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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吉祥 作者:冬瓜茶仙人
才听到的摩擦声,像是有无数铁镣和锁链挂在他身上:“你们看到了。这个地方是用来囚禁我的。”
“你是谁?敖白呢?”九百九把吉祥拉得里铁栅远一些:“这不是个普通的囚房,这个铁栅……刚才差一点把我电死。”
“只是普通的雷咒罢了。”白柳淡淡地说。“只能防一些虫蚁。”
“你看起来也不比虫蚁更厉害些。”九百九毫不客气地说。
“你说的对。”白柳竟然不否认。“我现在连把脖子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虽然形象落魄,但是白柳的口气和神态仍然掩饰不住一种天生的骄傲和矜持。
“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被关在这里?”九百九忍不住问。
“你们既然能找到这里,说明也不是普通人。”白柳往入口住着大蛇的石室瞟了一眼。“我是澧河河君。”
“喝!”九百九狠狠地倒抽一口气!
吉祥赶紧也一起抽气!
然后抬头问九百九:“……河君是什么?”
“就是河神。”九百九科普。“这么说,澧河作乱和你无关?”
看白柳这个样子,恐怕已经被关了不短时间了。
“作乱?”白柳叹口气。“澧河虽小,也是我的家。”
“那究竟……”
白柳勉强动了动身体,露出一边袖子。那看得出做工精致的袖子中间的部分几乎被血染了个透,即使血迹已经干了,看上去也是很恐怖。
“究根结底,也是我的错。”白柳的声音满是疲惫。“我出不去,澧河现在乱成什么样子,都要怪我。”
“不是你使河水作乱,那是谁?”九百九皱眉头。“你既然是澧河河君,还有谁能够把你囚禁在这里,还在你的地盘上兴风作浪。”
“我……收了个徒弟。”白柳的声音越来越沉。“他聪颖又有天分,做师傅的有这样的徒弟,总是忍不住要骄傲。”
“我一千年前奉职来到半城,独自坐守在澧河水府里看岁月如何从水中流过。一百年前遇到了我徒弟,我教他辨识云气,认识河道兴衰,他学得这么快,以至于……我连不该教的东西,也都教给了他。”
看到白柳的袖子,吉祥一些描述,九百九听懂了大概:“难道,你是龙?”
白柳说。“是。”
吉祥也听明白了:“那个爪子――!!!”
一想到那个龙爪从河里被捞起来的可怕样子,吉祥现在还忍不住打哆嗦。
白柳毫不惊奇地看着他:“你看到了我的龙爪?澧河现在好了?”
白柳虽然口气一直很平静,但是九百九却无端感到一股悲凉,连忙说:“澧河好了,不发水也不翻浪了。”
“那我请你们赶紧出去。”白柳轻轻说。“到西海去求见龙王。你们是小殿下的朋友,一定能够通知龙王。在我的徒弟回来之前,赶紧离开这里。”
“我们要救敖白。”吉祥用力摇头。
“不要担心。”白柳说。“小殿下没事――暂时没事。”
“你……徒弟什么时候回来?我们想办法把你也带出去。”九百九开始挽袖子。“这玩意怎么打开?”
“你们……躲起来!”白柳声音突然变了。
“啊?”吉祥眨眼睛:“躲什么?”
“我徒弟回来了。”白柳说。
九百九也吓了一跳。“什什什么?”
“他可能来拿我另一只爪子。”白柳说。“既然你们见到了我的断爪,证明我徒弟的计划失效了。”
九百九寒毛直竖,不明白白柳怎么能把这种事情说得云淡风轻。
吉祥团团转:“要躲到哪里去?”
关着白柳的地方当然进不去,另一边的石室也是空空荡荡,一览无遗。
白柳眼睛注视着他们身后:“来不及了。”
九百九猛然转身,桃木剑差点脱手。
比吉祥描述的更难看,更怪异的黑色鸡头怪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走道里,两只荧亮的眼睛发出寒光。
小猪深知这个怪物的厉害,忙不迭地想找地方躲,可是狭小低矮的地底哪里有地方可以躲藏,连逃跑都很困难。
“你徒弟……长得真特别。”九百九想摆出一个厉害的架势,可是膝盖却软得站不住。
“它是我徒弟养的。”白柳说。
鸡头怪看到吉祥,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
看到那玩意竟然认得自己,小猪只好虚弱地举起呼噜,表示打招呼。
鸡头怪不理会九百九,一个纵身就冲出走道,把吉祥逼到墙边。
吉祥赶紧用葫芦嘴对着它,可是不管怎么左摇右拍,都不见有动静。
对呼噜寄望很大的小猪立刻慌张了。
“你不要过来!”吉祥大声说:“我很厉害的!”
鸡头怪弓起身体。
吉祥吓得鼻涕都要喷出来了:“你你你不能咬我!咬了我敖光会帮我报仇的!”
鸡头怪强壮的后腿慢慢曲起,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吉祥扑去!
九百九全身发冷。
碰。
鸡头怪的爪子抓到泥壁上,划出几道深深的痕迹。
抱着脑袋的吉祥出现在离鸡头怪三尺远的地方。
九百九用力眨了眨眼睛。
刚才,吉祥确实是在那怪物的爪子下……
“师傅,没想到你还有力气救人。”一个吉祥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
白柳伏在桌上,看起来更虚弱了。“我总不能看着你在我面前造孽。”
九百九回头,一个人站在走道里,半个身体被罩在黑暗里。
徒弟!
九百九头皮一炸,立刻用桃木剑对着他。
“你们是谁?”那个人慢慢走近,眉眼竟然很精致灵动,还带着一点少年的狡黠。
“你又是谁?”九百九警惕地看着他。“你是他徒弟?敖白呢?”
“敖白――?”那人歪头。“是谁?”
这人一过来,那鸡头怪也不动作了,原地喷着鼻息。
“它把敖白带走了!”吉祥大眼睛里满是害怕:“你,你赶紧把敖白交出来!”
“我不认识敖白。”那人温和地对吉祥说。“它是我养的,一直很听话。”
“你把小殿下还给他们吧,独黎。”白柳的声音在这个昏暗的空间里听起来有点飘忽。“你已经做错了很多事,不要再错下去。”
“这里没有什么小殿下!”被白柳换做独黎的人突然拔高了声音。“我要把我家的孩子带回去来有什么不对?做错作对,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话?”
“你入魔了。”白柳淡淡地说。“神怪皆有报应,你还看不见么。”
“可笑!”独黎走近一步,九百九看清了他的脸,发现他的瞳仁竟然是一道狭长的线。“龙都是自以为是的东西,这话你应该要去对敖闰说。”
第七八章
九百九向前踏出一步:“着我看来,你才是自以为是得很。”
独黎偏头看他:“我不和你争辩。你的样子看起来,是要和我动手的了。”
九百九的剑尖涂了辟邪驱鬼大力金光水――也就是俗称的黑狗血,此刻玄机道士的脸上,终于看不见了玩世不恭的痕迹。
“你是不是以为,那个东西能够伤到我?”独黎说。
“我说能,说不定就能了。”九百九摆出一个剑式。
说起学道法,他那个消失了好几年,疯疯癫癫的师傅也就是在喝了酒的时候才有兴致教过他一些乱七八糟的小招式,九百九一直也知道自己的斤两在哪里。
只是这一次,他不能再依靠好运气和逃跑的本领含混过关了。
这里有一个断了爪子的河神,有一只跑不动的小猪,还有安危未卜的敖白。
独黎笑了。
“那就来吧。”他说。
话音未落,九百九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冷气就扑到他胸前,他来不及思考,只有本能地把剑横到胸前。
“左。”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
九百九的身体一向是动得比脑子快的――他被右侧肋骨突如其来的剧痛刺激得滚到了墙边。
“哦。”独黎站在九百九刚才的位置上,垂着右手。“小看你了。”
九百九挣扎着站起身,坚决拒绝去低头察看自己的伤,并努力让自己忽视从侧腰处传来辣得让他想尖叫的疼痛。
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血正在一片一片浸湿衣服。
如果不是刚才那瞬间脑子里突然出现了那个奇怪的声音指示他避开,恐怕他的整个肚子都要被挠烂了。
“他会攻击你的伤口。”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九百九一怔,偏头看去。
看起来白柳的体力似乎已经被刚才救了吉祥的那个举动完全耗尽,一动不动。
“来了。”白柳在他脑海里说。
受了伤的九百九已经不能敏捷躲避,只有下意识地把桃木剑往前送去。
洒了黑狗血的桃木剑在关键时刻一点用处都没有,像一根用了十年的柴火棒一样干脆地断成两截,打着旋横飞出去,打在白柳囚房前的铁栅上。
白柳悲哀地看着独黎站在九百九面前,脸上带着令他陌生的表情。
九百九现在和白柳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像是被装在一个漏底的桶里,只能看着独黎慢慢把那个洞挖得越来越大。
九百九不去看自己眼前的长长尖指甲,而是勉力偏头向吉祥看去。
吉祥被鸡头怪逼在角落里,原本就圆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像是随时要哭出来。
“下一辈子,你就知道不该随便闯进奇怪的地方了,对不对?”独黎的语气除了跟白柳说话的时候有点激动之外,一直算得上平和。他扼住九百九的喉咙,把半
吊子道士提了起来。
“独黎,”白柳说话了。“你放了他们,龙角和龙髓我都给你。”
独黎偏头去看他。
“即使你不给,我也拿得到。”独黎微笑。
“我不应该让你去东海。”白柳用了很大力气说话,听起来像是胸膛被开了个大洞。“小殿下很无辜。”
“我不想和你废话。”独黎箍住九百九的手一直在收紧,九百九脸憋得通红。“我不会――谁?!”
一旁盯着吉祥的鸡头怪在独黎回头的同时纵身朝独黎身后的走道猛扑过去,却咆哮一声生生在半途转扭身子,吉祥还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东西,走道尽头就被轰开了一大片,一时间泥块碎石哗哗作响,连四壁都微微震动了起来。
独黎早就在鸡头怪避开的时候扬袖挥出几道寒光,却尽数没入走道深处,不见动静。
九百九被独黎随手扔在白柳的囚房前,大口喘气。
等到震动的声响渐渐平息后,不急不缓的低沉脚步声就逐渐清晰了起来。
独黎眯起眼睛。
鸡头怪弓起背,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声音。
轻甲的反光亮得即使是在光线不好的地底,都能刺到九百九的眼睛。
“多管闲事。”奄奄一息的玄机道士趴在地上表示对这个不速之客的不屑。
夏飞扬看了狼狈的九百九一眼,不说话。
夏飞扬生得高大,一走近就带来一种压迫感,不自觉让人觉得空间似乎变小了很多。
“……夏将军。”独黎盯着夏飞扬看。“将军好箭法。”
夏飞扬一箭射杀澧河妖孽的传闻热闹得再过两天就能传遍大江南北,独黎自然能够认得出。
既然夏飞扬进到了这里来,那么想来入口的那条蛇也不能活下来了。
独黎神色谨慎。
在澧河治水之前,夏飞扬一直没有关于任何降妖的传言,一来到半城,却一箭就破坏了他的计划。
鸡头怪突然冲着另一间石室吼了一声。
独黎偏头,发现从刚才开始就没有了束缚的吉祥此时正在那间空石室的一个角落里,撅着屁股不知道在摸什么。
独黎右袖微微一动,却被一声清越的利剑出鞘声止住了动作。
似乎被剑身的寒光刺到眼睛,独黎微微偏头。“将军的弓不用了么?”
“灵弓射妖,利剑斩魔。”夏飞扬神色从容,“那弓已经伤不得你。”
话音刚落,暗浊的空气中,似乎飘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这时候吉祥不知道摸到了什么东西,那间空石室开始发出一阵齿轮咬合摩擦的声音。
独黎不理会吉祥,袖中指甲暴涨,眼中射出精光,以不可思议的轻巧身形向夏飞扬冲过去。
夏飞扬斜飞入鬓的剑眉一直不曾松开,只后退半步,提剑应向独黎。
独黎却不是直直朝他袭去,而是灵活避开剑锋半踩到他左边土壁上,借力带着厉风抓向夏飞扬后颈!
只听得铿锵一声,夏飞扬身形不动,独黎却急急退开,右爪上的长指甲竟断了几根。
“你……”独黎脸上终于不再是游刃有余的表情,而是带着莫名惊惧和恼恨。“你不是夏……”
九百九流血过多已经有点神志不清,眼角勉强捕捉到一抹黑色影子悄悄走过。
“吉祥。”九百九原想大声示警,谁知声音却虚得听起来却和白柳有得一比。“喂!”
小猪很是专心在背对他们捣鼓,根本没有听到九百九在说话,他面前的一块石板已经移开了三分之一。
夏飞扬身形一动,独黎就如同鬼魅般贴了过去,但终究不能与夏飞扬手中的剑正面交锋,只能划出无数风刃来转移他注意,另一边的鸡头怪已经离毫无防备的小猪越来越近。
石板已经完全移开,底下是一个六尺见方的大洞,吉祥已经能看到敖白蜷缩在洞底,一动不动。
夏飞扬一个提腕,剑尖一抖就直取独黎眉心,同时暴喝一声。
“吉祥!”
趴在洞边的吉祥被狠狠吓了一跳,可是鸡头怪已经近在咫尺,躲避已经来不及。
九百九心猛地颤了一下,却看到鸡头怪又再次扑了个空!
鸡头怪虽然不敌夏飞扬,但是吉祥万万不是对手的――难道白柳又出手了?
吉祥本来就趴在洞边,一旦用力过猛扑空,就直直载进了洞里。
九百九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发现原本趴在地上的孩子不见了,一只圆滚滚的小白猪维持五体投地的姿势正在瑟瑟发抖,还不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
这边的独黎被夏飞扬一剑刺了个贯穿,只是夏飞扬在最后一个斜了个角度,利剑从独黎前胸穿过,把他死死钉在土壁上,独黎双眼赤红,指尖抽搐,死死地盯着夏飞扬。
夏飞扬松开手,向那间空石室走去。
“……喂。”九百九头晕眼花。“你什么时候……”还会捉妖了。
“别动。”夏飞扬看了他一眼,脚步不停走到小猪跟前。
吉祥仍旧趴着不动。
“吉祥怎么样?”九百九立刻紧张起来。
夏飞扬伸出手,慢慢把小猪翻过来。吉祥眼睛闭得死紧,一动不动。
“他吓到了。”夏飞扬沉声说。
吉祥实在太过害怕,不但本能先于理智变回原形,还撅了过去,以逃避现实。
九百九只觉得眼前的夏飞扬十分陌生。
他和夏飞扬虽然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但是在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夏飞扬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脸还是那张脸,但却给他一种……陌生的感觉。
尤其是眼睛,稳得叫他有点害怕,一点都找不出当年和他一起埋伏野狗煮来当宵夜吃的夏飞扬的影子。
甚至在他和独黎对峙的时候,有那么一两个瞬间,九百九以为站在那里的,不是夏飞扬。
九百九讪讪地闭上嘴。
夏飞扬不理会内心戏丰富异常的九百九,跳下洞把敖白带了出来。
独黎被钉住,动惮不得,只能看着夏飞扬的动作,眉间一股怨气挥散不去。“你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敖白是西海三太子。”夏飞扬把敖白放到小猪身边,然后站起身,常年的军旅生涯让他的背脊挺得很直。“他的家在西海。”
“他不是!”独黎的眼睛像是渗出血来。“他是被你们抢走的!”
“他是敖闰的亲生儿子,不用抢。”
“那母亲呢?”独黎每说一句话,嘴角就呕出一些黑血。“把孩子从母亲身边偷走,让她终日以泪洗面,悲苦不能言!”
“一个母亲想抱抱自己的孩子,有什么错!珠双她有什么错?我姐姐有什么错?”独黎扯开一个难看的笑容。“敖家真是了不起,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妖怪惹了你们不耐烦,下场就是连尸骨都见不到!”
所幸白柳只是被剁去龙爪,以独黎现在的模样,要是再迟一些,让他吸了龙髓取了龙角,恐怕即使是敖闰亲自来,也要觉得棘手。
“……珠双并没有死。”夏飞扬顿了一下。“敖闰一直护着她。”
“闭嘴!”独黎狂怒地大喊:“我和珠双一母同胞,自落地那天起我就不曾和她断过联系!哪怕我们相隔万里,我也能知道她好不好!”
“你们又怎么能明白?从他诞生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没见过自己的儿子!她的儿子管一个无关的女人叫母后!她不争不抢!她只想看自己的孩子一眼……”
独黎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把眼泪都哭干了。我对她说,不要到西海去。我说龙后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夏飞扬看着他。
“她逃到东海,敖闰应该保护她的。”独黎梦呓般说。“然后她消失了。我感觉不到她了。不管我怎么找她,都不再有回应……”
“她在清凉山的苦桃下。”夏飞扬缓缓说。“敖闰以把自己的龙身为文殊菩萨撑起东方小无严天三百年为代价,为灵猫珠双求得了在清凉山听经的机会。龙后再厉害,也不能跟菩萨为难。”
独黎的瞳孔瞬间变大。
“所以敖闰现在不在西海,你就算把半城翻过来他也不会来。”夏飞扬说。
“珠双在清凉山听经,你却入魔。”夏飞扬重新握住剑柄。一道暗金色的光从他掌心注入剑身。“我不能放了你。”
独黎的脸开始痛苦扭曲,身体发出烧焦般刺耳的声音。
“陛下……”白柳艰难开口。
夏飞扬动作不停,偏过头去看他。
“独黎……是受人蛊惑……”白柳的声音里掩不住乞求。“他……”
“师傅。”独黎半个身体已经开始消失,必须大喘气才能开口说话。“师傅,我把你关在这里。”
白柳用尽全力抬起头,看见自己的徒弟全身青紫,下半身用眼睛能看到的速度缓缓变成焦灰。
“――可是我没想过要杀你。”
夏飞扬看着独黎说出最后一句话,看着他消失殆尽。
“我知道他受了蛊惑。”夏飞扬抽出剑。“严格来说,那算是我的过错。”
他走到白柳囚房前,砍断铁栅,扶白柳站起身。
“……他一定要去东海找姐姐。”白柳仍然看着独黎消失的地方。“回来以后突然变了个样子……连我都制不住他。”
夏飞扬点头,给了白柳一颗鲜红的药丸,让他服下。
九百九早就因为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白柳沉默地看着夏飞扬走到一边,去捡一个碧绿的小葫芦。
夏飞扬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五彩的丝绦结,系在葫芦中央,然后挂到小白猪脖子上。
小猪翻了个身,一个蹄子用力拍在夏飞扬手腕上。
夏飞扬线条利落的嘴角不易察觉地翘了一下。
“劳烦你照顾一下。”他对身后的白柳说。
白柳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陛下要走了?”
夏飞扬点点头,突然动作一顿。
一直不声不响,让他们以为仍旧昏迷的敖白一转过脸,眼睛就几乎肿的看不见,因为一直咬着拳头,才会这么安静。
不管是脸还是拳头,全都湿漉一片。
第七九章
吉祥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他和敖白偷溜的事情暴露了,敖光很生气地把他拎回东海,说他不听话,把他挂在花园里最高的那棵珊瑚上,不让任何人帮他下来。
因为被挂得很高,他能够看到另一边的池子里莲蓬已经长大了,织织对他说莲蓬熟了剥着吃炒着吃都很不错,看着看着他就饿了。
花园里凉飕飕的,一阵风吹过,吹得被挂在上面的吉祥晃来晃去……
咣当。
小猪一头撞到床栏上,眼冒金星,一时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房间里窗户大敞着,窗外是一丛不知道名字的花,风吹进来能带过淡淡的香味。
吉祥在床上坐了半天,才渐渐回过神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房间里只有他一只猪,静悄悄的,也不知道九百九和敖白去了哪里。
小猪跳下床,发现他床头边还摆着一个很大的莲蓬。
莲蓬绿得很新鲜,根茎水嫩得一看就觉得沁凉。
吉祥想了想,叼起莲蓬,卷尾巴一甩就出了门去。
房间门口站着两个打扮奇怪的人,看见小猪滴溜溜地跑出门去,也不讶异。
吉祥左看右看,发现出了门就是一个半开放的长廊,两个丫头看到小猪迷茫地站在长廊中间,都欢喜得轻声叫了起来。
“哎呀!醒了醒了!”
一个小丫头赶紧过来,蹲□去摸吉祥的头。
“小猪,你找和你一起的小公子还是找小侯爷?”
吉祥对于女性向来很有一套,蹭了几下就惹得那姑娘恨不得把他偷回家里去。
“绿屏刚才不就说小侯爷和将军一起过去了么,把它也一起领过去也好。”她的同伴提醒她。
于是吉祥被小丫头抱着走到长廊尽头,那里的一间房间门半掩着,小丫头把他放在门前。
“进去吧。”小丫头推推他。
吉祥跳上门槛。
“哎呀它听得懂的!”两个小姑娘又是一阵小声惊叹。
……………………
房间并不大,但布置得很精致,空气里有一股古怪的味道。
“吉祥?”九百九首先发现了绕过屏风的小猪。“哪里来的莲蓬?”
吉祥凑上前,看到敖白半坐在床上,看到吉祥过去,露出一个笑容。“吉祥,你醒了?”
九百九把小猪抱上床,让他坐在床边。
看到房间里还有个不认识的人,吉祥想了想,就没有说话,把一直叼着的莲蓬松开,往敖白方向推了推。
意思是给他吃。
“现在莲蓬还不能吃。”夏飞扬突然开口。
翠绿色的莲蓬真的剥了,味道也像还没长成的花生,一点都不好吃。要等到莲子变深色了,吃起来才香。
敖白却伸手把莲蓬拿了过去,“谢谢你。”
“你先把药吃了。”九百九说。
这时候吉祥才发现房间里古怪的味道来自床边矮几上的一碗东西。满满一碗,深褐色,看起来就很不讨人喜欢。
敖白偏过头去。“我不喝那个。”
“你在地底被关了这么久,阴湿之气入骨,一定要祛邪除湿才行。”夏飞扬看了一眼半坐着的小猪。
敖白抿着嘴巴不说话。
九百九幸灾乐祸:“你就拖吧,药都是越冷越苦的。”
“一点都不错,不然你以前也不会苦得哭了一个晚上,谁来都哄不住了。”夏飞扬说。
九百九扑上去就要咬他,被他一个漂亮的招式反擒住,顿时龇牙咧嘴。
夏飞扬放开他:“你觉得伤好得太快了很失落是不是,一定要再令伤口裂开一次才高兴。”
九百九挠挠脸,说“我真觉得好得差不多了。”
说来也怪,那个独黎并没有手下留情,他当时一度昏迷,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结果醒了发现自己的上居然好了个七七八八。
敖白玩了一下莲蓬,抬起眼睛,发现夏飞扬和九百九仍然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就连小猪吉祥,都一起学他们盯着他看。
“……好吧。”敖白放下莲蓬。“我喝了,你们不要都看着我。”
“话说回来,你出去打仗,怎么还学了那一手本事?”九百九看见敖白终于去拿药碗,于是换了个话题。
“什么本事?”夏飞扬问。
九百九眼睛一瞪:“当然是降妖的本事――”
话一说出口,九百九就在心里‘糟糕’一声。
果然,听到降妖二字,敖白的眼神就黯淡下来。
不管是吉祥,九百九还是夏飞扬,都不能理解他的心情。
他和死去的独黎并没有什么亲情的感觉在,只是独黎这件事告诉了他一个再清楚不过的事实。
那就是,他的身体里,流着一半妖精的血。
此时回想起来,敖辛说的话竟然都是对的。
他不是母后的孩子,他也没有资格冠上西海三太子的头衔。虽然敖辛不是太子,但是他却是实实在在,真正的龙。
他看不起自己,似乎也变得理所当然了。
敖白想着想着,之前嫌弃得要死的药居然变得没有了味道。
吉祥和九百九一起下地底去救敖白,但是严格来说,中途就很没出息地倒了,对于事情原委,还是一知半解。
但是看到九百九和敖白的脸色,小猪也知道事情可能不会很愉快。
但是就像敖白在龙宫里向他倾诉时一样,吉祥对于这种场面,其实是没有什么应对方法的。
平时他难过,敖光安慰他的方法,通常都不是温言软语,更多时候都是任由吉祥狮子大开口,要求一些平时不许多吃的点心,或者争取睡懒觉的资格什么的――这些东西现在吉祥都不能拿出来给敖白,只好摆出严肃的样子,用蹄子拍拍敖白手背表示安慰。
敖白摸摸他的头:“我没有事。”
吉祥看着敖白。
敖白没有受什么伤,看起来却有点不一样了。
但是具体哪里不一样,吉祥也说不上来。
夏飞扬见敖白喝了药,就起身来要走。虽然白柳和独黎的事情并没有曝光,但是空坟底下的那条大蛇也是由他拖上来的。人们后来又在那座坟里清出了一些身份不明的尸骨,也不知道那条蛇究竟祸害了多少人,于是夏飞扬又再次立了大功。眼下半城百姓简直视他为天神下凡,大官小官都争着跟他联络感情,他忙得很。
看到夏飞扬出了门,吉祥连忙爬到九百九膝盖上去问他。
“那个脏兮兮的人呢?”
小猪问的是白柳,在地底有好几次吉祥都以为白柳断气了,没想到他还能支撑着指示吉祥去找藏着敖白的机关。
没有白柳,敖白也不会这么快就找到。但是吉祥只记得自己打开了机关,之后的事情都没有了记忆。
“你说白柳?”九百九想了想。“他后来好像力气恢复了些,独自回到澧河去了。”
九百九没有说,白柳出去前,在囚房里发了很久的呆。
九百九到最后也有些神志模糊,但是也模模糊糊地记得独黎最终也是魂飞魄散,连一片衣角都没有留下。
白柳曾经说遇到独黎之前,他独自在河底待了近千年,九百九隐约觉得,其实白柳自己也不知道,重新回到孤寂的河底这个结局,是不是真的比死在那个囚房里好。
九百九看见敖白真的去剥那个莲蓬来吃,赶紧提醒:“这个时候的莲蓬还不好吃――话说这个东西你究竟从哪里拿来的?”
“我也不知道。”吉祥实话实说。他一醒来,就看到这个东西摆在枕边了。
“还有呼噜。”吉祥举起脖子上的小葫芦。“呼噜又长出新的绳子来了!”他又能把呼噜挂着到处跑了。
“……”九百九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告诉他,葫芦不会长绳子――但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通常会越说越不清楚,干脆闭上嘴。
“这莲蓬可以吃的。”敖白剥了分给他们。
“咦,真的能吃……”九百九嚼了一颗,很是困惑。“现在明明还不到莲蓬可以采摘的时候啊。你这莲蓬难道是从天上摘得不成?”
“敖白,你还要去找敖离么?”吉祥做了那个梦以后,有一点担心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要是被发现了,敖光一定要罚我的。”
敖白沉默了一下。他虽然看起来还好,但其实心里早就乱七八糟了。虽然自己的身世并没有完全水落石出,但是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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