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节
[综武侠]明穿之朱祐樘 作者:莫子乔
第8节
雨化田照旧不买账:“鸡蛋今儿都别想吃了!最多给你块奶油萝卜酥。”
唐悠竹瘪瘪嘴,算了,鸡蛋吃不到,有奶油也不错。可雨化田的规矩,一块只有唐悠竹两根指头宽厚,真真儿是塞牙缝都不够,因此唐悠竹便继续扒着小腿讨价还价:“要四块!”
雨化田嗤笑:“一块不要,那就一块都没有!”
——雨督主掌御马监,通兵部事,御下讲究的是令行禁止,何曾这般耐心与人讨价还价?
——然而便是唐悠竹,也是可一不可再,在蛋羹上纠缠一回也罢了,若还要继续讨价还价,绝对鸡飞蛋打啥也捞不着!
雨化田心志坚定,唐悠竹嘟嘟喃喃着磨牙。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等老子技能解封了,非得让你跪着哭着求着老子吃奶油鸡蛋不可!
当然这些心思唐悠竹没傻到真诉诸于口,雨化田也可能不知道这臭小子琢磨得何等叵测的心思,只看着他把一张原本就圆润白胖的脸蛋儿,又给鼓出来三两分,硬是鼓成个白胖汤圆儿模样,一时间心情大好,竟也不嫌弃这张脸是才在自己衣裳下摆上蹭过的,伸手揉搓两下之后,大发慈悲地格外开恩:“再给你一块翡翠酥饺好了!”
唐悠竹眼睛一亮,翡翠酥饺里头也有用奶油的,虽然都比不上奶油鸡蛋卷的一口下去,除了蛋香就是厚厚的奶油,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要知道,自从不知道哪个混蛋胡说什么小娃娃吃多了糖、连新发的牙都会蛀掉,还好死不死给雨化田听到之后,唐悠竹的奶油甜点供应就受到了极其严厉的控制,哪怕是不加糖的奶油,也不是天天能吃到的。
偏偏唐悠竹是个没有鸡蛋奶油会死星人,好不容易熬过了游戏里头那没滋没味的三年,可怎么乐意有滋有味还老是吃不着?可不就得变着法儿想着辙儿的倒腾点心嘛!
但从雨化田那儿倒腾东西可真不容易,难得多个一块半块的,就算翡翠酥饺里头的奶油只有少许调味,唐悠竹也觉得很幸福~
——嗯,等到让酥酥求老子吃奶油鸡蛋的时候,勉为其难也分他两口好了!
——两小口!
唐悠竹咬着香喷喷的奶油萝卜酥,十分慷慨地想。
陈准看着唐悠竹果然只吃了一块奶油萝卜酥、一块翡翠酥饺,次后哪怕馋得眼睛里头能长出小钩子黏到剩下的奶油点心上头,却一筷子都没往那儿伸!
陈准原本很叹服小主子那扬着胖下巴,自豪是个男子汉不需要人喂饭的独立,此时却万分可惜,小主子坚持自个儿用膳,眼下又不能真和雨化田翻脸……
呜呜呜,如果是他服侍小主子用膳,还能寻个空儿多夹一两块点心,现在却只能看着委委屈屈的小主子!
陈准悲愤莫名,拳头越捏越紧,无论如何,他一定不会让小主子的未来真的一直笼罩在雨化田的阴影下的!
——就算这位雨掌印再如何惊采绝艳,也不行!
陈准默默给自己打气,一定要在恶势力的阴影下,让小主子拿出主子风范来,这么给雨化田捏得死死的可不行!
——当陈准很快就会发现,唐悠竹哪里是没有主子风范?
——别看他只是个胖肉墩子,该有范儿时,也是很有范儿的。
——只是在唐悠竹终于愿意秀秀他的主子范儿时,陈准却十分希望,他还是先别有主子范儿好了……
用过晚膳,雨化田处理了一会儿公务,唐悠竹坐在边上玩了一会儿九连环、华容道之类的,又折腾一会儿那怎么都吹不出声音的涅槃,再幼稚至极地拿巴掌沾了墨汁在纸上拍着玩,只差没无聊得撒尿和泥巴了……终于到了惯常睡觉时间。
唐悠竹一手墨汁也不洗,就那么拨拉着九连环,呵欠一个接一个,手掌不经意往脸上一抹,就是几抹墨痕,转眼成了只小花猫,雨化田翻着白眼不耐烦:“赶紧洗干净了睡觉去!”
韦兴极有眼色,闻言就要来抱,唐悠竹却不肯动:“酥酥一起!”
雨化田早烦透他,先儿是不得已才亲自带着梳洗睡觉,现在身份都揭透了,雨化田可不乐意再勉强自己服侍这只不讲究的丑娃娃。
却不想,这次他的“不去”虽还是斩钉截铁毫不留情,唐悠竹却不像被限制点心时那般听话了,拖着童音软软腻了两句,看雨化田丝毫没有改口的意思之后,唐悠竹立刻将九连环一扔,雨化田皱眉闪过飞溅的墨点,正想训他几句,却见这脏娃娃两只胖爪子在炕上一撑,好好儿的绸缎褥子上就是两个巴掌印,借着那胖乎乎的小身板以一种不符合外观的伶俐站了起来,而后手往腰上一叉,腰上又是几个墨点儿小胸脯一挺,气势十足地大吼:“酥酥和我一起沐浴睡觉,这是命令!”
一言既出,满室皆默。
陈准几乎要捂脸捶地,奴婢是盼着您拿出主子的范儿来,可用在这儿算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您的命令不是用来为自己争取利益,而是歪缠雨掌印这位不怀好意的啊!
韦兴悄悄放下手,轻轻退到角落里,不管小主子的气势为了什么爆发,这时候静观其变才是好主意。
雨化田却是立刻放下笔,起身,走到炕沿,上上下下打量一下唐悠竹那比胸膛挺得更高的西瓜肚,和那一双看似叉在腰上、其实晚得十分艰难也只能虚握在离腰约莫还有小半寸、只指尖勉强够着腰带的胖爪子,似笑非笑:“命令?”
雨化田今年虚龄也才十五,但这两年因为唐悠竹的各种歪缠,也不得不陪他喝了不少鹿乳马乳、吃了好些奶油点心,身量比他梦中经历的仿佛还高半寸,唐悠竹又是个短肥圆的,就是站到炕上,头顶也才到雨化田下巴处。
两人现在站得又很近,雨化田很有些居高临下的优势,又因久在高位、手上染血无数,剑眉斜飞、俏目微凝之时,极具气势。
可惜唐悠竹现在虽然技能不行、腹肌没有,也还是那个单挑过萧沙谢渊王遗风的糖糖大人雅蠛蝶同学,真不是雨化田能吓住的。
就算西瓜肚和给肥肉挤得弯曲困难、叉不到腰的胖胳膊,实在有些损形象,唐悠竹还是顶着一张花猫脸,气贯长虹大喝出声:“就是命令!”
☆、第 31 章
雨化田眯了眯眼,却忽然漾开一抹笑,缓缓揖手为礼,“殿下有命,为臣自当遵从。”
说着,也不管案上其他卷宗,还亲自弯下腰帮唐悠竹穿他的小虎头鞋,那动作还又自然又熟练,仿佛他真给唐悠竹穿过千百回似的。韦兴惊讶得眼珠子都险些儿掉出来,连陈准都有些儿感动,以雨化田的洁癖能做到如此程度,也算有几分真心了。
唐悠竹心里却是一个激灵,可恨凝淬就是个点不点都一样的懒驴货,这忽发意外时虽然很能自动补血,但真到了紧急时候,却也没办法靠手速多拼点儿血!唯一能寄望的只有自己和便宜舅舅这一年多来的感情,和未来的价值了……
——qaq便宜舅舅真小气,不就是找他一起洗澡睡觉嘛!往常在府里头不也是这样?用得着赌气给他穿鞋么?还不带蛇皮手套……
——分明是要悄悄儿下死手折腾掉他几层皮的节奏啊!
唐悠竹心里头的q版毒哥各种泪流满面,正经儿脸上却还是笑嘻嘻的,脏巴掌在自己身上擦了好几下,胖胳膊努力环起来勾住雨化田的脖颈,粉嘟嘟的嘴唇撅起来,阿么一口亲上去,小声音甜得简直能滴出奶油来:“谢谢酥酥!酥酥最好了&10084;糖糖最喜欢酥酥啦~”
雨化田脸上的笑晃动了一下,到了浴室里头,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执意将坚持要留下来的陈准挥退出去,倒是唐悠竹左看看、右看看,胖拳头抵在下巴那儿小一会,到底忍痛开口:“陈公公先下去吧!糖糖洗澡可不爱给人看。”
陈准迟疑着凝神看去,雨化田脸上依然笑得如沐春风,唐悠竹也仿佛没觉得他这样连在皇帝万贵妃跟前儿都吝啬展现的笑有什么不对,正乐呵呵地趴在他肩头、伸出胖指头搓着他的耳朵玩……
……应该,不会有事吧?
看陈准迟迟没有退下去,唐悠竹一时间都分不清是暗喜多还是恼怒多,但最终还是不愿意继续累积他家小气舅舅的怨气值占了上风,忍着心头热泪又装做小儿任性模样扬着胖下巴:“快退下!不许偷看糖糖洗澡哦!”
陈准果然是个忠心得很的,心里拿不定主意,但见唐悠竹态度坚决,立刻就深深躬下身,倒退着出去。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雨化田会善待他的小殿下。
——雨化田保下小殿下也是花了大力气的,不管为的什么,只看明天大朝会上的太子册封旨意,也该好好护着他吧?
常理来说,本该如此。
可雨化田那是能以普通人的思维去揣测的吗?
——陈准才出门,雨化田脸上的笑立刻没了,趴在他肩头肆意妄为的唐悠竹更是瞬间被“撕”了下来!
提着小混蛋的衣领子,雨化田眼中的暴戾之色毫不掩饰:“胆子肥了,敢叉腰瞪眼命令我,嗯?”
唐悠竹咧嘴傻笑:“我舍不得酥酥嘛!”
雨化田眉眼含霜:“舍不得?”
唐悠竹甜丝丝地继续笑:“嗯,舍不得啊!没有酥酥糖糖都睡不好了啊~”
雨化田冷笑,中午窝在龙床上睡得昏天黑地的肉球儿不知道是哪个呢?
唐悠竹努力瞪大眼睛,皮卡皮卡地发射着纯真无邪真挚诚恳的光波。
雨化田撇了撇嘴,得了吧,他把他从一颗脑袋和身子差不多长的小皱巴猴子,养到现在西瓜肚皮冬瓜身子的模样,能不知道他天真面孔下头装的都是坏水儿?
但不管雨化田承不承认,唐悠竹的命令没用在被他限制奶油点心鸡蛋羹的时候,而是拿来纠缠他一道儿洗澡睡觉,刚刚更是在明知道陈准一旦退下、他肯定在他手上讨不了好儿的情况下,还是主动挥退了陈准……
嗯,这样的唐悠竹,虽然死皮赖脸讨人嫌,但确实能让雨化田对那个“命令”不是很生气。
当然他脸上还是冷得很,但唐悠竹却一眼就看出警报解除了,立即嘻嘻一笑,凌空虚蹬着小短腿:“酥酥酥酥,我们赶紧洗澡吧!洗完早早睡觉!”
雨化田哼了一声,随手将他一抛,给唐悠竹来了个平沙落雁式。
唐悠竹给扔习惯了,也丝毫不见惊惧,屁股一着地就直接一撑手一蹬腿,啪嗒啪嗒又跑过来,抱着雨化田的大腿仰着胖脸儿笑:“酥酥,糖糖也帮你拖靴啊~”
——雨化田深知这丑娃娃白肚皮里头的芝麻馅儿,唐悠竹也深知便宜舅舅别扭面孔下的小气劲儿,为了明天的奶油点心鸡蛋羹,果断必须把刚才穿鞋子的债儿还了啊!
——至于便宜舅舅无数次把他拎来扔去提着耳朵涮什么的……
——讨债也是需要实力的,没有实力的债主跑出来伸张权力只会死得更快。
无论盘算了多少日后要如何如何炮制便宜舅舅的法子,唐悠竹此时还是十分识相地卖萌讨好。
果然他这话一出,雨化田的眼神就缓和了不少,将他放浴池里时虽还是扔的,用的力道却巧得连点儿水花都没溅出来。
至于靴子……
雨化田嫌弃撇嘴:“你那爪子再弄脏些,可不都还是要我洗?”
带上手套,自己脱靴除袜,根本没让唐悠竹沾半点儿边。
唐悠竹仰着脸蹬着水,便宜舅舅就是爱别扭,大不了以后老子涮你时,那“火锅汤底”里头不给加臭袜子脏靴子就是了……
唐悠竹这一番委曲求全果然十分有用,次日卯初起身,膳桌上就有奶油萝卜酥、翡翠酥饺、奶油鸡蛋卷各两小碟,另有虾仁奶酥盒、松瓤奶油卷等,及鲜甜四色鸡蛋羹……各色都是雨化田案上放了一份,唐悠竹案上又有一份。
分餐而食原是古礼,然而自唐时起便有合食,到了本朝,合而食之俨然已经取代了分餐制,除非大型国宴,否则即便是皇帝留臣下赐食,也不鲜同桌而食,譬如昨日皇帝留雨化田在奉天殿用膳,便是团团一桌而坐的。
但陈准不曾问询便自作主张为雨化田和唐悠竹分了餐,雨化田也懒得说什么,他原也不爱和人一桌子吃饭,昨儿那是不得已而为之。
☆、第 32 章
唐悠竹却仿佛有些为难,眼睛在自己案上的各种奶油鸡蛋羹上梭巡了好几遍,还是嘟着嘴跳下椅子,噔噔跑到雨化田边上,手脚齐用,几下爬上去,硬是在他身边挤出来一个位子坐下,咧着嘴巴笑,“酥酥,一起吃呀,”
雨化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起吃,那就只能奶油萝卜酥、翡翠酥饺和虾仁奶酥盒各一个,奶油鸡蛋卷和松瓤奶油卷只能挑一样吃半个,鸡蛋羹只许吃一小碗……”
唐悠竹扁扁嘴,哀怨地看着他,雨化田不为所动,他只好自己委委屈屈对手指:“好嘛好嘛,酥酥真严厉……”
说着大大张开嘴巴:“酥酥喂!”
雨化田看一眼唐悠竹,这丑娃娃硬是把一张不够他一个半指节大的小嘴儿咧得都快有半张脸大,喉咙里头的小舌头在昏黄的烛火下都能看得明明白白……
雨化田只看一眼就嫌弃地移开眼睛,嘴里训斥:“等会儿大典过后,就是正儿八经的太子殿下了,这傻样儿还不收敛收敛?”
嘴里说着,手上却动了两下,一个做得精致极了的翡翠酥饺就给塞进唐悠竹
那“血盆大口”里头。
唐悠竹幸福地眯起眼,两个腮帮子一会儿这边鼓起、一会儿那边胀出的,显然正将一颗酥饺左边咬咬右边嚼嚼的,吃得颇为愉悦,就算雨化田立刻就换了一双筷子,他也是笑嘻嘻的,半点没有被嫌弃的不悦,反而更往他身上挤了挤,方才攀爬时捉过椅子腿儿的手亲亲热热地摸上雨化田雪白的衣袍,吃过酥饺的嘴儿越发甜腻腻的:“酥酥啊——”
嘴巴又张得老大!
雨化田一时间都不知道是那“血盆大口”里头颤巍巍的小舌头更恶心,还是缠在自己胳膊肘儿上的脏爪子更讨嫌,手上的动作却毫不迟疑,换了方才被他嫌弃的那双筷子,夹了小半块奶油鸡蛋卷往那血盆里头一塞了事。
唐悠竹眯着眼,最爱的鸡蛋做成的皮子外酥里嫩,中间裹着最爱的奶油,一口下去酥软香甜,果然是极致的享受啊~
吃完眼巴巴地看着雨化田:“酥酥说让我选,我还正想说要选松瓤奶油卷呢~”
所以这不问自给的鸡蛋奶油卷,能不能不算在那半个里头呀?
雨化田看懂丑娃娃的眼神,却根本不理他,甚至连唐悠竹扁着嘴,退而求其次要求把半个奶油鸡蛋卷的剩下一点儿吃掉都恍若未闻,急得唐悠竹自己想去抓筷子,都给他轻轻一巴掌拍开了:“毛手毛脚!过会儿可就是大典了,把自己弄一身点心渣子,是嫌御史言官的眼睛不够亮、嘴巴不够毒不成?”
——陈准原要上前劝谏,毕竟拍得再轻,太子就是太子,雨化田敢对他伸手,那就是以下犯上!这以臣殴君的习性,是万万涨不得的!
——但雨化田加了这么一句,唐悠竹又只是眼巴巴看着,丝毫不悦也没有,那点儿委屈也是明显冲着点心去的,陈准便又沉默退下。
唐悠竹捏着雨化田的袖子晃:“大典会好累好累吧?糖糖必须多吃点儿奶油鸡蛋,不然会饿得没力气滴~”
雨化田瞥他一眼,唐悠竹努力眨巴眼睛,力不如人只好卖萌讨食,哥的日子可真不容易啊!
很不容易的唐悠竹格外多吃了小小半块松瓤奶油卷,换上一身玄衣纁裳、衮冕九章的太子服,头戴玄表朱里、前圆后方、九旒贯五彩缫冠冕,心满意足地在雨化田的陪同下往奉天殿而去。
……那一步步迈进大殿的样子,还真挺像那么回事,雨化田却不知怎么的,总忍不住想起那冠冕要戴上那光溜溜、一根头发也无的脑袋瓜子时的各种艰辛,看前头一颗肉丸子硬是要学大人走八字官步的样子,眼睑垂下之时,眼中笑意闪过。
唐悠竹转身看向他时,雨化田已经又是一派端肃模样,但眼光锐利的糖糖大人还是一眼就看出这便宜舅舅心里的暗笑,不禁眨了眨眼,将小身子努力又挺直几分,然后看着越发突出的西瓜肚,无比怀念曾经唐家大少的劲瘦颀长好身材——哪怕是毒哥版的八块腹肌稍微肉欲了点儿,也比这样圆滚滚软乎乎的西瓜肚有型啊!
一想到那便宜舅舅严肃面孔下,还不知道怎么嘲笑自己的短肥圆,唐悠竹就无比期待那腹肌震慑得他拜服在自己小腿边的某天!
——唐悠竹对于自己无数次想卖萌抱大腿最终却最能抱小腿的身高,也是无比怨念滴……
雨化田也是一眼就看出唐悠竹在走神,好在这丑娃娃的身子却很伶俐,走神归走神,叩拜皇帝接受太子册宝、立于八阶丹陛之上享受众臣跪拜恭贺……等等却都颇合礼仪,也没再闹出跪一下滚三圈的笑话来,雨化田也就不再看他,只随着司仪的话依礼叩拜。
如此折腾了大半天下来,连皇帝都掩饰不住倦色,只是喜得太子的兴奋支撑着,才没立刻躲回永宁宫找万贵妃抚慰。不想不只他有心陪新出炉的太子殿下用膳联络感情,后头清宁宫周太后也派人来请。皇帝想起悼恭太子夭折的故事,心里就是一个激灵,恰好方才还精神奕奕与诸臣见礼的唐悠竹此时也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皇帝果断顺水推舟:
“太后病了好些时日,今儿还特特撑起来照看太子,朕十分感念她的一片仁厚慈心。但万一为此反将太后累得病情又加重了,朕心却如何安得?这世间,从来没有为了儿子累了母亲的道理!况太子也倦了,太后想必也是不舍得他劳累的——你只管去回话,就说太子现住在东宫,日后有的是机会与太后请安,不需急在一时,太后还是保重自己为要,莫让朕和太子挂念。”
清宁宫来请人的是大太监梁志,这梁志往日在皇帝跟前也很有几分脸面,但近日太后与皇帝母子关系微妙,王怀恩或许没有发现,很是为周太后办了些不好与外人道之事的梁志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此时听皇帝这般说话,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将周太后的一片慈爱之心又细细描述了一遍,末了笑道:“太后见孙子,自是不觉劳累,但累着小殿下必是万万不舍的。”
皇帝点点头没再接话,梁志心里越发忐忑,虽面上不动声色,告退出奉天殿之后,却在殿外踉跄了一下,雨化田尽看在眼里。
皇帝金口玉言许了唐悠竹回去休息,自己也急巴巴回了永宁宫求抚慰去了。
唐悠竹倒是牵着雨化田的手,也不乘坐轿辇,慢悠悠走下太和殿,临过中左门时才想起来,回头看时,忻王等人由侍立在太和殿下,唐悠竹挥了两下胖爪子招呼:“叔叔们可要同往东宫坐坐?”
忻王等人都很有心和新太子打好关系,奈何方才皇帝连周太后的面子都驳了,他们如何好去叨扰小侄儿休息?一个个都小心回话,只说改日再去拜见太子,唐悠竹也无所谓,又对其他宗亲大臣们笑了一笑,继续拉着雨化田:
“酥酥,我们回去!”
“酥酥,糖糖会好好刷牙漱口的,所以等一下多吃一块奶油卷好不好?”
“酥酥,糖糖都会背寸阴是竟了,你回头教我写字呗?我这次一定不拿手盖画儿玩!”
“酥酥,听说昨儿御马监新出生了一匹小马,能不能教糖糖骑啊?”
“酥酥……”
还没散去的之众人听着新出炉的太子殿下拉着忠义郡王一路亲亲蜜蜜的唠嗑,神色各异,惟有姚夔怡然抚须而笑:“太子殿下果然天资聪颖!”
——其年恰逢春闱,姚夔子姚璧二甲进士传胪出身,不久入东宫詹事府,为从六品赞善。
赞善原只是陪太子读书的闲差,然而太子年幼,远不到出阁讲学之年,偏天资聪慧,这位原本据说就是太子能背三字经、百家姓的启蒙人的姚赞善,说是伴读,其实是继续为太子讲解三百千等启蒙书籍。
这天,正好讲到治本于农、务兹稼穑,唐悠竹撑着胖下巴,看着外头晒得人眼花的大太阳,还有太阳底下明明才浇过水、此时却已经蔫儿巴巴没什么精神的花卉,忽然问:“花儿需要水,农耕更需要水吧?它们天天一日浇两次水都这样,外头农人能给稼穑浇足水吗?”
姚璧想起自家府里干涸得差不多的景观溪流,也不自禁叹了口气,但想起储君不足二周岁,便已知道体谅民生,又打点起精神道:“民生多不易,幸而去岁鲁浙水患时,陛下怜悯,起内库银钱修堤坝、开湖泊,京师诸地也多效仿为之,如今想来尚可支撑。”
去年雨化田奉旨督办内库赈济堤坝等事,硬是在京师诸地也折腾了好些事儿,甚至以皇帝皇庄为引,强硬要求各处管庄太监必须保证平均每一亩地该有多深多大的储水坑,不达标的通通换下来,皇帝居然也由着他折腾,为此连周太后门下出身、后安排到皇庄上养老的几个老内官都给免了差事,惹得周太后又病了好几天,朝臣文人知道的也不是没有议论,但雨化田此举在当时虽看着劳民伤财,却到底花的不是国库银子,又不是为己谋私,再加上后来鲁浙等地果然发生涝灾,雨化田那么动作也算得上防患未然,灾后这几地的百姓,再说起老妻少夫时,据闻接受度都大了许多。
姚璧想着,摇摇头,果然内侍宫女出身的,也未必就一无是处。
他是个文人性子,又因是姚夔老来子,性子很有些呆,想到出神时竟忘了是在太子身边伴驾,傻乎乎地就对着另一边批阅宗卷的雨化田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唐悠竹看得好玩,故意捂着嘴怪声怪气问他:“我家酥酥俊不俊?”
姚璧是个实诚性子,此时又大脑放空中,身体十分本能地答:“俊!”
唐悠竹就乐得嘿嘿哈哈地在罗汉床上滚了两圈,雨化田阴恻恻瞪过来:“臣以为殿下是在习学,结果却是在学翻跟斗么?钟鼓司那儿有不少极擅翻跟斗的小内侍,殿下可需要唤几个来教教您?”
唐悠竹迅速翻身坐好,胖脸儿上的笑从戏谑转为谄媚:“不用不用!孤可没想要学翻跟斗,是方才和姚赞善说起酥酥去年在京师修堤坝挖湖泊池塘的事儿,觉得您真是高瞻远瞩居安思危格外有先见之明,是以佩服得五体投地呢!”
姚璧呆呆地半张开嘴唇,就算臣在发呆也看见了,殿下您的五体投地是仰面后翻两圈半么?真是有创意,我等凡人实不能及也!
雨化田似笑非笑:“殿下果然天资聪颖多智近妖,这就连高瞻远瞩居安思危先见之明五体投地都知道了,却不知道是否听说过巧言令色?亏得您是殿下、是主子,不然还不知道会成为何等样的佞幸之臣!”
唐悠竹眨了眨眼,继续谄媚笑:“酥酥真谦虚,孤可从来不说谎,都是真心又真心的大实话呢!”
转了转眼珠子,翻身下了罗汉床,几步跑到雨化田身边,十分熟练地攀着小腿抱大腿,仰着胖脸儿嘿嘿:“酥酥最厉害了,可是老天爷不给力,都好多天不下雨了,我昨儿还听了一耳朵,说是运河都要干涸了呢?”
雨化田皱了皱眉,在他那场大梦里头,今年四月夏,确实是京师久旱、运河水涸,他之前借万贵妃对故乡鲁地的怜悯眷顾之意,也顺便在京师等地做了些预防,可到底能挽回多少,他也真没把握。
雨化田梦里梦外十几年,御马监外就是西厂,研究的不是兵事就是刑求,水利上头实在是七窍通其六,虽明知道今年夏天京师大旱,除了多多督促各地深挖池塘储水外,竟是一窍不通。
唐悠竹其实也没比他好多少,但仗着未来数百年的见识,便咧着嘴猴在雨化田身上胡搅蛮缠:“听说酥酥之前让人多多挖池塘,湖泊也清出来好些淤泥,多储备了好些儿水,现在人说起来都赞酥酥好呢!连带孤都得了好些夸赞~”甜言蜜语捧了雨化田一通,之后才问:“酥酥,孤有多少钱啊?够不够我烧点儿东西玩啊?”
雨化田斜眼鄙视他,前头铺垫了那许多废话,他还真以为这世上真的有天生又以民生为重的君皇,这么小不点儿就知道要掏私房赈灾呢!结果却是想着玩!
——白瞎了他还琢磨着要如何恰到好处地教育某个还是储君、就想着赈济万民收买人心的傻瓜蛋,结果全是他想太多!
雨化田狠揉一把那胖脸颊,虎着一张脸:“好好儿的,烧什么玩儿?难道之前在御花园烤栗子没烧够花花草草,还要把东宫也烧一回?”
这丑娃娃也不知道转的什么心思,又是见天儿把万家那个牛牛接进来玩儿、又是去乾西五所寻几个小叔王闹腾的,前儿竟是纠结了一帮子人在御花园烤栗子吃,结果险些儿引起火灾,亏得他们挑的地儿是一个湖心亭里头,见势不对时,一群人呼啦啦赶紧跑回岸上,那亭子下头虽有个景观小山、山上也栽得几株花花草草,从亭子到岸上的回廊却是石板石栏,底下又是湖水,是以就算湖水因着天旱少得可怜,那火也只烧了亭子并小山上一些物事,万幸没造成什么大灾。
就是周太后并几个嫔妃给惊得纷纷称病,皇帝往清宁宫请罪一回,又往后宫里头赏了些儿东西,却没如何训斥太子,略说两句叮嘱他日后小心,又呵斥近日不许他往清宁宫去惹太后生气——竟是让周太后想借病见见孙儿的主意也推了。
至于新封不足两月的淑妃纪氏也被吓病了什么的……
雨化田保证宫里宫外都只知道她是饮食不当患了腹疾,虽太医不肯定是否痢疾,然而太子千金之躯,乃是当今陛下唯一子嗣,如何能够轻易涉险?便是尽孝,这父在母前、国在家前,每日于宫外请安也便罢了。
雨化田可不会给纪氏任何机会钻空子!
唐悠竹也配合,他这些日子还真严格遵守了之前和皇帝说的,皇帝赏他什么吃的喝的穿的玩的……通通都要分纪氏一半儿,东宫日常用度开销几何,他就往纪氏那儿也给送多少,听闻她病了,还格外送了好些药材,但也就是这样,再多的,哪怕是纪氏没称病之前几次三番让人传他去说说话,他也是除开五日一朝之外,轻易不去,有人敢用那孝道说话的,他就睁着一双眼睛无辜看过去:
“孤要努力学习如何为父皇分忧呢!纪母妃那儿也是按例请安的,不过是没耗了孤习学的时间去后宫消磨,怎么就是不孝了呢?难道要孤不想着父皇、不想着百姓,一味儿只将时光消磨在妃妾姨娘跟前才是孝心?真不知道卿祖上到底是北方鞑子呢,还是东边儿的倭寇?怎么就这般看不得孤上进?”
——唐悠竹严格跟随皇帝的步伐,每五日在清宁宫外头磕头请安、又往坤宁宫拜见嫡母、之后便先往纪氏处、后才去万贵妃柏贤妃等请安,行事之周全,只要万贵妃不跳出来挑刺儿,别人轻易还真挑剔他不得。
——毕竟这纪氏即便封了淑妃,又还有个要命的短板:妃妾妃妾,妃嫔到底也是妾,就是万贵妃都只是贵妾呢!一个姨娘,即便是生身之人,又哪儿来的资格让太子见天儿没事就去陪她说话的?
唐悠竹的嘴巴也毒,最后两句尤其问得人羞愧无地,又有围观旁听消息灵敏的那些个,第一等警觉的,甚至想起来纪氏原是蛮族俘虏,即便生下太子也不该太过亲近大明储君;第二等谨慎的,好歹也不敢轻易再来招惹这位看似圆滚滚软乎乎、其实圆软皮子下装的都是毒刺儿的殿下。其他就是愚钝些,也大多有些儿眼色,自那一出后,轻易没人敢再劝谏唐悠竹多与纪氏亲近。
雨化田一想到探子回报的,纪氏听说了丑娃娃那番话之后的脸色,就十分痛快,再看依旧痴缠着“不烧东宫,就烧些炉渣石灰石膏碎瓷片儿玩玩嘛”的胖娃娃,便觉得那张圆脸虽是丑了点,好歹没纪氏那么伤眼,又觉得炉渣石灰之类的也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便随口应允了。
——却想不到这误打误撞的,后来还真给整出了几样新鲜玩意儿,在日后接连不断的旱涝之中,颇起了些儿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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