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节
丞相,节操勿捡 作者:糖醋藕
第12节
无奈的这样想着,李斯知道,这次先说话的,也应该是他自己,总不能等秦王自己来问:你是不是和我家奶奶睡了?
“陛下,我与太后只是闲聊了几句,并未有其他……”
没等李斯将话说完,背对着他的少年却忽然回过身来,盯着站在殿中的李斯,英俊的少年突然开口问道:
“先生可有喜欢的人了?”
李斯低着头,并没有回话,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当少年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突然被一愣。
重生到现在,从退婚的那刻起,李斯所想的一直都是如何变法富国,自己的事情,却从未考虑过。
被嬴政这样一说,他竟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了。
李斯已经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但这个问题,他却从来没有认真想过。
李斯想到了自己前世的妻子,自己对她算是喜欢吗?
应该是不算的,自己对她,多是一种繁衍的责任和爱怜之心。
和她在一起,李斯从来没有过心动的感觉。
在李斯的心里有着这样的一种想法:大丈夫唯患功业不成,何患家室不成。情情爱爱,原本就不是他所在意的,现在被这个年轻的君王突然提起,再加上先前与华阳太后之间的暧昧之事,李斯却不由觉得大窘,脸上微红。
下意识的避开嬴政投向自己的灼热目光,李斯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把这个问题踢回给嬴政比较好。
“王上可有喜欢的人?”
嬴政却只是默默的望着眼前的人,眼中迷茫而困惑。
李斯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可能是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秦王现经十三岁了,在这个年纪,别说一国君主,就算是普通的贵族,都已经初尝情爱的滋味了。
可嬴政可不是一般的君主,李斯还记得,前世的时候,嬴政在成年之前,嬴政一直自律克己,之后,也一直都没有册立王后,一方面,是因为嬴政深感太后专权乱国,不立王后,也是为了避免太后专权的情况再次出现。
但李斯也明白,王不立后,也是因为嬴政从小没有得到正确的指导,才导致他性格淡漠,对情爱之事兴趣缺缺,李斯对自己的妻子尚有一丝爱怜之心,但对嬴政来说,男女之间却只是为了繁衍后代,让他的江山后继有人罢了。
十三岁的年纪,如果这个时候及时矫正的话,应该还是来得及的吧,如果能够遇到一位良人,未来的秦王,或许也就不会那么孤单了吧。
心里这样想着,李斯开口再次问道:
“王上就没有喜欢的女人吗?”想一想,李斯又补充道:“王上也是时候尝尝女人滋味了。”
李斯不提女人还好,一提女人,嬴政又想起了自己在思德宫中所见到的那一幕,他的脸色一沉,声音也骤然冷下去几度:“先生尝过了吗?食髓知味否?不如寡人赐你几位美人?”
嬴政一连问了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让李斯觉得觉得尴尬,说到最后,虽然嬴政口上说是要赏赐李斯美女,但森冷的口气分明是在告诉李斯,敢答应你就死定了。
李斯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今生赵姬因为意外已卒,嬴政也怎么还会如此介怀呢?
难道嬴政还在介意自己和华阳太后的事情?
想到这里,李斯赶忙躬身为自己辩白道:“王上,斯对女人并无兴趣,否则斯也不会到现在还未娶妻了。”
嬴政一听李斯这话,稍稍松了一口气,脸色也缓和了不少,拉着李斯的衣袖,嬴政冲着李斯要求道:
“先生痴长寡人几岁,懂得也应该比阿政多得多,不如先生来教教阿政?“
教?教什么?
李斯正在困惑的时候,嬴政却已经将他拉到了内室中的床榻边。
拉着李斯坐到自己身旁,少年青涩的身体半伏在李斯身上,神采奕奕的双眼深深望向李斯:“先生,教教阿政吧。”
记忆中的秦王,永远是镇定从容,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杀伐之气,而这样将姿态放低的赢政,在李斯眼中,竟然比先前的华阳太后更具吸引力。
毕竟,就算现在华阳太后如何有权势,她也不过是赢政脚下的一块垫脚石,而赢政,却是秦国未来的主人,将来要统一六国的皇帝,他李斯前世誓死追随的人。
就这一点,就足以让李斯失神。
“我要怎么教你……”
李斯像是在叹息般的话刚说完,少年便已经将李斯推倒在了床塌之上,赢政虽然只有十三岁,但个头却是不小的,李斯刚刚想要挣扎,下一刻却被按住双手。
“下面,应该怎么做……”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李斯的颈间,微凉的嘴唇贴在李斯的肌肤,一团火焰点燃了二十多年来从来没有情爱经验的身体,李斯将少年反压在身下,接着又伸出手,捧住了少年的脸颊。
李斯的主动,更是让嬴政受到了莫大的鼓励,微微抬起身体,想要吻上李斯的嘴唇。
但李斯却侧过头,避开了这个吻。他无法接受年轻君王的这个吻。
李斯的动作让嬴政的神色一黯,但随即又很快恢复正常,他一只手继续将李斯的手按在床榻之上,另一只手则摸索着解开李斯的腰带。
“王上……”
李斯只是任由着少年为所欲为,从头到尾,他竟然都没有想过要拒绝,就好像,从很久很久以前,他已经将这位少年的君王,当做了自己最为深爱的一个情人。
士子们喜欢用情人关系来比喻自己和君王之间的关系,想想看也确实如此,选择了一位君主,便是决定了誓死跟随他,二人从此不离不弃。君王亲近自己,臣子便好似坠入热恋,如胶似漆,甜甜蜜蜜。君王疏远自己,臣子就好如深宫怨妇,哀叹命运的不公,缅怀曾经的甜蜜。
而对于李斯来说,嬴政便是一位自己愿意为其献上一切的君主,上一世,他们一同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李斯对于嬴政的感情,甚至远远超过了对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没有了妻子和孩子,李斯还是那个李斯,但假如没有了秦王嬴政,李斯便什么都不是了。
趴在自己身上的少年,已经将李斯的衣衫解开,他像一只小兽般,在李斯身上胡乱拱着,将李斯的衣衫弄的更加凌乱,想了三年的人现在就在自己的怀里,想到这点,就足以让少年兴奋了,可是现在,嬴政却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了。
“先生,阿政很难受……”
几乎是在本能的驱使之下,少年使劲蹭着李斯的身体,但却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纾解,带着雾气的眼眸茫然的望着身下的人。
“大王,斯冒犯了……”
张口微微喘息着,李斯的手也已经从少年的压制下挣脱,下一刻,修长的手指穿过层层衣袍,只隔着薄薄的衬裤,覆在了少年身下。
“先生……”
赢政下意识抓住了李斯的手臂,空中发出舒爽的声音。
从来没有人对他做过这种事情,也没有人告诉他,这样做,竟然可以得到那么强烈的快乐。
手心中的灼热,让李斯突然清醒了些,潜意识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自己不应该这么做,但另一个声音却告诉他,这样也没什么,不过是在教导这个什么都不懂的秦王罢了。
正当李斯纠结的时候,少年的手突然按在了李斯的手上。
“先生,帮帮阿政吧……”
同样的话语,却是用青涩中带着沙哑的声音说出,而这一切,竟然比之前所许诺的高官厚禄更具诱惑。
李斯轻轻揉捏着手下的那团,就好像是在抚摸着什么稀世珍宝,他的手指描摹着衬裤下的珍宝,听着耳边越来越沉重的呼吸,感觉到手中的珍宝正在慢慢涨大。
暧昧的气氛,灼热的气息,让李斯也不由觉得口干舌燥,心跳加快,手中的动作也不由加快了许多。
赢政闭上眼睛,享受着李斯的侍候,修长的手指磨蹭着他胀的难受的下面,眯着眼睛看着身上那人迷乱的眼神,汗水将散乱的黑发打湿,一缕缕的垂在额前,这是少年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美景。
伸手将眼前的人搂住,赢政紧紧抓着李斯的手,催促着他的动作。
越来越快的摩擦下,快乐就要到达顶点的时候,赢政更加用力的抓住李斯的手臂。
“唔……”
随着一声闷哼,李斯感觉到手下灼热的事物在手中抖动了起来,手指移开的时候,白色的衬裤已经被液体打湿。
而身下的少年,还在闭着眼睛,感觉着高【和谐】潮后的余韵。
湿漉漉的手心,让李斯稍稍意识到已经到底做了什么,秦王的第一次,竟然就这样泄在了自己手中,这是前世的李斯,根本就不敢想象的事情。
少年迷蒙的探过头来,似乎是想吻上李斯的嘴唇,当火热的唇瓣触碰到李斯的瞬间,李斯也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突然起身下榻,跪在床塌前方的地面上,伏身高声道:
“斯对大王不敬,臣请赴汤镬!”
望着跪着地上一脸决绝的李斯,赢政面无表情的起身,将刚刚被褪下的衣衫重新穿回到自己身上。
也就是这个人,刚刚给了年轻的秦王无上的快乐,可是赢政也看的很清楚,从头到尾,这个人似乎都毫无反应,他只是在侍候自己,现在,他似乎是在说,他宁愿死,都不愿意再侍候自己了。
“韩使,下去吧,寡人倦了。”
良久的沉默后,赢政挥了挥手,似乎已经疲惫不堪,他已经不再叫李斯先生,而是换成了那个疏远,甚至是冷漠的称呼。
李斯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恭敬退下。
看着李斯的身影刚刚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赢政颓然倒回榻上,高【和谐】潮的余韵似乎还在体内,但带给他这份快乐的人却已经离开。
先生,难道你就对阿政,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那天荒唐之后,李斯便开始暗中联络韩国安插在咸阳城中的商铺,如果秦王不愿放他回去,他就要自己找机会离开秦国。
但咸阳宫中守备森严,想要从这里离开,有谈何容易,如果当年秦王将尉缭子放在这咸阳宫中,估计他就没有那么容易从秦国逃走了。
现在的李斯没有别的选择,也只有静静的待在咸阳宫中,等待着离开的时机,而唯一让他庆幸的是,自那天之后,无论是秦王还是华阳太后,谁都没有再来找过他。
然而,李斯想的还是他简单了,他低估了一个女人的报复心,特别是当这个女人还是一个守寡很多年的漂亮女人,她做出的很多事情,就更加难以让人理解了。
入夜三更时分,咸阳宫偏殿外,几个黑影在屋檐之上快速掠过。
以往即使是这个时候,偌大的咸阳宫也是有侍卫彻夜巡查,但今天晚上,这个偏殿就好像是被人刻意遗忘了般,殿外竟然连一个守卫的人都没有。
黑暗中的黑影,远远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偏殿,像是已经确定了目标,前面那人利落的一挥手,首先跳了下去,他身后的两个同伴一前一后的从屋顶跳下,三人顺着殿外廊柱悄悄潜向偏殿中的秘密入口,今夜,他们的目标就在其中。
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已经出现在三人的面前,三人互相交换了眼神,就在他们准备破门而入的时候,一样东西从他们眼前飞速掠过,随后只听砰的一声,一支短箭正钉在他们面前的木门之上,巨大的冲击力,让箭身还在微微震动。
伸手将短箭从木门上拔出,短箭的箭头竟然钉入了木板之中两寸有余,由此可见,射箭之人的力量到底是有多大。
领头的那人神色骤然一变,漆黑的空间,他的手指在箭杆之上一点点的摩擦,触碰到箭杆尾端的时候,他猛然抬起了头,嘴唇微动,低声说道:
“墨家。”
此话一出,剩下的两人猛然一震。
他们都明白,墨家的箭和剑,都意味什么。
墨家,战国时期的显学之一,但和法家,儒家这些显学相比,墨家却是有截然不同的地方。
墨家,不仅仅意味一种思想和学说,更是一个用武力和侠气反对侵略和战争的严密组织。
他们以巨子为首领,以神农山为据点,绝对忠诚于墨家的理念,惩强扶弱,简爱天下,不畏强权,用并不微弱的力量努力改变着天下的局势。
譬如在几十年前,三百多名的墨家子弟在禽滑厘的带领下,援助宋国抵御楚国的进攻,而老墨子而赶往楚国,与发明云梯的公孙班较量。
那一次,墨家大获全胜,楚国嚣张的气焰被打压,墨家也因此名扬天下,强大的诸侯国也不得不畏惧墨家三分,那些小国和平民,却对墨家赞不绝口,俨然已经将墨家当做了“救世之墨家”。
随着时间的推移,国与国之间战争的规模越来越大,仅凭墨家的实力也根本无力阻止,所以这些年,墨家的活动也渐渐减少了不少。
但是如果那个国家有恶政,便会有墨家子弟身影。
他们秉承着“兼爱,非攻”的理念,诛杀恶政之徒,为天下伸张正义。
而这三个深夜来行刺的刺客,对墨家也是又敬又怕。
躲在廊柱后面的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我,最后,由那个领头的人低声问道:“墨家要保此人吗?”
如漆的黑夜中,一个声音传来:“确实。”
领头人拱手答道:“虽然我等也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但既然是墨家要保的人,我等便离去,不过那人得罪的可是一个得罪不起的人,即使我们今天放过他,日后还会有人来取他性命。”
黑暗中的沉默了,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过了许久,才听见那个声音回答道:“多谢提醒,墨家自由安排。”
“告辞。”
言毕,三个黑影跃到屋脊之上,随后,便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中。
另一边的屋顶之上,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身影出现在了偏殿外面的廊柱旁,抚摸着短箭留下的痕迹,那人从袖中掏出一支短箭,又将一张白布穿在箭杆之上。
嗖的一声,带着那片白布的短箭穿过木门旁边的小窗,射进了房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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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李斯已经从睡梦中醒来,在穿戴洗漱完毕后,正当他准备往厅堂走去,突然,他似乎看见了有什么东西正钉在墙上。
快步往墙边走去,竟然是一支短箭钉在墙上,箭头之下还有一块白布也被钉在墙上。
李斯赶忙将白布拿下来,布上只有四个字:
速离危秦。
李斯惊讶的抬起头来,四处张望起来。
周围没有任何异样,昨天晚上他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能够无声无息进入咸阳宫的人,必定也是好手。
而让李斯感到最为奇怪的,却是这布上的四个字。
“速离危秦”
这到底是警告,还是好心的提醒呢?
如果是善意提醒的话,深居咸阳宫中的他,又会有什么危险呢?
紧紧捏着手中的白布,李斯皱着眉头思考着,他在秦国,对谁最具威胁呢?
一个个名字在李斯的脑海中掠过。秦王?不可能,秦王如果想杀他,就会直截了当取他姓名,根本就不会放任他在咸阳宫中继续住下去。
吕不韦?不会,他没有杀自己的理由,退一万步来说,即使他想除去自己,现在他还没有这个实力。
思前想后,李斯还是没有想出个结果,展开那块白布,看着布上的四个字,他有些烦躁的自言自语道:
“离秦离秦,现在不是我不想离秦,而是我实在不能离秦啊。”
但李斯没有想到的是,两日之后,还没等他想到可以离开秦国的办法,倒是秦王嬴政身边的小太监先找上了他。
刚刚见到李斯,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第一句便是:
“奉秦王令,送大人离秦。”
李斯一听,第一反应是吃惊,随后便是满腹的狐疑。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秦王身边的人,那么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原本坚决不放自己离开的秦王,这么匆忙的要将自己送出秦国?
或许是看出了李斯眼中的疑惑,他躬身低声在李斯耳边说道:
“大人,秦王命我转告您一句话。”
李斯微微点头。
小太监正色道:“宗室发难,等寡人三年。”
李斯诧异的看向眼前的人,他已经明白了,原来是宗室,是华阳太后想要置他于死地,而对于宗室和华阳太后的发难,年轻的君王想要保住李斯,但却根本无能为力。
现在的嬴政就算贵为秦王,却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实权。到了这个时候,嬴政才真正感觉到了自己的势单力薄。
三年的事件,是嬴政认为他能够完全掌握秦国政权的时间。
“大人……”
小太监怯生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斯的思绪被猛地拉回,望着眼前那张清秀而苍白的脸庞,李斯突然觉得,这张脸,似乎有些面熟。
“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想到李斯会问自己的名字,小太监微微一愣,又很快恭敬答道:
“小人赵高,大人叫我小高子就可。”
赵高!
李斯的眼眸蓦然睁大,宽大衣袖中的手蓦然捏紧。
这个名字。就如同一道闪电般,在李斯的心里迅速的划过。
眼前的这个小太监,看起来也不过十二三的模样,谁能想到的是,几十年后,就是这个一脸无辜的孩子,逼死了扶苏蒙恬,也害死了自己,或许,就连秦帝国,也会毁在了他的手中。
“大人,怎么了?”
感觉到李斯看他眼神有些不对劲,平时总是很温和的眼神中,现在却似乎充满着厌恶和仇恨,这样赵高不安的问道。
听到赵高的声音,被仇恨暂时蒙蔽心灵的李斯,这才突然清醒过来,他用复杂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人,最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现在的赵高,是秦王身边的心腹,也是要带他离开秦国的人,无论出于怎样的打算,他现在都不能杀赵高,更不能让赵高察觉到,自己曾经想要杀他。
李斯的神情很快恢复正常,他挥手平静说道:
“无事,那就拜托小高子带我离开秦国吧。”
“沿途事宜王上已经安排妥当,今晚便可出发,大人还请放心。”
李斯拱手道谢。
入夜,一辆马车从咸阳宫中秘密开出,一路往函谷关开去,与此同时,一道从思德宫中发出的密令,也在连夜送往函谷关的守军处。
雾蒙蒙的清晨,通向函谷关的官道之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正在奔驰着。
马车飞速行进,马车上两人的心里也跟着颠簸的马车般,七上八下的。
无论是李斯还是赵高,他们都非常清楚,秦国的宗室是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放他们离秦的。
之所以现在还没遭遇来截杀他们的刺客,或许是宗室一时忘记了,又或许是,截杀他们的刺客,现在就已经在赶往这里的路上了。
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函谷关,只有出了函谷关,离开了秦国,这场逃亡才能算是真正的结束。
“大人,前面便是潼关了。”
李斯探出半个身体,不远处的潼关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潼关,秦国要塞之一,是因黄河在关内南流潼激关山而形成,故称之为潼关。
虽然潼关的地位不如函谷关重要,但潼关附近的形势同样也是非常险要。北有渭、洛二川会黄河抱关而下,西近华岳,周围山连山,峰连峰,谷深崖绝,山高路狭,中通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往来仅容一车一马。自古以来,便有“细路险与猿猴争”、“人间路止潼关险”的说法。
而李斯,也明白赵高话中的意思。
潼关是华北,中原,西北之咽喉要冲,是西进长安东去洛阳的必经之路,是秦国境内的第二大关,不远处还驻扎着秦国的骊山军营,潼关,将是他们要度过的一个重兵把守的险关,能不能顺利度过,直接决定了李斯能不能顺利离开秦国。
这让李斯瞬间更加紧张了起来,他不由想起了三年前,嬴政的那场逃亡。
不过,现在的李斯可是比嬴政狼狈多了,当年的嬴政,只要过了函谷关便可以脱险了,而他现在,不但要通过秦国的层层关卡,还要时刻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刺客。
李斯现在,也只能用一个苦笑,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了。
潼关重镇,一辆马车稳稳停住。
负责赶车的赵高出示了国府发放的通行证,负责守关的士兵再确定车上并无逃犯,便大手一挥,放行了。
前面阻拦的士兵让开了一条路,两山狭路之中,马车继续前进。
之前意想不到的顺利,让李斯和赵高紧绷的神经,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山风呼啸,突然,从两侧山上传来一声号声,轰隆隆的巨石从山上滚落到山谷之中,堪堪挡住了马车的去路,还有几块碎石直直砸向了正在行进中的马车。
“糟糕!”
马车被碎石撞击的左摇右晃起来,李斯赶忙从马车中跳了出来,几下解除拉车马匹的束缚,翻身上马便准备往后方逃去。
蓦然看见还在发愣的赵高,李斯犹豫了下,还是对他高声喊道:
“上马!”
还没等赵高作出反应,李斯却已经一把拉住了他,将他直接拽到了马背之上。
失去马匹牵引的马车突然失去了方向,直接撞向了深谷旁的峭壁。赵高这才清醒了过来,感激的看向刚刚救了自己的李斯。
但李斯却有些不自然的避开了赵高的眼神。
之所以会救赵高,并不是因为李斯对他有多深的感情——现在李斯不想杀了他就已经很对得起他了,只是因为,现在赵高还不能死,如果没有赵高,就算李斯能逃的过这次截杀,他也出不了函谷关。
但还没等原本拉着骏马跑上几步,便见几个声影从两侧山头飞速扑来,耀眼的剑光迎面便袭来,眼光匆忙一扫,四面的退路已经被突然出现的刺客封死,退无可退,只有迎面直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心里这样想着,李斯将腰间的长剑拔出,拉着骑在前方的赵高伏下身体,躲过从一侧的攻击,随后长剑一挥,又勉强挡住了来自前面的攻击。
马背上的人能够躲过攻击,但已经非常疲惫的马匹却被从后面袭来的长剑砍中,骏马嘶吼乱跳着,眼看着就要将马背上的两人甩下去。
李斯的剑术毕竟只是业余水平,在这种情况下,再之前分散的刺客现在却已经慢慢将他们包围了起来,长剑从四面袭来,他根本无法提防。
或许这些刺客是想生擒他,只是让李斯受了些并不致命的剑伤,但不出一会的功夫,那匹马却已经倒在了地上,李斯右手的衣袖,也已经被鲜血染红,无力再握住手中的长剑。
“束手就擒吧。”
领头的人冷冷说道。
而原本站在李斯身边的赵高,却拔出了一直挂在腰间的剑,挡在了李斯身前。
李斯有些诧异,原本那把剑不是装饰用的吗?这可是他第一次见到赵高拔剑呢,赵高这是为了保护自己吗?
“王上要我好好保护大人。”
赵高举着剑,没有回头,像是为了解释般这样说道。
赵高这么做,就只是因为秦王的授意吗?
心中满是无比复杂的情绪,在这样的生死关头,李斯竟然觉得无比的轻松,对赵高的厌恶之情,也不似之前那么强烈了。
想到这里,李斯用左手捡起了地上的长剑,走到了赵高的身边。
前世李斯做过几十年的秦国廷尉,他知道,如果自己被抓回去受刑,估计比死还要难受,倒不如死在这里。
缱绻的目光飘向东方,现在李斯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亲眼看见韩国强大起来。
就在李斯以为这次真的死定了的时候,山谷中突然传来了一声怪叫,随后,几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山石之间,他们的行动极快,攻击力也极强,冲散了那些刺客的包围圈,那群突然出现的白衣人以一种奇怪的阵型将刺客们包围住。
而那些刺客,显然也认出了这个奇特的阵型。
“墨家的剑士?”
那群白衣人用满脸的灰土隐藏着自己真实的长相,有人手中拿剑,有人手中拿吴钩,兵器千奇百怪,但这样的阵法,却是墨家剑士才有的攻击阵法。
刺客们对视着,用眼神征询着同伴的意见,显然,他们也不想招惹这防不胜防的墨家剑士。
“我们撤。”
一声大喝之后,刺客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山谷之中,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般。
“大人?无事吗?”
赵高赶忙来到李斯面前,神色中是真真切切的紧张。
“无事。”望着那群突然出现的白衣人,李斯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
他微微皱着眉,右手上的剑伤,估计也是已经因为疼痛而没有了知觉。
比起那些刺客,这群在意料在外的白衣人让李斯觉得更加危险,如果他们真的是墨家的剑士,墨家又为什么要帮助他呢?
忐忑不安的揣测着,还没等李斯将自己的问题说出,为首的那个白衣人已经来到李斯面前。
“三年未见,先生的风采更盛往昔。”
那人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将自己脸上的灰土擦去。
渐渐出现在眼前的熟悉脸庞,让李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那张脸,看起来要比李斯记忆深处的那个少年沉稳俊秀许多,但那和韩非非常相似的五官,还有他口中所说的“三年未见”,无不说明,眼前这个救了自己的墨家剑士,正是本来应该在三年前死于那场大火的太子韩安。
李斯凝视那张三年中不断出现在记忆中的脸,眼角竟然有些泛酸,他抑制住自己心中的狂喜,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你是韩安?可是你怎么会在墨家?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提到三年前的事情,韩安的神色一黯,而他身后的那些剑士也是一脸茫然,很显然,墨家的人并不是都知道韩安的身份。
韩安低声对身边说了什么,很快便有人不知从哪牵来一匹马。
“此地不宜久留,先上马,路上我们慢慢说。”
韩安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将李斯右手上的剑伤简单包扎起来。
待伤口已经止住流血后,韩安又小心的将李斯扶上马,自己随后翻身上马,将李斯稳稳的护在马上。
李斯明显感觉到了,和三年前不学无术的太子相比,现在的韩安的胸膛比之前宽厚了许多,他的气质也比从前成熟了很多。
果然,相比于太子,他更适合做一位剑客,在墨家的三年时间,已经将一块顽石,雕琢成了这世上罕见的美玉。
“大人!”
看见李斯竟然被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带到马上,赵高有些慌张的喊道,但面对这么多的人,势单力薄的赵高也毫无办法。
李斯转头,赵高也正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居高临下的望着赵高的韩安,却冷冷的打断道。
“就由我来送先生到出函谷关,阁下尽管放心吧。”
从前处处压迫韩国的是秦国,刚刚刺杀李斯的人便是秦国的人,韩安对赵高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听到韩安的话,赵高更加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放心?是放心回咸阳?还是放心回老家?
赵高的脸色越发苍白起来,最后,还是李斯对他说道:
“多谢一路护送,请转告王上,斯等着王上早日独掌大权。”
既然李斯都说了要他带话,也就是要放赵高回咸阳,赵高赶忙躬身道:
“大人,告辞。”
说完,便小跑着往潼关奔去。
望着赵高狼狈离去的背影,李斯的心里万分的复杂,赵高,前世是你害了我的性命,为何到了这个时候,我又不忍心杀了你。
或许,从赵高挡在在身前的时候开始,李斯已经将前世和现在的赵高,当做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虽然之前已经顺利度过潼关,刺客已经离开,但下一个关卡函谷关,却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险,加上随时可能再次出现的刺客,韩安选择的是道鲜为人知的小道,据韩安说,通过这条小道,他们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越过函谷关了。
对此,韩安还得意洋洋的对李斯解释道:
“这是只有墨家子弟才能知道的秘密。”
语气中的掩盖不住的骄傲。
李斯微微侧头,少年近在咫尺的脸庞就在他的眼前,那张让愧疚了三年的脸庞,洋溢的是炫目的风采,就算已经知道少年现在还活着,而且还活的很好,李斯心中的愧疚之情,却不能因此而减少一分。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话,韩安现在应该就是王了。
原本,因为李斯的右手还没有恢复知觉,骑在马背上的李斯,就只能由身后的韩安稳住他的身体。心中愧疚,又让李斯的心绪变得有些不安,再加上崎岖的山路上,马背上的一个不稳,李斯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一旁倒去。
身后只是扶住李斯的韩安,赶忙将他紧紧护在怀中。
“先生,小心。”
温热的身体,关切的话语,让李斯更加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他的眼帘微微低垂,迟疑了片刻,才张口说道:
“韩安,对不起……三年前……”
还没等李斯的话说完,韩安便打断了李斯的话:
“先生,三年前的事情,安并不怪你,在决定帮助先生的时候,安便已经猜到这个结局了。”
韩安故意用轻松的口气这样说着,但他的眼神却已经微微黯淡了下来。
失去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抛去了一切荣华富贵,隐藏自己的身份开始新的生活,这一切就只是为了一个永远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人,韩安不敢也不愿意去想,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李斯的心头一紧,他的左手轻轻搭在韩安扶在他腰间的手上,他知道韩安这样做都是为了他,韩安对他,是真真切切的喜欢。
可李斯自知,从头到尾,他对韩安就只有些许的师生之情,为了能让韩安帮助自己,他给了那个少年一个不切实际的梦,他让那个少年为他给的那个梦而冒险。
扪心自问,韩安想要的,他李斯能给他吗?那个时候的承诺,对李斯来说,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对韩安来说,付出的却是一颗真心,一颗无比真诚的心。
和韩安相比,李斯深深感觉到了自己的卑鄙。
反握住李斯的手,反倒是韩安对李斯安慰道:
“先生不必自责,如果不是先生,韩安不能顺利拜入墨家。”
“墨家?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时,是张平连夜将我送出新郑,又为我引荐,让我拜入墨家,我以为……这些都是先生你安排的。”
“我根本不知道此事!张平也没有将此事告诉过我,我一直以为……以为你已经死了。”李斯感到更加诧异,三年前,已经韩安的死,他还差点和韩非闹翻,所以,那一切只是一个误会吗?
李斯脸上的表情真真切切,根本不像是在做伪,二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须臾之后,韩安无比懊恼的说道:
“记得先生教我的第一篇文章,便是《墨子》第一篇,我还以为这些都是先生原本就与墨家有些交情,也怪不得在这三年里,先生都没有来找过安……不过,张平为何不告诉先生,安就在墨家呢?”
思索片刻,李斯大概也能猜到张平会瞒着自己,将韩安护送到墨家的原因是什么,张平三代相韩,对韩国自然会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感情,会答应李斯帮助韩非登上王位,原本就已经违背了组训,万一变法失败,张平更会是千古罪人。
在不能完全确定韩非的变法是否成功的情况下,悄悄将前任太子隐藏在神秘的墨家之中,万一变法失败了,便将韩安从墨家迎回,主持国内的大局,韩国也不至于打乱,
变法还没开始的时候,张平便已经考虑到了万一变法失败了,他应该怎么做,李斯不得不承认,张平这一步,走的很是谨慎。
但在前世的时候,也正是因为韩国君臣这种前怕狼后怕虎的谨慎,才将韩国最终逼上了绝路。
变革既意味着冒险,没有置于死地而后生的决心,国家是不可能富强起来的。
骏马继续前进,被韩安拥在怀里的李斯,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又问道:
“殿下准备回国吗?安阳可封殿下。”
韩安笑了笑,却没有直接回答李斯:“先生何必生疏,先生长安几岁,不如称安为小弟。”
“小弟。”李斯试着这样叫了声,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大哥。”韩安喜滋滋的回应道。
李斯并没有兄弟,这也是第一次有人称呼他为大哥,听韩安这样称呼自己,他的心里竟然有种无比复杂的感觉,有点感动,又有些释怀了。
如果做不成情人,做小弟也好。
或许,这就是韩安的想法吧。
但李斯忘记了,韩安的血脉中,流的是和韩非一样的血液,韩家氏族的人,可是没有那么容易放弃的,互称兄弟什么的,只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果然,韩安又继续说道:
“安已经不想回到韩国做什么封王,只求大哥能够多多来墨家总院看看小弟。”
墨家总院所在的神农山,便是在秦国境内,走那条只有墨家子弟知道的秘密小路,一日便可到达,韩安这话,让李斯突然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不过,到底是他亏欠了韩安太多,李斯没做多想,便同意了。
接下来的一路上,气氛要比之前轻松了许多。
李斯听韩安说起墨家的奇闻趣事,满布机关的神农山,神秘的老墨子,性格各异的墨家子弟们,这一切,让自诩博学的李斯都啧啧称奇。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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