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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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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业十五年 作者:玉山枕头

    第7节

    蜷川还没来得及辨别这个男人是不是狗仔,他就粗暴地越过蜷川,扎进左手边的第一间包房里。

    少年还没遇到过那么没礼貌的客人,对蜷川尴尬地笑了笑:“那请跟我来。”

    “一辉堂”的内外装修全部仿照江户时代风格,用灯笼代替现代化照明,底楼有十几张矮几,不同的客人分桌而坐,表演用的舞台在正中央,地势略高一些,用四条水渠隔开,水里铺了一层细沙,反s,he出淡金色的光。

    墙上挂着一件深蓝和服,一把三味线。

    和服所用纹饰是神奈川的浪花图案,蜷川看浪花的形状眼熟,思绪飘回四年前的那个中秋,李郁送来的包裹也是用这种图案的纸包的。

    他坐下挂着和服的那面墙下,要了酒和炸ji块,二话不说先把自己灌得半醉,看到身边坐着一个男人,身材和李郁相仿,也不想挑了,扑上去,举起酒杯凑到他唇边,c,ao着一口普通话耍流氓:“我好喜欢你啊…”

    男人很配合地喝完了杯子里的酒:“别闹了,我待会儿要开车。”

    很有求生欲地补充:“我也喜欢你。”

    蜷川一愣,心想高级风俗场所就是不一样,怎么还有ji,ng通外语的,转念一想,会外语的更好,愈发入戏起来,缠着他不肯让他走:“不行,你再陪我一会儿。”

    说完从盘子里拣了一块“炸ji块”,其实是柠檬,叼起来就要喂给男人,他的牙齿磨着柠檬的果r_ou_,果汁在口中爆裂开来,刺激得唾液分泌,不断从嘴角往下淌。

    男人不但没有拒绝柠檬,还一下下舔舐着蜷川小巧的下巴,五指cha进头发里,习惯性地往下梳去……

    咦,他的黑长直呢?

    段明璋低头一看:“卧槽?”

    蜷川莲:“卧槽!”

    上完洗手间回来的涂山:“卧槽?!”

    三声国骂一声高过一声,涂山把段明璋拉到身后,打量这个醉醺醺的年轻人,也没看出来他到底是哪国的,遂道:“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绵绵的青山脚下…”

    涂山打断了蜷川的本能反应:“行行行,知道你是自己人了。”

    检查完段明璋没有缺胳膊少腿,先小惩大诫地在他后腰上拍了一下,对蜷川道:“你们刚才干啥呢?”

    蜷川无辜:“我以为他是牛郎。”

    段明璋更无辜:“我以为他是你。”

    “啧,你是不是又皮痒…”,涂山作势要揍他,然而最后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地点了两支烟,一支给自己,一支给段明璋,两人无言对视,发现在尼古丁和焦油的烘烤下,再好看的皮囊也松垮下去,涂山并非长发飘飘的江湖浪荡客,段明璋也难为神清骨秀的京城太子爷。

    当年的风波平息以后,涂山听从段明璋的意愿,一起搬到日本东京长住,段明璋撞坏的脑袋恢复了一点,最近能想起一些事情了,不过记忆断断续续的,有时候能把自己想起来的复述出来,有时候像一张白纸,状态极不稳定。

    老归老,段明璋大脑宕机的时候表情清纯得要命,一点也不比小年轻差,涂山揩完油就不忍心再追究了,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用眼角打量蜷川:“年纪轻轻就出来嫖,不怕肾虚啊?”

    蜷川直截了当地踹柜门:“不怕,我是受。”

    “那也不能来这种地方啊。”

    涂山腿脚不便,坐榻榻米的时候,想要挪动位置只能上半身用力,段明璋见状,默契地把手给他,让他抓着自己的手借力。

    涂山成功挪完位置,继续苦口婆心地教育后辈:“小朋友,看在同一个性取向的份上,听哥一句劝,赶紧回去吧。”

    段明璋扶着涂山的胳膊,说:“嗯,而且这位也是受。”

    “你是不是欠!揍!”,涂山很有节奏感地在段明璋肩上捶了两拳,后者闷声发笑,换了另一边肩膀,问,“要不要再来?”,看上去针锋相对其实根本就是在调情,无形中又撒了一大波狗粮。

    蜷川心里更不舒服了:“我爸的官司,明天开庭,我过来放松也不行吗?”

    他把邦夫做的事情简单说了说,本想吓退这个多管闲事的陌生人,然而对方似乎更来劲了。

    “噫。”,涂山半是惊喜半是疑惑,“你爹怎么比我爹还畜生?”

    蜷川:“啊?什么意思?”

    涂山眉飞色舞地做总结:“你既不想让他脱罪,又觉得不露面太过无情,是吧?”

    “是。”

    “这好办,附耳过来,”,涂山得意洋洋地向他勾手指,“我教你。”

    涂山在蜷川耳边叽里咕噜了好一阵,连段明璋都没得听,说完后向他邀功:“怎么样?”

    蜷川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他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喃喃自语:“我也只能这样。”

    喝完后又是一阵晕眩,他昏昏沉沉地趴到桌上,像个没上发条的物件,一动不动。

    恍惚中,蜷川听到有人在问:“今晚有表演吗?”

    刚才迎蜷川进门的服务生说:“不好意思,明天才有呢。”

    客人面露憾色:“啊…太可惜了。”

    喝醉以后,蜷川感觉浑身都在嗖嗖往外冒冷气,睡也睡不踏实,摇晃着直起身,一只手撑住桌沿,睡眼朦胧地问:“什么表演啊?”

    段明璋:“是三味线,边弹边舞,这里的特色,每隔一天表演一场。”

    涂山:“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当然是为了带你来看。”,段明璋给涂山顺毛,“提早做的功课。”

    涂山:“那今天没表演你还带我来!骗鬼呢?”

    说完借腰力挺直上半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上去,两个人闹成一团,打情骂俏,再一次深深刺痛了身旁的单身狗。

    蜷川轻轻摩挲杯沿:“三味线吗?那有什么难的。”

    他把酒杯一墩,在飞jian的水珠里拽下墙上那件和服,往肩上一披,又取下三味线,稍一调音,抱在怀中。

    服务生被这顿c,ao作惊呆了:“客人!那不能动!”

    蜷川越过服务生,漠然道:“等会儿我会买下的。”

    他赤足趟过那条细细的水渠,登上舞台,即兴摆了个开场的姿势,引得台下的客人争相起哄。

    “亭皋正望极,乱落江莲归未得,多病却无气力。况纨扇渐疏,罗衣初索,流光过隙。”

    这是一首唐代古曲的歌词,蜷川无意中得到的,他看不懂,扔给李郁,后者没过几天就谱了曲子出来,宫商角徵羽,特地按照日本古典音乐的习惯,去掉商音,曲子因此有浓郁的和风。

    蜷川在台上跳舞,广袖全部展开,头顶的灯笼被打得旋转摇摆不止,灯影月影交织,他旋舞的瞬间,目光落在陌生的客人身上,情意深重,好像已经和他人痴恋了足足半生。

    李郁坐在不易被人察觉的角落里,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蜷川长了一双那么多情的眼睛。

    他在交织的光影里拨弦:“笛里关山,柳下坊陌,坠红无信息。漫暗水,涓涓溜碧。漂零久,而今何意,醉卧酒垆侧。”

    乐声如珠如玉,落在木制地板上似有回响,段明璋侧耳细听:“《霓裳羽衣曲》中的一阙,完整的词曲已经失传了,我收藏了上半阙,想不到下半阙在他手上。”

    涂山没那么高的审美,就觉得挺好听的:“这小孩儿可以啊,高手在民间。”

    段明璋不以为然:“取巧的小技而已,也只配在这种地方表演。”

    “杠ji,ng。”,涂山拿手肘狠狠往段明璋的敏感部位一捅。

    他也就这三板斧,十几年朝夕相处,段明璋早已摸透了这些路数,巧妙地一侧身让涂山扑了个空,抱住腰,团成一团塞进怀里:“别闹,听歌。”

    蜷川唱罢,衣袖忽地展开,刺绣上的银线闪闪发亮,细碎的光辉崩散开来,上下翻腾,近乎炫目,台下响起一片喝彩,他展颜一笑,好像是真的乐在其中。

    高志峰压低帽沿,不断按下快门,把台上人浪荡的每一面悉数收进镜头,刚想打电话给吴向萍报告此行大有收获,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相机旋即脱手,胳膊被反拧在身后,按到墙上。

    “说。”,背后传来一个低沉浑厚的男声,“哪家的!”

    高志峰嘴硬,一个劲叫嚣:“什么?什么哪家的?!我不知道!”

    “别装傻。”,李郁把他的头按到榻榻米上,还用力往下碾了碾,“不然找人打死你。”

    掌声渐渐转弱,高志峰扯着嗓子哎哟哎哟喊疼,希望有人能发现他,李郁冷哼一声,反手将他拖进刚才的包厢,往里面一扔,合上拉门。

    他站起来简单活动筋骨:“再问一遍,哪家的?”

    高志峰被逼到死角,无处可逃,李郁看上去实在可怕,“找人打死你”听起来也不像只是说说而已,不由心虚起来,随口就把吴向萍给卖了:“我说,我说!我是向萍的老同学,她想离职,不想在圈里混了,就让我拍点照片,最后在你身上赚一笔…”

    高志峰越说声音越弱,最后心虚地缩起脖子:“就这么多,爱信不信。”

    之前在酒店拍的照片已经被他打印出来,放在家里保管,高志峰暗暗赞叹自己有先见之明,在一旁帮腔:“您看看,是不是都在这儿了。”

    相机里只有蜷川穿着和服跳舞的照片,日期标注都是今天,12月20日,也看不出其他猫腻来,李郁就算怀疑也师出无名,只得拿走相机,把门拉开一条缝:“别让我再看见你。”

    “哎!哎!这就滚。”,高志峰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要走。

    “等等。”,李郁拦下他。

    高志峰吓得紧紧用背贴着门:“你又想干什么啊?”

    李郁摘下他的鸭舌帽,自己戴上,随后大手一挥:“可以了,滚吧。”

    作者有话说

    涂山和段明璋的故事请移步《全职杀手》,已完结放心跳坑~

    第25章 蛋糕

    蜷川跳完以后昏昏沉沉地下台,推开那些上前献殷勤,动作狎昵的客人,坐在矮几边,眼神涣散,恍惚得不行,没过多久便一头栽倒,怎么喊也喊不起来了。

    涂山看着不放心:“好人做到底,对面街上就有小旅馆,要不要把他送过去?”

    扬了扬下巴,意指一辉堂内的基佬客人们:“不然的话就是羊入虎口。”

    涂山越想越慌,指挥段明璋把蜷川扶起来:“快点儿,我腿不好,你过去搭把手。”

    段明璋不太想管闲事:“算了,他又没让你救他。”

    “你看人家都醉成什么样了,他知道什么?”,涂山不满段明璋见死不救,一个劲儿把他往墙根推,“你不扶我扶,去去去,别挡着我。”

    涂山刚搭上蜷川的胳膊,另一只陌生的手进入视野,多年的本能让他警惕起来,涂山抖出藏在袖子里的小刀,包在掌心:“你是谁?”

    他单手握着刀,不安地上下颠倒着把玩,李郁和涂山目光相交,毫不避讳地答:“他男人。”

    涂山:“他男人,你?!”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刀刃朝上,将凶器重新藏到袖子里:“捉j,i,an来的?”

    李郁:“你少管。”

    他将蜷川打横抱起,在众目睽睽下离开了一辉堂,经过玄关时随手洒下一大把钞票,离去后,青色现金久久地在空中飞舞。

    李郁找了一家干净的小旅馆,开完房,想到今天的日期,又去楼下买了一小块草莓蛋糕,放在床头,在台灯下找了好几个角度,努力想让蛋糕看起来更好吃一点。

    做完这一切后,李郁坐到床边,认真凝视熟睡中的小情人。

    他把垂在床边的被子拉起来,细心地掖好:“刚来就看见你在那么多人面前跳舞,我养不起你了?还要出去卖艺?”

    在一起这么久,李郁从不知道七年之痒为何物,他看着蜷川的时候仍会心动,像个从没碰过女人的高中生,难以抑制蠢蠢欲动的欲/望。

    李郁挨着蜷川坐下,俯身亲吻他的额头:“想出来散心都不行,你还要故意给我添乱。”

    “在《北洋南风》的片场,威亚突然失灵,我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没撑够三天就走了。”,李郁按摩着后颈和肩膀连接处的那块骨头,“伤在这里,疼死我了…”

    窗外在下雨,树梢长得太长,探进窗内,往下滴滴答答地滴水。

    “当时你开车来看我,为了躲避媒体拐进小巷,最后出了车祸,也没保住性命,这些,你知不知道?”,李郁说到他的死亡,低下头把蜷川紧紧搂在怀里,认真地亲吻,“这是我俩的第二条命了,如果你继续和我在一起,可能又会因我而死,与其这样收场,我宁愿放你走。”

    李郁眼眶微红,落下几滴不轻弹的男儿泪,他恋恋不舍地放开蜷川,用此生最温柔的语气说:“乖,好好睡,睡醒以后记得吃蛋糕。”

    每年1月1日是中国人的元旦,日本人的除夕。李郁工作忙,出道以来就再也没过过元旦假期,后来有了蜷川,他为了陪男朋友,才又把过元旦的习惯捡回来,时间久了,连正儿八经中国人的除夕也不过了,蜷川的新年就是李郁的新年。

    小朋友的口味很幼稚,喜欢吃草莓n_ai油蛋糕,特别甜的那种,平时要保持体重不敢多吃,逢年过节李郁才会给他买一个。

    今天是12月20日,离元旦还有十天,从现在开始,李郁再也不能陪蜷川过新年,吃蛋糕了。

    走出旅馆的时候,歌舞伎町被笼罩在一片绵绵细雨中,李郁在屋檐下等雨停,翻开手机通讯录,连着划过几百个人名,找不出一个可以让他放心倾诉心事的人。

    最后,李郁给薛行发了一条短信,内容很简单。

    “他应该不会再喜欢我了。”

    已发送的通知跳出来,李郁忽然神经质地关机,拔出电话卡,扔进雨水,踩得粉碎。

    蜷川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他迷迷糊糊看了一眼时间,11:14。

    完了完了!

    蜷川从床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穿衣服,都说喝酒碍事,果然没错,这都十二点了,邦夫的官司应该早就开庭了,也不知道现在赶过去,还来不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蜷川简单洗完脸,拿上伞,如离弦的箭一般冲进下了一天一夜的雨里。

    过马路时,他看到地上有个水塘,想也不想就绕了过去,没有发现水塘底部沉着一堆碎片,仔细辨认的话,还有“联通4g卡”的字样。

    他就这么和最后一点关于李郁的线索错过了,再也没有相逢的那一天。

    蜷川赶到的时候,官司都打了一半,他在证人席后排找了个空位坐下,听原告和被告律师热火朝天地打口水仗。

    原告律师是个体型矮胖的男人,巨大的脑袋像一颗柚子顶在肩上,看起来就不像高桥和彦的对手,发言也是结结巴巴的:“蜷川邦夫的案件…给…整个社会造成了负面影响,民众与受害者,并不关心蜷川先生有这样悲惨的过去…受害者遗属的诉求已经很明确——‘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而且,而且又有谁能肯定,蜷川邦夫先生真的如您所说般,是,是一位好父亲呢?”

    高桥和彦全程没有直视原告的眼睛,等到律师陈述完应该给邦夫判死刑的理由后,直接举手:“我有异议,原告律师过于主观。”

    “我撤回。”

    对方组织语言的几分钟里,用手帕不停抹汗,直到把额头擦得通红才肯罢休:“我们无法确定…被告是不是在编造借口,因为蜷川莲先生并没有到场,对,就是这样…”

    高桥和彦皮笑r_ou_不笑:“那请问您又怎样知道,被告是在编造借口呢?我们无法否认,他犯下了不可原谅的罪行,万一被告真的是这样一位辛苦抚养孩子的父亲,难道我们要因此就忽略他做过的好事吗?蜷川邦夫先生刚才已经陈述得很清楚了,他的本意并不是想杀死三位受害者,而是因为想起自己的孩子,急于替他们解除痛苦而已,您凭什么认为蜷川邦夫先生说的是假话呢?”

    蜷川邦夫作为当事人,满不在乎地站在被告席上,时不时换一下站姿,打量陪审团里容貌姣好的年轻女性,高桥和彦特地为蜷川留了一个前排的位置,前排被被告的邻居好友占得满满当当,那个空缺的座位是那样突兀,可是邦夫没有往那里看过哪怕一眼。

    蜷川的心一点点冷了,他刚坐下十五分钟,就觉得已经看够了这些人做戏,趁着酒劲没过,站起来脱口便道:“凭什么?就凭我坐在这里,他却根本没有认出我。”

    所有人都往他的方向投来目光。

    蜷川早就习惯了被注视,从容地自我介绍:“我是蜷川邦夫的独子。”

    被害者遗属窃窃私语:“原来这就是杀人犯的后代啊……”

    “这个人从来都没有抚养过我。”,蜷川定了定神,说,“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日本,抚养我的人不是他,今天他在庭上所说的一切都只是想为自己脱罪,仅此而已。”

    眼看高桥占尽上风,蜷川邦夫急得大叫:“你…你污蔑我!”

    “那你为什么没认出我呢?没认出你‘最疼爱的独子’?”,蜷川发自内心地感到齿冷,“不要再欺骗别人了,我十岁的时候被人带走,当时你是怎么说的?‘这个孩子太碍事了,我求之不得’,你是这样说的吧?”

    他穿过神色各异的人群,坐到自己的席位上,看着近在咫尺的父亲,觉得他是那样陌生。

    蜷川邦夫在见到蜷川莲的那一瞬间就确定,这个孩子已经不会站在自己这边了,从此以后,也不可能再从蜷川莲身上得到一点好处,索性和他撕破脸,语出惊人:“难道不是你自愿去卖/身的吗?!”

    蜷川一怔,没能把“卖/身”这两个字和自己联系到一起。

    邦夫凶相毕露:“那个男人看你的眼神根本不对劲,你早就和他睡过觉了吧,是几岁的时候?十五岁?十六岁?还是更小?这些难道也是我的错吗?”

    他张牙舞爪地对着证人席嘶吼:“我的儿子喜欢男人,我第一次听见的时候羞耻得想要自杀!我养出了一个怪胎!我伤透了心,不想再和他联系!我有错吗?有错吗!”

    蜷川邦夫还在叫嚣,蜷川莲没有多话,从证人席上猛地站起身,走到被告身边,狠狠向他挥了一拳——

    蜷川刚才站得太急,眼前黑了好几秒,拳头落下后,他的视野才慢慢清晰,邦夫正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随后,他也举起被铐住的双手,上半身探出围栏,和蜷川厮打在一处。

    手铐哗哗作响,蜷川拉住邦夫,不让巴掌落在自己脸上,喘着粗气低声说:“你可以把我说成一个肮脏的人,怎么十恶不赦都没关系,可你要是再敢侮辱他,我保证…就算法庭没有判你死刑,我也会亲手杀掉你!”

    邦夫意识到今天在劫难逃,绝望地大吼一声,肆意发泄着对死亡的恐惧。

    手铐一下又一下砸在蜷川脸上,蜷川没有意识到左眼暂时失去了视力,邦夫扑过来的时候,他近乎疯狂地狞笑:“我的身体里流着你的血!我也可以当杀人犯!不是吗?!”

    法官和一众陪审团从没见过这么激烈的战况,法官拿起小锤子连续敲了十几下:“肃静!肃静!”

    几个法警上前,把蜷川和邦夫拉开,两个人眼睛血红,看着彼此,都像看着自己的仇人。

    邦夫被刚才蜷川的一番话镇住,终于词穷了,窘迫地从肚子里挤出最后一点话:“你看看你…不喜欢女人的男人,还算是男人吗!”

    蜷川闻言,硬是挣开了法警,冲到被告席边:“因为喜欢女人,所以酗酒没关系,赌钱没关系,杀人也没关系,只要喜欢女人,就称得上是男人了吗?做梦,你根本连人都不配做!”

    法官:“证人情绪不稳…”

    蜷川嫌恶地看了看他:“不用你多话,我自己会走。”

    说完他就真的走了,和来时一样步履匆匆。

    蜷川一口气跑到马路对面的草坪上,拽过还沾着未干雨水的秋千,坐在上面,心绪慢慢平稳下来。

    他小心地用手指点按左眼周围的肌r_ou_,几乎没有一处不疼,遮掉右眼以后,看东西也是模模糊糊的。

    蜷川懊丧地轻声叹气,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最近火气都格外大,最要命的是,他竟然没有一丝悔意,不论是公然怼媒体,还是在风月场所跳舞,抑或是亲手掐灭邦夫最后一点生的希望。

    李郁走了,带走了他仅剩的一点安全感,蜷川只好拿出最蛮横的一面对抗世事,而且从此以后,他都只能这样。

    李郁会喜欢脾气那么坏的他吗?蜷川稍微一想就忍不住鼻子发酸。其实,他刚才很想告诉邦夫,李郁是他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人,连缺点都是那么可爱,他根本不像外界说的那样无情,他会为蜷川去学三味线,会送他贴心的小礼物,会记得每一个节日,会小心翼翼照顾背井离乡的恋人,李郁多完美啊,完美得值得付出一切,值得相伴一生。

    蜷川有很多话想说,然而这些话都没有意义了,因为这个全世界最好的人,现在已经和他毫无关系了。

    作者有话说

    莲莲护短现场,我在努力把对白写出日语翻译腔的感觉(捂脸

    第26章 霂枝

    李郁刚落地沈兰茵就生了,他从机场奔到医院,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内衬上洇着一大片水迹,那是他在歌舞伎町淋到的雨。

    现代社会的交通实在太便捷了,李郁走到妇产科门口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住院医师在他耳边喊了好几声孩子父亲是谁,他才迟钝地迎上前去。

    李郁:“不好意思,是我。”

    医生四十岁出头,刚生完二胎,带自家孩子就够焦头烂额了,最为痛恨丧偶式教育,看到这种爹就气不打一处来,恶声恶气地质问:“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有事,路上耽搁了。”

    李郁那天跟着蜷川去日本,打算当天就回程的,蜷川喝醉他才多逗留一夜,回来自然就晚了。

    医生心想,果然又是个不负责任的渣男,更加不肯给好脸色:“行了,你跟我来。”

    她大步流星走在前面:“你家小孩不是足月生的,体质有点弱,送到新生儿科观察去了。”

    李郁:“好。”

    医生见他一脸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更气了:“哎我说,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小孩子的?也不知道问问我有什么要注意?这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啊?”

    最后一句不过是气话,然而被李郁听到,他戏谑地勾起嘴角:“也说不定。”

    医生先是一愣,继而紧锁的眉头慢慢展开,她在妇产科待久了,人生百态见过不少,看李郁的一言一行,便知道这孩子充其量就是个意外,也不想多管闲事了,指指最远的那个保温箱:“那个就是你儿子,去看一眼吧,看完赶紧出来。”

    在蜷川成年之前,李郁一直在他的生命中扮演父兄一般的角色,可他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当真正的父亲,心理准备尚且不足,只敢凑到保温箱边,远远看一眼里面的婴儿。

    “你儿子又不会咬人,有什么不敢看的。”

    李郁刚退后几步,就被一股力气拽了回去,展枫玥把他拉到保温箱前,摁着他的后脑勺往下低了低:“喏,看清楚了吧?”

    李郁:“你怎么在这儿?!”

    “孩子落地以后,医院给你打十几个电话你都不接,我怎么在这儿?当然是来给你收拾烂摊子的。”,展枫玥表面不爽,眼睛却一刻未曾离开过保温箱里的婴儿。

    新生儿都是皱巴巴的,也看不出长得像谁,李郁作为雄性生物,一时很难对这个小r_ou_团有什么感情,反而是展枫玥显示出了异乎寻常的关切,李郁知道,她想起了自己未出世的孩子。

    半晌,他放软语气,主动向展枫玥认错:“对不起,这次算我欠你的。”

    展枫玥冷着脸:“孩子没起名,沈兰茵说随你,她没意见。”

    小时候,李建宏带李郁去算命,算命先生说,他命中与木相生,与水相克。这话并非全无道理,长大以后,李郁果然活得像一棵树,他把根植于污秽的泥土中,让旁人只看到繁茂的花叶。

    李郁想起雨中的歌舞伎町,旅馆外探进窗里的树梢,遂道:“霂枝。”

    “嗯?”

    “小雨霡霂的霂,比翼连枝的枝,我命中和水相克,那就改成这个。”,李郁在保温箱上写下“慕枝”二字,“你觉得怎么样?”

    “李慕枝?挺好,也不俗气。”,展枫玥赞许地点点头。

    她仔细端详婴儿的眉眼,想要从中找出一点和父母相似的痕迹:“我今天来是想问你,尚导的那部新戏,你有没有意向?”

    展枫玥拿到新鲜出炉的剧本后,一天都没耽搁,直接发到了李郁邮箱,但是见他现在魂不守舍的样子,多半也没看,好心地为他概括了一下剧本内容:“古代戏,讲北齐高洋的,我演薛嫔,尚导的意思是让你演高洋,你看看档期能不能空出来。”

    尚轶轩的新戏暂定名为《椎冰客》,讲述的是魏晋南北朝时期,北齐宣帝高洋荒 y  无道,宠幸歌女出身的薛贵嫔,然而好景不长,薛氏刚得宠不久,就被宣帝以秽乱宫闱的罪名处死。

    薛氏死后,高洋后悔不已,他抽出她的大腿骨作琵琶,边弹边唱,“佳人难再得,怅然不复还”。

    故事主线就是从这把人骨琵琶开始,高洋抱着琵琶,不分日夜,衣不解带地歌唱,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踏进皇宫,走到王位上,和他四目相对。

    高洋看见了自己,或者说,他看到了少时的自己,那个在北国冰封之际破敌千里,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电影讲述的,是高洋与高洋的纠缠,薛嫔只是陪衬,比起展枫玥而言,李郁身上的担子更重,尚轶轩的狗脾气他知道,一场演不好就连续ng,整部戏拍下来绝对劳心伤神。

    李郁踌躇不定:“要不还是算了吧…”

    “哎呀,果然是要当董事的人了。”,展枫玥语气轻佻地起哄,“心已经不在演戏上了吧?”

    在她面前,李郁不必谦虚,虽然说的是:“你少挖苦我。”,但脸上难掩喜色。

    尚轶轩看得上的男演员不多,能演高洋这个角色的更少,展枫玥私心里也想和李郁合作一次,灵机一动,想了个曲线救国的办法:“要不这样,扮演少年高洋的人选已经定了,是个很不错的孩子,你们先见一面,如果觉得投缘,你再接这部戏,怎么样?”

    “我已经见过了,是你喜欢的类型,不见可别后悔。”,展枫玥用手肘不停捣他。

    如果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那么李郁就是猪蹄中的翘楚,一只极品红烧的金华火腿,根本抵挡不住美色诱惑,倒贴的庸脂俗粉想必他已经见多了,蜷川这种又冷又作又傲娇的漂亮少年反而更能激发他的征服欲。

    果不其然,李郁动心了,蜷川走后,他正在急于寻找一个能够抚平伤痛的人,他想用一个更完美,更出色的少年填补内心的空缺,哪怕蜷川是无可替代的,r_ou_体上的欢愉也能让他暂时忘记一些事情,自欺欺人地把滥情人设维系下去。

    李郁最终答应下来:“好,见见就见见。”

    展枫玥心想老娘治不了别人还治不了你,计谋得逞心情大好:“哎,这才听话。”

    保温箱的卡片上写着一个日期,12月21日,李郁皱了皱眉头,问:“今天几号?”

    展枫玥:“12月22啊。”

    李郁幽幽道:“那再过几天就是1月1号了。”

    展枫玥觉得莫名其妙:“对,再过几天元旦,怎么?”

    李郁没头没脑地说:“那就是日本人的新年了。”

    蜷川没有留在东京,而是选择去箱根看烟火跨年。

    这是个心血来潮的决定,他运气不错,捡漏订到了旅馆,旅店老板向他保证,平成年的最后一场花火大会,一定会格外隆重。

    离12月31日还有几天,蜷川安心地在当地住下,打算等邦夫的判决公布再离开日本。

    这家旅店名叫“喫茶去”,翻译成中文就是“喝茶去”,虽然是佛教名词,但是用外语说出来,反而听不出什么宗教意味,只有几分闲情雅致。

    在男更衣室的时候,蜷川艰苦地心理斗争半天,最终还是选择不脱浴衣,把身体遮得严严实实进了温泉,引来一群袒胸露ru的男同胞侧目。

    因为性向的问题,蜷川一直很排斥在同性面前完全裸露身体,但是在裸男遍地走的温泉里,穿着衣服也是很奇怪的,他只好找了个人少的角落,也不敢下水,坐在青石板上,因为衣衫单薄瑟瑟发抖。

    一个男人拨开水雾,远远而来:“喂。”

    蜷川吓了一跳,险些跌进水里,手脚并用才止住了下滑的趋势,像一只章鱼一般紧紧攀着岸边的青石板,用惊恐的眼神问候来人。

    吉泽无奈地摊手:“我那么可怕吗?”

    “等等…”,蜷川看他有点眼熟,“你是不是‘藤原祐司’?”

    吉泽爽朗地大笑:“哈哈,好久没人这么叫我了。”

    吉泽翔太童星出身,在电影《情迷平安京》中扮演男一号藤原祐司,要不怎么说世界很小,蜷川泡个温泉都能遇见和李郁演过一部电影的演员,只是分手了还不够,上天似乎打算就此放过他,一定要在他以后的生活中,也到处打上李郁的烙印似的。

    蜷川小心地自我介绍:“我叫蜷川莲,也是一名艺人。”

    吉泽看了他一眼,冷不丁伸出手,将蜷川拖进温泉。

    “喂!”

    蜷川刚入水就呛住了,在冒着热气的温泉里胡乱扑腾:“你…你怎么能这样啊?”

    吉泽像个没事人一样游走了:“水很浅,不会淹死的。”

    蜷川这才试着伸直腿,果然,一下子就碰到底了,舒了一口气,整理好仪容,默默跟在吉泽身后。

    吉泽又冷不丁刹车,蜷川差点撞到他胸前,虽然什么都没说,双颊却诚实地红透了。

    当时看《情迷平安京》的蜷川:我就是单身!单一辈子!从这儿跳下去!也不会对藤原祐司有一点儿想法!

    如今的蜷川:真香。

    吉泽本人比屏幕上的帅,嗓音像清冽的日本酒,一开口就把蜷川撩得晕头转向:“出来休假吗?”

    “不是休假,只是处理一些私事。”,蜷川如是答道,“你呢?”

    吉泽笑了,指指花木掩映中,若隐若现的和式建筑:“我这次回来,是为了继承这家旅店。”

    经他一提蜷川才想起来,旅店老板的姓氏也是吉泽,按照年龄推断,吉泽翔太应该就是老板的儿子了。

    吉泽还没到三十岁,前途一片大好,如果要经营温泉旅店,那还能出去演戏吗?而且箱根这个地方,好山好水好无聊,来放松放松还凑合,如果要经年累月地待下去,年轻人还真不一定受得了。

    蜷川不禁好奇地问:“那你的工作怎么办?”

    吉泽也是坦诚:“我不打算继续当演员了。”

    他抢在蜷川之前说:“可惜,是吧?”

    “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正确或者错误的决定,只要沿着自己选的路一直走下去,那么你所做的决定就是正确的。”,吉泽很是健谈,长篇大论地说了好多话,“因为一些事情,我最终决定要退出娱乐圈,仅此而已。”

    蜷川愣愣地点头:“噢…”

    吉泽瞥了一眼蜷川身上,被温泉水浸透的浴衣,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把浴衣扒开,扔到一边。

    蜷川:“你你你你你干什么啊?!”

    “穿着衣服泡温泉是对温泉最大的不尊重。”,吉泽振振有词。

    “放心吧,我对男人一点想法都没有,我有喜欢的女孩子。”,吉泽说着,撩起一捧水擦洗面部,直到鼻尖变红才罢休。

    你没想法可是我有啊!蜷川欲哭无泪,内心的小恶魔不停呐喊。

    吉泽见蜷川一脸被痴汉冒犯的惊恐,心想直男和基佬还真是天差地别,出言哄了哄他:“行啦,待会儿我请你吃猪r_ou_火锅,算是赔罪,好不好?”

    蜷川:“不好。”

    吉泽:“那你想怎样哦?”

    蜷川严肃起来,吃货的尊严不容践踏:“我还是比较喜欢寿喜锅。”

    第27章 系统bug

    寿喜锅就寿喜锅吧,好不容易统一了意见,吉泽和蜷川又就“寿喜锅应该先下什么配菜”为题,进行了一场旷日持久的争论。

    吉泽:“难道不应该先下牛r_ou_再下蔬菜吗?!”

    蜷川:“不行啊那样太油了。”

    “好好好。”,吉泽象征性地拨了两块香菇进去,“这样行吗?”

    过了几分钟,吉泽舀了一勺糖就要往锅里倒。

    蜷川:“哎哎哎哎哎!”

    吉泽:“怎么了?被烫了啊?”

    蜷川咕咚咽了一口唾沫:“要加糖吗?”

    “不然呢?”,吉泽一脸关爱智障的表情。

    蜷川言不由衷:“可寿喜锅应该是咸的啊…”

    吉泽一笑,露出一口闪亮的大白牙:“你不懂,这是我家的秘方。”

    蜷川只好看着吉泽把糖加到底料中。

    牛r_ou_还没变色,吉泽先夹了一筷子豆腐送进嘴里,热情地招呼着:“吃啊。”

    蜷川拿起筷子,激烈地斗争十几秒,最终又把筷子端端正正地放到面前:“我习惯等r_ou_熟了再吃其他菜。”

    吉泽叉腰,哭笑不得:“喂,我说,你到底是不是日本人啊?”

    蜷川把护照掏出来拍在吉泽面前:“你说我是不是日本人!”

    吉泽瞥了一眼护照黑色的封皮,终于破功,歪倒在榻榻米上哈哈大笑,蜷川则是趁他没注意,偷偷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牛r_ou_。

    吉泽笑完,擦擦眼角的泪花,重新坐起来:“你看过《世界奇妙物语》吗?里面有一集是讲寿喜锅的,男主角的癖好就和你一样奇怪。”

    “看过看过。”,蜷川给吉泽倒酒,“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最后那个黑黑软软的是什么玩意儿。”

    安静下来以后,蜷川才发现,大堂里的电视开着,正在播报娱乐新闻。

    “嗯,我也不知道,或许就是个悬念吧。”,吉泽端起酒杯要喝。

    “女演员苍田由纪自爆已有交往中男友…”

    吉泽的手突然顿住,他慢慢转头,盯着电视里的图像,苍田由纪站在媒体面前,微笑着回答关于男友的各种问题,闪光灯闪个不停,而她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笑容依然甜美得体。

    蜷川问:“你们认识吗?”

    吉泽把酒杯重重一放,语气恶劣:“不认识!”

    蜷川多有眼力见啊,一看就知道吉泽和这个女演员曾经有过纠葛,默默把酒杯重新斟满,好心地安慰吉泽:“算啦,都过去了,只能说缘分还不够,总不能因为她和你在一起过,就不让她再去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了吧。”

    吉泽脸色铁青:“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蜷川不服气,“我也刚刚分手啊,他…”

    日语里的“他”和“她”发音不同,蜷川一时说漏了嘴,连忙噤声不语。

    “我只能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什么也不能做!你根本不懂!谁也不会懂我的感受!”

    吉泽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像不知道痛一般,甩手离去。

    他的外套还留在座位上,吉泽刚才喝了不少,蜷川推开窗看了看,天黑了,外面又在下雪,穿着单衣出去肯定要着凉,他叹了口气,拿上外套追出门去。

    旅店一层分为两个区域,一半是温泉,另一半就是喝酒吃饭的地方,老板贴心地开了一道侧门,方便长途跋涉的旅人直接进入饭馆休息,蜷川和进店的客人擦肩而过时,都能感觉到附在他们身上,属于冬天的冷气。

    枣红色的布帘被风吹得高高扬起,上面用藏蓝写着“喫茶去”三个字,墨迹肆意挥洒,帘子右边挂着一盏煤气灯,吉泽可怜巴巴地缩在灯下,靠灯芯燃烧的热度取暖,

    布帘被人撑开,蜷川快步走上去,抬起吉泽的胳膊,塞进外套:“下雪了,你这样会生病的。”

    刚才蜷川把外套抱在怀里好久,上面还残留着属于他的温度和气味,蜷川身上的味道是一股独特好闻的木香,吉泽伤心得昏了头,连性别都不挑了,紧紧把他搂进怀里,力气大得好像是要掐死他。

    吉泽闷闷地说:“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我会对你好的。”

    “我们才认识多久,你冻傻啦?”,蜷川失笑,拂去吉泽头顶的雪花。

    吉泽把头埋进蜷川的肩窝里,眼泪的热度烫得蜷川心里一痛。

    冬夜里,两个痛失所爱的人相拥取暖,蜷川感受着吉泽身上细微的战栗,不禁心软了:“好好好,乖,别难过了啊,别难过了。”

    吉泽又流了一会儿眼泪,把脑袋里的水控干以后,抬起头来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我刚才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蜷川豁达地摇摇头:“不用说对不起。”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们回去吧。”

    吉泽掀开布帘,他身上的外套是短款,因为手臂抬起的动作,外套也微微倾斜,一侧的口袋太浅,装在里面的钥匙“扑通”一声掉进雪水里。

    蜷川:“你东西掉了。”

    他弯下腰,从水中捞出钥匙串,刚想递给吉泽,视线就被钥匙上的挂件吸引。

    那是一个塑料做成的小相框,里面封着一张大头贴,正是那个女演员和吉泽的合影,背景是雪山,两个人穿着厚厚的夹克,拥在一起,比着“胜利”的手势,蜷川注意到,苍田的牙齿微微有些外翻,在照片里很明显,但是刚才在电视上的时候,为了隐藏这个缺点,很小心地控制着笑容的幅度。

    能让一个爱美的女演员毫无戒备地暴露自己的短板,她曾经一定和吉泽非常亲近。

    蜷川抹去小相框上未融的雪花,发现右下角标注着一个淡红色的日期:202011

    吉泽看到他的动作,猛地想起照片日期,上前抢夺蜷川手里的钥匙。

    蜷川虚晃一枪躲过,举高拿着钥匙的手:“吉泽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再过几天才是2019年吧?”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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