将身上的寒毒从掌上化入水中。
一转眼,暮色已起,一直不动的铁面神捕长长吐了一口气,双手渐渐放下。
只听一声脆响,整个水缸全一片片散落于地!原来方才他内力传出,已震碎了缸面,此时内力一收,自然无法维系。只剩下一坨冰块立在房中。
“在冰未化之前,把它踢入庭外去。”他语声极其疲乏无力,“冰有毒,小心了。”
厉思寒嗯了一声,一脚踹去,冰块骨碌碌滚了出去。
“你没事了吧?方才怎么搞的!”她奇道,看见他右肩那九道伤口里已渗出了鲜血。铁面神捕左手抬起,封了伤处附近几处|岤道,淡淡道:“我太小看这‘凤舞九天’箭了,以为已无大碍。谁知一运功寒毒立时发作,几乎要了我的命。”
厉思寒一怔,想起他这一箭可以说是为保护自己而挨的,心中感动:“我帮你包扎吧!”
铁面神捕摆摆手:“我自己来。”
“伤在肩背,你自己怎么上药包扎?”厉思寒毫不让步。
铁面神捕终于默许。当温水端上,药物与绑带全备好时,除下了身上的黑衫——衣衫一除下,只见他宽阔的肩背上纵横交错,伤痕累累,几乎没一处皮肤是完好的!
“啊,这么多伤痕!”厉思寒不由低低惊呼了一声。
“都是旧伤,你快上药罢。”他淡淡催了一句。厉思寒回过神来,忙从盒中取出银针,小心翼翼地刺入了伤口周围各处大|岤,她本是点|岤的好手,但不知为何此时却没了平日的底气,一边布针,一边怯怯地问:“痛不痛?”
“第七针离琐阳|岤差了半寸。”他闭目淡淡道,面无表情。
厉思寒发现自
沧海明月作品集第1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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