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节
圈养这个大夫 作者:四月流春
第15节
壮壮颇有些苦恼,思考片刻后,他敦实的手臂一辉,作出了决定:“不能让小石头白挨打了,咱们去打回来、以后不跟他们一起玩!”
沈季和蒋锋旁观了一会儿、眼看着孩子们要动手打起来时,沈季赶紧过去把大武和小武护在身后,开口劝道:“好了,你们不是好朋友吗?怎么能打架呢?男子汉不能这么小气,玩游戏罢了,你们要是敢打架,我回去就告诉赵大爷!”
这些孩子其实沈季都是认识的,只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他们都住在军眷安置区里。自从沈季搬进去以后,休沐时白日里成天都能听到这些孩子在外面堆雪人、打雪仗,从这条巷子闹到那条巷子,热闹无比,今天只来了这么几个,沈季知道其实不止的、平时回家的路上碰到的孩子群得有好几十个——而那赵大爷,就是一热心肠、喜欢小孩的老大爷,沈季最近在家里待着时,经常能听到院子外面孩子群咋咋呼呼地跑过去,边跑边喊着:
“赵大爷来啦,快跑啊。”
“快跑啊、赵老头总是上我家告状,最讨厌了……”
有一回孩子跑过之后,确实传来个老者的声音:“小兔崽子们,看你们做的好事!为什么要用雪把钱小竹家院门堵起来?害人家铲了半天的雪……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因此沈季多半知道,这些孩子都怕赵大爷,果然他一威胁后,壮壮和身后几个孩子面上就露出了犹豫之色。沈季瞧见前面有个卖肉饼和烤肉串的摊子,顿时有了主意,他咳嗽了一声,开始用食物诱哄孩子:
“呐,如果你们好好玩、不打架吵架的话,我就请你们吃肉饼和烤肉串,你们看怎么样?”
于是孩子们更加为难犹豫了,眼巴巴地望着香气扑鼻的烤肉摊,哪里还有心思去打架吵架,但孩子一般都很听孩子头的话,大哥没发话、他们不敢吭声。
壮壮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小弟们嘴馋眼巴巴的眼神,他苦恼地叹了口气、发现自己也好想吃,他索性跟沈季讨价还价:
“不打架也行,不过,我们每人都要一个肉饼、一串烤肉,不然我们不答应。”
沈季拍了拍胸脯,豪爽应承:“没问题,都跟我来!”说完带着他们都走到小吃摊前,招呼摊主给每个孩子一个肉饼一串肉,摊主乐呵呵地问他们:“你们是要胡椒的还是蒜蓉的啊?”
“我要胡椒!”
“我也是。”
“我、我要蒜蓉……”沈季忙着招呼几个孩子,把吃的递给他们,叮嘱他们要好好玩、别伤了和气,都是邻居、都是好兄弟。小孩儿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眉开眼笑一边吃着、一边询问对方的肉串是什么味道的,气氛马上融洽起来。
小武手里抓着肉串吃得嘴角都是油、他仰头望着沈季,奶声奶气地说:“哥哥,我哥哥从不打架,小石头他们乱说的,你不要信。”
“小武,吃你的别说话,这串也给你吃吧。”大武慷慨地把自己的肉串递给弟弟,自己吃肉饼。
“哥哥最好了……那我的肉饼给你,我吃不下了。”小武心满意足地咬着肉串,把肉饼递给大武。
——沈季为什么会站出来?其实当他第一眼看到大武小武兄弟俩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他和穆东的小时候,那时他也是像小武那样,时时刻刻跟在哥哥后面、遇事总能躲在穆东身后,就算挨揍他也是后面那个,真怀念啊……
沈季感慨着,早把刚才遇到的熟悉陌生人那件事给抛到脑后了,蒋锋微笑陪同在侧,他也在想象小时候的沈季究竟是什么样的,同时觉得不能陪同他一起长大,真是异常遗憾。
俩人身后跟着几个男孩子,一路把他们带回了青砖院子的范围,到了回字形中间的空地后,其他孩子就快乐地跑过去跟伙伴闹成了一团,只有大武和小武继续跟着——准确说是小武硬拉着大武跟着。
沈季打开院门,转身蹲下温和地问:“大武小武怎么不去跟朋友们玩啊?是想到哥哥家里玩吗?”
大武觉得不好意思、红着耳朵不说话,小武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拼命点头:“哥哥,我想到你家里看看。”
“行、那就进来吧。”沈季领着两个孩子进屋,小图摇头晃脑地扑上来绕着沈季的腿打转,嗅闻到生人的气息后,立刻躬身挺胸对着大武小武叫起来,没想到俩小孩根本不怕,反而上前一步、想去摸摸小图。
“嗳、别,小武,这小狗跟你不熟,别靠得太近了,仔细被咬。”沈季连忙阻止,担心小图受惊后攻击陌生人。
大武骄傲地说:“我们才不怕呢,我们家的大黄比你的狗大得多、下次带来给你看看。”
蒋锋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把小图哄到一边去了,沈季则把小客人带进屋子里,一本正经地给他们倒了水,再端出一盘花生、瓜子和坚果来招待他们,大武真是有兄长风范,并不怎么动吃的,而是和沈季拉起了家常,小武偶尔附和几句,大部分时间都在剥花生吃。
“谢谢沈哥哥请我们吃东西,有空的话你也可以到我们家里做客,我娘做的红烧肉可好吃了。”
“对哦,我娘还会做糖醋鱼呢,哥哥你来我们家,就一定会吃到的,只要有客人来,娘就会做很多好吃的!”小武信誓旦旦地补充。
沈季配合作渴望状:“那一定非常好吃,才让你们这么惦记着。那等会儿在哥哥这里吃中饭呗,我不会做糖醋鱼、但我会做糖醋排骨啊。”
小武亮晶晶的眼睛望向了大武,大武看得出来被管教得很严格、很懂规矩,他礼貌地拒绝了:“谢谢哥哥,不过我该带小武回家了,我娘做好饭没看到我们回家会着急的,下次一定要来我家玩,还有小图也可以一起来的。”
“那也行,以后你们还想上我家来玩的话,只要我在家就行,如果敲门没人答应的话,那就是哥哥出去做事去了,记住了吗?”沈季交代小哥俩,贴心地把他们送到了离得不远处的家。
蒋锋含笑望着他回来,抬手搭着他肩膀,哥俩好的回到了家中,门刚关上,就干脆利落把人拖进了东屋,痴缠了小半天后才重新打开了门,还支起窗户通风散气。
过了几天,沈季修养了半个月,已经痊愈,就赶紧回到了医馆做事,他担心自己再歇下去,医馆掌柜大夫和东家们都该生气了。
“沈季,你养得可正好,看这白里透红的样子嘿嘿嘿……”孙安一见面就把沈季的帽子摘了,仔细看着伤口确实愈合了才重新帮他戴回去。
“那可不是,天天睡醒了就是吃,吃完接着睡,老实说怪无聊的。”沈季叹息。
陈理敲了一记他脑门没好气地说:“下次小心点,走路别老低着头,地上有金元宝啊?”
东方延过来威严询问:“沈季,回去之前老夫给你的书,你可都看懂了?记住了没?年轻人有时间就要多学点本领,别荒废了大好的时光。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
沈季连忙恭敬应答:“东方大夫好,您的教诲提点我都记下了,那本《灵枢》我看倒是看了几遍,也记住了,就是……不会用……”说到最后他很是惭愧。
东方延理所当然地说:“那是自然的,要是看了几遍就会用的话,那天下得有多少名医啊。学医不能心急,要循序渐进,多上手多思辨总结,慢慢自然就懂了。好了,今天鸿士药行会送一批药材过来,你们几个小的去帮忙清点,给我睁大眼睛看仔细了,鸿士药行是新来的,我们不清楚其底细,千万别把次品收进来,记住了吗?”
“知道了东方大夫,您放心吧,我们四个人八只眼睛呢,断不能被人唬弄了去。”陈理拍着胸脯承诺。
于是,沈季就和当日那管家张伯——也就是鸿士药行的管事张旭忠,直直地碰上了,他们第一眼就认出了彼此,俩人脑子里“轰”的一声,头皮都是一炸
☆、第82章 先踩你一脚
沈季本来正和几个学徒商量着,一会儿该怎么清点药材,最好俩人一组交替查看,这样妥当一些,总之不能出错,否则后面看着把关的东方大夫就会相当失望了。
医馆的人在后院空地上站定后,张旭忠带着好几个年轻的伙计就收到了通知,抬着好几麻袋的药材进来了,沈季刚好站在最边上,好奇的眼光一转,就看到了张旭忠——
该死的!怎么是这个人?
沈季立刻就想起了当日他险遭强迫、受伤濒死的经历,如果不是蒋锋尽心尽力去找他,他早就死在钟山上了。
张旭忠非常重视和仁济堂的第一次交易,他极其想促成个愉快的开端,和当地实力雄厚声望出众的医馆长期合作下去,可当他恭敬诚恳的微笑着带人走进来时,居然看到了当时去南边收购药材时碰到的年轻人沈季?
——完了,居然会在这里碰上他?他怎么跑贺州来了?难不成是从丹州一路追查到贺州的?
张旭忠心虚讨好地朝沈季笑了笑,一时间心乱如麻,大冬天的急出了一头的汗,不得不频频掏出帕子擦汗,看起来忐忑不安至极。
沈季的脸色从来没有这么愤怒难看过,眼里的仇恨似乎要化成实质性的刀子一般,想立刻将那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张管家给戳出十个八个窟窿来——但是看着院子里站了一地的人,他又粗喘着气勉强按捺下去,要是当众嚷嚷出来,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反而会招致流言。
思及此,再看着那张管家根本不敢和他对视的心虚样子,沈季明白对方同样有所顾忌,这张管家只是个帮凶,那该死的张少爷估计就没有这种受良心谴责的觉悟了……沈季手里捏着个三七,心里的火气真是不知该如何宣泄,他再一次朝着张旭忠不怀好意冷笑过后、肘击了旁边的孙安一下,用看似压低声音却让大家都听得清楚的嗓音说:
“安哥,你看那管事惊慌心虚的样子,满头都冒虚汗呐,肯定送来的药材有猫腻、可能根本不是他所说的上等品!咱们可得看仔细些,别叫他蒙骗了去。你看看这三七,个头小、这么干瘪,摸起来也不够干,这样的东西怎么存得住?”
张旭忠听得一清二楚,当日的事情是他们的错这无话可说,可他毕竟只是个下人,要是今天的差事办砸了,回去肯定被老爷和少东家责罚办事不力啊——这都怪那上不得台面的小少爷,他自己不学好、只会恃强凌弱欺侮他人,总是让底下的人跟着挨白眼,跟着他真是倒了大霉,成日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这位小哥请慎言呐,这些送来贵馆的三七可是今年刚从西南收上来的地道药材,都是顶级的、上好的大头啊。”张旭忠脸色发白、慌忙辩解。
东方延本来就在后边巡视着、检查学徒们辨别药材的水平,沈季的话他也听到了,他先盯着那管事看了一会,发现那人的确脸色惶恐不安、明显心虚的模样,那喊冤的话他怎么可能信服?
当下他就心生怀疑、还下意识坐实了三分,立刻蹲了下来,拿起三七分辨起来,其他学徒都停了下来静待师傅评判,半晌,东方延冷哼了一声,大力在那袋三七里兜底翻腾了好几下,拣出不合格的一把放到一边,先当场考验了学徒们了一番:
“你们几个小子过来,孙安,老夫问你,这三七干瘪皱纹多是何缘故?”
孙安赶紧躬身回答:“回东方大夫的话,这多半不是新品,估摸着经过提炼了,皱纹多可能是植株采挖前已经结籽,于药效而言是大打折扣的。”
“陈理,那这三七干度不够会有什么后果?”
“咱们这里开春湿气重,干度不够怕是易生虫霉变。”
东方延满意地颔首,最后温言肯定了沈季:“难得你翻查得细心,不错。”
沈季连忙解释:“东方大夫过奖了,我在老家时就种过,可惜我们那儿气候不是最适宜的,那成色还没这些好呢。”
东方延听完更气了、愤怒地对张旭忠说道:“好啊你们鸿士药行,这才头一回送药材过来,就敢将好的次的混在一起蒙骗人,普通三七也敢卖出地道三七的价钱,真是欺人太甚!你们回去、将这些也全部带走,老夫自会告诉东家,看你们怎么收场!”说完拂袖气愤离去了,他最见不得这欺骗的奸商行为,如果药材本身就不地道,开再好的方子又有何用?弄不好医馆的招牌都要被砸了。
几个学徒站起来拍拍手,同样也生气白费了这半天的时间,嘲弄地看了几眼张旭忠一行人之后,并肩离开了。只有沈季故意走慢了几步磨蹭着留了下来,满意地看着张旭忠狼狈指挥几个伙计把散落的药材重新装好。
“唉、看我这人心直口快的……原来你们药行习惯以次充好的啊?倒是让张管家白跑了一趟,可真的是……”虽是小半年过去了,可由于当时跟头跌得太惨,又是吃了个闷亏报仇无门,蒋锋之前费力多方查找也没能把他们翻出来……沈季心里那把火就一直烧得慌,不仅没熄灭反而越燃越旺盛了,真是老天有眼,居然让我又碰上了你们。
张旭忠满脸羞愧内疚,紧张地看着沈季围着自己转了一个圈,不冷不热地说出了句话,他根本不知该如何接下去。看了一眼周围,他硬着头皮低声开口道歉:“沈季,我记得你叫沈季是吧?当日的事是我们小少爷荒唐了,害苦了你,幸好你还活得好好的……你当日帮了我这老骨头,我一直记着呢,可谁让我就是个下人呢?主子的事情下人没法阻止啊——”
“闭嘴!你们这帮狼心狗肺、心狠手辣的东西,鸿士药行是吧?我记住了,张管家要是回去就告密呢,那我也拦不住你,可你要想清楚了,要不要去做这件事!”沈季咬牙笑着提醒了一下张旭忠,转身刚想离开时,张旭忠赶紧拦住他求饶:
“别、沈季你听我说,我张旭忠发誓,回去保证不告密,冤有头债有主,当日是张家小少爷害的你,于我何干?看在我已一把年纪、半只脚踏入棺材的份上,放我一马如何?再说了,张府家大业大,你跟他们斗讨不了什么好的,既然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就算了吧——”
“你说算了就算了?当日被侮辱、差点丢了性命的人不是你,自然你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咱们以后会有机会见面的,张管家!”沈季直直地向前走,大有张旭忠不让就撞上去的架势,后者瞧得分明,赶紧闪开了。
沈季回到后堂,几个学徒正在切药,陈理招呼他,“小季,来咱们一起,我先铡你来放,一会儿再换哈!”
几个学徒还在愤愤不平讨论刚才的事情,冯远山慢悠悠感叹道:“没想到一个新开的药行,都还没在贺州站稳脚跟呢、就敢先使这些不入流的手段了。”
陈理嗤笑道:“他们活腻歪了呗,我早就听说啦,鸿士药行之前是在那洛州开着的,后来自己把自己招牌搞砸了、倒闭后才跑到贺州重新开张,那天开张时都不敢大张旗鼓,可见心虚、手脚一贯就不干净,我就讨厌那样的人!”
沈季装作好奇问起:“那就奇怪了,鸿士药行如此劣迹斑斑,怎么咱们东家还愿意收他们的药材呢?”
孙安压低声音解释:“鸿士药行的少东家长得还算人模狗样的、心思活络手段高明,跟咱们少东家套上了交情,咱们少东家年轻就被说动了,答应试着和鸿士药行合作试试,今日这么一出,以后要想再合作估计就难喽!”
“那这么说,鸿士药行的少东家还是挺厉害的嘛,谁见过他们少东家了?快说来听听看、看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厉害人物。”
陈理不屑地说:“前些日子你养伤那会儿,他家大少爷成天往这里跑,脸皮厚得跟什么一样!听说张家还有个小少爷,那就是个阿斗,正经事一点不会,吃喝嫖赌却无一不精,年纪轻轻身子就被酒色掏空了,一点精气神也没有。”
沈季低头、垂下眼睑,心想当日那应该就是张家小少爷了。如今既然知道了你是谁、那怎么能放过你?定要你吃下当日亲手种下的苦果。
沈季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冥思苦想要如何为自己讨回公道,如今他人在贺州,不得不为大哥考虑,如果他处理得不利索,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的话、势必会影响到亲人朋友,要知道人言可畏啊……
直到放工时,他也没想出个好办法来,心事重重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穆东骑马赶回家,老远就瞧见沈季慢腾腾地走着,那衣服身形体型错不了,他笑着几步跑到他身后,冷不丁弯腰抓着他衣服把人揪起来,按坐在马鞍上。
“啊啊啊、大哥!吓死人了你!”沈季身体突然腾空、被吓个半死,大叫一声回头才发现是笑眯眯的穆东,没想到严肃正经的大哥也会有这样逗趣的一面,沈季哭笑不得地挤坐在边上,被马驮着晃悠着。
“你现在身体也好了,改日大哥教你骑马,北边男子出行骑马居多,你不会的话不方便。”穆东把沈季拉着坐直、随手把缰绳递给了他,鼓励道:
“你现在就试试,放松些,大哥后边看着你。”
沈季虽然不会骑马,可他之前有赶马车的一点经验,对马的习性并不是一无所知,他尝试着通过缰绳控制马匹,身体不可避免地僵直着。
“抓紧缰绳,脚蹬踏实了,放胆骑、有我看着摔不了你。”穆东悠闲地在后面指点。
沈季刚开始只敢让马慢慢地走、最后一圈是身后的穆东一磕马腹,小跑起来,俩人一马绕着空地转圈,玩到天彻底黑透了才回家。
吃晚饭后,穆东在看书,沈季在旁边捣药、配制金创药,他时不时抬头看一下大哥,绞尽脑汁找出些话头来东拉西扯、关键处又欲言又止的模样再明显不过了。穆东早就有所察觉,等了半天看人就是不开口,他心里微怒:难道又是为了那蒋锋?算了,且听一听这小子究竟想说些什么。
“怎么了?有话就说,咱们兄弟间有什么不能说的?”穆东放下书本,严肃地询问沈季。
☆、第83章 夜探仇敌家
遇到棘手的困难时,人总是会下意识向亲人求助,沈季自知一个人是很难完成那件事的,他必须找一个帮手,这时候肯定就“打仗亲兄弟”了。面对大哥的询问,他一边把石臼里的药粉扫出来,一边想着应该如何开口,他并不知道蒋锋已经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诉了穆东,还以为大哥不知知情,考虑妥当后他开口了:
“大哥,今天我在医馆里碰到仇人了。我之前在老家时,一时糊涂收留了他们几个,后来他们走之前翻脸了,打断了我的手,踢伤了我的腿、还把我扔在山上……我特别想报仇,可我一个人可能不成功,大哥你帮帮我吧。”沈季说完心里有些忐忑,担心大哥打破沙锅问到底,那样不堪的往事最好还是不提为好。
穆东神色骤然一凛、眼里隐约带上了嗜血的杀意,他只问了一句:“你看清楚了吗?他们在哪儿?”
沈季坚定回答:“我绝对看清楚了、还跟当日那张管家说话了,他们是南城鸿士药行的人,我那仇人应该是张家的小儿子,不过我只是打听了一下,具体还得探查过才能确定。”
穆东站起来、把书放回桌子上,整个人蒙上了一层冷峻之气,他利落地穿衣服,询问自己的弟弟:
“我是你大哥,这种事情你不找我帮忙找谁去?说吧,你心里想怎么做?大哥一定帮你达成心愿。”
当日他从蒋锋口里听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后怕不已过后随即而来的是滔天的怒火,像那种恩将仇报、淫邪荒唐的人死不足惜,不过他还是会先征询沈季的意见,想让他先出口气。
沈季慌忙站起来、拦住大哥:“不是、大哥你要去哪儿?咱们不是还没商量好么?先坐下、坐下啊。”他看到穆东穿戴整齐后就伸手去拿自己的长剑,这是要干嘛?也太惊悚了些……
穆东不满意地看着弟弟心急火燎地把自己的剑夺过去、接着死死抱着不撒手,看那震惊瞪得溜圆的大眼睛……唉,都怪自己,小时候尽是惯着他,让他连三拳两脚都没能学会,导致陷入危险境时无法自保。
“你拿大哥的剑干什么?这长剑不适合你,改日给你打造一把小巧些的匕首,别在靴筒里没人看得见,要是碰到危险了、尽管拔出来,千万别手软,不管后果如何、大哥都帮你扛着!”
沈季因为自家大哥这毫不掩饰的关心和袒护感到异常高兴,他骄傲回答:“大哥你放心吧,当日我也是用匕首刺伤了那人才逃过一劫的,七爷给的匕首可锋利了。”
穆东皱眉,他多少听说了些沈季之前和端王爷一行人的事情,保守谨慎如他觉得这并非是什么好事,他认真叮嘱道:“你跟四爷七爷认识这件事情,从今往后都不准向外人提起,他们身份过于尊贵显赫,还是要避一避好些。那匕首你也得收起来,以后别拿出来给人瞧见,大哥明日就给你寻一把锋利趁手的来,季哥儿可记住了?”
沈季也深以为其然、点头如捣蒜般应承下来:“我记住了,大哥说很对,三哥也是这么说的,那两位爷位高权重、常人靠得太近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嗯,你明白就好,那你现在说说看、想怎么为自己讨回公道呢?在大哥面前直说就是。”穆东难得有一次听到蒋锋没生气,他心里也明白,沈季能安然无恙到贺州,肯定少不了蒋锋帮扶着,这些他不会忘。
沈季怀抱着冰冷的长剑、低头想了很久,最后下定了决心,提出了自己的心愿:“大哥,当日兵荒马乱的、我好心收留了张家那几人,虽然咱们家只有粗茶淡饭,却也尽力热情款待了他们。谁知道他竟然包藏祸心、把我骗到了钟山上,还……差点害死了我,大哥,当日他害得我断手裂足,如今我要在他身上原样讨回来,不然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穆东在书桌后坐着听完后,认真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大哥,我这样……妥当吗?会不会……如果被人发现了,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啊?”沈季忧心忡忡询问。
——你还是太心软了些,只断他一手一足真是太便宜那禽兽了。穆东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夸奖弟弟:
“你就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吧,没什么不妥当的。大哥会处理妥当,怎么可能被人发现?这点小事都弄不干净那还得了,放心吧,大哥肯定会帮你讨回公道。”穆东郑重承诺。
沈季还没有找人寻过仇、他一再叮嘱:“大哥,千万别勉强,家里就剩咱们兄弟俩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人家里听说还挺富贵的,上头有个能干的兄长、也有份颇大的家业,怪不得他可以成天或作非为、仗势欺人了,唉、这也怪我,当初怎么就没多动动脑子想想呢?”
穆东安慰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行了,过去的事情多想无益,谅你以后也不敢轻易相信他人了,人难免会吃亏,长记性了就行。”
顿了顿他又说,“好了,把剑给我,大哥得出去一趟。”
嗬、这么冲动还得了?沈季本来在书桌前坐着的,听到这话立刻站起来退开三尺,紧张地质问:“大哥你想去哪里?带上剑想做什么?”
穆东站起来伸伸懒腰,肩宽腿长的极有冲击力,他迈开大步几下子走到弟弟跟前,不顾人的反对轻松把长剑夺回来,自顾自去拎起自己的大氅,看样子确实是要出去一趟的。
沈季不甘示弱、立刻套好靴子,抓起棉袍跟上去,他觉得大哥有些失去控制了、必须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外面空荡荡、冷冷清清的,这样的天气人都不喜欢出去,刚吃完晚饭这会子,一般人家都在闲谈消食、或者准备歇息的居多。穆东一掌顶在沈季胸前,硬是把他逼回了院子,促狭的用嫌弃的语气打趣他:“大哥出去办事,带上你碍事得很,老实在家待着吧你,早点歇息、大哥可能没那么早回来。”说完略微一施力,把人推回去好几步,回手就把院门给关上落锁了,等沈季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关在家里了。
“大哥、大哥,我要和你一起出去!大哥……”沈季哭笑不得地在里面狠狠拉了几下门闩,但外面丝毫没有回应,料想是走远了。他不死心,跑到围墙边试探了一下,发现差了一点,赶紧回屋去搬了个凳子出来,放稳了就迫不及待地踩了上去,动作还算灵巧地翻上了墙头,却有些笨拙地摔倒在墙外。
抖抖身上的雪花,沈季拔腿就追,可惜气喘吁吁地追到巷口,也没发现他大哥的踪影,思考了片刻,他想着大哥出门也没骑马,应该就在前面不远处了,也许是朝着鸿士药行去了吧。
于是他一路小跑着四处张望,累了就站定歇口气再接着跑,一直跑到了南城,只觉得喘气喘得胸腔都疼。他向路人打听了一下,知道了鸿士药行的所在,又马不停蹄地赶去了药行,毫无顾忌的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买了半斤莲子出来,失望地转了一大圈也没有发现穆东的影子。
“难道大哥已经回去了?”沈季没辙了、找了个僻静的巷口站着冥思苦想,最终发觉自己还是不想就这样回去,他干脆又向路人打听了一下张府的所在,偷偷摸摸地找了过去。
张府后门不远处的僻静巷子拐角屋檐下,穆东神色淡淡地抄手抱胸,随意用靴子碾着路边上的圆润青石,蒋锋一身黑色劲装,与夜色融为了一体,俩人相距不过三尺余,气氛看起来还不错。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没告诉我?”穆东不满意地质问。
蒋锋气闷地说:“我差不多追查了两个多月才把张祖林揪了出来,没想到刚把张家在洛洲的药行搞垮、他们竟然上贺州继续蹦跶了,张家的大女儿是知府的小妾,鸿士药行能这么快就在贺州开张,也是扯着知府的大旗。”
“如今季哥儿已经知道了,那就不能瞒着他,我肯定会让他达成心愿的。”穆东义正词严地表明。
蒋锋迟疑地商量:“穆兄,沈季他提出的要求……那未免也太便宜那畜生了吧?不如——?”
他没有告诉穆东,早在追查到张祖林下落的第一时间,他就去抽出时间去了洛州,亲手整垮了张家药行,又下狠手揍了张祖林一顿,谁知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他的时候,上头就派他去了安州领取护送冬季物资,蒋锋无奈、只能先赶回贺州,这才给了张祖林喘息的时间。
穆东挑眉冷笑轻声说:“那畜生弄断了我弟弟的手脚,季哥儿他想为自己报仇就由得他去吧,剩下的咱们自己看着办就是了。”第一次,他在蒋锋面前用了“咱们”这个词,这是因为此时他们俩的目标都是同一个、怒火也都朝着同一个人——最重要的是,心疼的也是同一个人。
原来穆东出门后、脚程极快,他的能力本就很强,三两下就摸到张府里面去了,潜伏的时候居然碰上了蒋锋!到僻静处一聊,穆东这才了解到、原来蒋锋早已在着手收拾张祖林这件事了,甚至在无意中把张家人从洛州驱赶到了贺州。
听完穆东咬牙笑着的提点后,蒋锋恍然大悟,了然道:“还是穆兄考虑得周到,是小弟糊涂了。就让沈季先出口气,我们想做的……咳咳,延后些时日也无妨。”
正当俩人默契地对视微笑时,外面突然传来了明显的脚步声,蒋锋拉着大舅子往阴影里躲了躲,心想难道是行踪被发现了不成,可凝神静听了半天,外面那脚步声却丝毫没有往这个方向来,也没有说话声,听脚步声就一个人。那人来来回回踏步、能感觉到他满满的踌躇犹豫,穆东悄悄挪到墙边,急速探头望了一眼,立刻收回来把自己拍在墙上,轻声咒骂一句:“这臭小子……”
蒋锋见状也探头出去望了一眼,这才发现外面那在张府后门来来回回踏步的正是沈季,那小子极力放轻自己的步子,甚至后面还把大氅的帽子掀起来遮住自己的头脸,看起来真是……
“穆兄,你不是说把他关在家里了吗?”蒋锋用气音好笑不解地问大舅子。
“我自然是把门锁起来了,他肯定是翻墙跑出来的,真是欠揍!”说完他就从阴影里走了出去,如同豹子般敏捷轻巧,几步冲过去把沈季的嘴巴捂住,拖回了阴影屋檐下。
“唔……呜呜……”沈季正着急地张府后面徘徊,他想着再等一会儿就回家的,谁知突然被人钳制着往后面巷子里拖,他极力挣扎了一会儿,惊恐万分,幸好穆东及时呵斥一句:“你给我老实点儿!”
他这才松了口气,继而高兴起来——我猜对了,大哥果然是来了张府。
等他发现三哥也躲在里面时,他真是有些糊涂了,凑过去小声地提出疑问“三哥、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跟你大哥目的相同,恰好碰上了。”蒋锋顺势把他的手抓在手心里,安抚地捏了捏、示意他不必这么紧张。
“你、你也知道?”沈季震惊抬头,都有些结巴了。
“回去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穆东自然是三人之中的头儿的,他先出去查探了一番,而后领着后面的两个人迅速从巷子里撤退,重新回到了热闹的街道上。
“我不是让你好好待在家里吗?跑这儿来干什么?季哥儿你胆子倒是变大了啊。”穆东开始训斥沈季。
“大哥,本来就是我拉着你做这件事的,你怎么能把我撇下?打仗……哦不,咱们是亲兄弟,自然应该联手。”沈季理直气壮地回答,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参与进来、毕竟他才是受害者啊。
穆东沉着脸不回答,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后面的两人亦步亦趋的跟上。
“三哥,你怎么会知道的?”沈季压低声音问。
蒋锋看着拐进了巷子里,四下无人,心疼畏寒的沈季夜里跑出来走了这么多路。他悄悄扬起自己的大氅,把沈季整个人包进去,只让他露出了脑袋。此举得到沈季感激愉快的一笑,而后偷偷在大氅下握住了三哥的手、俩人绞着手指闹着玩,隐晦又甜蜜。
“有空了再慢慢告诉你,下次记得别一个人冒冒失失地出去,不安全。”
最后一直到了穆家门口,沈季刚想开口邀请三哥到里面歇一晚,可蒋锋却认为自己好不容易稍微入了大舅子的青眼,不能前功尽弃。他笑着让沈季先进去,用口型告诉他:明日我再来找你。
“好,快回去吧。”沈季狡黠地笑着,也回了一句口型,身后穆东严肃地咳嗽了一声,他这才赶紧进去了。进去发现大哥的视线落在墙角边的凳子上,沈季讪讪一笑,笑嘻嘻过去搬起凳子重新带回了家中。
☆、第84章 孤身痛殴仇人
第二天白天沈季等了老半天,却没能等来三哥;焦急盼望到天黑时分,这下好了,连大哥也没回来!
——三哥是被事情绊住了脚还是怎么了?可千万别叫我发现你是故意逗我,哼哼……
沈季在医馆里磨磨蹭蹭留到很晚,直到值班的王大夫轰他回家:
“小季,你怎么还不回去啊?这里没什么事情了,你赶紧回去吃饭去吧,年轻人三餐要定时,不然于脾胃有损啊。”
“谢王大夫提点,左右回去也没什么事,这才多待了一会儿。我这便回去了,明儿见王大夫,您老忙着啊。”
踏出医馆的门,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他感觉有些孤独无聊,回家去又没有什么事情做,也不想动手自己弄吃的,自从他成为了仁济堂的正式学徒以后,月钱也涨了大半,总算没有再坐吃山空了。
“去外面随便吃点什么好了。”下了决心过后,沈季迈开步子朝热闹的南城走去,他记得那里有一整条街都是热闹的吃食小馆子,其中不泛一些物美价廉的小吃。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适应了北地的风雪,大氅披上牛皮靴子套上,拢着袖子就能怡然自得地到外面闲逛去了。慢悠悠地走到了南城,那里正是热闹的时候,热情吆喝声此起彼伏,扑鼻的食物香气诱使着街上的行人掏钱袋去购买。
贺州不甚繁华,多年征战带来的创伤使得这里的商户凋零、百废待兴,民众也普遍坚强果敢、安贫乐道——只要人活着、吃得饱穿得暖也就足够了,那些更高一层的享受得看命数和老天爷的安排。
“小哥,皮薄馅儿大的猪肉大包子,只要四个铜板一个,来一个尝尝不?我婆娘入夜后才现蒸的,绝对新鲜!”一个四十出头的红脸壮汉惊雷般的大嗓门,硬生生把沈季给吸引了过去,他也很爽快,大声招呼道:“那行,给我来俩尝尝。”
沈季掏出几个铜板,换来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边走边吃,刚吃完一个就觉得光吃包子太干了些,有些噎得慌;幸亏走得不远处就看到个卖香酥油茶的小摊儿,只需要五个铜板就能买一碗,里面点了青红丝和桂花,十分香甜,一碗热油茶下肚,浑身暖和又惬意。
一路走、一路看、一路吃,逛到街道尽头时,沈季吃下了许多的小吃和零嘴儿,心情大好,决定下次有空要带大哥和三哥来吃一回,这里有这么多的选择、人多也热闹,别有一番趣味。
心满意足地把手上最后一点酥饼渣放进嘴里,沈季拍拍手摸摸肚皮,刚想转身回家去,忽然被前方的喧闹声吸引住了。他抬头远远望去,相邻街道边上是个三层高的精致小楼,名叫“芙蓉楼”,里面亮堂堂的,大老远就听到了胡琴琵琶和女人家的或婉约、或柔美、或清脆的歌声。沈季心知里面是干什么的,不由自主觉得有些尴尬不自在。
他眯眼细瞧,吸引他的是门口吵闹着的一小群人,中间那声音最大骂骂咧咧地男人才是他关注的重点。
“你、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本……少爷看上星儿是、是她的福气!叫她陪陪……陪我喝喝酒……是给她脸……”那男人明显喝醉了,穿着还算齐整贵气,旁边站着个小厮模样的人一直搀扶着他,嘴里不停苦劝着:
“二少爷,您喝多了,还是先回去吧,家里老爷找呢。”
几个貌似是芙蓉楼打手模样的青衫男子轻蔑笑着,其中打头的精瘦汉子阴阳怪气地说:“是啊,张少爷,既然您家里长辈来寻了,您还是回去吧。在芙蓉楼足足歇了两晚,硬是只给了一晚的银子,还不够你喝酒吃菜的,更别提星儿姑娘的胭脂水粉赏钱了。张少爷既然看上了了她、怎不多多打赏些?也让姑娘多念念您的好——”
张家小厮立刻挺身而出、维护主子的脸面,他恶狠狠嚣张地喊:“我家少爷刚才不给足了银子你们吗?都是熟客了、少一点迟一些又有何妨?少爷还会赖你们的账不成,什么星儿月儿,左右不过是谁给钱就陪谁的,有甚可神气的?!”
——嗯、这个狗腿子我也认得,是当日张祖林的随从,应该是叫赵树。沈季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自己又认出了一个人。
赵树说完硬是生拉硬拽地把张祖林拖走了,沈季看着眼前拉扯着的俩人,悄悄跟了上去。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居然能这么快碰上仇人——今晚真是天助我也,那畜生身边就带了一个人,他自己又喝醉了,也许可以做点什么啊。
沈季借着街上众多的行人隐藏着自己,不远不近地隔着几个人跟着张祖林主仆俩。看来那人确实醉得可以,脚步虚浮无力、踉踉跄跄,有一大半的体重压在了旁边的小厮身上,纵使喝得大舌头吐字不清了,还要不停咒骂着芙蓉楼、星儿什么的。
“二少爷,您小声些吧,这些话给老爷听到可不得了。”赵树身量完全没有张祖林高大,他强撑着架住旁边这醉鬼的身体,走不了多远就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冒汗了。他最终无奈地承认自己势单力薄,没法一个人将二少爷带回家去。
赵树有些后悔,怎么就没找个帮手来呢?他没想到二少爷会醉成这样,喝花酒还赖账,让花楼的打手们剥下值钱的大氅和玉佩,毫不客气地给轰了出来,若不是他及时赶到,二少爷就得丢人丢大发了。
“老、老爷?难、难道本少爷会……怕他?”张祖林面色蜡黄、眼底一片青黑疲态,神态却格外得意嚣张,狂妄得不得了。
沈季始终跟在俩人身后,越走行人就越少,他有些心急,如果那小厮带人拐进了巷子,他可就藏不住了。幸亏赵树后来实在走不动了,无奈之下只能把张祖林放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石墩上坐着,他向张祖林告了个罪祈求道:“二少爷,小的实在没力气了,您先在这里歇会儿,小的先回府去找个轿子回来,再把您舒舒服服地抬回家去。”说完赶紧起身一溜小跑离开了。
——哈哈哈……真是老天有眼,叫我碰上这样的好机会!跟在后面的沈季见赵树说完话就离开了,他心里的激动和狂喜简直要抑制不住。本来就期望着自己的仇可以自己报,这下好了,也不用麻烦大哥和三哥了。
可是、这里毕竟是外面的主街道,人来人往的,没法动手,该怎么把人引到隔壁巷子里面去呢?
沈季冥思苦想、又担心张家的人会迅速赶回来,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他悄悄从另一条巷子里进去,首先掏出随身携带的防暴风雪恶劣天气、用来蒙住口鼻的棉布,仔细把自己的脸给遮好。接着拐进张祖林瘫坐着的隔壁巷子,简单粗暴地从地上团了个拳头大的雪球,对准张祖林的脸砸了过去,一下不中、再砸一个、再砸几个。
“谁、谁扔的?”张祖林本来迷迷糊糊地瘫坐着昏昏欲睡,谁知右后方的巷子里不断有人拿东西扔他,直接扔到他脸上,雪球散开后有些掉进了他的衣领里面、继而化开,冰凉的雪水从脖子一路往心口、温热的腹部流下去,一时间他被刺激得清醒过来了。这明显的挑衅让他立刻怒气冲冲地骂骂咧咧,不管不顾地就起身往巷子里走去。
——鱼儿上钩了!沈季见状慌忙丢下手里的雪球,转而冲到前面的拐角处隐藏起来、直直地贴着墙壁。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慢慢近前后,他屏住呼吸、握紧拳头,极力保持冷静。
“哪个、王……王八蛋扔的?出来……”张祖林气呼呼扶着墙壁走了进来,刚走到沈季前面三五步远的地方时——沈季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
快跑几步借势起跳、从后面狠狠把张祖林扑到在地,像发怒的小豹子一般,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就开始毫无顾忌地拳打脚踢起来。紧紧咬着牙关、双膝跪坐在张祖林后腰处,把醉酒无力的高大男人压制在身下。
“哎呀、唉哟……别,别打,住手……”张祖林虽然醉得糊涂,却也知道痛,手脚不停挣扎、拼命求饶喊疼。
沈季自然不会同情这种人的,打得差不多了之后,他也没忘记自己的最终目标,那就是要打断这姓张的禽兽一只手,一定要让他也尝尝、几个月吊着胳膊养伤、行动不便的难处。
心一横牙一咬,打得手酸的沈季快速起身、趁着张祖林不注意的时候,拿起旁边放着的早就准备好的木棒,举高朝对方左手小臂处打了下去,张祖林一声惨叫,随即翻过身来捂着胳膊不断痛哭。
沈季听到对方痛苦嚎叫的声音很惊慌,也担心引来其他人。他也不管对方的左手到底断了没有,把手里的木棒一扔,拔腿就跑,迅速逃离了现场。
“呼呼……哈哈哈……”男儿始终都是有血性的,沈季平时虽然性子温和,可今天居然给他做成了这件大事——亲手教训了仇人、打得他痛苦求饶!这实在是让他欣喜又自豪。刚才的紧张害怕过去之后,就剩下了无穷无尽的畅快惬意了。他一边不敢停歇拼命往家里跑,一边不时回头查看,生怕自己被张家人追上。
一口气跑回了城北青砖院子,路过三哥家时,沈季停了下来,期盼地上前去敲了敲门、喊了几声,可惜无人应答。他只好继续朝前走,回到自己家时,倒是老远就看到了里面的亮光——这是大哥回来了吗?
沈季跑到院门口、刚想叫门,却发现门原来是没有闩上的,一推就开,他快速把门推开后,大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屋子里迅速走出了两个身影——穆东和蒋锋。
沈季刚换上欣喜的笑脸、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被大哥的怒吼震住了:
“沈季!你给我过来、看来今晚不教训教训你是不行的了!”
☆、第85章 挨打与毒誓
此时的场景是:俩人站在屋檐下,一人站在院子里。穆东很生气,蒋锋是头疼,而沈季则预感到大事不妙——大哥怎么一副特别生气、就像上次和三哥打起来那么生气的样子啊,同时可以确定的是,大哥的怒气是朝着自己来的。
“我怎么了我?”沈季心里问,他压下了本来想快速跑过去宣扬一方自己刚才的英勇表现的冲动,悄悄往门口挪了几小步,干巴巴地笑着说:
“大哥和三哥都回来了啊,挺早的哈,你们吃过饭了吗?哎呀早知道你们回来我就不在外面吃了,咱仨一块儿吃才热闹嘛……”
——可惜,穆东没有搭他的话茬、蒋锋则微微地朝他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沈季心里大叫、拼命看着三哥的脸色,渴望从中发现什么有利的提示,可惜,察言观色了半天、一无所获。
——你这小子糟糕了、怎么弄成这副模样回来了?一看就没干什么好事儿!蒋锋坚定地站在大舅子身边、没有像之前那样过去和沈季腻歪在一起,这多少让穆东心里不那么窝火。
其实、破绽全部都在沈季身上了:他用来蒙面的棉布还没取下来、滑稽地遮住了脸;头发乱七八糟地、披风上全是污迹和雪印子,联想他之前偷偷跑到张府的那副打扮,穆东心里也就猜到他干什么去了。
其实穆东之所以晚归,是因为去了一个相熟的铸剑匠人家里,特地给沈季挑了一把小巧锋利容易携带的匕首。谁知他拿着礼物回来后,发现天色都那么晚了沈季也没回来、家门还上锁着。
想到沈季之前在老家时吃亏上当的遭遇,再想到他自己说的、已经和张家人见过面的事情,穆东心里有些不安,他担心沈季会遭遇仇敌先下手为强。极力冷静下来后他又想到:难道找蒋锋去了?于是他到蒋锋家里把晚归的蒋锋给堵到了,听到对方言明今天还没见过沈季时,他是真的有些担心了。
俩人先到医馆里走了一遭,确定沈季早已离开之后,就带着希望重新赶回了家、祈祷那小子只是出去了一趟又回家了,可惜回到家还是没有人。正当他们作了最坏的打算——猜测沈季是被张家人掳走了。俩人头一回完全抛开了成见、不,应该是穆东头一回完全抛开了对蒋锋的成见,面对面坐着商讨救援方法时,门外传来了沈季快活惬意又中气十足的喊叫声:
“我回来了!”
穆东和蒋锋立即走出去,一看沈季明显一副出去找茬归来活蹦乱跳、特别神气的样子,穆东心里的担心和恐惧就化为了怒火,他根本不听弟弟故意想圆场子打岔的话,立刻抄起旁边角落里放着的笤帚,打定主意今天要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真真切切长点记性。
沈季懵了、看着大哥一言不发拎着笤帚快步走过来的样子,一时间都忘记了要逃跑,他心里震惊地想:我都这么大人了、难道还要拿笤帚揍我?!
直到脸上的帕子被大哥扯下来丢到地上、第一下笤帚狠狠落在自己大腿上时,沈季才反应过来,他立刻手抱头、朝旁边躲,委屈大叫: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打我?”
“做什么?我倒要问问你、你今晚究竟做什么去了?”穆东不停手,笤帚如同暴风骤雨般落到了沈季的腿上、背上、臀上。
沈季万分庆幸自己今天穿得多,里衣、夹袄、棉袍、大氅厚厚一层,笤帚落下来根本不痛,就是觉得丢人——旁边三哥还看着呢!他被打得跳脚,在院子里猫捉老鼠般跟穆东绕圈子,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跑向了三哥背后。
此时因为穆东的怒吼和沈季的大呼小叫,左邻右舍已经传来了不少开门的动静。
蒋锋尴尬又心疼地站在一边看着沈季挨打,他刚开始还吓了一跳准备立刻伸手去拦,后来看大舅子不过是拿起柔软的笤帚头去揍沈季、那小子身上又穿得多,听叫声就没多少痛意、委屈居多。于是他只好静观其变了。
直到沈季瞅了个空子飞速跑到自己背后躲起来、打死不出来时,他才忍不住一把架住了穆东挥过来的笤帚——
果然穆东不高兴了:“我教训自家兄弟,你做什么拦着?”
蒋锋咳嗽了一声,先好声劝阻了一下:“穆兄,别打了。”
“放开!再拉着我连你一块儿打!”穆东生气威胁。
蒋锋朝周围看了一眼、讨好而小心翼翼地说:“穆兄,你先冷静些,刚才那动静都已经惊动不少邻居了,沈季终归也是大人、还是给他留点脸吧。”
看着大舅子依旧神色不善,蒋锋不得不又补充了一句:
“要不、先问清楚他今晚做什么去了,再接着打也不迟啊。”
沈季本来还感激着三哥帮忙说话呢、再听他下一句话就不可置信地拍了一下他的背、悲愤喊了一声:“三哥!”
穆东朝四周看了一眼、这才觉得刚才打了沈季一顿总算是消气了,把笤帚立回了墙角,率先走进屋子里,恨铁不成钢回头招呼了一句:
“还不赶快进来、刚才不够丢脸么?”
沈季心里腹诽一句:“丢脸也是大哥你打的……还有你,三哥,紧急关头居然不帮我,哼哼、等着瞧……”他低头慢腾腾走了进去,蒋锋随后跟上。
穆东端坐在上首,蒋锋自发在下首落座,沈季自觉抬头挺胸站定在厅堂中间,等候询问。
“说吧,今晚你都做什么去了?不准有所隐瞒。”穆东威严开口。
沈季先低头解下了厚重的大氅,搁在椅子上,嘴里讪讪笑着说:“大哥稍等,我先脱了这个、太热了,家里就是暖和啊嘿嘿……”
“……”无人应答,屋子里寂静一片。
于是他只好老老实实回答问题,“我今晚也没干什么啊,就是放工了以后不想回家吃,所以就去南城东三街吃晚饭去了。那里可真是够热闹的啊,各种各样的小吃,关键还便宜!有煎饼啊、肉串啊、热包子啊、油茶啊、牛肉面啊、香酥丸子啊——”
“说、重、点!无关紧要的不必提了。”穆东呷了一口茶,眯着眼睛打断沈季。
嘎!转移话题、活跃气氛再次失败!沈季皱眉、垂下眼皮思考:难道大哥和三哥知道我打架了、所以才不高兴?那接下来那一段要怎么说啊……
“快点说,磨磨蹭蹭地、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不敢说?嗯?”穆东看着弟弟心虚低头的样子就把茶杯重重顿回了桌子上,催促人老实交代,他迫切地想知道真相。
算了、说就说吧,大不了再挨顿打。
沈季抬起头来,连珠炮般交待了:“吃完晚饭后,我恰巧遇上了张家小少爷和当日跟着他的一个小厮,那混蛋喝醉了,他的小厮走开了。所以我就悄悄跟了上去,把他揍了一顿,当然、我保证他活得好好的,我没闹出人命,你们要相信我!”说完仰着脖子、一副大义凛然的架势。
穆东听完,第一个反应是:胆子挺大啊都敢揍人了;第二个反应是:不愧是我穆东的兄弟,哪怕没有武艺傍身、也这么勇猛;第三个反应是极其不赞同:这臭小子真是不听话,怎么能一个人去寻仇呢?失手了可怎么办?
蒋锋听完后,第一个反应是意外和担忧,第二个反应就是叹息:毕竟还是手软了、居然还让那畜生活得好好的,唉……
“唔,你把具体的过程说来听听。”穆东再次追问。
沈季见大哥没生气、立刻就先松了口气,难免有些得意地把自己如何发现、追踪、引诱、最终痛殴了张祖林的全过程细细讲述了一遍。
没想到两位哥哥听完后,不但没有夸奖,居然还异口同声评价了一句:
“瞎猫撞上死耗子!”
沈季不服气了、刚想为自己辩解一番,就看到大哥站了起来,几个大步直直地杵在了自己跟前,他心头一颤,以为又要挨打,赶紧赔笑说了一句:
“站了一会儿竟有些冷了,我去看看炕火烧得怎么样了哈,估计得加柴了。”边说还边抓起旁边的大氅往身上披、妄图在再次挨打前保护好自己。
穆东叹了口气,把沈季的右手抓起来高举过头,硬是帮他作出个发誓的手势来,轻声说道:
“你这小子太不老实了,大哥的话你根本没放在心上。今天你就认认真真发个誓来。接下来我说一句你跟一句。”
“皇天在上、厚土为证,我沈季今日发誓:如果今后再遇事冲动,将自己置入危险境地之中,那就惩罚我大哥穆东,今生战死沙场。”最后一句,他说得相当平静、相当坦然。
沈季却要被逼疯了、他前面还乖乖一字一句跟着念呢,谁知大哥最后居然来了一句“惩罚我大哥穆东今生战死沙场”?!
他从来没听过这样的毒誓、拼命把自己的手从大哥手里拽回来,迅速冲到灶房里捡了根粗长的干柴出来,眼泪汪汪地递到穆东手里,哆嗦着拼命喊:
“不算的、刚才的誓言没发完不算的!大哥你别吓唬我,我知道错了……你打我吧,打我吧……”
可惜穆东却负手不接,提醒弟弟:“刚才你已经发过誓了的,今后大哥的福寿就要看你的了。”说完背着手气定神闲地回东屋去了。
蒋锋早就过来站在了吓呆了的沈季身边、对大舅子的行为简直是叹为观止,崇敬地目送他回屋后,他赶紧把沈季手里的木柴接过去、丢到一旁,带着他回了西屋。
把人先安置在温暖的炕沿,蒋锋劝慰他:“没事的,刚才你大哥就是吓唬你,那发誓都没完成、自然不算数。”
沈季手足无措地抓住三哥的手追问:“是吧?我确实没念那一句,肯定是不作数的……可是大哥自己说出口的,不、发誓人是我,只要我没说,他自己瞎说什么都没有关系的……”
蒋锋把沈季紧紧搂在怀里,不停亲吻着他的额头,安抚道:“我和你哥都是担心你罢了,今晚的事情的确是你冲动了,下次要记得沉住气,回头找我们商量才是,不是每一次都有今晚的好运气,你明白吗?”
“我知道的、我也是考虑过才那样做的,你们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意气用事……”沈季捧着三哥的脸,郑重其事地解释。
“咳咳!”忽然传来了重重的咳嗽声。
沈季和蒋锋回头,发现大哥正站在门口,神色不善。
☆、第86章 壁咚
穆东站在门口,看着抱在一起咬耳朵的沈季和蒋锋,心里自然是不乐意的,可现在要他再像以前那样、蛮横出手阻拦,又莫名地觉得不大妥当……所以他只能头疼的用咳嗽来阻止他们。
沈季立刻从三哥怀里站起来,有些尴尬、不敢直视大哥。
蒋锋也第一时间松开了沈季的腰,倒是站起来平静地看着穆东。
“腻歪着像什么话?你们……你们注意些吧,叫外人看见了指不定传得有多难听。”穆东叹了口气,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担心。
蒋锋立刻解释:“多谢穆兄提点,我一直很注意的,那些我都明白。”他心里一阵愉悦,觉得大舅子终于能够理性正视他和沈季的事情了。
沈季走到大哥身边,垂头丧气地道歉:“我错了大哥,以后一定不会再像今晚这么冲动,求你以后别拿自己的安危随意赌咒发誓了,那样真的不好,哪里有像你这样的……”
“我怎么样的?还不是因为你小子欠收拾、以后再敢犯,照打不误!省得你成天不知道天高地厚。”穆东把沈季一把揉到怀里,作势又拍打了几下才放开他。
“大哥……我都这么大人了给我留点面子成不?以后要打我记得把门关起来嘛。”沈季苦着脸要求、觉得三哥一定是在心里笑话他了。
蒋锋微笑看着,在他心目中,沈季总是这么的无可替代、让他成日牵肠挂肚、魂牵梦萦的,真希望时时刻刻都可以跟他待在一块儿,有很多亲密的事情,他们都很久没做过了……
“走吧,一起出去吃个饭,算是大哥给你赔罪、今晚冲动了些,对你动手了。你要是有空也去吧。”穆东最后一句话是对蒋锋说的,后者含笑颔首表示愿意随同。
沈季听完这句就知道今晚这事儿算是彻底揭过去了、于是对于这顿饭他表现得最积极:
“好啊,反正现在也不算晚,明后日我休沐啊哈哈哈,那咱们去哪里吃呢?”
“没必要走太远,就去巷口那小香楼吧,季哥儿把你的头发弄一下,乱蓬蓬的惹人笑话。”穆东冷静下来了、就开始关心起沈季的外貌来。
在屋子里逗留片刻后,三人一起出了门,不多时就到了巷口的小香楼,穆东示意沈季点菜,后者结合了俩人的意见后点了七八个菜并一坛子米酒。
他们要了一个雅间,里面虽然窄小却收拾得十分整洁清爽,角落里摆了好几个燃烧得旺旺的碳盆。沈季不耐烦坐着等上菜、又不大会喝酒,干脆跑到临街的窗户边,推开窗子,望着下面的行人商铺发呆出神。
“今晚原是我急了、倒是拉着你费了一晚上的时间精力,这杯薄酒聊表歉意谢意,我先干为敬。”穆东举起满满一杯酒、爽快一饮而尽。
蒋锋忙口中称不敢、陪饮了一杯。他心中想,这大舅子莫不是受了段副将的刺激、才突然对我这么客气了起来?果然,若想得到他人的接受和支持、首先要让他了解这事儿才行,不然磨破嘴皮子他没甚感觉。
穆东心里确实有些迷茫,他在都是热血男儿的军营中待了这么多年,龙阳之事他肯定是清楚的,甚至还亲眼撞见过。只不过他一直以为那不过是有些人忍受不了单调和寂寞,才去找同伴搭伙泄火,事实证明,等那些人从战场上退了下去之后,该娶亲还是娶亲去了、该生子也生子去了——这让他如何相信,男男之间也能天长地久呢?
可是义兄段靖光那么睿智练达的一人、居然也亲口承认了对义弟的爱慕之情,也不知道他们心里都是怎么想的……
每当杯子空了时、蒋锋就会帮忙续满,俩人都属于沉默寡言的人,相对而坐只会一杯接一杯的喝酒。等沈季听到小二上菜的动静赶回来坐下的时候,酒坛子都空一半了,他赶紧把坛子搬到自己手边放着,招呼道:“你们怎么空腹喝这么多啊,赶紧先吃点菜吧。嗯、这锅包肉味儿调得可真不错啊。”
蒋锋依言开始吃菜,这情景然他觉得很是微妙,第一次三人可以心平气和坐下来吃饭,再想想之前大打出手那一幕,实在是感慨万分,真希望大舅子可以早日松口,让他可以把沈季接回家去,成日盯得这么紧不像话……
“季哥儿,你说说看,你觉得蒋锋哪里好?”穆东看着埋头大吃的沈季,忽然提了个问题。
“啊?”虽然他之前已经在南城吃了些小吃,可经过无比刺激奔跑之后,早就消化了。沈季正吃得高兴,忽然听大哥来了这么一句,顿时连放到嘴边的菜都忘记塞进去了。
蒋锋悄悄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示意其好好回答,他也放下了筷子,腰杆笔直的坐着,等候答案。
“怎么?你不是说特别喜欢他、想跟他过一辈子吗?难道就说不出什么好的来?”穆东低垂着眼、把玩着酒杯细问。
沈季赶紧回答:“三哥人很好的、真的!他有情有义、有勇有谋,又从来都很尊重我、关心我,跟他在一块儿我特别开心……大哥,我真的没办法娶媳妇了,待到了九泉之下相逢、我自会向爹娘请罪,再怪不到大哥身上去,毕竟我都这么大人了、所有的路都是我自己选的。”
蒋锋听了十分的感动和满意,他随即补充道:“穆兄,请相信我的诚意,虽然我蒋锋无父无母、可即使双亲尚在,我肯定也会坚持只有沈季一个的!以后的日子那么长、穆兄且看着就是了,倘若我变心、背信弃义,你大可动手收拾了我就是。”
“你们可要想清楚,男男之道毕竟有违天理伦常,世人哪能轻易认可你们呢?唉……何苦来哉?”穆东听了更加烦闷,觉得浑身都不得劲,总担心哪天事情泄漏出去,沈季会承受世人不屑蔑视的指点和议论,好好的小伙子给毁了可怎么办?养父母肯定极其心痛的。
“大哥别担心,我们会很小心的,没几个人知道我跟三哥的事情,在外人面前我跟他就是兄弟。大哥吃菜、别因为我的事情这么伤神了,本来我就帮不上你什么忙……”沈季看着自家大哥为自己头疼担心的样子,心里其实很愧疚,毕竟他平日里就那么忙碌。
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了下来,席间只有碗筷杯盘碰撞的声音。
最后回去时,穆东和蒋锋喝得醺醺然的,沈季也浅浅喝了几杯,觉得脸微微有点发烫。
依旧是大哥走在最前面,沈季和蒋锋殿后跟随,回到了蒋锋家门时,沈季忽然朝前边喊了一句:
“大哥你先回去吧,我去三哥家里拿几本书,明日休沐时看。”
穆东脚步一顿、思考了良久,终究还是点头了:沈季毕竟是他弟弟又不是妹妹,总不能太拘着他了,他真要铁了心、绑起来也没用啊……不过他还是丢下一句:“早点回来,别影响人家休息知道吗?”
“知道了,用不了多久我就回去了。”沈季心里窃笑,嘴上一本正经的答应着。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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