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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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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拣尽寒枝 作者:胭脂藤

    第17节

    一群医护人员很快推着急救车进了手术室,而谢懿留在走廊里,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对着那头简洁明了交代——

    “是我,他回来了。”

    ……

    一周后,身受重伤的叶初静在医疗舱内苏醒。

    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让助手谢懿安排他出院。

    “叶总,您的身体情况还不稳定,闫医生建议……”

    叶初静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一个眼神,便制止了他的助手接下来的话。

    “谢懿,马上替我去安排,我需要尽快回研究所。”他的嗓音低沉动听,五官依然深邃瘦削,黑色的凤眼则如寒潭一般,在经历漫长光阴后,变得冷寂幽深。

    “……是。”谢懿看着他的眼神,心下一时诸多感慨。她已在他身边快二十年,这么长的时间里,这个坐拥无尽财富的男人一直郁郁寡欢,外界都说他是个疯子,沉迷于那些尚未成熟,不被社会承认的科学假说,甚至斥巨资成立了专门的科技公司与大型实验室。而最终,他们的产品掀起了一次又一次科技革命,那些曾嘲笑他的人都闭上了嘴。

    他们都错了。

    谢懿没停留太久,很快离开,去处理相关出院事宜。

    叶初静已从医疗舱被转移到普通病房,墙上的宽屏电视正播放着新闻,内容是有关第35届夏季奥林匹克运动会场馆修建的进展报道。看了一会儿,叶初静就用遥控器关掉电视。

    大得过分的房间内变得寂静无声,有些冷清,叶初静身穿病号服,即使这样,依然无损于他沉稳的气度。眉心皱起纹路,叶初静深深叹了口气。他的眼前正频繁交替闪现着一幕幕画面,其中最多的,是张寒时满脸泪水,伤心欲绝的模样。

    心脏抽痛不已,叶初静的头脑里有个声音越来越清晰明确——经历这样长久的时光,一次次失望,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他无法放手,他做不到。

    还有什么,能比得而复失更令人痛苦难捱?

    思念犹如狂潮,以前所未有的剧烈凶猛,迅速席卷吞没了他。现在,叶初静满脑子都是张寒时的影子,他的眼泪,他哭泣的样子,都让叶初静心如刀绞。

    谢懿的办事效率极高,她没多久又折回,向叶初静报告事情已办妥。

    ……

    翌日清晨,叶氏冬湖研究所。

    “叶先生,你是说——”

    研究员王良那张平凡无奇的脸上满是震惊,他推推眼镜,看着面前这个即便坐在轮椅上,气势依然强大的男人。见他神色严肃,一点不像在开玩笑,王良也反应过来,连忙摇头道:“不行,这太危险了。你的身体情况不适合进行这样连续的穿梭,代价太大了!叶先生,你应该知道,通过‘机器’制造的‘门’跨越两个世界,人类的将被粉碎成原子再重组,这个过程是极不稳定的,任何细微的差错,都可能使你就此消失,无法到达目的地,更无法返回原世界。”

    王良一番警告下来,叶初静没有出声,只是在他说完后,开口道:“王博士,我很清楚过程充满危险,但有些事我必须要去做,我也愿意承担随之而来的风险。所以请你告诉我,再次启动‘机器’,需要多久的时间?”

    王良怔愣无言,可毕竟叶初静才是老板,过了片刻,他就转过身,双手快速在白色操作台前按下指令。轻微的嗡鸣声中,操作台上方的空中出现了一幅虚拟全息地图。

    “在启动‘机器’前,找到能实现穿越的合适地点才是关键。”王良一边说,一边继续输入指令,三维虚拟地图上,一个个红色光点被标出。“每个世界都存在着薄弱点,在这些地点,自然的基本常量,例如光的速度,重力,大部分质子等都存在衰减的现象。像这里——”

    王良的手指点在某处红点,虚拟地图随即放大,并出现具体坐标。

    “北纬20°40°、西经35°75°,闻名遐迩的百慕大三角区,就是一个薄弱点。当然,还有其他的地方。在这些特殊的衰弱区域,两个世界间的壁垒通常非常的薄,通过释放适当的能量,并将之对准合适的地点,就可以打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实现穿越。”

    叶初静点头,对这些说法他并不陌生,他曾无数次听实验室的科学家们阐述解释相关理论,如今他自己也算半个专家。

    “我希望在实验室再次启动‘机器’,重复之前的过程。”他说道。之所以将整个研究所设立在冬湖,原因无他,正是由于这里也恰巧是一个薄弱点。

    王良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叶初静问。

    “是这样的,叶先生。”面露难色的王良沉吟片刻,之后,他又在操作台上输入一串指令,那幅地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某个装置的三维图形。整个装置看起来就像个沙漏,但仔细观察,就会发觉它比沙漏可精细复杂多了。

    “这个带原子电荷的触发器,用它我们可以创造出爱因斯坦—罗森桥,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虫洞,打开通往另一个平行世界的‘门’。但目前‘机器’存储的能量已经不足,就算勉强打开‘门’,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

    说到这里,王良又看向叶初静,直言不讳道:“人为打破两个世界的壁垒,制造时空涡流,需要非常巨大的能量,我们的时代还无法制造出这么强大的装置。一旦‘机器’携带的能源耗尽,虫洞将瞬间关闭,至少数十年内,我们都无法再启动它。叶先生,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即使这次能侥幸成功,你也将永远困在另一个世界,无法回来。”

    王良的意思已经很明白,叶初静沉默少顷,抬起头,说道:“王博士,你的意思,无论成败,我都只有这最后一次的机会?”

    王良看着他,点点头,神色严峻,“是的。”

    叶初静思考良久,最终长舒了一口气,他回头,向身后的助手交代道:“谢懿,你去安排一下,让李斯璐、陈州他们都回来,我要见他们。”

    “叶总……”此时此刻,人已老大不小的谢懿,一反她精明强干的女强人形象,忍不住眼角发红。

    “傻姑娘……”叶初静摇摇头,近些年,他极少这样亲昵地称呼谢懿,“我心意已决,不必再多说。这么多年了,你们为叶氏集团尽心尽力,我上已无父母,下无子女,以后公司就交给你和李斯璐、陈州他们了,这也是你们应得的。”

    在谢懿的印象中,这个英俊的男人正如他名字一样,总是安静阴郁,他极少谈及私事,更不会与人说如此感性的话。但在这一刻,他却仿佛想到什么开心事,瘦削的脸上满是淡淡笑意。

    见到这一幕,谢懿便知道,他真的已铁了心。在看不见的那边,一定有他情愿豁出性命,冒着极大风险也要回去的理由。

    ……

    一个月后,冬湖研究所。

    巨大的实验室内,人员忙碌来去,但秩序井然,门口两侧,成排的电脑监控设备一字排开,时时汇报滚动着各项信息。在更前方,则是一大片空旷地带,粗大的电缆管线一路向前延伸,最终汇聚在一台足有三层楼高的沙漏型合金装置底部。

    “叶先生,我希望你记住,两个世界的时间并不同步,加上时空涡流的影响,更会产生一定的偏差值,一个星期,一个月甚至更久,都是有可能的。”

    叶初静身旁,博士王良忍不住再次提醒。事实上,不必他多说,叶初静对这些风险都心知肚明。这时,庞大的装置底部,银色金属门自动开启,露出了类似操作舱般的内部。

    在谢懿,王良等人的目送下,叶初静没有犹疑,他的每一步都很稳。

    “叶先生,还有一点——”待叶初静进入装置内部,博士王良又出声道,“物质既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根据守恒定律,在同一个世界,无法有两个‘自己’同时……”

    没等他把话说完,反射着银白光芒的舱门便紧紧闭合上了。接着,装置的边缘就出现了一圈蓝色光芒,伴随着阵阵嗡鸣声,光芒越来越强,整个庞然巨物开始缓慢转动,最终变成底部向上,顶部朝下,就像是将一个巨大的沙漏由上至下颠倒了一样。

    很快的,广阔空间内就响起电子合成的女声警报。

    「系统启动倒计时开始。」

    「系统启动倒计时九十秒——」

    「系统启动倒计时八十秒——」

    ……

    倒计时最初每隔十秒报响一次,王良和谢懿等相关人员抓紧时间,纷纷向后撤到门口监控台位置。最后关键的十秒钟,操作系统开始每秒自动倒数。

    抬头看着实验室上方屏幕的时钟数字一秒一秒跳动,谢懿眼眶湿润,她默默在心底不断祈祷,希望一切顺利。当时钟数字跳至零,她身旁的王良当机立断,对着话筒命令:“启动装置。”

    一直待命的研究所工作人员随即按下按钮——

    ☆、完结章

    深夜,云水城,叶宅。

    邢飞在房间检查了一遍枪套里的配枪,确认没有问题,才把枪塞回了腰间。今晚轮到他与王硕他们值夜,叶家从上到下守备森严,从大门到内宅,需经过好几重安检设施,但即便如此,邢飞仍要确保没有一处遗漏疏忽。

    黑暗的天空中无星无月,占地广大的叶氏宅邸,连片别墅群布局疏落有致,又遥相呼应。四周静谧无声,所有东西都沉浸在夜色之中,树影摇曳,房屋只余黯淡的轮廓。

    邢飞准时到达他所负责的区域,接替上一班轮值的人员。

    “邢哥。”

    浓眉大眼,长相一脸忠厚的刘虎上前来,邢飞看他欲言又止,面色沉重,心底已猜到了几分,问:“大少爷是不是又在喝酒?”

    刘虎点点头,答道:“刚才他发了好大一通火,现在关着门,谁都不让进。”

    “队长那边怎么说?”

    听邢飞问起王全,年轻气盛,是个直肠子的刘虎心里藏不了事,他忍不住面露鄙夷,摇头道:“他什么也没说,只让我们别多管。”

    邢飞听了,黝黑的国字脸上眉头紧锁,他伸掌拍拍刘虎的肩膀,吩咐他:“虎子,你和弟兄们回去休息吧。下半夜就交给我和小王他们,等下我会去看看大少爷的。”

    等刘虎离开,邢飞上了楼,穿过一条长廊,他来到某扇紧闭的门前。正要举手敲门,位于走廊尽头的窗外突然闪过一道刺眼电光,紧接着,轰隆一声,剧烈的雷鸣在邢飞耳畔炸响,连空气都仿佛瑟瑟发抖。

    约莫两秒后,邢飞又听到另一声巨响,这次的距离更近,几乎就是从门的另一边传出。邢飞二话不说,手握住门把,却发现房门从内反锁了。

    “大少爷!大少爷?您没事吧?”

    用力拍了几下门,没得到回应,邢飞当机立断,训练有素地后退两步,抬腿,踢门。

    哐的一声,在邢飞的重踢之下,门应声大开。

    “大少——”他紧张的声音戛然而止。

    光线昏暗的房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气,沙发、茶几甚至地毯上,到处都是空酒瓶,它们横七竖八,随处可见。宽大的真皮沙发前,体态挺拔的男人背对着邢飞,此时因他的声音转过了身——

    “我没事,只是打雷。”

    醇厚的嗓音如大提琴的琴弦低低颤动,叶初静整了整凌乱的衣裳,短短片刻间,他就仿佛脱胎换骨,从之前颓靡不振的状态中恢复,又变回了那个矜贵从容、风度翩翩的叶家之主。

    他看了眼腕间的手表,突然抬起头,一双眼睛极黑,盯着他的保镖就问道:“邢飞,现在是哪一年?几月几号?”

    这奇怪的问题让邢飞愣了神。但看叶初静的样子,并不像因醉酒而神志不清,尽管心下有些惊异,邢飞还是下意识回答:“大少爷,现在是2015年6月10号。”

    刚说完,邢飞便看见叶初静明显松了一口气。

    “邢飞,准备飞机,我要立即动身。”

    现在已是深夜将近十一点,听到如此突兀的吩咐,邢飞疑惑更甚。但一接触叶大少的目光,他所有的疑问又都咽回了肚里。作为叶初静忠心耿耿的部下,邢飞垂下头,沉声应道:“是,我马上去安排。”

    ……

    华国,晋江市。

    一夜过后,早上六点,雨点敲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也让张寒时从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惊醒。

    他从床上猛地坐起,打量周围,发现自己仍在房间里,剧烈急促的喘息声才稍稍平复。屋里空调打得很低,张寒时感觉脸上凉凉的,用手一摸,毫无意外,又是一脸汗水与眼泪。

    他又梦见了叶初静。

    最近的一段时间,张寒时每天都在不断重复经历相同的梦境。在梦里面,那个曾背叛他的男人最终死在他怀里。即便从梦中醒来,张寒时仍能清晰回忆起梦里那份深刻入骨的悲伤与痛苦,胸口被掏空一般,让他难过得无法自己。

    张寒时深吸一口气,他用力擦干泪,点了一根烟。

    灰白色烟雾下,他撑着脑袋,拼命回想,却还是记不起梦里叶初静说了些什么。湿滑温热的血液涌出伤口,叶初静的呼吸声,自己的心跳,明明每个细节都是如此真实、清晰,但他却无法想起叶初静说了些什么。

    那应当是很重要的事。

    张寒时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他与叶初静分开已有四年,可张寒时最近满脑子都是他。安眠药也吃了不少,却毫无效果,张寒时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走火入魔。

    吸完一支烟,待到情绪渐渐稳定,他干脆掀开被单,起身进了浴室。

    洗掉浑身烟味,张寒时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他站在洗手台前,抬头望着镜中的自己——这段日子因为睡眠不好,他的脸色很差,此时下巴、发梢都滴着水,眼角发红,愈加显得面容苍白憔悴。

    又发了一会儿呆,张寒时才深吸一口气,振作起精神。擦干头发,随意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他打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爸爸!”

    张寒时刚走进餐厅,他的宝贝儿子就迈开小短腿,啪嗒啪嗒向他扑来。小家伙一把抱住他的腿,仰起头,眼睛黑溜溜圆滚滚,像只小奶狗一样,“爸爸,你起来啦——”

    看见心爱的儿子,最近一直精神焦虑的张寒时,脑子里那根绷紧的弦终于放松下来。蹲下、身,他一把抱起儿子肉肉的小身体,放到手里掂了掂,“小胖猪。”

    说完,张寒时对准小家伙白嫩的包子脸,亲了一口。

    小家伙开心得直笑,黏着他不愿松手。

    “乐乐,快下来。让爸爸吃早饭。”一旁,他的妻子柳佳莹脸上笑意淡淡。

    “早。”

    “早。”

    两人互相笑着问候完,张寒时坐下,餐桌上的早点很家常,柳佳莹将香菇菜肉馅的包子和油条递给他,张寒时接过,拿起油条刚要咬,脑海里刹那间却闪过了一幕画面,与眼前的景象重叠,这种诡异的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整个人愣住了。

    “这次的交流机会非常难得……全市医院仅有五个名额,很多人都递交了申请,还得再等半个月,差不多才能知道……寒时,寒时?你还好吧?”

    柳佳莹开口说到一半,发现张寒时怔忡的样子,她连叫几声,张寒时才回过神,忙道:“佳莹,我没事。真对不住,刚才我有点走神了。”

    这已不是他第一次这样了,柳佳莹不禁有些担心,“寒时,你的脸色很差,最近有没有好好休息?要不今天你和我一起去趟医院,我来安排你做个体检?”

    听她这么记挂自己,张寒时笑了笑,摇头道:“佳莹,你别担心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没什么的,就是晚上没睡好。对了,你今天加班吗?我答应乐乐幼儿园放学后要带他去玩,要不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

    张寒时将话题岔开,柳佳莹知他脾气,也不再坚持。她微微一笑,点头回道:“我没什么安排。”

    “那就说定了,我五点半来医院接你。”

    “好。”

    到了下午,张寒时将三岁半的儿子张乐从幼儿园接出来,放到车上。顺势也把手里的糖果和饼干袋子放在一边,小家伙乌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一脸馋相。

    “爸爸,我可以吃糖吗?”

    张寒时摸摸他的小脑袋,眼神宠溺,“可以,不过只能吃三颗。”

    说到这里,张寒时就再次愣住了。

    眼前这一幕又好像曾经发生过,熟悉的不得了,摇摇头,张寒时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睡眠不足,才会产生这样奇特的幻觉。

    小家伙这时已剥开糖纸,将牛奶软糖递到张寒时面前,“爸爸,吃糖。”

    定了定神,张寒时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乖。”

    将车开到晋江市中心医院的时候,原先阴沉压抑的天空中,淅淅沥沥的雨已停了。

    停好车,张寒时掏出手机,拨通了柳佳莹的号码。

    “佳莹,我已到了,现在正在门诊大楼西面的停车场。嗯,好,我等你。”

    收了线,张寒时总觉心烦意乱,他也不知怎么了,只是有种模模糊糊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事即将发生,这让他整个人都坐立不安。回头看了一眼正啃奶糖的儿子,张寒时放心下了车。

    雨后的空气湿润清新,正觉憋闷的张寒时长出了一口气,他靠着车门,下意识想点根烟,又不知怎么的,在半途收回了手。

    张寒时叼着没有点燃的烟,抬头仰望天空。

    下了快一天的雨,此时天色反倒没之前那样阴沉,乌云渐渐散开,从云层的罅隙中,甚至还泄出了一缕阳光。

    张寒时微微眯着眼,线条漂亮的侧脸也沐浴在金色光线中,他看得入了神,并未注意到身后不远传来的脚步声。

    “……时时?”

    直到那声低柔的呼唤从他背后响起,在那一瞬间,张寒时整个人猛震了一下。那嗓音是如此熟悉,仿佛一个温柔而永恒的魔咒,将他牢牢锁在原地。

    嘴里的烟滚落到湿漉漉的地面,张寒时如坠梦中,他慢慢回过头——

    这时,恰巧有光照进他的眼,而叶初静,正从那片光芒里向他一步步走来。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此完结了,撒花 ★,°:☆( ̄▽ ̄)/:°★

    本来上一章就准备完结,留个开放式结局,想了想,那样估计会有不少妹子找我谈人生,我自己也觉得不够圆满,所以有了这一章,与开篇相呼应。叶初静重新返回到张寒时所在的世界,时间线重置了。(这里先为叶大少点根蜡烛。)

    为了写最后的结局,才有了全文二十多万字,觉得自己真是蛮拼的。 _(┐「e:)_

    之前作者说过本文的灵感来自某两部电影的影响,现在也可以放出来了,一部是刘镇伟导演的《无限复活》,另一部则是邓肯·琼斯执导的《源代码》,脑洞都很大,推荐!(`?;039;)

    接下来就是番外,大家有什么想看的,或还有哪里不清楚的,欢迎留言,我尽量在番外里补全。

    谢谢大家的支持,谢谢你们能一直追到最后,么么哒!?(? ???w??? ?)?

    下本《无限重生》还没存稿,估计要过个一星期左右攒一些存稿后再开,篇幅不会太长,讲的是一个恶形恶状的无赖混混,不断在一天当中轮回,慢慢改变,最终与好基友相亲相爱的大团圆故事。如果喜欢的妹子,可以点书名先收藏→《无限重生》

    也欢迎直接收藏作者专栏,新文早知道!╰(°▽°)╯ → 溺爱海湾

    ☆、番外

    作者有话要说:

    王福昌在叶家已待了近五十年,时间太久远,其他下人甚至都已说不上来他的名,年轻一辈只会尊称他一声王伯。

    可在许多年前,他也才二十出头,那会儿没人叫他王伯,他们都直接喊他的名字。王福昌还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到叶家时的情形。

    那时叶老爷子尚健在,身为一家之主,他容貌英俊,风流倜傥,拥有强健体格,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的三个儿子也风华正茂,虽说他们都对家主的位子虎视眈眈,暗地里颇多龃龉,至少表面上,这个家还是一团和气的。

    再后来,大少爷叶道山娶了望海廖家的小姐廖秋茹,两家联姻,这番天作之合,着实羡煞了旁人。然而,在叶家工作的时日长了,王福昌渐渐也看出一些门道,比如大少爷与廖家小姐之间毫无感情,人前的美满恩爱不过是伪装,婚后没多久,夫妻两人就各行其是,连住都不住在一处。

    夫妻关系冷淡到连老爷子都看不下去,他发了话,终日在外流连的大少爷才总算收心。

    一年后,小少爷出生了。

    作为叶家嫡孙,他从一出世身分就注定贵重。老爷子更喜出望外,抱着孙子当众宣布这孩子他会亲自教导,等到成年后,他就是下下任叶家之主。直到这时,有心人方才回过味,看来在叶老爷子心里,对他三个儿子的表现都不甚满意。

    又过了几年,老爷子退居幕后,逐渐将云水叶氏的大权下放给他的三个儿子。这一举动,也拉开了叶家三位继承人的夺位大战。叶二少最先出局,剩下身为长子的叶道山与排行老幺的叶维良叶三少,两派人马继续斗得头破血流,不可开交。

    王福昌那时被老爷子相中,负责照看小少爷的生活起居。可以说,叶初静是他看着出生,又一手带大的。他小小年纪,外貌脾性却都像极了年轻时的老爷子,因此在叶家孙辈中,独独他深得叶老爷子的宠爱与欢心。

    当家主之位的争夺到达白热化,一直将小少爷带在身边教导的老爷子突然放手任他离开。而作为贴身管家,王福昌也跟着叶初静辗转千里,在另一个城市,他亲眼目睹他认识了一名少年,两人越走越近。

    他的侄子王全告诉他,那个长了一张漂亮脸蛋的少年姓张,无权无势,没什么身份也没什么背景,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王福昌那时想:他会攀附上来,大概是看中了小少爷的背景家世,想从中捞点什么好处。这样的人,王福昌看得多了,对于叶家这样的世族显贵,每一天,都不知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往里头钻。

    小少爷只是年轻气盛,一时贪图新鲜罢了。

    王福昌依然每天定时向老爷子报告,包括与叶初静在一起的那位姓张的少年。而老爷子果然对小少爷十分宠爱,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交代——既然要在南边住一段时日,那孩子的身份也算干净清白,那就随阿静喜欢,他身边有个伴,总比从外面找一些不检点的人乱来要好得多。

    一眨眼两年过去,原定十八岁成年后就要返回北方云水城的叶初静,却像被什么东西牵绊住了,迟迟不愿动身。日复一日,王福昌才意识到,他小看了张寒时,也低估了他在小少爷心里的分量。

    老爷子那时身体已大不如前,连催几次,在他动怒之前,小少爷才点头答应立即动身。

    王福昌是松了口气的。

    令他没想到的是,在不久后,张寒时竟也来到北边,与叶初静上了同一所大学,两个人又住在一起,一晃就是四年。

    这四年里,叶老爷子过世了,没有他的掣肘,继任家主之位的叶道山终于彻底撕开伪装,他开始肆无忌惮地打压自己的亲生儿子,甚至将私生子从外面接回,入了叶家族谱。

    那时的王福昌已改口称叶初静为大少爷。他仍能清楚记起,情况最为严峻的时候,大少爷几乎被自己的父亲架空了权力,还遭遇到好几次的暗杀。

    后来,留学归国的龙家小姐主动提出联姻,王福昌记得两人小时候,还是个孩子的龙俪一见叶初静,就缠着他,非要当他的新娘子。

    那天的天色昏暗,外面下着大雨,叶初静将自己关在房里一整夜。而王福昌知道,他一定会答应,再怎样喜爱张寒时,有些东西却是刻在叶家人骨子里的。

    他猜对了,又似乎猜错了。

    叶初静与张寒时终于分手。

    为了让他们一刀两断,王福昌在夫人廖秋茹的授意下,做了个决定——他将张寒时从冬湖别墅里赶了出去。而这套别墅,事实上已被大少爷一早写在张寒时名下,只是他并不知道。

    这个决定,在后来的许多年里,都令王福昌后悔不迭。

    如果他没有将张寒时赶出别墅,那么他是否还会活着?是否就不会有接下来的一连串悲剧?

    婚后没多久,那位龙家小姐就本性毕露,她还染上了毒、瘾,一直在反反复复地戒毒又复吸。大少爷为此焦头烂额,终于在两年后提出协议离婚。这让龙俪大受刺激,她口不择言,将张寒时自杀身亡的消息和盘托出。

    大少爷几乎发了疯。

    包括王福昌在内,谁都没有想到,那个有一双琥珀色眼睛的年轻人,最终会走上绝路,在母亲重病不治后,他选择从医院顶楼跳下,当场死亡。

    证实了死讯后,叶初静性情大变。整整两年,他不见任何人,也不与人说话,天天待在冬湖边的别墅里,试图用酒精麻醉自己。酗酒差点毁了他的身体,而在两年之后,他突然开始沉迷于各种未被证实的潜科学理论,投入巨资在冬湖边修建研究所,为此还成立了专门的公司。

    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

    然后许多年过去,关于叶氏掌门人疯癫的流言渐渐都没了下文。

    王福昌隐隐有种感觉,大少爷他应当已知道当年的旧事,奇怪的是,他拒绝任何人靠近冬湖别墅,却唯独把他留在身边。

    也许这是因为身为管家的他,曾见证过两人在这里的生活。别墅里所有陈设,包括台灯,壁画,家具,那人爱听的唱片,喜欢的电影,坐的沙发,常翻的杂志,一切都维持着原状。

    作为这幢别墅的老管家,王福昌如今两眼已昏花,走路也不太利索了。他老了。一年到头,有时他根本见不到叶初静,有时神出鬼没的男人又会好几个月都不走。

    而即便住在这的时候,他们之间也没什么交流。

    大少爷总会坐在那人常坐的位子上,一动不动,有时一待便是一整天。

    然后王福昌便知晓,他又在想那个人了。

    只是这次,大少爷回来后却似乎有些不同了。他在别墅住了一个月,亲手把所有的东西都细细整理了一遍。在做这些的时候,他眉宇深邃,全神贯注,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

    做完这一切,叶初静找到了王福昌,开口就对他说道:“王伯,你年纪也大了,下个月开始就退休回家养老吧。至于这里,我会另外派人过来打点的。”

    王福昌抬起头,他头发花白,脸上满布皱纹,此时抖着嘴唇,好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我找到他了。”叶初静那双阴郁的黑色眼睛此刻绽放出光芒,他的嗓音低缓又柔和,慢慢把话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去找他了。”

    王福昌从小看着叶初静长大,他已有许多年没见他这样笑过。

    现在,他的大少爷如同回到很久很久以前,当时那个眼神明亮的年轻人还住在这里,整栋房子都充满了活力,处处洒满阳光,并非今天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每一次,当张寒时因为什么开怀大笑,他的大少爷便也会受到感染一般,不由自主地跟着露出笑容。

    回忆过往,王福昌不得不承认,他错了。

    第二天,叶初静就离开,从此再没有出现过。

    退休前的最后一晚,王福昌如同平时一样,扶着楼梯扶手,颤颤巍巍上了楼。他手里拎着一串钥匙,检查每一扇窗户,灯光,将房门一一都关上,锁好。

    在走廊尽头,有一道门这么多年了一直紧紧关闭着,门的后面,是那人曾经的卧室。每隔一段时间,负责清洁的佣人们会来打扫,只有这间卧室,大少爷从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此时此刻,看着紧闭的门扉,里面仿佛有什么在驱使王福昌打开它。

    钥匙发出清脆碰响,上了年纪的老迈管家转动门把,终于忍不住推开了门——

    王福昌的眼力已大不如前,记忆力也在衰退,他移动目光,慢慢环顾,发现房间里的摆设和许多年前一样,它们都被收拾得很干净。每次叶初静回来,都会睡在这里,王福昌无法想像,大少爷究竟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入睡的。

    床头柜上,摆着一只黑色漆木盒,盒子没有锁,王福昌鬼使神差地伸手打开了它——里面整齐码放着好几只一模一样的旧表,这些手表的表盘和表带磨损严重,指针不再走动,看起来都已坏掉了,也并不值什么钱,眼下,它们却被珍而重之地收装在高档漆盒内。

    不及多想,王福昌又看到在盒子旁边端端正正摆放着一个豆青色的瓷坛。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王福昌突然又睁大眼,浑身控制不住颤抖,老泪纵横。

    他认出了那东西,在叶初静最为颓废消沉的日子里,他天天抱着这坛子不撒手,里面装的,是那个人的骨灰。

    拖着沉重步子,张寒时回到家,他仿佛耗光了气力,倒头便睡。当痛苦变得难以承受时,张寒时就会想睡觉,放空头脑,什么也不去思考,这大概算是某种自我保护机制。

    叶初静的出现,勾起了张寒时最不堪回首的一段伤心往事,他所能做的,只有将手脚蜷缩起来,假装活的梦里,来抵御现实冰冷的侵袭。一顿饭最后不欢而散。

    叶初静未再开口,沉默是金,而张寒时也心灰意懒,他想话既已挑明,再无一丝转圜可能,习惯被人众星拱月的叶大少,即便对他有那么一点割舍不开的留恋,至此热情也应冷却下来,明白在他身上只是浪费时间。

    毕竟他是那样高傲的人,破天荒一次低头,竟碰上自己这么个不识抬举的,结局更不甚愉快,想来以叶初静的自尊,绝不会容许他再犯第二次同样的错误。一顿饭最后不欢而散。

    叶初静未再开口,沉默是金,而张寒时也心灰意懒,他想话既已挑明,再无一丝转圜可能,习惯被人众星拱月的叶大少。。。。

    毕竟他是那样高傲的人,破天荒一次低头,竟碰上自己这么个不识抬举的,结局更不甚愉快,想来以叶初静的自尊,绝不会容许他再犯第二次同样的错误。

    意识沉入深海,很快,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到傍晚,柳佳莹接小张乐回到家,就发现张寒时的情况不太对劲。

    好不容易叫醒他,柳佳莹一脸肃穆,连问几个问题,张寒时都答非所问,一脸梦游般的表情,她就知道他又犯病了。往年这样的嗜睡情况一般只在他生母忌辰的那段时间里才会变得严重,今天这是怎么了?

    “乐乐乖,去给爸爸拿药。”幸亏柳佳莹就是医生,她一边同张寒时说话,让他保持清醒,一边回头对床边的小家伙温言吩咐。

    小不点张乐眨巴眨巴眼睛,也不哭闹,听见柳佳莹的话,他点点头,松开紧紧抓着张寒时手指的两只小手,就啪嗒啪嗒跑去客厅,熟门熟路拿药去了。

    吃完药,张寒时又昏睡过去。

    也不知多久后,他才迷迷糊糊,在一片柔和灯光中睁开了眼。

    也许是药物的关系,他的神智倒清醒了些,感觉额头正被一只小手软软地抚摸着,定睛一看,发现是儿子张乐。小家伙像只虾米一样团在他身体一侧,乌溜溜的大眼睛正盯着他,见他醒来,立即高兴地大叫了一声:“爸爸,你醒啦!”

    声音引来了门外的柳佳莹。

    她快步走到张寒时床边,简单做完必要检查后,便点点头,道:“暂时没什么问题了。不过这几天还得吃药,乐乐,你要负责监督爸爸,别让他把药偷偷扔了。”

    柳佳莹一脸医者的严肃,小张乐则猛点头,一大一小俨然如看管犯人,叫头脑里尚有些昏沉的张寒时哭笑不得。

    见他这样,柳佳莹默不作声片刻,还是开口说道:“那位叶先生如果让你感觉不舒服,为你自己着想,最好还是别再见面了。”

    柳佳莹不清楚白天张寒时究竟遭遇了什么变故,不过接到林奇的来电,再察言观色,稍加推断,事情已被她猜得七七八八。表现适度关心的同时,她点到为止,并不刨根问底,留给张寒时足够空间。

    “谢谢你,佳莹。”这一声谢,张寒时发自肺腑。

    柳佳莹摇摇头,庄重的脸色换上笑容,“不用和我道谢,你该谢谢乐乐,为了照顾你,他撑到半夜,说什么也不肯睡。”

    在柳佳莹温柔的声音下,张寒时下意识看向怀里,他的宝贝儿子紧紧依偎着自己,此刻哈欠连天。毕竟才三岁多点的孩子,张寒时心底一片柔软,他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小家伙的背,亲亲他的额头,柔声哄道:“乖,睡吧。明天爸爸给你烧你最爱吃的菠萝饭和排骨。”

    听到他这话,柳佳莹心中松了口气,她知张寒时有心病,但多亏张乐的存在,总有一天,他心中的伤口也会慢慢随时间愈合吧?

    目光闪动,她悄悄带上房门,将温馨时光留给这对奇特的父子。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张寒时几乎足不出户,他专心致志埋头工作,一边与林奇在线视频进行讨论,一边开始着手将故事大纲转化为分场大纲。

    编剧与一般文字创作有相同也有不同,遇到瓶颈时,张寒时就一遍遍观看大量国内外的优秀影碟,揣摩片子里拍摄、剪辑、镜头场景转换、营造戏剧冲突的各种手法。这是笨办法,却胜在管用,能有效弥补他看片量不足,知识体系薄弱的缺点。

    有时候,盯着屏幕不知不觉一晚上就过去了,张寒时熬得两眼通红,加上白天还要对着电脑写稿,弄得眼睛常干涩不已,要么就酸胀流泪,柳佳莹给了他一大罐清肝明目的枸杞菊花茶,让他天天泡着喝,情况才渐渐好转。

    倒是林奇见他这样拼,忙要他保重,说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辛苦吗?当然辛苦,可一分耕耘,才有一分收获,张寒时不敢叫苦叫累,与四年前他人生最低潮时相比,这些苦更算不得什么。

    母亲去世后的那段时间,不知为什么,张寒时的每份工作都干不长。往往不超过一星期,录用他的地方就会以各种理由,客气或不客气地“请”他走人。

    这么几次后,张寒时也算看明白——有人成心让他不好过。那时他意志消沉,浑浑噩噩,每日醒来都是煎熬,从未深想也懒得深想,究竟是谁看他这般不顺眼,会对他这么个小人物穷追猛打?

    而现在,他有了张乐,生活平淡却安稳,就更不愿去再想这些糟心事。

    至于叶初静,自那天后,他就再没出现过。

    听林奇说,投资的事已谈妥,合同签订的时候,是由叶初静的律师及助手出面,他本人并未到场。

    这些话,张寒时听了也就听了,不再有太大反应。开头几天,脑子里空闲下来的时候,他偶尔仍会控制不住地想起他,想起他们的过往点滴,但渐渐的,这点微弱的念想便不再冒头,就像沉底的小石子,将湖面激起一圈余波后,又终归沉寂。

    叶初静的消失如他出现一样,突然又干脆,张寒时早有预料,十分淡定。他想他们两个之间,这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至此终于算是告一段落了。

    ……

    忙碌近半个月后,这天,张寒时给自己放了一日假。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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