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艳后第27部分阅读
埃及艳后 作者:肉书屋
埃及艳后第27部分阅读
。
他不会再说话,他无法回答我的疑问,他不会再那样对我宽容的微笑,解答我的疑惑,教导我各种知识,用他的臂膀拥抱我……他不可能再睁开眼,他已经死了。
他已经永远的离开了我。
不知不觉间,屋里已经暗了下来。
我慢慢的转过头,朝窗外看过去,太阳已经落下去了,白日过去了,夜晚要到来了。
可是太阳……明天还会升起来。
而我所失去的东西,却永远,永远找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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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里有人走动,将灯柱一一点亮。昏黄的光影被铜柱刻空的半圈铜棱一映,那光芒柔中带着金黄|色,就仿如辉煌的阳光一样。
我觉得悲哀如潮水一样涌上来,又退了下去,留下心里面只剩空茫一片,无悲,无喜。
路莫拉又走了进来,他赤着脚,躬着身,轻捷如狸猫一样没有发出声响。
“爱西丝陛下,法老请您去前殿。”
我张了一下嘴,可是嗓子像是被什么噎住了,声音竟然发不出来。深深的吸了两口气,才问:“什么事?”
“法老说,请您务必前去,是非常要紧的事情。”
我点点头,低声说:“知道了。”
路莫拉乖巧的捧来镜子,我看了一眼,根本也没在意去瞧,吩咐乌纳斯:“交待人看守好这里……”
他垂首答应了一声“是”,我对路莫拉说:“走吧。”
路两旁的灯柱都亮了起来,整间王宫看起来沐浴在一层淡金色的光晕里。我只觉得自己看到的东西全是朦朦胧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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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没有离开多久,可是现在看到这样的锦绣富丽,却觉得……那么陌生。这间殿堂里总是有许多人,白天的时候法老会在这里议政,接见使节。到了晚上这里就成了欢宴歌舞之所,我可以清晰的听到有铃鼓和弦乐声从里面传出来,还是歌女在唱着玛拉克多尔的小调,缠绵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意。
我一步一步的踏上宫殿的台阶,里面也是一片金色的光晕透出来。我站在殿门前,停住了脚。
里面的音乐声停止了,人声也渐渐变小,终至于无声。里面的人转过头来看着这里,然后他们纷纷向我行礼。
伊姆霍德布走了出来,我有些意外,因为他是很少参加这些宫宴的。但是随即我想到今天来的宾客身份贵重——巴比伦虽然是个遥远的国家,但是一国国王亲临,那么宰相大人不陪席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爱西丝陛下,您的气色看起来还好。”他朝我微微躬身。我秘密前往密诺亚的事情,宫里知道的人不多,差不多所有的人都以为我是在尼罗河上游的神殿住着,一面沐浴祈福,一边休养身体。而伊姆霍德布却是知道其中真相的。我想,在埃及恐怕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了他,而且那件事本来也的确瞒不过他,所以一开始曼菲士就告诉了他的,连西奴耶都不知道。至少,我启程的时候他肯定是不会知道的。
“你也一样。”我淡淡的说:“你近来还好吗?”
“还好,”他摸了摸胡子:“就是……”他说了两个字又停住了,不知道他的就是两个字后面跟着什么难题。
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我缓缓向里走,低声问:“拉格修这人如何?”
“城府很深。”伊姆霍德布低声说:“刚才他……”
“王姐!”
曼菲士打断了伊姆霍德布的话,他从那张描金彩漆的座椅上站起身,大步朝我走过来,一面挽着我的手,一面笑着说:“来来,我来替你介绍,我们今天有一位贵客呢,这位是巴比伦的拉格修王。”
他的笑容有些过于欢快,态度也积极的让我觉得有些怪异。可是我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索他怎么会如此,坐在左边席桌处的男子已经站起身来,朝我微微弯下腰去,他的埃及话说得也很流利,几乎听不出是外来者。
“很高兴见到您,美丽的爱西丝女王。”
“拉格修王远道而来,旅途辛苦了。”
“呵,能看到富饶的埃及,并与法老和女王结识,再远的路途也都值得。”他吻了一下我的指尖,微笑着说:“您的美丽令一切艰辛都变的有价值。”
这个人的个子倒是挺高,肩膀也挺宽,脸庞显得长了些,浓密的眉毛,细长的眼镜,鼻子微微有些鹰勾,嘴唇很薄,还没有蓄须……看起来二十多三十岁左右。虽然五官单拿出来都不怎么好看,但是合在一起倒也显得很协调,这长相并没什么太大特色,不过也不是让人觉得丑陋讨厌。记得以前看一本关于相面的书里说,这种长相的人比较薄恩寡义。这说法准不准我不知道,不过他的嘴唇是比较薄,薄唇通常给人一种嘴皮子比较利索,拉格修的嘴唇看起来也让我觉得,这个人八成十分风流薄情。
感觉是一回事,客套话还是得说一句。
“拉格修王,你真是能说善道。”我用羽扇遮住半边脸,向曼菲士丢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不是说有重要的事情找我来的吗?就为了见这个家伙?
曼菲士刚才还只挽着我的手,现在却变成搭着我的肩了。他朝拉格修笑着说:“拉格修王,我王姐当然是美貌与智慧兼具一身的,你向她求婚,当然是因为你……”
我愣了下。
我刚才听到什么了?求婚?
那个拉格修,向我求婚?
没搞错吧?
我这么一错愕,就漏听了曼菲士中间的两句话,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正在说:“可是拉格修王,这件事实在是很突然,你怎么也没派请使者先来询问告知一声呢。”
拉格修说:“是的,我来的是莽撞了。但是我觉得再多等一天,都无法忍耐。爱西丝女王的美丽和智慧,还有她的宽容……”
我急忙岔了一句:“你过奖了拉格修王,有什么事,坐下慢慢说吧。”
曼菲士点头说:“是的,拉格修王,请坐下吧。”
曼菲士身旁摆着一张同样描金漆彩的椅子,那是我的座位。
我提了一下裙摆,缓缓落座。曼菲士等我坐下了,才回到他的座位上。
我定定神,把他们刚才说的话在心里飞快的过了一遍。是了,我记起来了。拉格修这家伙本来就是来求亲的。在原书里也是这样,他对埃及有图谋,赶着曼菲士娶凯罗尔,爱西丝心伤愤怨的时候趁虚而入,与爱西丝做了一笔见不得光的交易——他答应诱骗凯罗尔到巴比伦并替爱西丝除掉她,而爱西丝则答应嫁给拉格修。但是拉格修并没有履行诺言,他用烧焦的宫女的尸体骗过了爱西丝,却把凯罗尔囚禁起来,后来,似乎还想着把凯罗尔也弄到手,结果……唔,后来怎么样我却不太清楚了,只隐约记得凯罗尔出主意,埃及兵引石油,烧毁了巴比伦的通天塔……
这一段故事我还有些印象,只是……只是刚才没有想起来。
这家伙是来者不善啊。我可不是那个书里的爱西丝,任人欺瞒哄骗。
听曼菲士话里的意思,是因为这个人刚才就提出了求婚,所以曼菲士才叫我要过来的。
这的确是很重要的事情了。
就算我不是埃及女王,法老的姐姐,他也不是巴比伦王,即使是普通人家,婚嫁也是大事,曼菲士自然要把我找来。
拉格修有些歉然的说:“是我太唐突了,一下子提出来,爱西丝陛下如果觉得我冒犯了,我向您表示歉意。但是,我对您的仰慕之心却是真诚的。”
仰慕我?我用羽扇遮住唇角的冷笑。
这个人的心可不是一般的黑,脸庞也不是一般的厚啊!这花言巧语反正不要本钱,说的这叫一个顺溜。可惜,你这人的底子我已经知道,绝不会上你的当。就算不知道,我也不会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更何况……我早就对曼菲士说过,这一生,我不会和人结婚。
在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只是知道,我和伊莫顿恐怕没办法正大光明的结合,所以我才会那样说。既然不能和自己爱的人结婚,那么索性就不结好了。
而且现在的情形也和书里不同。
这里的我,可没有对弟弟一往情深,失恋受伤,他又怎么可能有机会趁虚而入呢?
“对不起了拉格修王,我感谢你的错爱,但是我……”我正要说我这一生不会嫁人,曼菲士抢过我的话,接着说:“我王姐是要和我结婚的,拉格修王你没有机会了,真是遗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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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格修似乎并不以外,只是说:“哦,那可真是令人意外了,我之前并没有听说……”
“因为之前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所以一时也没有将这件事情摆上议程。”曼菲士不急不气,看起来十分有法老的风范。我空旷的心底觉得有些安慰,又有些怅然……曼菲士也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个孩子了。以前动不动就要暴跳如雷,现在居然这么有耐性和拉格修王蘑菇起来。
不过……他说要和我结婚,可不是一次两次,但是这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是巴比伦王……难道他到现在还没有放弃这个念头?
“那真是我孤陋寡闻了,竟然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就贸贸然的跑来向爱西丝陛下求婚……”拉格修哈哈一笑,“法老真是有福气,爱西丝女王血统高贵,精明又美貌,这世上恐怕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美更好的人来了!”
我淡淡的说:“拉格修王过奖了。”
“哪里哪里,我这个人不会说话,心里想的什么却说不出来。爱西丝女王的美丽,我就是想要描述夸赞,也描述不了真人的万一。”
越说越肉麻了,而且这个人说着这样的恭维话,脸上竟然还是很诚恳的表情,脸皮之厚,也可见一斑。
接着他话锋一转,却说:“只是不知道法老与女王的婚事何时举办?我一定派人奉上厚礼,以表示我巴比伦对埃及的友好与祝福。”
这人……还是不死心啊。
我正要开口,曼菲士大声说:“我和王姐的婚礼,就定在下一个太阳神的祭日。拉格修王倘若不忙着回国,倒可以参加了婚礼之后再回去。”
我一愣,手里的扇子差点脱手落地。
什么?
下一个太阳神祭日?那不就是半个月之后吗?可已经没多久了!
这孩子怎么说话哪!就算埃及没有“君无戏言”这说法,他也不能信口开河啊!这里这么多人听着,有臣子有贵族,还有巴比伦王都听着,这种话……这种话能随便乱说的吗?
我以为他只是玩笑,或是为了打发巴比伦王这个厚脸皮。可是等我转过头看他的事后,我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重重的砸了一记,一时间竟然觉得喘不过来气。
曼菲士的话是对拉格修说的,目光却是落在我的脸上的。
他的脸庞轮廓越发显得鲜明深刻,目光专注之极的看着我。
我突然领悟到一个事实。
他是认真的!
曼菲士他是认真的,不是随口说说,不是只为了打发这个居心叵测的巴比伦王。
他看着我的目光,还有他的表情,身体略微僵硬的姿势,支着耳朵一副既期待,又要摆出一副坚定的模样……我能够明白他无言之中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其实他特意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也是怕我拒绝吧。
当着这么多人,尤其是有“外人”在这里,他估摸着我不能够这样当场拒绝他,所以才在这里说,想要让我就这样捏着鼻子咬着牙认了账,然后就顺水推舟借势成事……
好小子!玩心机玩到姐姐头上来了!
可是,我忽然想起来,曼菲士他不是对凯罗尔也很有好感的吗?那小丫头呢?已经被送走了吗?若是她还在,想必曼菲士是不会提出这个求婚的说法来的。但是……
曼菲士的时机选得还真对!我就是心里再不以为然,也不能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驳他否定他。他是法老,而我则早就表示过,我愿意放弃上埃及的统治权,埃及的一切,所有的王权都归于法老一个人的手中。
现在的情形真是骑虎难下,我不能说不,否则法老的权威,颜面……都会被我的一句话给否定了。
这小子是有意的!绝对是故意挑这个时机说这件事情!
本来,拉格修来求婚又不是抢亲,他不答应我不同意,这件事成不了,拉格修就得灰溜溜的打道回府。听曼菲士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刚才拉格修就提出了求婚这件事,但是曼菲士不一口回绝,却趁这个机会让路莫拉把我请来,当着这么多双眼睛,一面拒绝拉格修一面说出要和我结婚的决定!
可是我又怎么能和曼菲士结婚?不管我的灵魂是从哪儿来的,血统上,我们是亲姐弟啊!我看着他长大的,我们相依为命,快乐的时候一起享受幸福,失落的时候彼此安慰,共渡难关……可是,可是,见鬼的曼菲士他就是不放弃这个姐弟结婚的打算!
我注视着他,用来遮面的羽扇也顾不上遮了。我明明白白的注视里面,已经表达出了我的无奈和不赞同。但是曼菲士就是坚定的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
我恍然明了,其实他在赌……赌我对他的态度。看我是不是能把不同意这句话说出口。他把这个机会把握住了,就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原本我是绝不可能答应的事情,放在现在说,我要拒绝的话,就不得不考虑更多。
我不能和曼菲士结婚的,绝不能!我是可以拒绝的。我现在可以说,不,我和法老并没有要结婚,我不会嫁给他,我爱的另有其人,但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曼菲士的那种姿态,完全就是把自己坦率的放在我的眼前。
是同意还是拒绝,他摆出的是一副,完全听任我的决定的态度。
就好像小时候他想去宫外,父王不许他去,他就跑来缠我,非要我同意的时候一样。
那么坦率的冲你耍赖,眼神和身体语言都在无言地恳求着,你同意吧同意吧快同意吧……
拒绝的话我当然会说,可是四周那静默的,人人注目的气氛,仿佛一股巨大的压力,迫得我出不了声。
明知道该拒绝的,一定得拒绝。可是心底仿佛有个自暴自弃的声音,小小的低微的在说,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无论如何我都没有办法和那个人在一起了。
那个我所爱的人,他已经不在了。
他已经死去了。
而我却没有能够为他报仇,杀死他的仇人,应该就可以确定是密诺亚人……因为我发现了那张密诺亚的海军军港的地图。
原本我对从格拉多斯嘴里撬来的答案半信半疑,却没有更进一步的证据,也找不到密诺亚人杀伊莫顿的理由。
但是在我发现那地图的时候,原因我就已经知道了。
就因为那张图。
密诺亚人为了保住他们最大的军事机密不外泄,所以……才杀人灭口。
而伊莫顿把这张图藏的如此机密……他的仆人都无人知晓,如果我没有去神殿,如果我不知道伊莫顿习惯的藏东西的所在,那笛子和这张地图可能永远都无法被发现。
伊莫顿当时藏起这张图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他在想着回到埃及后把这张图送给我,我会对他说什么,还是,在想为了这张图,他付出的艰辛和代价是不是值得?
我不知道……我想不出他当时的处境有多险,我不知道他吃了多少苦,经历了什么,又付出了什么。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我提起,伊莫顿他原本没有必要这样做!
是因为我,是因为我说起,是因为我表示了好奇和关注,是因为我的身份地位……因为我是埃及女王……
因为我一直用居高临下的态度来对待他。因为我曾经自恃有理而刺伤他放逐他……因为这场爱对他来说,从一开始就不对等……
所以,伊莫顿才要这样做,才要去弄到这张图。
因为他想要我开心,想要能够帮到我,想要对我有用,他才去打探密诺亚的军情,才绘了这张图……
他的死……其实是因为我,是因为我的爱……
如果我没喜欢上他,没有放逐他,没有对他问起密诺亚的军情,没有让他再回到那个地方去……他不会死,不会被密诺亚人杀死……
我还到密诺亚去寻找真相,可是不但没有找到,反而将另一批对我忠心耿耿的追随者永远的留在了那里。可是今天,就在不经意间,真相忽然自己跳到了我的眼前。
真相来的如此偶然,却又如此的,残酷。
“我与王姐,下一个太阳神的祭日,举行婚礼!”
我恍惚的听到了曼菲士大声的宣告,可是我却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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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错过了拒绝的时机。
大殿里的灯烛映着镏金的铜盘铜柱,一片金色的光影。曼菲士大声说话,我只是怔怔的坐回原处,执起羽扇半遮住脸,打量端详他。曼菲士的面容被金光蒙上了一层柔和的欢愉之色,看得出是打从心底里欢喜着。
有人向他道喜,还有人凑到我跟前来说吉祥的祝福的话。我抬起头,看到伊姆霍德布站在那里。他正和西奴耶说什么,两个人都是侧着脸的,我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真遗憾阿,爱西丝陛下。”
我转过头,拉格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旁,手里端着酒杯:“看来我真的来不及做什么了,不过,还是要祝福您……”
我微微点了下头,淡淡的说:“您太客气了,拉格修王,我还是要多谢您的错爱。”
“那么我借这杯酒,祝您与埃及王幸福美满,也愿埃及日渐强盛。”
“但愿……如您所言。”我拿起面前的酒杯来和他碰了一下。
这个男人的目光有了破绽,也许是曼菲士宣布的消息对他来说实在太过于突然,也许是他心里另有盘算终于落空。他看着我的时候,目光中流露出一种阴鸷而凶猛的神色。我心头微微发紧,他眼神中的那种神情只是一闪而逝,又换上了温和的眼光神色。
这个人很善于伪装,只是……再好的伪装也只是伪装而已,终归是有破绽的,总会露出马脚来。
差不多所有人都走上来恭贺过我和曼菲士,他们的脸上有的是真的喜悦,有的却是谄媚的迎合,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觉得两边太阳|岤一跳一跳的疼了起来,越来越厉害,脸上的微笑也是越来越僵硬。
我先离开了宴会,曼菲士虽然没有阻拦我,而且还吩咐路莫拉仔细当心护送我回寝宫。但是我临走前他投来的一瞥,却是含着不舍,不安,又有些心虚的情绪在里面。当然,最明显的,还是欣喜。
在宴会上喝了两杯酒,出来被凉风一吹,头有些晕晕的感觉。乌纳斯扶着步辇站在那里,他的半边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楚,我低低的喊了他一声,在风声和身后面大殿里的乐声里,我自己都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乌纳斯躬身行礼,沉默的姿态,但是身上却透出一股冷厉的阴暗的气息来。
步辇稳稳的向前行,我隔着纱帘,看着乌纳斯走在步辇一侧,他身上有一种明显的拒绝的意味。
我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是……
我觉得这件事,不需要对他说什么。况且,我也不想说话。
我觉得很累,我只想闭上眼,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听。
我宁愿长睡不复醒。
今天是多么漫长的一天。早上我还在海船上遥望埃及所在的这片大陆,听着海潮起伏的声音。然后,我与曼菲士重逢,一起回宫……在神殿里,在伊莫顿留下的笛子里看到他生前绘下的密诺亚军港的地图……
还是不速之客巴比伦王,曼菲士半强迫半耍赖式的逼婚,乌纳斯流露出来的无言的孤独和失落……
我不想动弹,不想说话,不想去管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不去想等下应该对每个人说什么,要做什么。
我很累,真的很累了。
回到寝宫的时候,塔莎在门口迎着我,端着解酒的汤。她的笑容显得温煦亲切,我觉得心里陡然间送了下来,狠狠的长出一口气。
或许也只有在塔莎面前,我才没有什么压力,可以好好的放松。
“爱西丝陛下,浴水都准备好了,您多泡一会儿,可以解乏。”
我点点头,塔莎领着乖巧伶俐的女奴,替我用沾了奶液的细棉片卸妆,摘掉首饰。
取耳饰的时候是塔莎亲自动手,生怕女奴们手笨扯疼了我。
我躺在打磨细滑的浴池里,水直没到肩颈。
隔着层层的纱帘,我能听到外面女奴们走动的声音,她们在收拾东西,铺摆床被……
我靠在池边上,放任自己的身体向下滑进水里。
水面淹过了下巴,嘴唇,眼镜……
我在水中没顶。
睁开眼睛向上看的时候,水波让一切都变了形。
圆柱,壁画,挂毯,彩锦的纱帘,各式各样贵重而珍奇的摆设……
水的压力从各个方向挤迫而来,胸闷,身体一遍浮漂一遍又觉得沉重。
我就这样屏住呼吸,滞浮在水中,看着静静的,扭曲波动的一切。
人是多么狂妄而傻气啊……
以前我总觉得这世界尽在我的掌握,我先知先觉,我懂得的比旁人都多,我地位高贵,有着漂亮的面孔和自以为很了不得的智慧……我看不起这世界……
我闭上眼,在隐隐的水流作响声中,仿佛听到嘲弄的声音。
我只知道这世界模糊的大概,但是我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延伸向何方。我发现自己这样细弱,这样无助,这样……不知所措。
胸口闷闷的发疼,我仰起头钻出水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空气涌进口中,充满肺部……
人们常常忽略很重要的东西,就像这再平常不过的呼吸,不失去的话不能体会它的重要。
我以为我拥有很多,可是现在蓦然回首,发现自己紧握着的手里空空如也。
什么也没有抓住。我仰在池子边沿上,抬起手臂遮住双眼,肆无忌惮的流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是很短暂,又像是过了好长时间一样,我忽然听到曼菲士的声音在叫我:“姐姐!姐姐!”
我在水中转过头,隔着纱帘,隐隐约约能看到他大步的走近:“姐姐!”
塔莎向他行礼,拦住了他:“法老,女王正在沐浴呢,请您在外殿坐一坐稍等片刻,爱西丝陛下应该这就出来了。”
小曼直着脖子喊:“姐姐!我有话跟你说!你出来吧!”
他想和我说什么呢?
我心中也有许多疑问,但是……我却觉得答案并不重要,真相……也好像没有什么意义。
曼菲士又喊了两声,我缓缓拉过一边的绢纱披上,低声说:“我这就来。”
我出来的时候,他正坐在露台的凉榻上,手里端着一杯果子露,看到我出来,他急忙翻身坐起,冲我露出讨好的,又欢悦的笑容。
“姐姐,你累不累?坐下来我们慢慢说吧。”
我点了点头:“我是很累,但是我还没累到神志不清的地步。你说吧,我等着你的解释。”
他让出位置来,我在凉榻上坐下。纸莎草席带着一股清淡的,干燥的气息。是我一直闻惯的了,可是现在却觉得有些陌生的气味。
“不,我不是来解释的。”曼菲士说,“我只要告诉姐姐,今天晚上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高,速度也不快。
可是我能听得出他的专注,还有决心。
“姐姐,伊莫顿已经不在了,你……不要再想他了。”曼菲士抓住我的手,“我会保护你,会让你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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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手向回抽,但是他紧抓住不放。
“姐姐,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知道在我的地位,我应该做什么的选择。其实……我觉得一直没有长大的人,是你。”
我抬起头看他,曼菲士声音放柔了一些说:“姐姐,虽然你比我的年级要大三四岁,可是我觉得,有些时候你并不像是比我年长的人。我们是王族,统治埃及。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其实姐姐你也都明白,只是你有时候还是很傻气的。你以前喜欢伊莫顿,这次又为了他而冒险跑去密诺亚……你知道,几天密诺亚传回消息,说是埃及的使者和随从连护兵一起全部被米肯尼j细谋杀,你知道,你知道我听到那消息之后,我的心是怎么样的?我觉得也要死了……我觉得心好疼,疼得我受不了,说不了话,喘不过气。我想要杀人!我想要疯狂的喊叫,我想把我所能见到的一切全毁灭掉!姐姐,你以为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像小孩子赌气一样说要和你结婚的话吗?不,不是的……在我以为你已经死去的那几天,我就像活在炼狱里一样!我的心像是放在火里烧,又好像有人拿着一把刀子,不停的切割折磨着我,我闭不上眼,一到晚上,我就烦躁恐惧,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解脱,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才能够让自己不这么痛苦!我……我……”
他呼哧呼哧的大口喘气,我终于把手抽了回来,可是……
我发觉曼菲士与从前不同,我觉察到了他的成长。可是我却没有想到,他是因为什么变得与从前不同的,他的成长是这样血淋淋的,被迫的不得不去面对残酷的现实。这样突然到来的变故,前所未有的沉重的打击,失去至亲的亲人的痛苦,迫使的他成长。
我的手反过来轻轻保住他的手掌,低声说:“曼菲士……”
可是一贯以为自己很聪明的我,却不知道现在该对他说什么。
我能够轻描淡写的道一句歉,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吗?
我能用什么话来安慰弥补他曾经经历的那一切可怕的伤害?
“姐姐,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下定决心一定要和你结婚,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吗?就是……我在港口再看到你的时候,在我拥抱你的那一瞬间,我就决定了,我再也不能让你任着性子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爱去哪里就去哪里。不错,我们是姐弟,你一直就用这个理由拒绝和我结婚的。那么好,我不光要做你的弟弟,我更要做你的丈夫,你不能够在离开我,爱西丝。”
我怔怔的看着他。
这是他……头一次喊我的名字,但是却不显得生疏拗口,就好像他本来就该这么喊,这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爱西丝,下个太阳神祭日,我们就结婚。”
他说了这句话之后,停了一下,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好了,我们不再讨论这件事情了。因为我要娶你这件事,这是已经决定了的事实,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伊姆霍德布他们也很高兴,这也是有益于王权稳定的好事,而且,伊姆霍德布知道,我们两个是最合适的。你有智慧和才学,我有勇气和力量。我们拥有最高贵的血统,结合在一起,埃及一定会越来越强盛。”
这句话他的斩钉截铁,然后又说:
“我来还有别的事情和你商量,关于那个巴比伦王拉格修。”
“这人居心叵测,应该加意提防。”
“是的,我也知道。”曼菲士说,“他一定是有所图谋才来的。虽然他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向你求婚来的,但是他甚至没有见过你,那他为的是什么?未曾谋面的人的美貌?开玩笑。”
我低声说:“他为的当然不是这个。他图的是我身为埃及女王的“势”,不过是想图谋我们埃及而已,求婚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是的,姐姐你说得对。我让人时刻注意着他呢。不过他刚才告辞的时候说,他要留下来,等观完礼再走。我恐怕他是贼心不死,又或是把主意打到了别处。”
他神色自若,分析事情条理分明。他刚才还是习惯的喊了我一声姐姐,但是……现在称呼什么似乎并不重要了。
我心里明白,他不是小孩子了,这是真的。
他不再是孩子了,我也不再是了。
我们都已经长大。
他提起铜山那边的矿脉的事情,我忽然问:“凯罗尔呢?她回去了吗?”
曼菲士顿了一下,说:“她已经走了。”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
“好吧,其它的事情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明天再慢慢说也不迟。”曼菲士说,“你一定累了,早些休息吧。明天你是来大殿议政,还是去神殿祈福?”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我要去办完……伊莫顿的身后事。”
他唔了一声:“那么我走了。”
他站起来,我也起身送他。
曼菲士走到殿门口阶梯处,忽然转过身来,一把将我抱住,热烫的嘴唇没头没脑的在我脸上额上唇上用力的吻下来。
我愣了一下,正要用力将他推开,曼菲士已经松开了手,就站在那里看着我,也没有再说话,转身去了。
台阶下跪的女奴和侍立的那些护卫们一个两个都做出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姿态。我站在台阶上,茫然的伸手扶住一旁的雕像头顶,只觉得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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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几乎没有怎么睡着,虽然闭着眼睛,可是却可感觉着自己始终醒着。天没有亮的时候我起了身,简单的梳洗过,乌纳斯已经来了。去神殿的路上,他依旧沉默的跟在步辇的一侧,手扶着剑柄。他也……比先前瘦了很多。密诺亚之行,海上艰辛的行程,他的伤势恐怕也没有全好……
我在神殿庭院里下了步辇,有僧众迎上来,我随口问了一声索扎克神官怎么不在,一个僧人回答说:“法老请索扎克神官去商议安排……下个祭日的大典。”
大典?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什么。
呵,婚礼大典。
感觉象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我点点头向里走,那两位僧侣跟在我的身后,其中一个低声说:“爱西丝陛下,停放在小神殿的伊莫顿大人的遗体……是不是叫人来尽快处置了,不然恐怕一旦开始腐坏,再要做木乃伊也十分困难了。”
“不用了,等一下我就将他带到帝王谷去……没什么事,你们下去吧。”
伊莫顿身周燃着香灯,那些人大概不知道他的口中有一颗可以保持尸身不腐的珠子,所以用他们能想到的办法,放上药石,点上香灯来做简单的防腐除味。
我将香灯熄掉,然后再把盖在他身上的药布和撒在身周的药石粉末慢慢推开。
伊莫顿安详地躺在那里,容颜宛若生时。
我替他擦干净手脸。
伊莫顿,我送你回你的家乡吧。
那里曾经是你的部落,现在,已经成了帝王谷墓群的一部分。
我送你回去,好吗?
我让人备好马车,从这里去帝王谷路不远不近,但是路上也得要停下来过夜,要是坐步辇,那慢慢悠悠可是够晃一路的,马车要快得多,而且可以将伊莫顿平平实实的放在马车后面的车斗里。我带着十几个侍卫从王宫的西门离开向北走,没有多远,乌纳斯就骑马赶了上来。
“爱西丝陛下!”
赶车的侍卫勒住缰绳,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乌奏折马驰到车跟前的时候人立起来,可见赶得很急。
“陛下,您要去哪里?”
我说:“帝王谷。”
我倒没什么,赶车的侍卫却是当过仪兵的差,礼法规矩很讲究,喝斥了他一句:“无视,太放肆了。”
“我护送您去!”
我摇头:“要叫你的话,刚才就会吩咐你的。我不是让你去西奴耶那里吗?你怎么又过来了?”
他的声音终于保持不了平静,压抑着情绪,声音有些哑:“您要赶我出宫,为什么?”
还好这段路没有什么人,不然这样在大路上谈这样的的话题,实在是不适宜。
“你想一辈子当侍卫?就算当到底又有什么意思?你去跟着西奴耶好好干,一年两年的,凭你的身手头脑,一定……“
“我说过,我就待在宫里,哪儿也不去。”
我没和他继续辩论这个,只说:“你回去吧。”然后吩咐那个侍卫:“走吧,赶路要紧。”
那侍卫呼哨着催马向前,乌纳斯忽然从他的马背上跃了下来,一把抓住车柱,翻身跳上了马车。
这种马车是很窄的,虽然我这一辆让人特别做的适于乘坐,但是驾位上只能站一个人。那个惊呼出声,乌纳斯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马鞭,脚下一勾一绊,那名侍卫斜着从马车上摔了下去。
我侧过脸叹了口气,挥手制止骑马跟随着的侍卫朝马车围聚过来。
“你这又是何必。”
“你又在想什么!”乌纳斯口气很冲,连敬语也不说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去帝王谷?”
我心里有些发紧。
乌纳斯他……猜着什么了?
“送伊莫顿去帝王谷,随便领班都可以做这件事,为什么你非要自己去?还只带这么少的随从和护卫?”
我没答他的问题,反问他说:“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去呢?”
乌纳斯沉默了,马蹄声和车轮声在这片沉默中显得格外清晰鲜明。
“你是不是不打算回孟斐斯了?”
我苦笑,乌纳斯还真是了解我。
是的,我是动过这个念头。
不再回到这个权利纷争的地方来,不想面对咄咄逼人的曼匪士和即将到来的太阳神殿祭典,不想时时刻刻的,让身边的一切提醒自己,伊莫顿其实是因为我才遇害……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在心里转了一转……
逃避?能逃到哪里去?酒色之徒是开别人,可是怎么能逃得开自己?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送完他这最后一程。”马车继续向前驶,道路两旁的房舍和沙椰枣树都向后退去:“他曾经和我说过,将来有机会,要一起去看他的故乡……”
乌纳斯飞快地回头看了我一眼,他的嘴唇抿得紧紧的,扬起鞭子催马疾驰。
“前程的事,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我说:“眼光放远一点,不要只看当下。现在你年富力强,做侍卫是没什么。等你年纪大了,力气衰减了,难道还做侍卫吗?跟着西奴耶,在军中混个出身,将来的发展,一定会比现在要好。”
乌纳斯的声音被风吹得虚浮,被马蹄声敲踏得破碎:“将来……谁需要将来?我只活在……今天。”
我摇摇头。
现在他在气头上,没有办法进行理智的思考和讨论。
我两手放在膝上,握拳一个方形的盒子。
这里面,装着从前我要送给伊莫顿的礼物。
现在,只能伴着他一起回他的家乡去了。
142
出了城后是一片戈壁黄沙。这条路显得炎热漫长,我们要去的是一个终点。
生命的终点。
伊莫顿的身体静静地卧在我的身畔,我慢慢伸手过去,握住他的一只手。阳光灼烫,他的手却是凉的,没有温度。
伊莫顿,我陪你一起去。
我送你走着最后一程,去你的故乡,去我们……曾经约定好要一起去的地方。
我不知道你的部族,曾经在帝王谷那片广阔的,死亡之地的那一块地方,我也没有办法一一的去寻找。
所以,我请你躺进我的墓中,在我父王的金字塔旁边,匠人们早已经开始替我和曼菲士修墓,一块一块的巨石砌成金字塔型,人们说,那构建的
埃及艳后第2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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