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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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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雨词 作者:茭白

    第7节

    姜云雨没好气白他一眼,“你以为这都是我臆想出来的吗?”他伸出左掌,伤口横贯手掌,皮肉外翻鲜血淋漓,申安瞧得倒吸一口气。“这山中委实诡异,我们务必要小心行事,切记不要分开。”对方不住点头,瞧他那模样,估计姜云雨就是现在赶他走也赶不走。

    姜云雨借溪水清洗一番身上污浊,等他收拾完毕,看见申安正蹲在一块石头上啃一只硬邦邦的胡饼,一身紫色衣衫几乎要融入夜色中。心头划过一种怪异的感觉,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想不出究竟是什么地方。

    “姜兄。”申安见他洗漱完,高兴地跳了过来,“你饿不饿?吃饼。”

    姜云雨接过胡饼掰了一小块,“我不饿。你吃吧。”见申安毫无防备将那块饼吃个精光,这才收回视线,不着痕迹弹走指尖多余的药粉。他不是不相信对方,但直觉告诉自己还是小心为上。

    两人顺着溪水向山里前进,姜云雨没有告诉申安萤鱼的具体作用,只说是一味珍稀药材,申安也是个医痴,听闻欣然前往。此时天色已泛起鱼肚白,偶尔从林间传出飞禽鸣叫声,四周极为安静。姜云雨弯腰看着溪水中游鱼,他们已经深入山中腹地,数股溪水在此处汇聚成较大的支流,申安还抓了条鱼烤来吃,味道鲜美无比。

    天快亮了,一旦天亮萤鱼便与寻常河鱼无异。姜云雨看了看天色,眉目间隐约有一丝惋惜,看来今天是找不到了。突然衣袖被人捉住,他回头见申安捉了自己衣袖面色古怪。“什么事?”

    申安的表情活像见了鬼,“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先前有几声鸟叫。”

    “不是。”申安顿了顿,“是钟声。”

    “钟声?”姜云雨莫名其妙,“这荒山中莫非还有寺庙?”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是不是太紧张将鸟声听错了。”

    申安被他安慰几句,心中稍许轻松,这地方如此古怪怎么会有人烟,必然是自己听错了。他揉了揉鼻子,有些窘迫。“看来是小生太紧张了。”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动静,这回连姜云雨的脸色都变了。一声遥远却清晰的钟声缓慢传入耳中,就像一滴水落入一潭死水中,在这宁谧的环境中泛起涟漪。

    “是从西边传来的。”姜云雨拽着申安往钟声响起的方向跑,“这山里有人。”

    申安不情不愿被他拖着跑,声音颤抖问道,“姜兄,深山古刹,这里又那么阴,会不会有妖怪啊?”

    “你话本看多了。”他查过升州志,乌头山一带从未有过寺庙记载。他想起稽古天书的传闻和王鸿文的故事,产生了一种猜测。这时第三声钟声传来,万物重归寂静,姜云雨终于意识到钟声的意思。现在是寅时。

    疾跑片刻之后,姜云雨停下来喘了口气。他一个坐堂大夫,体力自然比不过习武之人,这一夜折腾下来已接近极限。反倒是申安神采奕奕,精力极好地四处张望。“姜兄。”小大夫一笑脸颊上映出两个酒窝,他指着远处一片茂盛草地道,“你瞧那里有一只血红的蝴蝶。”

    姜云雨顺着他的手看去,浑身一震。“姜兄?”申安见姜云雨不说话觉得奇怪,伸手推了推对方。姜云雨这才仿佛回过神,淡笑道,“山中气候古怪,蝴蝶颜色奇特也很正常。”

    申安看着他,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姜云雨摸出一颗药丸扔进嘴里。他皱眉,“你的身体是不是出了问题?可否让在下把脉?”

    姜云雨眨了眨眼,感觉眼前的重影又变回了一个。“不过是有些困了,吃粒药丸提神罢了。”

    申安一脸狐疑,姜云雨的神情太过理直气壮,僵持片刻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显然是相信了姜云雨的话。他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别的吸引走,“姜兄你看!那里似乎有座古寺。”

    姜云雨定睛细看,一道朦胧的剪影隐藏在茂密枝叶后,竟是一座颇有规模的古寺。这寺庙损毁得厉害,几乎同话本中那些闹鬼的破寺一模一样。土墙坍塌了大半,碎石嶙峋荒草丛生,甚至还有野兔野鸟在里面做了窝。“钟声正是从这里发出的。”他又对申安道,“那个敲钟人应该就在附近,你我小心行事。”

    申安咬牙点头,视死如归地握紧拳头,“我走在前面。”

    “那就有劳了。”姜云雨说这话的时候按了按自己的眼角,似乎需要费很大的劲才能看见眼前的东西。他闭了闭眼,紧跟在申安的身后向古寺的方向走去。

    在他们看不见的背后,那只血红色的蝴蝶扇动着翅膀离开栖息的枝叶,它晃晃悠悠跟在姜云雨身后翩飞,终于一个冲刺撞上对方的衣衫下摆,蝴蝶拍了两下翅膀,像是极其满足的样子,它摊开翅膀一动不动,假装自己是一朵精致的刺绣花纹。

    作者有话要说:  搞个投票征集意见,接下来的走向有两种写法,一种比较污浊那个啥多一些,还有一种比较清新一点,当然就没福利了……你们想看哪种?

    在群里和微博投票的时候,居然都打平了,你们要不要这么河蟹圆满!

    大菜搓着大脸看你们哦。

    ☆、二十五

    长天月影高窗过,疏树寒鸦半夜啼。

    古寺不知何年所建,只从寺内两人都不能合抱的庭树来看,恐有百年光景。两人小心翼翼从土墙的一个缺口跨入。荒草踩在脚底,发出吱嘎窸窣的怪声,偶尔脚下传来软绵绵的触感,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粪便。

    “请问有人吗?”姜云雨冷声问道,声音在这幽深之处回荡,竟带出一丝森森鬼意。

    申安跺了跺脚,抖掉鞋上爬虫。“姜兄,这里似乎没有人。”

    姜云雨摇头,“若是没人,刚才的钟声是怎么回事?”

    申安捂住嘴,显然会错了意,他不无惊恐道,“你也觉得是这寺中不愿离去的怨鬼?”

    对方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恐怕有人装神弄鬼。”

    “姜兄,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有些冷。”姜云雨斜他一眼,竖起一根手指凑在嘴边,“你听。”

    唰,唰,唰。

    不远处传来细微的声音,那种声音极其有规律,像是什么东西在刷洗地面。申安看着从枝头吹落的黄叶恍然大悟,“有人在扫塔。”

    “两位檀越。”一个嘶哑的声音出现在他们身后,“深夜来访不知何事?”

    申安几乎吓得跳了起来,深山古寺再加上一个老得快掉渣的和尚,这简直就是鬼故事的前奏。尤其是当他看见这个和尚的面容,他的内心已经不是用惊骇能形容的了。

    和尚肤色极白,不是姜云雨这般如玉的颜色,而是一种病态的惨白,他的岁数明显很大,两眼的眼袋几乎垂到鼻尖,一张脸皮松松垮垮挂在脸上,一如身上打了无数补丁的僧袍挂在瘦骨嶙峋的骨头上。老和尚手持一柄扫帚,干瘪的手指牢牢攥着帚柄,倒像是姜云雨先前所见巨鹰的鸟爪。

    两人被骇得不轻,仿佛看见了阿鼻地狱中的恶魔。老和尚眼珠动了动,用嘶哑难听的声音又问了一遍。

    姜云雨见多识广,知道老头惨白的肤色是一种先天恶病,并非什么深山妖怪,他回过神朝老和尚做了个揖,“老师父,在下和朋友在山中迷了路,听见有钟声就过来看看。”

    老和尚又看他们一眼,他的眼珠深深凹陷,让人不禁有一种被骷髅凝视的感觉。

    “没想到乌头山中竟然还有座大寺。”姜云雨又说道,“在下孤陋寡闻竟从未听说过,贵刹可是有百年香火?”

    老头低头扫起黄叶,“敝寺乃是前朝所建。”

    “这寺中还有别人吗?”申安缩着脖子,这老得快埋进土里的老头让人看起来实在倒胃口。

    “只有老僧一人。”

    姜云雨又缠着老和尚问了几个问题,老头只是专心扫地,被问得不耐烦了才抬起头回上几个字。等到天色大亮之时,两人才摸清这座寺庙的情况。此地正是当年黑家村人聚居之处,在发生黑氏兄弟的故事之后,黑家村人渐渐迁出了乌头山中,只有少数几乎人家住在山中,到最后就只剩下老和尚一人。

    “老师父,你为何不下山去。”申安掰着指头数山下的好处。“这山里太古怪了。”

    老头停下手上的动作,静静看着他,直把对方看得毛骨悚然,心中暗暗懊悔,就老头这张脸下了山不得被人当成妖怪。

    “老师父。”姜云雨轻咳一声,“你可知道黑全这个人?”

    老头默然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他也是黑家村的后人。”姜云雨锲而不舍。

    “前几日有一个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路过此地。”老头用瘦如枯骨的食指点了点寺外,“不知道还活着吗?”

    “你们呢?为何来此处?”一阵风吹起地上的黄叶,老头的身影就像深山中的一缕冤魂,风一吹就能不见,“也是为了这山中的宝藏吗?”

    “大师误会了。”姜云雨微微一笑,他皮相生得好嘴又甜,连厉鬼似的老和尚都忍不住多看他一眼。“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找一种鱼。”

    姜云雨将萤鱼的形状描述一番,老和尚嗤之以鼻,“两个小娃娃,空手就想捉夜游子。”老头喃喃自语,他说的是土话,两人听得云里雾里,估计是在嘲笑他们无知。“你们这些江湖人……”他像是有些怀念,“几十年前有个赤脚大夫将山中的夜游子几乎捕尽,自那以后老僧也许久未见这种鱼了。”

    姜云雨咬牙切齿,又深深作了一揖,“晚辈羞愧,那正是在下恩师。”

    老和尚也是吃了一惊,看他的目光里似乎多了一抹鄙夷。什么叫父债子偿,姜云雨今天总算知道了。“那为何……”

    “家师并未传授如何捕鱼。”

    老和尚凝视着他,眼中有一丝怜悯。他宣了一声佛号,“老僧时日无多,我佛慈悲,竟让老僧在死前多成就一件善事。你们二人随我来。”

    老和尚领他们进了一间破得快塌的僧房,一开门就是一股尘土味,所幸房中打扫得还算干净。两人在房中唯一一条长凳上坐下,老和尚从跛脚的木桌上取过茶具给两人斟了一杯热茶。

    申安此时已明白老和尚虽长了一副狰狞鬼脸,却内心良善,并不像之前那么怕他,甚至捧着热茶朝对方笑了笑。低头喝了一口,茶水不知道放了多久,竟然是馊的,还有一股霉味,险些没吐出来。他偏头看了眼姜云雨,见对方神色自若像是在品上好香茗,不禁暗自佩服。

    老和尚不知道从哪抱出一个木盒,他打开盒盖,将里面的内容倒了个底朝天,俱是一些草叶编织的小玩意。这些小东西存放太久,草叶干裂发黄,还有些生了霉斑。

    姜云雨微微一笑,取过一个蜻蜓模样的。“老师父手真巧。”他摸着那个蜻蜓,眼底染上一层愉悦,“从前我师兄也会编这个。一模一样。”

    老和尚表情有些古怪,“你的师兄是不是到过乌头山。这种蜻蜓只有山中才有。”

    姜云雨一怔。

    “这些草编玩意都是山中才有的东西。”老和尚叹了口气,“这山太邪门了,许多东西别处都见不到。”他取过一个蝴蝶模样的。“夜游子最爱吃这种蝴蝶的幼虫。”

    “哦?”姜云雨回过神,“这种虫子要去哪找。”

    老和尚饱含深意看他一眼,“萤鱼解百毒,然而他吃的红虫便是百毒,毒中之王。”

    “万物相生相克。”申安点头,“这也说得过去。”

    “红虫化蝶即为赤蝶,赤蝶以死尸鲜血为食。”老和尚的目光落在姜云雨背后,“无论红虫还是赤蝶,他们最爱之物就是将死之人的血。”一只血红色的蝴蝶扇动翅膀落在姜云雨肩头。

    姜云雨侧过头终于看见一直跟着他的蝴蝶,他伸出手指,蝴蝶稳稳落在指尖。申安不无惊恐叫着他的名字,老和尚抬手制住他的叫声,“无妨,赤蝶无毒。”

    “那不是意味着姜兄你……”

    “我确实时日无多。”姜云雨动了动手指,赤蝶亦步亦趋跟着手指转动。“多谢老师父。”

    老和尚收起桌上的东西,“这山中究竟还有没有萤鱼,老僧也不知道。眼下离入夜还有大半日,不如去殿中上一炷香求佛祖保佑。”

    姜云雨哑然失笑,“在下并非礼佛之人。”他看着指尖的蝴蝶,血红的颜色勾起了他的回忆让目光变得悠长,“家母从前倒是笃信佛法。不如老师父替我念一段药师经吧。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

    老和尚又宣了一声佛号,“万法心中寂,孤泉石上澄。”此后便不再搭理两人。

    直到天色将暗,姜云雨和申安找老头辞行。两人才在一间破旧僧房中找到盘膝坐化的老和尚,老头尸体尚有一丝余温,显然刚去不久。两人唏嘘不已,埋了老头走出寺庙。

    “申安你在做什么?”姜云雨站在远处,看着对方在老头坟前不知道做什么。

    申安起身朝姜云雨走去,“姜兄我们捉鱼去吧。”

    萧瑟夜风中,一只绿色的草编蜻蜓在坟前上下飞舞。

    作者有话要说:  茭大菜:一不小心变成了恐怖

    怨念凝视的深山探险二人组:……

    ☆、三十六

    长夜无星,一轮弯月嵌在空中将山中景色镀上一层浅色银辉。

    姜云雨两人依老和尚生前所言,来到一处水流平缓的小溪,这山中水流丰沛,从种种迹象来看,深山之中可能有一个大湖。升州并非资源贫瘠之地,如有学者在此考据地形,校检水经也可称得上大功一件,可惜姜云雨半个脚踏进棺材中,实在没有这个闲心。

    他拔出刺梅,在手上轻划一道。手掌上之前留下的伤口尚未结痂,毫不费力鲜血从断口处涌出,落入溪水之中。姜云雨眼下有淡淡青影,短短两日,他放过的血竟比过去二十多年加起来都多。

    申安默默看他一眼,掏出一瓶补血丸递了过去,姜云雨揭开瓶盖嗅了一下,笑道,“申兄用药太过谨慎,这分量有些轻了。”

    申安在心中无声辩驳,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把放血当玩儿似的,这么想着注视对方将一整瓶药丸当做炒豆似的倒进嘴里。

    姜云雨随手将药瓶扔进一旁的荒草堆中,朝申安比了一个手势,清澈溪水中有几条红色长虫逆流而上,像是闻到了什么美味佳肴探头探脑。姜云雨把有些凝固的伤口扯开,使得鲜血流得更快。“那老僧果然没有骗我们。”

    此刻虽然因失血过多导致晕眩,但求生的意志大过一切,姜云雨的身体因为血液流逝而发冷,他眯着眼睛注视远方一个亮色光点越游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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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云雨失踪了两天,就在白雁帼思索要不要去官府报案的时候,这一天清晨对方的房间里传出了动静。

    白小姐兴匆匆叼着一个肉包跳进房门,“狐狸精!你跑哪里去玩了?”

    一只身躯雄壮的肥鸡蹲在桌子中央,它冷静地扭过头,俨然鸡中贵妇。

    “哎呀。”白雁帼低呼一声,上前把玩肥鸡脖子上挂的一块小木牌,“这不是姜云雨的心肝宝贝。”

    姜云雨身着一件极为艳丽的衣衫,背对着白雁帼在捣鼓着什么。这颜色对于白雁帼而言实在太过刺目了,刺目到轻浮,却很好地掩盖了姜云雨眉宇间的憔悴,让人忍不住将目光落在盈盈一握的纤腰上。不愧是狐狸精啊,白雁帼感慨道。

    “姜云雨你在干什么?”白雁帼绕过桌子,凑上前去看。

    白瓷鱼缸中一尾不起眼的小鱼甩了甩尾巴。

    “好丑。”白雁帼皱起鼻子,“你要养鱼我让人弄点锦鲤来,这鱼丑死了,鳞片不够整齐,颜色不够讨喜。”

    姜云雨抽出腰间的桃花扇拍开白小姐的魔爪,“这是用来吃的。”

    白雁帼恍然大悟,“这么小,刺肯定很多吧。”

    姜云雨挑眉,把白雁帼看得脸都红了,她低下头不自在地问。“这玩意怎么吃?”

    姜云雨抱着鱼缸在房间里转了圈,似乎是在找个好地方安置,他有些心不在焉,“炸了吃?”

    白雁帼的目光满是嫌弃。

    “你在这里做什么?”白雁帼听见门外的声音,整个人都不好了,她立正低头小心翼翼瞟着跨门而入的人。“哥你回来啦?”

    白清恒衣襟上犹染风尘,眉宇间难掩疲惫。他最近行踪诡秘,甫一出现就把自家妹子吓得够呛。男人的目光扫过白雁帼,落在姜云雨身上,这身衣衫实在很适合对方,让他不愿意移开视线。他想起了进门时看到的一幕,眸色转深,孤男寡女,哼……打死白清恒都不会承认,那一刻他在吃自家蠢妹妹的醋。他垂下眼眸,说出的却是另一番言辞,“我已择人去选良辰吉日,两个月内必须成亲。”

    白雁帼瞪圆了眼睛,显然猝不及防。她咬着嘴唇,头上的珠花轻颤,“我不是你换取白家利益的棋子,我有喜欢的人。”

    “那又如何。”白清恒扫她一眼,似是觉得对方的行为幼稚之极。“出去哭。”说罢轻飘飘拍出一掌,房门应声在白雁帼身后阖上。

    姜云雨摇了摇头,白清恒看他一眼,张嘴想说些什么。突然桌上安静蹲着的肥鸡咕咕叫起来,白清恒被吸走注意力,先是疑惑看到脖子上的木牌后,目光微柔,“怎么还留着?”

    姜云雨抱着鱼缸晃了半天,随手将东西搁在桌上,“她没事吧?”

    白清恒当然知道姜云雨指的是谁,他逗了逗那只胖得快走不动路的鸡,随口道,“她会想通的,这是白家人的命。”

    “就像你一样?”姜云雨的问题太过尖锐,以至于白清恒无法躲避,“为了家族的利益可以放弃一切?”

    白清恒看着他,在对方唇角落下一个吻。“白某的命首先是白家上百口人的,其次是你的。”他的目光中有浅淡的歉意,看得姜云雨忍不住转过头去。

    “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她廖芝都就是她要嫁的那个南疆少主?”

    白清恒冷哼一声,“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她的运气已经不错了。”

    “可惜。”姜云雨有些可怜起白雁帼来,“她就是嫁给自己爱的人,也逃脱不了白家人的命。你想用你妹妹换取多少利益?”

    “那就要看雁帼的本事了。”白清恒用手指轻叩桌子,这个话题让他不太舒服,尤其是姜云雨那种洞彻的眼神,更让他心中不安。

    “你啊……”姜云雨叹了口气。

    白清恒眸色一沉,“你在为她说情?”

    “我只是觉得可惜,她还只是个小姑娘却要背负那么多。”

    男人定定看着他,突然扯出一丝笑容,笑容无限嘲讽。“既然怜香惜玉,当初下毒的时候姜神医怎么不手下留情?”

    姜云雨身体一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他的手忍不住发起颤,只能抓着桌角才勉强镇定下来。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了……那些为了接近白清恒使出的龌龊手段,这个男人都知道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白清恒闭了闭眼,时隔许久那时候的怒火仿佛仍旧能穿透时间,“神医好手段。白某不才,竟让神医费尽心思。”姜云雨为了逼自己去求他,居然让人在白雁帼身上下了断芳魂。断芳魂全武林只有姜云雨能解,如今这场荒唐游戏竟全是姜云雨一手计划而成。此人心机之深,实在骇人听闻。

    “我……”饶是姜云雨伶牙利嘴,这时候也有些无措。恐怕是眼前的人太过重要,唯恐自己说错一句,干脆什么都不说了。

    只听白清恒又说道,“说是怜惜家妹,雁帼中毒时惊恐担忧,你又何曾自责过?姜云雨说到底你我都一样,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

    姜云雨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他低着头让别人看不见自己脸上的神情。这一幕也早在他计划之中,以白清恒的手段早晚会知道这件事,他在赌白清恒到底有多迷恋自己。他握住白清恒的手,缓缓朝对方走去,所幸他今日穿的是一件红衣,一如初见时那般,令人还念当年那个倔强少年。

    姜云雨凑上去,见对方怒气消了一半,暗自弯了弯眼睛。“雁帼中毒只是一时,我若是不走这一步,相思入骨无药可医。”他笑得有些狡黠,“我这人最是惜命,又怎么舍得看着自己送死。所以只能兵行险着。”

    白清恒面无表情看着对方撒娇,突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话。“萧宿峦为了你居然敢得罪白家。”这句纯粹是醋意大于怒气了,虽然萧宿峦替他下毒是为了救另一个人,反正萧少爷也不差这么个黑锅,姜云雨笑容似春风拂面,只觉得自己煞费苦心终于抱得美人归,从此白清恒和他之间就真的没有欺骗了。

    剑刃破空而响,姜云雨尚未回过神就被人搂着腰带离原位,只听一阵骚动,肥鸡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翅膀惊恐啼鸣。

    “啊我的鸡!”姜云雨从白清恒怀里伸出头,看向他原先站的位置,笑容凝固在嘴边。那里插着一把出了鞘的剑,剑柄挂了一束花里胡哨的剑穗,是白雁帼的佩剑。

    ……刚才的话她都听见了?以白雁帼的脾气被人如此算计,一剑劈了对方都是正常。

    白清恒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家妹无礼,我会让人好好管教。”怀中的人直勾勾盯着一个方向,身体不受控制轻颤起来。白瓷鱼缸跌碎在地上,一条其貌不扬的小鱼落在地上。这是什么鱼?似乎离水即死。男人皱眉,感觉自己漏了很重要的一环。

    姜云雨面如死灰,短短的一瞬间仿佛从暖春走进了严冬,枝头桃花凋零只余得几株丑陋的枯枝。“因果报应,分毫不爽。”

    “小雨?”

    姜云雨失魂落魄推开白清恒的怀抱,“我去把她追回来。”他抬手阻止白清恒叫人的动作,“我自己种的因,我自己了结。”

    说着他牵起马朝白雁帼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菜:其实这章只说明了一件事小姜的爱(鸡)要了他的命。

    肥鸡:(●▽●)人家是无辜的。作为一只弱小的鸡受惊拍两下翅膀是多么的正常,我怎么知道会把鱼缸扇下去。

    小白:晚上喝鸡汤吧。

    ☆、三十七

    姜云雨策马出城,据白家侍卫来报白雁帼骑着一匹马朝乌头山的方向而去,他忍不住低咒一声,才出狼窟又要回去,这座山简直阴魂不散。

    他想起之前在乌头山发生的种种异象,心想白雁帼一个大小姐千万别被吓出失心疯,到时候江湖上多了个疯女魔头,他拿什么去给白家交代。

    至于萤鱼……姜云雨精致的面容上划过一丝惋惜,不知这山中还有没有另一条。若是没有,那他和白清恒的缘分恐怕就到这里了。他甚至计划起找到白雁帼后自己就留在这山中,也许去那座荒寺,这样他爱的人就不用看见自己毒发身亡的样子。

    就像他那是对白清恒说的,若我死时,必将远离所爱之人,如此他日对方再想起自己时,绝不会是自己七窍流血的样子。

    姜云雨顺着白雁帼的踪迹入山,这次是从乌头山的另一角而入。他警惕地看向四周,未见到那种食人巨鹰,少许放下心来,跟着草木痕迹一路向深山中走去。就这样走了一个多时辰之后,树林间的脚印突然杂乱起来,姜云雨神色一凛,从一旁矮树上取下一朵破碎珠花,这是白雁帼的东西。

    是什么让她惊慌逃窜?

    难道是那种怪鸟?他抬头见树干高耸入云,不像有猛禽掠过捕食的样子。难道是其他走兽?又驱马走了一炷香时间,在一处溪流边找到白雁帼的坐骑,那畜生正在啃水边嫩草,看见姜云雨打了个响鼻亲昵地蹭了过去。

    看样子不像受到过惊吓。

    如此一来,姜云雨心中有了猜测。他从腰间拔出刺梅,毒丸扣在指间向着白雁帼前进的方向走去。能让白雁帼仓皇失措的,不是野兽,是人。白雁帼虽然年纪小,却从小受白家教导,危机之中自有脱身方法。马匹目标太大,自然能舍则舍。

    就这样又走了片刻,他在灌木间发现一片衣角,知道自己并没有走错方向。四周安静地出奇,一点声音都没有,甚至连淙淙的溪水声都听不见了。

    他矮身通过一丛灌木,眼前的景象令他忍不住停下脚步。那是一片望不见尽头的红色花海,让人难以想象在这深山之中居然还会有那么一大片平地。由于太过惊讶,他不小心踢到了一粒小石子,小石子向前滚去,像一滴水落入湖中,花海似乎颤了颤。突然一朵花飞向空中,姜云雨定睛一看,哪里是花海,分明是整整一片的赤蝶。

    接着一只又一只的蝴蝶扇起翅膀,它们像是有些迷糊,闻到了姜云雨身上好闻的味道纷纷在他周围打转,远远望去好似一朵不规则的红云。

    蝴蝶的动作露出了它们之前遮盖的绿色植物,绿色的青苔一般,姜云雨突然有一种猜想,莫非这些蝴蝶是在这里产卵。他又想起王鸿文说过的那个传说,黑氏兄弟穿过一片会移动的花海,遇见一只白色的乌鸦,最终找到了宝藏。莫非稽古天书就在这附近。

    就在这时,姜云雨背后突然出现一双手,那双手狠狠一推,姜云雨猝不及防跌进面前的草堆中。

    “什么人?!”

    身下的草堆仿佛柔软无骨一般,迅速向下沉陷,直到姜云雨被水流淹没他才醒悟过来。这哪是草坪,分明就是湖上浮萍,他妈的这根本就是一个湖泊,那个他怀疑了好久存在深山中的大湖!

    然而此时说什么都晚了,姜云雨向湖中沉去。他听见岸上有人说话,还有刀剑出鞘的声音,无论如何他不能再回到岸上去。他抬起头憋了一口气,深深向湖底游去,既然如此不如看看这湖还有没有别的出路。

    姜云雨年少时曾是南江画舫上的小倌,长于江畔水性不会太差,当初拥翠阁教习他们凫水是为了让他们玩些美人出浴鸳鸯戏水的把戏,没想到这时候居然还能救人性命。

    他换了口气,再次下潜入湖,他在水中睁开眼睛,发现东南角有一个怪异的洞窟,好像一只巨兽在湖中张开了嘴。他甩了甩头,朝石窟的方向游去。

    才在石窟中游了几步,脚下就踩到实地,姜云雨狠狠喘了几口气,闻到一种潮湿苔藓的味道。他想起赤蝶产卵的那种绿苔,顿时觉得有些恶心。他试着向前走了几步,前方道路幽深,不知通到何处。他摸着滑腻的石壁,听见远方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雁帼?”

    声音在洞窟中回荡,闷闷的带着一种不可名状的森然。不知过了多久,传来另一个声音,“狐狸精?”

    姜云雨精神一振,摸着石壁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当真是你?你没事吧?”

    白雁帼的声音听起来快哭了,小丫头估计被吓得够呛,惊恐地拍打石壁,“狐狸精你快,快过来。我不生你气啦,你那么喜欢我哥,我……让让你,最多打你一顿就算了。”

    姜云雨哑然失笑,“多谢白小姐宽宏大量。”他突然停住了,“雁帼……”

    “怎么了?有鬼啊?你不要吓我!!!”白雁帼不安的声音透过石壁传了过来,“姜云雨你说话,你不要吓我。”

    “你那边。”在黑暗中姜云雨的声音听起来分外干涩,“石壁上有没有乌鸦?”

    “乌鸦?”白雁帼一头雾水,“什么东西?”

    姜云雨看着石壁上一只只姿态各异的白色乌鸦,乌鸦是用一种白色的颜料涂上去的,如果不是听了那则传说他一定会以为是小孩画的涂鸦。

    “岸上的那些人,你有没有看见他们的脸?”

    白雁帼听上去有些心有余悸,“一共有十二人,其中十人是高手。还有两人,内力较差。我只听见他们的呼吸,并未看见脸。”

    姜云雨定了定神,他拍了拍身边的石壁。“这洞窟应该是个迷宫,你和我在不同的通道之中。你那里应该能通往山外,回去之后好好听你哥的话。廖芝都虽是故意接近你,对你却是真心,你不必为难他。回去之后,将我的小童们送回药谷,再让人送一封信给萧宿峦,他知道怎么办。至于那只鸡,若是你哥有一日性命垂危,就让人炖了那只鸡,可保他一条性命。”

    白雁帼彻底不安起来,姜云雨的话太过古怪,怎么听都像是遗言。“你怎么了?发什么疯?我们一起回去,你要是怕那些人,我,我就去杀了他们。”

    姜云雨的声音听上去有一丝颤抖,白色的乌鸦延绵到了尽头,这个洞窟不长,但在尽头却有一样东西。

    “雁帼,我找到了稽古天书。”

    什么?!!!白雁帼大惊,她正要开口,有一个声音代替了她。“真是辛苦姜神医了。”

    白雁帼捂住嘴,惊恐地把耳朵贴在石壁上想听清楚对面传来的每一个字。

    “原来是你。”姜云雨的声音十分平静,白雁帼不合时宜地想到当年姜云雨名动江湖之时是否也是这般风流无双的模样。

    “原来如此。”姜云雨似是有些释然。

    “怎么,你要认输?”对方的声音带着笑意,白雁帼莫名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从不认输。”一墙之隔白雁帼仍然能感受到姜云雨的凛然傲气,“更何况对手是你。”

    对方又是一阵轻笑。只听一阵闷响,白雁帼的心悬了起来,又听见另一个陌生的声音问,“装死?”

    “莲花饶发作了。”那人用脚踢了两下,白雁帼听见重物在地上拖动的声音。“请神医回去做客,便宜你们了,他这身子不知有多少人肖想。”

    “至于另一只小猫。”白雁帼感受到声音突然接近,好像就在她耳边似的,“替我向都九少主问好。”

    都九是廖芝都的本名,他什么都知道!他究竟是谁!白雁帼害怕地蜷缩在地上,听着隔壁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才放声大哭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菜兴奋地搓爪:然后我就可以写小姜被酱酱酿酿了!好开森!

    ☆、三十八

    姜云雨醒来时,眼前一片猩红,他费了很大的劲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他的面前坐着一个人,一个赤着脚的男人。男人高高坐在椅子上,一个肌肉强壮的男人跪在地上舔吻他赤/裸的脚趾。

    “阁下,待客的方式真是奇特。”姜云雨朝男人的方向勾了勾嘴角,在长时间的压制之后,他体内的余毒反扑强烈,他略一动惮就会带来强烈的眩晕。他瞪大了眼睛,从重重幻影中认出了男人身边的另一个人,他想起白雁帼说的话,那十二个人中有两个人不会武功,其中一个是眼前的主谋,另一个人正是……“申安。”

    娃娃脸的青年朝他拱了拱手,“姜兄。”

    姜云雨闭了闭眼,他双手被缚吊在柱子上,也幸亏如此,否则他根本站不住。“难怪我觉得你在医术上的见解有些熟悉,原来竟来自药王谷。”

    “为什么?”

    座上的男人动了动,露出段天星那张儒雅柔和的脸,“谁让你们杀了彤英,我费了好大的劲培养那个小东西,你拿什么赔我?”

    姜云雨睁开眼,“彤英身上的金丝蛊是你下的。”他喃喃自语,早该想到的,这般诡异蛊虫江湖上认识的人寥寥无几,段天星作为药王谷的谷主自然不会不识。“你堂堂药王谷的谷主,竟与邪教沆瀣一气,究竟为何?”

    “你说呢?”段天星挑眉,“既然你醒了,段某要请教一个问题。”他取出一个木盒扔到姜云雨脚下。

    “原来你一路上都跟着我们,难怪南江城和丹城中都有你的身影。”姜云雨看着脚下的盒子,眼睛微微睁大。

    “里面的东西呢?”段天星没心情跟他闲扯,走到姜云雨面前,姜云雨比他高从这个角度来看就是居高临下的俯视,段天星何等心气,掐着他的下巴迫使对方抬起头。

    “什么东西?”姜云雨脑袋嗡嗡直响,感觉段天星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稽古天书。”段天星咬牙切齿。

    “不是就在你手里吗?”

    段天星被他气得够呛,抬手就给了对方一巴掌,姜云雨被他打得偏过头去,眼前阵阵发黑。“这盒子里只有几张残页,你把书弄到哪去了?”

    “我不过比你早到片刻,我又怎么会知道?”姜云雨看着他,像在注视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他突然想到老和尚那时说,前几日有一个像他们这般的年轻人路过古寺,莫非是这个人取走了稽古天书?

    段天星没有放过姜云雨脸上的表情,他本来都要被对方唬过去,又想到姜云雨何许人也,一张嘴舌灿莲花气死人不偿命,他说的话恐怕都不能信。

    “姜云雨。”段天星脸上泛起一个邪笑,“同行相忌,你我向来互相看不顺眼。”一只手环住对方的腰缓缓往下摸,“不如在这事上分个高下?”

    姜云雨抬起眼睛,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风流惑人,谁知道他此时几乎看不见东西。“姜某虽然身体不适,但如果段谷主想要,姜某必然鞠躬尽瘁把谷主伺候舒服,劳烦谷主把腿分开一点。”

    段天星被他气得说不出话,又听姜云雨那张不饶人的嘴说道,“谷主可以比较一下在下和萧宿峦谁的技术更高一点。”萧宿峦是段天星的痛处,更何况江湖上一直流传萧宿峦和姜云雨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此时被他踩一脚,段天星真是新仇旧恨,恨不得把萧宿峦的那一份一块算他头上。

    “我知道你一心求死。”

    姜云雨凉凉地拌嘴,“多谢谷主吉言,在下就是不求死也活不了几天。”说罢撕心裂肺咳了起来。

    段天星哼了一声,拉过脚边的大汉亲吻起来,“我偏不。反正我已经脏了,我把你也弄脏然后还给白清恒。”

    姜云雨瞳孔微缩,满不在乎地摇头,“你不会。你若是让我活着离开,我会让整个武林都知道你是轮回教的人。到那时,正邪两派都无你容身之处。”

    段天星被他说破心事,不由恼羞成怒。“那就把你的尸体送给他。”

    姜云雨低笑起来,笑声分外勾人,“段谷主,你忘了我从前是做什么的了?牡丹花下死,姜某做鬼也风流。”

    姜云雨油盐不进,段天星倒吃了一肚子瘪,他目光阴毒抿着唇像是要从对方身上剐下肉来。申安突然开口道,“谷主,他活不了多久了,何必和他扛着。”

    “也对。”段天星弯了弯嘴角,“稽古天书更重要。”

    “看来你是不肯说出书的下落了。”段天星舔了舔嘴唇,“刑堂堂主何在?”

    从人群中走出一个容貌苍白清瘦的青年人,青年人朝段天星的方向拱。“谷主有何吩咐?”

    “让姜神医见识见识我药王谷刑堂的本事。”药王谷一派虽皆是杏林中人,但谷中戒律森严,尤以药王谷的刑堂威慑武林,相传武林盟中但凡要审问穷凶极恶之徒,盟主便会请刑堂好手相助。药王谷刑堂堂主就连素来阴晴不定的魔教教主都要让几分面子。

    “是。”青年领了命,悄无声息走到姜云雨面前,像是一只行走在人间的幽鬼。他的目光落在对方身上片刻,薄唇开合道,“请神医指教。”他伸手在姜云雨身上拂了几下,轻柔地像是在为对方整理衣袍,姜云雨身体一震,睁开眼看着对方。

    青年注视到对方的瞪视,回了一个清浅的笑容。姜云雨头一偏,呕出一口深色血液。

    “你……”银针刺入几个大穴中,姜云雨抑制不住地颤抖,他紧紧咬住嘴唇,直到将形状姣好的唇瓣咬出一抹刺目的血痕。他再也忍不住,接连呕出几口鲜血,将唇瓣染得鲜红艳丽。

    刑堂堂主亲自出手,自然不会像寻常粗人一般弄得血肉横飞。段天星支着脑袋,显然失望极了。“幽命你折腾人的手法怎么越来越清雅了。”见青年目不转睛盯着姜云雨,不由冷哼一声,“你好像很喜欢他?”

    “属下第一次看见能忍住不叫的人。”幽命盯着姜云雨像是猫看到了有趣的猎物,姜云雨猝不及防被一个湿软的东西舔了一口。“有趣。”

    “废了他的手。”段天星沉下脸色,“抽筋剔骨庖丁解牛,幽命这对你不是难事吧?”他偏偏就要废了那双制药行针惊才绝艳的手。

    将人的骨头活生生从血肉中剥离,何等的血腥残酷,段天星此言一出举座哗然。在场的有一部分是药王谷中元老,这些人自诩正道人士,见不得段天星如此胡闹,更何况姜云雨又不是真的穷凶极恶。“即使是为了稽古天书,未免也有些过了。幽堂主断不可如此。”

    幽命垂眸,从袖中摸出一柄薄如蝉翼的匕首,刀尖微微上翘,样式十分古怪。

    “我有话要说。”此时姜云雨突然出声道,先前剧烈的疼痛反倒让他的头脑清晰起来,逐渐涣散的精神又重新归拢一处。段天星朝幽命比了个手势,幽命垂着手停下了动作。

    “段谷主,在下一直想不通你为何要给我下毒?”

    段天星讥笑道,“当然是看你不顺眼。”

    “那为何后来又放弃了?”段天星脸上浮现出一个堪称奇怪的表情,他似笑非笑,“说起来还要谢谢你,若不是你我的计划也不会那么成功。白清恒确实厉害,竟真被他找到了稽古天书的线索,不过也太厉害了,差一点就查到了背后的我。幸好有你啊。”

    段天星轻叹,“你竟然让不可一世的白少主方寸大乱。留你一条贱命,就能牵扯住白清恒的行动,实在划算。”

    “胡扯。”姜云雨不信。

    “你居然真的不知道。”段天星哈哈大笑,“白家家主白同卢早已在数月前病故,如今白家家中那个不过是白清恒安排的傀儡。”见姜云雨吃惊的神色,他更为得意,“白清恒却继续大费周章地找书,你以为是为了什么?因为还有一个人身中奇毒危在旦夕。姜云雨你知不知道白清恒在你身边安插了多少人保护你?”

    姜云雨垂着头,似是在压抑什么,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枉你心思毒辣,计谋过人,居然也被他骗了。段天星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我了解白清恒,这个人的眼里只有武林大业,他利用我找到稽古天书下落,又将你耍得团团转。如今一切都是假的,我也分不清什么是真的。”

    段天星被他疯癫的样子触动,喃喃自语道,“你的意思是白清恒装作被你迷惑,好让我放松警惕,然后呢?他到底想做什么?”

    姜云雨身体一颤,像是猜到了什么,他扫了一眼边上的幽命,沉吟道,“从一开始就是假的,他故意被我勒索,骗我进套。他从来没爱过我,假使他现在站在我面前,也不会救我。”

    段天星眯起眼睛,拍了拍手掌,“姜神医好大的本事,连我都差一点被你骗了。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胡言乱语?”

    姜云雨翻了个白眼,语气轻佻,“哎呀被你发现了,看来姜某今天在劫难逃。”

    “来人!”段天星被他激怒,一脚踹开脚边亲吻的男//宠。还未等他想出什么折磨人的法子,有一个人动作比他更快。

    幽命手起刀落,划破姜云雨的外衫,挑起对方下巴亲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茭大菜:早说了稽古天书就是个坑书,快看我兴奋的大脸!小姜你就认命吧啊哈哈哈!可惜最近风头紧估计下章放不了qaq

    ☆、三十九

    姜云雨昏昏沉沉,他的身体被打开到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一根绸带穿过他的左膝绕过横梁,又对右膝如法炮制一番,这种脚不着地的姿势让他非常痛苦。更让他难受的是在自己身体中火热摩擦的东西,冷汗浸湿了长发,蜿蜒地贴在半遮半掩的身体上,更激起了男人的施/虐/欲。

    身体里的东西似乎没完没了,好不容易停了下来,粘稠的液体顺着腿缝往下滑。姜云雨痛苦地痉挛起来,他发出一声沉闷的呜咽。对方怕他寻死,将腰带团成一团塞进他嘴里,这让他有一种生理性的呕吐欲。

    他这副模样似乎取悦了别人,耳边传来男人们的哄笑声。他也不清楚过了多久,只知道有人喂了他提神的药物让他可以支撑得更久。

    刚松了一口气,身体又被人重重闯了进来,他闷哼一声,感觉有好几双手在自己身上游移。甚至有人向那幽密之处偷偷探出手指,似是想要再加上一个。然后他就听见了激烈的争吵声,还有打斗声,这些声音像无数个巨钟同时在耳边翁翁直响。

    他睁开眼睛看清了那个侵犯自己的人,他颤了一下,发出几声呜咽,呜咽的声音听起来很像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漫长的折磨后,他终于晕了过去。

    姜云雨再次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张床上,他的身体似乎被人清理过,几乎感受不到腰和腿的存在,只能失神地盯着头顶灰色的帐子。

    这是一个略显单调的房间,房间里家具很少,让人感受不到生活的气息。

    姜云雨确定自己还在药王谷中,他撑起身体费力地搬动自己。

    “怎么?□□得合不拢腿?”段天星推开房门,看见姜云雨一身狼藉的样子嘲讽道。申安在他身后跟了进来,看见姜云雨身上红紫斑痕别开眼。

    “段谷主。”姜云雨的声音嘶哑难听,他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莫不是也想找姜某风流一夜?”

    段天星眼波流转,“就你?你知不知道自己昨天伺候了多少男人?”

    “反正不差你一个。”

    “我记得昨天有人最后被弄哭了。”段天星不怀好意,“你那时候在叫谁的名字?白清恒?”

    姜云雨闭上眼。

    段天星又冷嘲热讽了一阵,见姜云雨一直不搭理他,自讨没趣不多时就离开了。

    姜云雨听周围清净了,这才睁开眼,看见申安杵在角落里,“你怎么还在?”

    申安看他一眼,“他刚才骗你的,昨天和你那……什么的只有幽堂主一个人。”

    “我知道。”姜云雨斜睨他,“那粒提神的药不是你喂的么。”

    “谷主把你交给幽堂主了。”申安神色有些怪异,“幽命身份特殊,连谷主也要忌惮他几分。你和他在一起,至少别人不敢碰你。”他的模样像是说媒一般,一个劲想把两人凑做了一堆。

    “他让你来当说客?”

    “你到底知不知道书在哪里?”

    “那又如何。”姜云雨再次闭上眼,“反正我没几天能活了。就看段谷主有没有本事从死人嘴里撬出秘密了。”

    申安欲言又止,过了几天他再来到姜云雨的房间时,忍不住大吃一惊。

    “你怎么这个样子?”

    姜云雨一身欢/好的痕迹倒在床铺之中,见有人从外面进来也懒得遮住身体,他抬起眼眸,许是因为刚被人疼爱过,满眼的□□。“你来啦。”他用脸颊蹭了蹭被子,黑发披散在凌乱的床榻间。

    “帮我一把,我没力气。”太多的欢爱消耗了他所有的精力,申安看得出这几日姜云雨被人养得不错,一身白皙的肌肤甚至散发出了淡淡的光泽,但精神却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

    “你们……”申安皱眉。

    “去打盆水来。”姜云雨有气无力道,“幽命突然被段天星叫过去,没来得及给我清理。”

    姜云雨靠在床头喘气,他的状态很奇怪,似乎手脚软弱无力一般。“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对我很好。”见申安还不动,又补充道,“我知道段天星在打什么主意,他想让幽命从我嘴里套出稽古天书的下落。”

    申安取了热水替他擦拭,姜云雨的身体很敏/感,连锦帕轻轻地摩擦都会带来剧烈疼痛。等清理干净时,冷汗已顺着额角淌到脖子上。

    “我还有三天。”

    姜云雨突然说道,“最多三天。”申安的手一顿,“师兄你准备什么时候认我?”

    申安愣了一下,轻笑起来。“什么时候发现的?”

    姜云雨费劲地撑起身,在申安脖子上仔细摸索,停在□□和肌肤相交的地方,却没有力气扯下。申安按着他的手,温柔地就着对方的动作扯下脸上面具,露出一张有些妖冶的脸。

    “在乌头山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不对劲。”姜云雨一番动作下来,似乎有些疲倦,“我在你身上下了药,以申安的医术应该不会发现,可是再见面时你身上的痕迹却消失了。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是别人假扮的。你是什么时候掉包的?”

    “乌头山那次是第一次。”男子揉了揉姜云雨的脑袋,姜云雨看上去困倦极了。“你在秦山派上见到的是申安本人。”

    “你潜伏在段天星身边也是为了稽古天书?”

    “你知道它在哪?”裴阎的手往下滑,虚虚扣在姜云雨脖子上。

    姜云雨闭上眼睛,有些撒娇道,“真的不知道。”

    裴阎松开手,“我相信你。”

    “师兄我想做个了结。”姜云雨的面色灰败,嘴角却掩不住微笑,“你帮我吗?”

    裴阎半道上才插手这件事,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为了稽古天书,所以这中间有很多事他并不明了。不过他从小看着师弟长大,并不想让对方死的不明不白。“你说。”

    “我有一个随身的药瓶。”姜云雨比划道,“上面缀了流苏坠子。那日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你帮我去找来。”

    姜云雨轻易不离身的药瓶,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不见,裴阎非常清楚他说的是哪一天。

    “你想做什么?”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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