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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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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食堂二号窗 作者:二一三二

    第45节

    韩子陆和韩珍随便聊了几句,韩珍几乎只点点头嗯两声作为回应,眼睛盯着面前粥碗,时不时就要出个神。

    韩琦有很多话想问她,但一来心里害怕,二来不敢当着韩子陆提起,也就始终保持沉默。

    早饭过后,病房一片寂静,三个人各自煎熬着时间,又等了二十分钟,才等到医生打开房门,护士把韩铁声推了进来。

    三个人同时站起,看向韩铁声。

    医生朝他们看了一眼,“情况暂时稳定了,不过病人还在昏迷,还没度过危险期,我先安排住院一周,家属一会儿跟护士去交下费用。”

    他说完要走,韩子陆忙上前一步,“医生,我爸是什么病?”

    医生有些奇怪地扫了姐弟三人一眼,“她们没告诉你吗?不是生病,是中毒,喝了不少农药呢,幸亏发现及时,再晚十分钟人就没了。”

    那些交错在窗外的雷电,仿佛也劈在韩子陆身上,他看着医生,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以后一定小心。”医生嘱咐完,转身走了。

    韩子陆看向两个姐姐,“中毒?喝农药?”

    韩琦在韩子陆手上握了握,神情复杂。

    韩子陆声音颤抖,“姐,你有事瞒我。”

    韩琦:“我是怕你担心,而且,我也只知道爸中毒,至于前因后果,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韩子陆再要说什么,韩珍却打断了他,“爸是我送来医院的。”

    韩子陆转身,本想问她知道什么,但视线扫到父亲脸上,就再也移不开了,一时间脑子里也装不下其他,只看到那张暗淡憔悴的脸。

    韩子陆鼻子猛然一酸,差点落泪,把眼睛用力睁了睁,走到父亲身侧,唤了声,“爸。”

    韩铁声仍在昏迷,自然没有反应,倒是韩琦应声哭了出来,韩珍的嘴唇也越抿越紧。

    韩子陆又往前半步,尽量贴近韩铁声,几次想伸手碰一碰他,身体却像生了锈,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手。

    他看着韩铁声的脸,忽然发现自己许久没这样看过父亲了,竟然不知道他眼角多了那么多皱纹。

    “爸——”韩子陆又轻轻唤了一声。

    不知韩铁声是不是真的听到了韩子陆的声音,呼吸忽然一重,鼻中的氧气管跟着颤了颤,接着,他竟然微微张嘴,发出了几个破碎的音节。

    几个人同时凑近,各自呼唤着韩铁声。

    韩铁声却没醒来,只是眼睛微微开了一条缝儿,蓦地留出泪来。

    几乎同时,韩珍爆出一声隐忍不住的哭声,“爸!”她扑在韩铁声身上,声音嘶哑,“你怎么那么想不开啊!大伯说话就那样,你跟他认真什么!你这样让妈怎么办?让我们怎么办啊?爸……”

    韩珍哭得再也说不出话,韩琦忙上前安慰,只有韩子陆,转身离了病房。

    大雨滂沱,满地泥泞。

    韩子陆到韩铁林家时,浑身湿透,鞋里灌满了泥浆。

    他赶到时正是饭点儿,韩铁林一家人围在桌前,一见他进门都露出惊诧神色。

    韩子陆不管不顾,上前一把拎住韩铁林的衣领,硬生生把他从凳子上拉了起来,狠狠问道:“你把我爸怎么了!”

    韩铁林眼中的笑意转瞬成了愤怒,用力推搡着韩子陆,“反了你了!我才是你爹!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你不是。”韩子陆作势要往韩铁林脸上打,拳头还没到,韩铁林先惨叫一声,“我怎么生出这么个儿子,我不活了!”

    这时其他人才反应过来,韩继业一把拉住韩子陆手腕,“六儿!别闹了!这是咱爹!”

    韩子陆仍是狠狠看着韩铁林,“你不是!我只有一个爸,绝对不是你!你说,你把我爸怎么了!”

    “我能把他怎么样?我要能把他怎样也不会被人抢了儿子!”

    “还说没有!”韩子陆挣开韩继业,一拳落在韩铁林胸口。

    他力道不大,但韩铁林怕事,怪叫着后退半米,撞翻了凳子。

    韩子陆要追,被韩继业从中拦住,“六儿,你冷静点儿,有话慢慢说啊!”

    韩子陆:“有什么好说?我爸现在还在医院,就是因为他!”

    韩铁林这时忽然明白了韩子陆的来意,一脸的惊恐转为得意,“什么?进医院啦?气得吧?哈哈哈哈!”

    韩子陆看他这幸灾乐祸的样子,气得嘴唇发抖,真想不管不顾扑上去狠狠揍他一顿,但心中却始终有个声音不断重复。

    那是韩铁声年复一年在说:他毕竟是你亲爹。

    韩子陆的拳头终究没落下,只再次把韩铁林拎了起来,“以后不许你再来我家!”

    韩铁林怪笑一声,“哟,不许我去?你也不问问你那冒牌老子为什么生气?是因我吗?还不是因为你!还不是因为你跑去当个不要脸的死玻璃!”

    韩子陆听到这里,脑中轰隆一声巨响,“你说什么?”

    韩铁林刚要再说,韩继业就拉住他,“爸你少说两句!”又对韩子陆说,“二叔他没事儿吧?”他一脸紧张,是因为事情闹到现在这样,至少有他一半责任。

    昨天韩铁林又拿话刺他,他没忍住回了一句,“我再差也比那个断子绝孙的强!”

    本来只是一时气话,没想到被韩铁林揪着刨根问底,终是说出了实情,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这个怕事的爸爸会直接杀到二叔家去闹事,还弄得二叔进了医院。

    韩子陆这会儿满脑子都是韩铁林方才的话,完全听不见其它,见韩铁林不答,就又问一次,“你到底跟我爸说了什么?”语气中已经没了之前的气势,透着自己控制不住的恐惧。

    韩铁林挣开儿子,指着韩子陆鼻子骂,“怎么了?自己做得出还怕人说?是,你觉得我不如你二叔,你看不上我,但我可没把儿子养成玻璃!韩铁声进医院,那是他活该!我好好的儿子让他给养成个玻璃,我还没气,他倒气上了,真是活该!活该!还有你,你还有脸找我理论,也不想想到底是谁的错,他要不是生你气,他能进医院?你还是趁早儿自己反省去吧!”

    韩铁林还要再说,被韩继业一把按回了凳子上,一声大喝:“别再说了!”

    韩铁林登时叫嚣起来,“你也反了!没出息的东西,还管起你老子来了!”

    “管你怎么了!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父子二人互不相让,登时陷入争执。

    韩子陆虽然看着他们,却没把他们看进眼里,眼前像蒙了一层雾,雾中浮现出的,是韩铁声躺在病床上的身影。

    韩子陆忽然什么都明白了,父亲现在之所以重症昏迷,之所以喝下农药,原来不是因为大伯,都是因为他。

    雨越下越大,乌云膨胀着向下坠,像要把整个世界压垮。

    韩子陆走在雨里,只觉浑身越来越沉,呼吸越来越重,眼前所有景物都被雨水浸泡着,融化成灰黑的泥沼,拖着他向下沉浸。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医院的,只知道打开病房门的时候,没看到韩铁声。

    韩子陆站在病床前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韩琦过来拉他才找回些许知觉。

    “姐,爸呢?”

    韩琦抹掉眼角的泪,“爸没事儿,去做透析了,医生说情况稳定,你怎么淋成这样了?快回家换身衣服,省得着凉。”

    韩子陆站在原地不动,韩琦只得亲自拖着他往外走,坐上了回家的出租。

    一路无话,下车后,韩琦忽然拉住韩子陆的手,“六儿,姐知道你心里难受,也知道现在这话不该说,但……”她哽了哽,“等爸醒过来了,你在家里待上一段时间吧?”

    韩子陆有些木讷地点点头。

    韩琦满心煎熬,但还是决定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她已经从韩珍那里了解了事情经过,就算再不愿说,也不能把这些藏在心里。

    她说:“你跟江唯,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她这话说得十分温和,语气满是商量,但韩子陆脸上的神情还是让她如被锥心,“就一段时间,等爸想通了再说,行吗?”

    韩子陆红着眼眶看她,看了许久,忽然露出些许笑容,“好,都听姐的。”

    韩琦说动了韩子陆,心里却并不轻松,叹了口气,在韩子陆脸上摸摸,“快上去换衣服吧,我先回医院,随时跟你保持联系,你收拾好了再过来,可别再淋了。”

    韩子陆仍是微微笑着,“姐,照顾好爸。”

    韩琦在他手上拍了拍,道一句放心,转身又上了出租。

    韩子陆艰难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举头望向高处。

    江唯昨天累了一夜,又困又乏,但只睡了两个小时就醒了,再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心里有事儿,一会儿拿着遥控器换台,一会儿拿着手机翻找,一会儿对着窗外发呆,但不管怎么折腾,就是压抑不住心里的不安。

    很想打电话跟韩子陆问上一句,怎么样了,都好吗?

    但他不能打,韩子陆说过一有时间就会联系他,但到现在都没联系,一定是脱不开身,只怕那边情况并不乐观。

    江唯胡思乱想着,又抽出一支烟点上,眼看烟盒见底,他想下楼去买,可看着这雨势,又有些许犹豫。

    一支烟燃到一半,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铃声在安静的室内瞬间压过了窗外的雷鸣。

    屏幕显示“琦姐”,正是韩琦。

    江唯有不好的预感,当即眉头一皱,拿手机时,带着几分犹豫。

    “琦姐,叔叔怎么样了?”不管韩琦为什么找他,他都先一步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

    “江唯!是你对吧?江唯!”

    韩琦的声音嘶哑异常,急切异常,江唯瞬间紧张起来,“是我,出什么事儿了?”

    韩琦:“你快给六儿打电话!你给他打电话!现在就打,我打他不接,你快打了劝劝他,你快啊!”

    电话那头一片嘈杂,好像有许多人在喧闹,江唯听见自己声音也变了调,“到底怎么了,你说明白,子陆怎么了?”

    韩琦大哭出来,“他在屋顶啊!天啊,他要想不开啊!怎么办?你快劝他,只有你能劝他了,你快劝他!快给他打电话!”

    江唯震惊过头,脑中反而没了一丝慌乱,整个人仿佛置身于一片耀眼白光之中,他别的话一句不说,只跟韩琦问清方位,就冲出了房间。

    路上,江唯给韩子陆连拨几个电话,全部石沉大海毫无反应,他脑中有无数念头闪过,最终却只留下一片白光。

    从酒店到韩家,短短五分钟的车程,像过了整个世纪一样漫长。

    等到终于到达,江唯还没下车已经看到了冒雨围观的人群。

    楼下,消防人员举起大喇叭劝着,楼上,立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江唯脑中的白光刹那炸成一片烟尘,他大喊一声,冲进了人群。

    韩家住的这栋楼很老,只有五层,通往屋顶的楼梯平时并不上锁,时常有老人去楼顶种花,但现在,那道铁门却锁了几层。

    韩琦韩珍正堵在铁门之外,捂着嘴不敢出声,怕刺激了韩子陆,几个警察则忙着锯断链条。

    江唯往他们身上扫了一眼,视线立刻落在韩子陆身上,透过铁栅栏看向屋顶,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立在房顶边沿,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挂在树梢,随时会被再次吹走。

    韩琦看过江唯照片,一见他就冲了过来,哽咽着说不出话,江唯也无心安慰,只等门锁一开,就越过众人上了楼梯。

    韩琦他们要跟上,被江唯一把拦住,“不行,这里交给我,你们都下去。”

    接着简短交代了几句,就踏着雨上了屋顶。

    虽然不愿相信,但江唯内心深处知道,他劝不住韩子陆。

    相处了两年多,韩子陆的脾气,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正因为这样,上了屋顶之后,他一句劝阻的话也没说,只是径直向前狂奔,并在韩子陆发现他之前,跨过了护栏,踩在半米余宽的水泥板上。

    他和韩子陆并排站着,相距十米之遥。

    他跑过来时怕被韩子陆发现,所以不敢太过靠近,选了个安全的位置作为落脚点,可真站到了这个位置,他才发现,自己离韩子陆实在太远。

    而且韩子陆已经看到了他。

    两人隔着厚重雨幕,都看不清彼此表情。

    江唯朝韩子陆走去,刚一迈步,就听他一声大喊,“你别过来!”

    江唯脚上步子不停,同时大声道:“我不拦你!但只要你敢跳,我就立刻跟着跳!”

    话语一经喊出立刻被雨声层层削弱,但还是传到了韩子陆耳中,只见他身体微颤,似乎随时坠落,却下意识伸手拉住了身边护栏。

    江唯杂乱的心跳登时稳了一拍,继续向前,待走到大约五米之遥时,韩子陆后退半步,又喊了一声,“别过来!”

    江唯见他下意识看着楼下,知道他动了跳的念头,只好放慢脚步,半步半步向前推进,“好,我不过去,但你也别动。”

    随着他的步子,韩子陆也缓缓后退,两人之间一进一退,始终保持三四米的距离,直到韩子陆退无可退,再次决然喝止住江唯。

    江唯心头一颤,停下了步子,目光扫过楼下,又落在韩子陆脸上。

    “看不出来,你心那么狠,从这儿跳下去,你考虑过我么?”

    韩子陆胸口起伏,定定看着江唯,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开口,“我怕你来,又想最后见你一面,你还是来了。”

    江唯双眼被雨水泡得发酸,“子陆,跟我回家,船长还等着我们呢。”

    韩子陆摇了摇头,“江唯,对不起了,你回去好好照顾船长。”

    不管韩铁声能不能康复,韩子陆知道了前因后果之后,都无法原谅自己,不管结果如何,他的父亲因为生他的气,差点儿死了,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如果他现在不是跟江唯在一起,而是单纯被发现了同性恋身份,那他还可以给自己一个理由赎罪,下半生都陪着父亲,再也不动感情的念想。

    但现在不行,让他跟江唯分手,辜负他这些年来的感情,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一切关于未来的可能性都像是困兽,被逼进了死胡同,逃不走也回不了头,只剩死路一条。

    他是被韩铁声养大的,他的命是他的,现在,该是还给他的时候了。

    韩子陆想着,视线却触到江唯灼灼的目光,不由浑身一颤,踉跄后退半步,差点儿一步踩空,却本能地稳住了身形,再站稳时,江唯已经又近了些,朝他伸出手,大声道:“你说过绝对不会先离开我的!韩子陆!你不能不守信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回来!”

    韩子陆只是摇摇头,“我说过,不会离开你,除非我死。”

    江唯眼看他把身子朝外转了半圈,心中一惊,大步朝他跑去,但两米的距离就像被延长了无数倍,任凭他怎么拼命,也赶不上韩子陆的速度。

    江唯只见韩子陆最后朝他侧过头,笑了笑。

    一声对不起被风声吹散。

    韩子陆的身影在江唯眼前一晃。

    江唯仓皇间什么也顾不得想,只奋力朝那个身影追去,眼看即将错过,却又万幸碰在了一起。

    江唯在半空中抓住韩子陆,悬了许久的心猛然踏实下来。

    转瞬,只觉眼前一片晶莹水光,天地万物隔着雨帘撞进视野,又一晃而过,短短一秒光景,脑中闪过无数画面,心中迸出种种情感,然而一切都不重要了。

    江唯牢牢抱着韩子陆,把他护在怀里,闭上了眼睛。

    在阵阵惊呼声下,雨中溅起一声闷响。

    ☆、第109章 无名指【终章 】

    暴雨下了一天一夜。

    镇子里许多路段积水严重,一夜间出了不少事故。

    第二天一早,这场号称五十年不遇的大雨就上了报纸头条。

    报摊儿前的大爷大妈满心装着国家大事,看见大雨暴露出的城镇建设问题,总要多皱几下眉头,点评几句才能安心。

    一名胖大妈摇了摇头,感叹了一句世风日下。

    旁边的瘦大妈指着报纸一角,“这才叫世风日下呐,有两个小青年儿跳楼啦。”

    胖大妈:“哟,为啥跳啊?”

    瘦大妈:“我也没细看,反正是感情问题,乌烟瘴气的。”

    胖大妈来了兴致,“感情问题怎么了?追姑娘没追着,想不开啊?”

    瘦大妈把报纸递过去,“呐,你自己看,什么姑娘啊,这俩小青年儿是一对儿。”

    胖大妈忙把老花镜戴上,找了半天才找到标题——两男青年携手跳楼,原因疑似同性感情。

    胖大妈在一片蝇头小字里扫来扫去,忍不住问:“死了没啊?”

    瘦大妈:“这不写着么,没死,重伤入院,俩人也是命大,五楼跳下来的,还好被气垫儿接住了。”

    胖大妈:“哦,那还行,去哪个医院啦?”

    瘦大妈有点儿不耐烦,“第一医院。”

    镇第一医院,是当地最好的医院,虽然不能跟大城市相比,但也算设备齐全。

    住院部的特护病房里,江唯和韩子陆昏迷了几天。

    在这段不长的时间里,他们周围发生了不少事情。

    韩铁声于出事第二天醒了过来,半天后,韩铁林跑到医院来找他理论,言语间透露了韩子陆回家的消息,让韩铁声知道了前因后果。

    因为这,医院里上演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闹剧,韩铁声第一次对哥哥下了狠手,拖着还未康复的身体,追着他一路打到院门外,任谁劝架都没用,直到折了韩铁林的鼻骨才算罢休。

    韩铁林嗷嗷叫着被送进了急诊室,韩铁声则只说了一句:从今往后断绝兄弟关系,两家再不往来。

    喧闹之后,韩铁声去了韩子陆所在的病房,守在床前,直到他醒来都不曾离开半步。在这段时间里,江俞川也赶到了医院,同样守在儿子床前,跟对面的韩铁声几乎一言不发地度过了最为煎熬的几天。

    医生每每进来检查,都要安慰江俞川和韩铁声,说两个孩子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也万幸没伤到内脏,只是毕竟从五楼摔下来,总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苏醒。

    这些话江俞川听不进,韩铁声就更加听不进了,他始终看着韩子陆身上的绷带,每当护士换药,他看到儿子身上的伤口和淤青,都不免老泪纵横,韩琦几次劝他休息,但他就是不听。

    韩子陆是在昏迷后的第二天醒的。

    他肩膀和右腿几处骨折,虽然做好了固定,也用了不少的止疼药,但在苏醒的瞬间,他还是感到浑身剧痛,忍不住低哼了一声。

    他许久没说话,嗓子涩得厉害,声音干哑无比,也就是这种声音,让他意识到,他还活着。

    那些反复出现在昏迷梦境中的画面,即使苏醒了也仍在眼前围绕,无边的恐惧随着意识的回归一同袭击了他的全部身心。

    那一瞬间,韩子陆几乎精神崩溃,因为他清楚记得,江唯跟他一起跳了下去。

    想到这点,韩子陆猛然坐起,嘶声大叫,像要把那些沉淀在梦境中的恐惧全部发泄出来。

    那一刻,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只能用这种方式发泄惧怕与后悔,他不知道如何停下,也根本没勇气去确认江唯是生是死。

    韩子陆不记得自己失控了多久,只记得,他模模糊糊看到了江唯的脸,然后又看到了韩铁声和江俞川,以及许许多多护士和医生,再之后,他被扎了一针镇定,再次昏睡过去。

    在第一次醒来前,韩子陆的梦境反反复复都是坠楼的瞬间,充斥着江唯死亡的消息,但再次昏睡后,他的梦境变了,走马灯似的画面回放了他从小到大的记忆,所有曾经经历过的重要时刻,都在梦境中重演了一遍。

    起先,那些情节像是来自老电影,是一片朦胧的黑白色,到后来才逐渐有了色彩,越接近现在,就越是清晰起来。

    在最后的场景中,他甚至能闻到雪的味道,能清楚感觉到中指上戒指的微凉。

    再次醒来时,韩子陆只觉得心中平静异常,就像身边仍然堆积着纯白的雪。

    他苏醒在凌晨,睁开眼,先看到的是韩铁声,就趴在病床边,睡觉也深深皱着眉头。

    接着,他转动视线,看到了躺在隔壁病床的江唯。

    夜灯下,江唯脸色苍白,浑身缠满刺眼的绷带,但面容却不带丝毫痛苦,像做着一场安恬的梦。

    韩子陆就这样看了他整夜,把他身上的每一条绷带都仔仔细细记在了心里,直到韩铁声醒来,他才移开视线,朝那个满脸疲惫的老人叫了一声爸。

    父子二人均是劫后重生,互相劝慰着,过了许久才平复情绪。

    韩子陆不顾劝阻,艰难坐起身,握住韩铁声双手,“爸,我有话想说。”

    韩铁声满脸泪水,哽咽着发不出声。

    韩子陆:“爸,我知道您气我,知道您无法接受,但不管您再怎么生气,要打我骂我甚至不要我都好,我这辈子都不能和江唯分开了,以前,我的命是您给的,以后,我的命是他的。”

    韩铁声不等韩子陆说完,就抱着他泣不成声,断断续续说着,“孩子,你怎么那么傻,那么傻啊,爸怎么会怪你,怎么会气你啊……爸是气自己啊,都是因为我没把你照顾好,是我的错啊,是我自己没脸活着……”

    他心中憋了太多的话,藏了太多的情感,其中能通过语言表达的,只是冰山一角。

    他无法让韩子陆明白,在听到韩铁林兴师问罪的时候,他对他的诋毁有多么愤怒,也无法解释,在觉得自己教育出了问题才让韩子陆走上歪路的时候,内心是多么自责多么无助。

    许多年前,是他把韩子陆从亲生父亲身边带走的,这件事他从不后悔,却也始终是他的一个心结。

    他觉得,自己对韩子陆要付出比亲生父亲更多的爱,给予更多的关心,担负更多的责任,这才能不辜负韩子陆小小年纪就离开生父,做了他的儿子,全心全意信任他这么多年。

    也正因如此,在听说韩子陆是同性恋时,他完全无法原谅自己,一想到儿子以后要面对多少坎坷遭受多少白眼,他就恨不得时间倒退,让他有机会重来一次,教儿子走上正途。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思维钻入死胡同的结局就是,他觉得只有自己一死才能赎清教养不当的罪过。

    结果却因为一时冲动,差点害了最爱的儿子。

    在守着病床的这段时间里,韩铁声反反复复想了很多,经历过一次死里逃生,他忽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跟生死比起来,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如果韩子陆未来注定要面对社会的非议和冷眼,他就更要坚强起来,作为父亲,给他最坚定的支持和最坚实的依靠,为他遮风挡雨。

    现在韩子陆醒了,他感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还会跟他生气。

    现在他最盼望的,就是江唯也平平安安,希望两个孩子不要再遭受任何伤痛,好好的在一起生活下去。

    江唯身上最严重的伤在左臂,因为护着韩子陆,他的胳膊在碰到气垫时承受了加倍的压力,多处粉碎性骨折。

    现在所住的医院只能给他进行初步治疗,要完全恢复,还要经过一段漫长时间,最快也要半年。

    当然,这些都要等他清醒以后再说。

    江唯受了轻微脑震荡,恢复过程比韩子陆略长一些,躺了四天才醒。

    他醒的时候正是清晨,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照在他眼上,把他从一片静谧的黑暗中带了出来。

    张开眼,视野中暖融融的一片,晨光从他的白色被子反射出去,在韩子陆脸上投下一片微光。

    江唯一眼就看到了韩子陆,他腿上打着厚重的石膏,吊着长长的绷带,以看上去不太舒服的姿势躺着,睡得拧着眉头。

    江唯看着他,嘴角不自觉向上扬了扬,扯着干燥的嘴唇带出些许疼痛。

    两张病床相隔半臂,江唯试着动了动,把刚刚恢复知觉的右手伸向韩子陆,轻轻覆在他的左手上。

    韩子陆被他的动作惊醒,张开眼时满脸慌张,本能想抽回手,却被江唯按着动惮不得。

    两人一个微笑一个皱眉,视线穿透阳光触在一起,各自心中都是一记轻颤。

    没人开口,房中一片寂静。

    江唯摘下韩子陆中指上的戒指,转而为他套在无名指上。

    韩子陆嘴唇微张,语言却涩得出不了口。

    江唯用自己手上的戒指碰了碰韩子陆的戒指。

    “谈恋爱的时候也就算了,等结过婚,你可不能再闹了。”

    初夏的暖风吹进窗子,病床之间,一双手紧紧交握着,两枚戒指套在无名指上,折射出越发明亮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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