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节
世间清景是微凉 作者:颜凉雨
第27节
因为前一天睡得太多,以至于天没亮我就醒了。花花还在睡,我白痴似的对着他睡颜傻乐了会儿,才蹑手蹑脚起身去客厅喝水。结果一进客厅就被吓着了,只见蒙蒙亮的晨光中,一白衣老头儿在耍太极。
“师、师傅,早啊。”我干笑着打招呼,一起住这么久了我居然不知道老头儿有这习惯。
老头儿动作没停,只用余光赏我一眼。
得,我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见,连忙伏低做小,默默退下。
喝完水,我琢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煮点儿粥,也算早饭。哪知道水放少了,一个不留神,白粥变成了糊饭,于是剩下的清晨时光我全部用来清除锅巴。老头儿晨练了很久,结束时我正抱着锅奋力除垢,这回他没办法再无视,驻足围观的表情可以用绝望来形容,就仿佛我是那天地闻之变色的朽木。
总体来说这还是美好的一天,生活对我冯一路敞开了金碧辉煌的大门,连平时不受我待见的工商局同事,今儿个过来检查都感受到了我洋溢的幸福之光,私下打听,怎么,偷税漏税成功了?
顺风顺水里我依稀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儿什么,可是什么呢,又实在想不起,于是我愿意相信这是个完全不的事情。
“你他妈是不是把我忘了!”
夜晚时分,花花正给我讲外出学艺那阵子的趣事外带培训高阶手语,不先生主动跳了出来。
我拿着电话一阵愧疚,因为我真把他这茬儿给忘了。
“不是,昨天情况紧急,等我处理完都半夜了,今天店里又忙……”善意的谎言不管多少次上帝都会原谅的!
“扯犊子吧你,”刘迪打断我,“晚上出来喝酒,我得跟你好好念叨念叨。”
“……”
“喂!你干嘛呢?说话!”
刘迪中气十足的咆哮即便不开扬声器依然真切入耳。
但……
我缩缩脖子,看着抢过手机的花花脸色越来越沉。
“冯一路,别给我装死!占了便宜就想溜是吧,你他妈还欠我一……”
我的头皮炸开,哪还管花花脸色,瞬间夺回电话:“我我我我和你什么都没有!”
话一出口我也有点儿澹这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说,还相当的不够爷们儿――敢做不敢当啊。
我一炸,刘迪倒冷静了,沉声问:“你什么情况?”
我下意识瞄了眼花花,就见他在那儿打手语:让他以后别骚扰你。
我垂下头,深吸口气,努力说服自己你不是冯一路你不是冯一路,你是小媳妇儿你是小媳妇儿:“那个,我有主儿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终爆出两个字:“我操――”
我把手机紧紧贴住耳朵,恨不能用耳蜗吸走全部音量,最好是接下来对方说啥花花都听不到。
总算,刘迪发泄完了,咬牙切齿问:“跟那哑巴?”
我点头,下个瞬间反应过来他看不到,连忙改成口语表达:“嗯。”
“冯一路你真行……”
我偷瞄了一眼花花那张越成熟越有味道的脸,然后也觉得自己挺能耐。
“要不是我对你性格还有点儿把握,知道你不是故意耍我,我能把你家房顶掀了。”
嘟嘟嘟――
“……”
我拿着电话又听了会儿,才终于确定,这家伙是真单方面结束通话了。
掀房顶,啧,刘家少爷生起气来真有能量。
不过这事儿是我不地道,以后有机会就到敬杯酒道个歉啥的吧,我想。
把电话揣回口袋,抬头看见花花乌云密布的脸色。
呃,还是别有见面的机会好了。
说完了?花花问我。
我忙不迭点头,巨老实:“我都跟他说清楚了,你放心。”
花花很放心,拿过我手机直接把刘迪的电话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我垂下脑袋,理亏的人没权力反抗。
拉完黑名单,花花总算心满意足,压上来亲我。
我很认真地回应,待一吻结束,才诚恳道:“对不起。”
跟刘迪的事儿一直在我心里,不能算刺,可也是个包袱,我想趁机把话说明白。
“那天我有点儿乱,以为你过劲儿了不那啥我了,然后刘迪又撺掇我试试,我就……其实我从来没跟男的试过,真的,那是第一……”
花花抬手摸我的嘴唇。
我停住,愣愣地任由他的指尖在我的嘴唇上流连忘返。
慢慢的,我的身体热起来,我从来不知道被人抚摸嘴唇都会有快感。花花却静静的,像个艺术家,一遍遍描摹那里的形状。我再忍不住,打开他的手,翻身把他压住,吻上。
花花先是惊讶,然后很快反客为主,一边亲我,一边把手伸到我的衣服里。
花花的手有些粗糙,我甚至能感觉到上面的茧子,可是我的身体很喜欢这种粗粝的摩擦,几乎要在这样的爱抚中彻底臣服。
到进入的时候花花迟迟没动,我趴在那儿正奇怪,就感觉到他的手指插了进来,带着清凉温润的触感。这可比沐浴露强多了,没一会儿,我就适应了体内被填充的感觉,等到花花把手指抽出去的时候,我竟然还有点空虚。不过很快更大的东西就进来了,刚开始还算温柔,后面越来越凶,我快把牙咬碎了才忍住没叫。
疼固然还是疼的,但疼过了又很爽,一种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舒畅。
事后我缓了缓,感觉力气回来了,便翻身压到花花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花花慵懒地眨眨眼,忽然收紧环着我的胳膊,舔了下嘴唇,分明在说:再来?
来你妹!
我按住他不安分的手,然后调整情绪,温柔一笑:“今天就算了,但是下次我来,保证让你爽怎么样?”
花花的眼睛渐渐蒙上一层水汽,睫毛时而抖一下不安得犹如小鹿斑比。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还能把你弄死吗!”
……
经过这么一闹,我倒是把刘迪那事儿抛到九霄云外了。之后又有几次机会,可我一提话茬儿,就会被花花拐跑,我才慢慢意识到他好像不太乐意谈这个话题。可我是个心里装不了事儿的,有事情没解决我闹心,于是最后一次我认真地阻止了他的打岔,说了那天的来龙去脉。花花一反常态,也听得很认真,只是末了淡淡叹口气,好像我多让他头痛似的。
“说破无毒,我不想有事儿横在我俩中间。”我和他说。
他却摇头:只要冯一路是花雕的,随便什么东西横着,我不在乎——
第 91 章
转眼入了冬,却迟迟不下雪,天气寒冷而干燥。大批或打工返乡或放寒假的人流回涌到这个城市,川菜馆的生意迎来一年中的高峰,花花师父却毫无预警地说要回北京。
“该教的都教了,怎么,还算计着让我在这给你撑场子?”
老头儿看似豁达,说出的话能把人噎死。原本还有些许不舍,这下好,彻底让一盆开水烫熟了。我忙不迭帮对方定机票,收拾东西,殷勤的像欢送瘟神,结果机票的日子还没到,神仙倒下了。
那是旧历年最后一个月的某天下午,蛰伏已久不知道还以为他们在冬眠的小疯子和周铖心血来潮想自己在家吃二人火锅,于是拿着从未归还的钥匙打开我家大门,准备窃取电磁炉,却不想发现了在沙发上哼哼唧唧的老头儿。
其实也不是啥大事儿,发烧,但如果没人发现,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李小宝先我们一步跑去的医院,向来吊儿郎当的孩子那会儿是真急了,我这才发现他对老头儿虽然平素嘴上不尊敬,可却实打实放在心里的。我和花花稍后赶了过去,到医院的时候,周铖正在病房楼下打电话,听起来像是业务上的事,我们便没打扰他。小疯子在病房外,看到我俩来,第一句话是,老头儿没事儿,第二句话是,你俩搞到一起了?
这事儿我没打算瞒,但不等于被人当场揭穿不会尴尬。事后我问小疯子,当时你怎么看出来的。小疯子说我没看出来,只是听李小宝讲花花搬过去跟你睡了。我钦佩,你还真够敏锐。小疯子耸耸肩,我也不确定,只是闲得无聊,诈一下。
我一直认为周铖到现在都没把小疯子掐死是人类忍耐史上的大奇迹。
老头儿的病来得凶,在医院挂了几天的水,才慢慢把体温降下来,可医生还要观察几天,防止反复。花花和李小宝要在饭店忙,照看病人我自然责无旁贷。只是我和老头儿的关系素来干巴巴,所以所谓照看,就是相顾无言。
老头儿住院的第四天,雪花终于洋洋洒洒飘落下来,阴霾了许久的天空忽然放晴,微亮的阳光映着细碎的雪花,奇异而美丽。
我抬头瞄了眼窗外,又继续低头认真与手中物交流,终于,苹果皮一点没断裂的被我完美削下。
“喏。”我把光溜溜的苹果递过去,发出个简单音节算作提示。
老头儿毫不客气地伸手接,仍旧爱答不理。
我无视,靠在椅子上打个哈欠准备闭目养神。
“你很闲。”老头儿忽然说。
我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是跟我说话,天要下红雨了?
“饭店有你徒弟照看,我在哪儿呆不是呆,”想了想我又加一句,“病人最大嘛。”
老头儿白我一眼,对我的坦然极其鄙视:“就你这样的饭店居然没垮,真是奇迹。”
我不想顶嘴,但来而不往非礼也啊。
“某酒店主厨跑了小一年儿,好像也没倒闭。”
老头儿憋了个大红脸,要不是身体尚未痊愈,估计会拿吊瓶砸我:“我那死脑筋的徒弟怎么就认准了你这么个东西!”
我心下一惊,警惕地看向对方,甚至都忘了去探讨“东西”这么个不和谐的称呼。
老头儿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什么没见过,打我第一眼看着花花对你那样儿,我就知道这里头有事儿!”
我的大脑与窗外世界同步,慢慢变白。跟花花好是一回事,别人看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下我该说什么?对不起我抢走了你唯一的徒弟还把他变成同性恋?不对,明明是他先拐带我……
“完全搞不懂你有什么好的,是个男人我就不说了,还不思进取游手好闲胸无大志小肚鸡肠……”
“哎你差不多了!”什么尊老爱幼都给我玩儿去!不思进取胸无大志我认,小肚鸡肠什么的纯属杜撰好吧!
“还对着老人家大喊大叫。”
“……”
我投降,向无耻举双手投降。
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明媚起来,一层薄雪下的世界银光闪闪。
“我就这么一个徒弟……”病床上忽然传来幽幽叹息。
那叹息像冬日里的一捧清水,冲散了我的郁气,留下星星点点的热度。
“你怎么不组个家庭?”我听花花说过,老头儿单身,“这么大岁数了,有个伴儿总是好的。”
“我结过三次婚。”
好吧你赢了。
“第一个是我在公社食堂炒大锅饭那会儿认识的,”老人的目光渐渐飘远,仿佛回到了那个朴素的年代,“那时候还没自由恋爱一说,男女都是不能明着讲话的,但她就相中我了,天天要跟我一起学习毛主席语录,后来我俩结婚了,再后来有了孩子,可孩子还没出生,她就得了病,当时医疗水平低,查不出来病因,我就眼睁睁看着她一天天瘦下去……”
老头儿的声音很低,却依旧平静,仿佛那些过往都已经被时光尘封,再激不起涟漪。
可我还是不忍心往下听了,便打断似的问了句:“那第二个呢?”
“第二个就有意思了,改革开放初期我就下了海,在深圳弄了个饭店,她是香港人,祖籍四川,过来内地探亲,在我饭店吃完之后非要见大厨,我也不怕啥,见就见,哪知道后面会发展成恋爱关系,我还跟她去香港结了婚……”
原来想抓住一个女人的心也要先抓住她的胃。
“那后来……”我没敢问太明白,怕又是一个意外或者其他什么非自我意志因素。
“九七香港回归,她非要移民加拿大,说对中国没信心,我舍不得中国户口,就这么分道扬镳。”
好吧你又赢了!
“那时候我在业内也算闯出了名气,陆续有人给我介绍,我本来没想再结婚,可哪知道还真让我碰见个好女人,可惜,我或许真的命太硬吧,刚结婚三年,她就出了车祸。”
老头儿重新看向我,表情淡然:“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结婚了?”
我还能说什么?这活脱脱就一天煞孤星!
或许很少对别人讲这些,接下来的时间里,老头儿一直望着窗外发呆。我不敢打扰,只能安静陪伴。直到——
“可能我就是个无儿无女的命,好容易收个徒弟还让你拐跑了!”
很好,战斗力恢复。
“明明我认识花花在先,您敢不敢讲讲道理?”
“和长辈有什么道理可讲,老人说什么你就只有听的份儿!”
“……”这尊大神上辈子绝对是他妈的土匪!不,土匪头子!
手机忽然短促地响了一声,那是我给花花设的专门短信音。
【师父怎么样?】
我抬眼皮扫了下床上那位,如实回答。
【给他个扫把就能去收复日本。】
花花回复很快。
【呵呵,你俩是不是又呛呛上了?】
【哪能啊,我们可合家欢乐了。】
【……】
这时代发展的,连花花都会无语了。不过六个点点就一毛钱,会不会太浪费?
【师父性格像小孩,你别真跟他呛,让着点,行吗?】
还“行吗”?这语气,真当我会欺负个老头儿?
【你师父就是我师父,放心。】
这一次花花的回复隔了很久。
【其实在北京的时候我想过,如果你真不要我了,我就把他当爹伺候一辈子。他对我是真好。】
靠,那老子对你是假的?!
一想到花花曾经起过再不回来的念头,我就不得劲儿,即便已经时过境迁,于是发短信的口吻也就好不到哪儿去。
【那你还回来干啥!当个孝子多好!】
这次花花回的更慢,但绝对是必杀技——
【儿大不由娘。】
“你那是什么眼神?”老头儿皱眉。
我默默扭头,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三天后,老头儿顺利出院,气色好得不得了,如果不说,谁也看不出这是刚从医院出来的主儿。我和花花想在五星级酒楼定一桌给他庆祝,可他偏要在小饭店里弄,说肥水不流外人田。结果那天晚上我们都没帮上手,人家单枪匹马搞定一桌菜,速度之快,质量之高,真是让我开了眼。哪晓得吃到一半我们才被通知,这顿不光是庆祝,还有践行。老头儿要回北京过年,说是酒店的年夜饭已经订爆了,这是一年最关键的时刻,没他hold不住。
我和花花很舍不得,但老头儿去意已决,而且自己回还不够,愣是扯上李小宝。李小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当下就说不走,要跟花花混,结果被好一顿骂,最后才听明白一句:老子好不容易想收你你还给我端上了!
要知道老头儿收徒弟比娶媳妇儿还挑,这么多年就收了花花一个,于是李小宝高兴得像中了五百万,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哪地方入了师父的法眼,可酒敬得及时,称呼改的也顺溜,至于回北京,那更是再没半个不字。
老头儿是个行动派,谁也没注意他啥时候定的火车票,等到了当天,我们才被告知需要送行。
火车站候车厅里,老头儿和花花说了很久的话,我和李小宝被禁止旁听,于是只能远远看着。检票的时候人挤人,李小宝扛着行李开路,老头儿慢悠悠走在人潮末尾。我忽然心头一动,大声冲他喊:“干不动了就回来,我和花花给你养老——”
老头儿回首,静静看了我一会儿,明明隔着那么多人,我却能感觉到那双眼睛里深沉的情感。
从火车站回家的路上,我收到短信。
【养老就算了,送终还差不多,记得不许火化,棺材我要金丝楠的。】
花花问我谁发来的,为嘛咬牙切齿。
我删除短信,告诉他是卖假发票的。
又一个新年,我们四个重新聚到一起。许久不见的周铖剪短了头发,整个人少了些书卷气,倒多了几分商务白领的精明,问起最近总不见人,答曰拓展业务。然后话题就转到了我和花花身上,主题明确——情事探秘。起初我很大方,有问必答,可后来就觉着不对劲儿了,这提问者们是咋搞上的我和花花好像也不清楚,于是单向采访变成了双向问答,有惊讶,有黑线,有开心,有吐槽,一顿年夜饭吃得温情满满。
三月中旬,俞轻舟的喜帖翩然而至,婚礼定在四月一日,也不知道他咋想的。不过算算时间,孩子该是落地了,毕竟谁家姑娘也不乐意挺着个肚子结婚。
管教的婚礼,连向来低调的周铖都给了面子,大早上十点,我们四个便精心打扮奔赴酒店。刚下车,远远的就看见新郎新娘在门口迎礼,背后是一个巨大的充气拱门,上面贴着几个大字:恭贺王家明先生、许虹小姐喜结连理。
“新婚快乐,百年好合!”我把红包塞到西装笔挺的王八蛋手里,然后凑近小声儿问,“你啥时候改名儿了?”
王八蛋脸黑下来,没好气地指指右后方:“那儿呢!”
我定睛望去,好么,敢情还一个小了两圈儿的粉红色拱门迎风摇曳:恭贺俞轻舟先生、何雪小姐喜结连理。
“这酒店一上午几份儿婚礼?”我随口问。
王八蛋伸出四个手指头。
我情不自禁就想唱,今天是个好日子。
四月的天气依旧寒气逼人,看着新娘子穿着漂亮的婚纱在冷风中直打哆嗦,我都有些不忍,不过后面还有很多人等着跟新人握手并递交红包,我也不好总占着坑位。于是简单聊两句,便进了大堂。
我们四个被安排在男方朋友席,奈何左右都是陌生人,好容易瞧见隔两桌有一位,我还没敢叫。
刘迪。
时隔小半年,这家伙还是老样子,谈笑间神采飞扬,风度潇洒。
典礼很快开始,在经历了各种煽情搞笑温馨环节后,新娘新郎吻在一起,等候多时的宾客们早就饥肠辘辘,于是名正言顺开吃。大约半个小时后,新郎新娘敬酒敬到了这一桌。眼看着王八蛋脸都要笑硬了,我也没说什么客套话,直接仰脖干了,可王八蛋却悄悄靠过来递了一句,刘迪在那边儿。
显然,王八蛋以为我没看见刘迪,但是就算我没看见也并不一定需要特意提醒,除非……他知道我和刘迪那摊子烂事儿。
新人走了,我坐在椅子上发愁,虽然有想过找个机会敬酒把事儿说开翻过去,可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
哪成想在我踌躇之际,人家刘少爷直接大摇大摆过来了。
“别装相,我知道你看见我了。”什么叫迂回?这人完全不懂。
我赶忙站起来把他拉到一边,以免引起群众围观。
花花微微皱眉,但没说什么,任由我离开。
好容易找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我拿酒杯撞了下刘迪手里的杯子,真心道:“这杯酒就当我跟你道歉了,那事儿我干的是不地道。”
“你也知道啊,”刘迪旧怨微消,当下开始数落,“你俩多少年了,啊?我不动你俩也不动,我一动他妈的你俩直接本垒打了!我是属喜鹊专门给牛郎织女搭桥的完后牛郎织女还毫不留情地踩我的背!”
“……”
“得得,干了!”吐槽完,刘迪倒是痛快了。
我连忙也跟着喝干,然后直觉这事儿是过去了,满心轻松。
“下回见着我绕路走,瞅你俩就来气。”
“要不你带个不透明的墨镜?”
“……”
这天晚上花花无比热情,到最后我连求饶的话都喊了,无比丢人。事后花花问我白天跟刘迪说什么了,我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赶紧坦白。花花不甚满意,一口咬住我肩膀。我心领神会,赶紧向组织保证,再有这种事儿,一定主动说。
花花总算开心,然后就赏了我一个昏天黑地的吻。
我喜欢和花花亲吻的感觉,像是两个人要融化到一起。
立夏那天,饭店乔迁新址,面积是之前的三倍,装修也不可同日而语。作为最大的股东,周铖很欣慰,并表示以后要投入更多的经历参与经营,争取三年扩张分店,五年树立品牌,八年成功上市。我对上不上市没什么概念,但很乐意多个人来为饭店操心。
开张的前一天中午,我们在崭新的大堂里吃火锅预祝明儿开业大吉,吃到一半的时候花花忽然打开电视,然后我就看见那个要金丝楠棺材的家伙正在某权威台的烹饪大赛节目里当评委。我知道老头儿是个人物,但我没想到是个这么大的人物。
后悔回来吗?我问花花,因为如果他继续跟着老头儿,前途不可估量,而现在,就算印名片,抬头也只能是冯家私房菜主厨。
花花摇头,说幸亏回来了,然后抱住我,搂紧。
小疯子翻白眼,你俩太腻味了。
周铖给他倒了满杯雪碧,吃你的。
吃完火锅,周铖和小疯子组织服务员们去筹备明天的各项事宜,什么彩带啊,红包啊,鞭炮啊,诸如此类。我插不上手,便拉着花花到天台透气。
新店是个独门独栋的三层小楼,天台干净宽敞,租房的时候周铖就说这地方不错,将来可以弄个暖房养花养草什么的。小疯子不干,偏要露天烧烤。我觉得不用那么复杂,大夏天的,吹风乘凉多好。花花没发表意见,只是第二天这里就多了四把躺椅。
初夏已经有些热了,乍一离开空调房,额头便出了层薄汗。
我随意挑了把椅子躺下来,任由小风吹拂,没多久,汗便消了,只剩下舒坦。
花花躺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天空。
我也学他那样,仰望。
电视和里总会出现那样的台词:你看,这个云彩像不像牛?你看,那个云彩像不像羊?其实云彩就是云彩,天空就是天空,纯粹的白,纯粹的蓝,广阔,无垠。
一阵风吹过,我轻轻闭上眼,觉得浑身轻松,仿佛自己也要化成一缕风。
以前想追求的东西很多,金钱,名望,美女……可绕了一大圈才发现,世间最美丽的景象,就是这夏日里若有若无的几丝凉风。
就是,此刻。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部分就到此完结鸟,感谢朋友们这九个月不离不弃的支持,咳,你们确实辛苦了>_
接下来会不定期更新一些番外,咱善始善终嘛~(逃走!)~~
92、番外《周大仙和纸老虎的爱恨情仇》
(1)
周铖第一次见到容恺是在四监九号。
当时容恺被管教领进来,一副茫然无措典型新号儿的样子。管教走后,一群舍友围着他打量,开玩笑地怪叫这是谁家孩子走错地方了。容恺看起来有点害怕,但仍然壮着胆子问,你们都犯了什么事儿啊?按理说初来乍到尤其是监狱这地儿,你管前辈们叫声大哥,叫声爹都不过分。可这家伙愣是什么称呼都没有,就那么直愣愣地问。
像个没头苍蝇,这是周铖对容恺的第一印象。
可这个没头苍蝇在得知室友们除了小偷小摸就是组织妇女卖淫之后,大大的眼睛恢复了活气儿,整个人也从紧绷里解脱出来,周铖才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判断。
虽然方法简单粗暴,但这家伙入狱后做的第一件事无比正确——确认自己的安全。
“你呢,犯了什么事儿?”彻底放松的新人凑过来,问这唯一没搭腔的。
不知怎么的,周铖就开心了。
他听见自己愉快地说:“过失杀人。”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容恺连眼神都不敢跟他撞上。
容恺很聪明,这是周铖给对方的第二条评价,但这聪明与情商无关,与智商相连。
慢慢的,十七号的舍友开始讨厌这个新人。刻薄,没大脑,欠揍,有毛病,评价越来越多,容恺的形象也越来越具体。但当事人并不在乎,他有一个自己的精神世界,他在那个空间如鱼得水。
或许那家伙是他们这里最自由的也说不定,有时周铖会这样想,带着微妙的不易察觉的嫉妒。
后来四监出了事,狱方调出一部分犯人去了二监,舍友都七零八落,唯独他和容恺依然没分开。
二监十七号。
他在这里认识了金大福,花雕,冯一路,经历了神六上天,采石场遇险,汶川地震,甚至到后来出狱,还顶着友人名号参加了前管教的婚礼。
人生有很多事情无法预料。
蓦然回首,他与容恺认识的年头居然最长。
(2)
周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弱,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可碰见看得上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有两个算一双,都想压他。这是件很让人郁闷的事,周铖想,不是随便谁都能自我调节到他这种泰然处之的完美状态的。
周铖是个自我感觉十分良好的同志,但这点没人发现,包括他姐。
“跟男人搞舒服吗?”
“被干爽吗?”
“你跟他是真爱?”
“你俩得补偿我失眠费。”
“……”
聒噪在别人那是一种毛病,在容恺这是一种天赋。周铖不是一个以德报怨的圣人,自认胸襟也十分不宽广,他只是懒得对不值当的事生气,故而生气的线比较高,通常人很难触碰到,所以在大家看来这就是个特别豁达的谦谦君子。
但是容恺在逼近峰值。
其实周铖这辈子遇见的令人发指的阴毒恶意有很多,容恺这种好奇为主嫌恶为辅的小儿科真心排不上号。但架不住对方执着啊,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平均时长都在两百分钟以上,且不以上工、放风、吃饭等等为转移。
“迟早我得揍他一顿。”另一受害人金大福曾不止一次的表示。
每到这时周铖都会摇头:“跟小孩儿计较就没意思了。”
被劝阻的次数一多,金大福便会挑眉:“你对他倒是关照。”
周铖不以为然。
容恺是需要教训,只是暴揍一顿这么没创意的做法实在对不起该异次元生物的独特性。他需要更超凡脱俗的待遇,但具体是什么,周铖还没想到。
93、番外《周大仙和纸老虎的爱恨情仇》
(3)
监狱里是个人都喜欢放风时间,但周铖是个例外。
风会吹乱书页,并且外面的阳光总是过于强烈,不如坐在窗前来得舒服。还有就是既然得不到自由,就没必要每天装模作样的模拟那么一下,不看不体验,还有可能会忘,看了体验了只会越来越想。
求而不得是这个世上最要命的事情。
“别一天到晚捧着书装文化人,装给谁看哪。”书页翻到一半,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手上是个苹果,不大,不圆,也不红,“还是说你们这样的越有文化越吃香?不对啊,基佬不是应该就看长相的么……”
周铖很自然过滤掉杂音,直接拿起送到眼前的苹果,转头冲馈赠者微笑:“谢谢。”
所谓过招,有来有往才痛快,结果容恺一肚子后续招式都让人家的无敌盾反弹了回来,怎一个郁闷了得。
“你咋不问我苹果怎么来的?”只能换个话题了,容恺闷闷不乐。
“哦,”周铖很受教的样子,然后问,“你又打赌赢谁了?”
不只反弹,这回是反伤。
容恺怒了,激愤控诉:“死玻璃,你就不能猜错一次让我高兴高兴吗!假装也可以啊!设问的乐趣就在于提问者知道答案被提问者不知道,但是被提问者又很想知道,于是提问者就处在一种极美妙的心理优势状态你懂不懂啊!”
“你到底打赌赢谁了?”
“……”
周铖叹口气,很诚恳地说:“这个我真不知道。麻烦你愉快地告诉我吧。”
容恺哼了一声,这才换上得意表情:“三号的王瘸子说冯一路挨不过一个半月就得关禁闭,我赌最少也要两个月。啧,上赶着送东西我干嘛不要。”
容恺喜欢跟人打赌是二监里出了名的,确切的说一切能捞着好处的机会这家伙都会冲锋在前,小到打赌,大到减刑。而且这家伙赢的几率出奇高,刑期呼呼啦啦往下降,赌资源源不断收进来。
不过对于他的常胜,一贯没什么闲心的周铖也有些好奇:“你就那么相信冯一路?”
“我给他打气来着,”容恺乐得没心没肺,“你看,这不熬住了。”
周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却一派平静淡然:“那你应该和冯一路利益均沾。”
“这是自然,”容恺豪气干云地咧开嘴,露出雪白牙齿,“我给他留了个最大最圆的。”
周铖没有自作多情到认为容恺单单把苹果给了他和冯一路,既然自己有份,花雕和金大福必然也有份。
“你赢了几个?”
“五个,正好你我冯一路金大福还有哑巴,一人一个。”
果然。
“那花雕的也给我吧。”周铖想了想,说。
容恺直接露出嫌恶表情:“你怎么还欺负一个哑巴啊!贪多必失知不知道?我这正主儿才占一个,你一人就要俩?你也好意思说出……”
周铖很想拿什么东西把容恺的嘴堵住,每次对方一哇啦不停他就有这种冲动。
是的,非常冲动。
“你给他不会要的,我来。”打断容恺的聒噪,面静如水的周铖还在分心思考究竟用什么堵比较好。毛巾?袜子?抹布?内裤……
“你给他就会要?”容恺皱眉,摆明怀疑。
“大概。”除非板上钉钉,任何可能发生偏差的事情周铖都会在最初有所保留。
可这已经让容恺意外了,那个生人勿进的哑巴看谁都像仇人的,没道理对死玻璃另眼相待啊。除非……
“他也跟你有一腿?他也把你给睡了?!”
周铖一口老血喷得胸腔共鸣,浑身内外的零件儿都好像颤抖着要唱就这样被你征服。
“容恺,赶紧的,就差你了——”不远处篮球场传来召唤。
容恺二话不说就奔了过去,别说告别,连临转身赏周铖一眼都没有。
但周铖远远眺望了那三步上篮的身姿很久。
望完之后又低下头看手里的苹果,同样看了很久。慢慢的,那苹果就变成了一张脸,圆圆的,红红的,捏一下似乎能捏出香甜的汁水。
他刚刚想用什么堵容恺嘴来着?好像,有奇怪的东西混进了选项里……
(4)
周铖不太喜欢他姐来看他。对于唯一的亲人,自己现在的境况能带给对方多大的伤害,他比谁都清楚。这伤害不单单是亲人间的思念和记挂,更有外界无意识释放的负能量。人不是活在真空里,邻居的闲言,同事的碎语,他在里面与世隔绝,于是这些便都压在了他姐身上。
将来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每次会面,他总看着玻璃外面的女人静静地想。
可是这话他从没说过,因为她那个已经伤透心的姐多半会回一句,你能过个安稳日子,我就烧高香了。
周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招灾惹祸的命,可世事难料。他控制得了情绪,却控制不了际遇,控制得了理智,却未必控制得了感情,起码,从前那个周铖做不到。爱情里两败俱伤的很多,但玉石俱焚的凤毛麟角,他总愿意相信自己这辈子全部的霉运都在那个人身上用完了,将来出去后一定阳光明媚。但对于那个人呢?他只赔了青春,那人赔了命,尽管那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自己有姐姐来看,金大福有妻子来看,容恺有同学来看,冯一路有老爹来看,唯独花雕,无人问津。冯一路那个热心得堪比居委会大妈的家伙特别照顾花雕,多半也是看不过去了。但周铖对此不以为然,同情心的续航力能有多持久?既然迟早会罢工,不如最初就别开始。
“又给同学写信呢?”招猫逗狗不是周铖的爱好,但看着容恺一从会见室回来就奋笔疾书,他总想念叨两句,“刚见完面,哪那么多话可写。”
容恺总算抬眼皮看他:“小学算术不会?从这信交给管教再检查再寄出去,等到对方收信都十天开外了,十天的话不够写一封信的?”
周铖看着桌上那一叠纸,淡淡挑眉:“我看你这可不像一封信,倒像半本书。”
容恺白他一眼:“我乐意,你管的着?”
周铖轻轻扬起嘴角,恶意突如其来,让人措手不及,却又心痒难耐:“记忆里……你好像没收到过回信呢。”
容恺愣住,很快表情冷下来,看向周铖的眼神里多了几丝忿恨:“你这样有意思么。”
是没意思。但周铖总忍不住。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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