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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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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绝代双骄之双月无痕 作者:双月无痕

    第8节

    李大嘴接着道:“对,就是那个,解了我们的麻药。我们闻了解药之后,便可以动了,杜老大还是不信那女人,上前想逼问她说出解这暗器的方法,还要挟她,说她要是不乖乖招认的话,就活活整死她,没想到那女人竟吓得咬舌自尽了。”说着又谨慎的看了杜杀一眼,虽想埋怨,又怕他动怒。

    杜杀并未动怒,只是冷冷道:“这白夫人为夫报仇而自刎,也算是个女中豪杰了。她这杀夫之仇,看来是确有其事的。”

    47 锥心刺肺

    小兰并不关心那白夫人怎样,只关心该如何拔这暗器,问:“药王可以拔此暗器?那无缺定然是回来找张菁的……”她又想了想,转而怒道:“那仇家既然已经死了,无缺又救了你们的命,你们为何不陪他一起回来?果然是一堆忘恩负义的……”

    李大嘴打断道:“诶?丫头,这次你可冤枉我们了,我们可是破天荒的想知恩图报的救他啊。是这样的,小白娃他确实说张菁兴许能救,我们便想赶快折回恶人谷。但出门才发现,马厩里的马都不见了,估计是被马寡妇派伙计给偷偷放跑了吧。找来找去,只找到马寡妇为自己逃跑而藏起来的一匹马,我们知道他这伤耽搁不了,看他似乎还勉强能骑马,便让他骑上马自己先赶回来救命,我们几个药力还未全散去,腿儿着走回来,自然是会有些慢的。山路崎岖,我们回来时,见那马正在谷口外吃草,便以为他人已经回来……怎么?没回来?难道坠马了?”

    “李大嘴,你傻啊,你听这里面的动静,肯定是回来了呀!”屠娇娇听李大嘴这一通罗嗦实在是等不及了,忙问铁心兰:“好了好了,事情基本就是这样,小兰,花无缺现在到底怎么样了?那暗器,赶在刺穿脏腑之前取出来了没有?”

    铁心兰听明白事情的原委,又听屠娇娇问自己,回想起当时的情形,猛然明白竟是自己害了无缺。她立时脑袋发沉,两眼发直,摊坐在地上,浑身颤抖的缩成了一团,呜呜的抽泣了起来。

    屠娇娇见状催道:“你别只是哭呀,说话呀,你要急死我?”她无意间发现小兰身边叠着的嫁衣,拿起来瞧了瞧,问:“这是……我的衣裳?是你拿出来的?你拿这个做什么?”

    小兰泪眼婆娑的招认:“我爹……他装病骗我和小鱼儿成亲。我们中计了,便想趁无缺不在,假意成亲哄我爹开心。他撞见我们的时候,我们正穿着成亲的衣裳,然后还……”声已哽咽,说不下去了。

    小兰已无颜再说,屠娇娇仍没有眼色的追问:“还?……还什么?还正在拜堂?”

    小兰捂着脸摇摇头。

    “不在拜堂,难道你们还能正在洞房不成?!”

    事情虽然没有屠娇娇说得那么下流,但也不算是太冤枉她,小兰已无力辩白,把头埋进了膝盖里嚎啕大哭,真恨不得现在地上就裂出个深渊来,好让自己纵身跳下。

    屠娇娇双手拍着膝盖,惊呼道:“诶呦,你们这是唱得哪一出啊,真是比唱戏的戏本还精彩十倍!你们俩会偷情,这并不算是稀奇,但怎么非挑这个节骨眼?他那么宝贝你,看见这,想必立时气冲脑门,暗器戳进心窝子里,直接撅过去咽了气?”她这嘴是没有把门的,说的话,刺耳得令小兰想马上上吊。

    哈哈儿正巧从里间溜达了回来,乐呵呵的道:“哈哈,娇娇,这次你可说错了,看里间那两个人还在忙活,那笑娃娃怕是一时半会儿还是咽不了气的。佛祖保佑,让他再多受一会儿罪再死吧。阿弥陀佛……”

    屠娇娇瞪了一眼哈哈儿,转而又看了看心痛欲绝的小兰,知道她也有难处,竟也生了些感慨,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幽幽道:“这一次,恐怕他,是真的要死在你俩的手上了。不过他即便是死了,却也怪不得你们,只能怪他的命,实在是太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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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鱼儿和万春流这边,虽然小鱼儿不肯承认,但他已开始体会到了绝望的滋味。

    此刻,小鱼儿的浑身上下都已经沾满了无缺的血,只是这些血沾在他鲜红的喜服上,没有沾无缺的白衣上那么刺眼罢了。

    暗器,要从无缺的身体里取出来。小鱼儿将不省人事的无缺轻轻放平在床上,慌忙解开他的衣带,扒开血迹斑驳的白衣,无缺凝白如脂的细嫩上体便露了出来。肌肉并算不上健硕,肋条若隐若现,无缺实际的体型比小鱼儿想象中的还要清瘦上许多。怪不得他如此的轻,穿着衣服,光从脸上看不出来,他居然是此等身量?那可以断木裂石的深厚掌力,真的是从看似如此弱不禁风的身体里发出来的么?无法可想。

    与小鱼儿这滚刀肉的满身疤痕不同,无缺清瘦的身子上没有半道疤痕,这没有半道疤痕的身子上,如今却多了两道伤口。小鱼儿搬开那细瘦的手臂,小心翼翼的掀开浸透鲜血并已贴在肉上的布料,无缺腋下三寸,两条肋骨之间,被人开了个洞。这一左一右两个洞,其实并不大,但伤口出血的速度却是猛得吓人,看这流血的量,那暗器里面的一头,即便不是已刺入了脏腑,也必是扎到了要紧的血脉,而外面这一头也已入肉很深,完全找寻不见踪迹。

    麻沸散……已然是不需要用了,万春流切了切无缺的脉象,眉头紧锁,欲言又止。但他见小鱼儿急切催促的神色……最终还是挽起袖子,做好了拔暗器的准备。

    小鱼儿最初问万伯伯能不能用黑石将这暗器吸出来,万神医又验了验伤,却认为不妥,因为这暗器入肉太深,已不知方位,若贸然使用黑石,那吸出暗器的同时,就等同于用暗器又把身体刺了一次。所以万神医只能选择更笨、更稳妥些的办法。

    只见万春流将所用之物在火上烧红、晾凉,便用细刀将右侧的创口轻轻切开,然后用钩子扒开血肉,命小鱼儿帮他扶住这钩子,自己则将细刀和镊子伸进这创口,一寸寸的深入,去找那暗器。那白皙的皮肤被钩子扒开了,露出了鲜红的血肉,异物却仍不见踪影,那创口被搅得越来越大,血肉模糊,惨状令小鱼儿都忍不住闭上了眼。万春流目不转睛的寻觅,花了很久的功夫,终于隐约看到了一点闪亮锋利的锥尖。小鱼儿刚有些欢喜,却听万春流说,这暗器,他不敢碰。

    小鱼儿急问:“为什么不敢碰?”

    万春流摇头道:“我已听到刚才李大嘴所说之词了。这暗器果然阴毒,这东西打造成鱼形,而且外面的一头竟也是尖的,用意便是阻挠别人将这暗器取出来。这暗器在人身体里,即使找到了,也不可妄动,尤其不可夹取,一夹便很容易像鱼一样游走滑动,使其陷得更深……”

    “陷得更深?那岂不更糟?”小鱼儿试着用黑石吸那暗器……那锥子并非铁器,无法吸取。

    小鱼儿急得眼泪直掉,跺脚骂道:“张菁……这丫头,她到底死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谁?谁在叫我啊?”这声音现在在小鱼儿听来,真的是仙女的声音。

    只见张菁的人已笑盈盈的坐在了窗台上,她本还想开口和小鱼儿多臭贫几句,却被一把抓进屋来。

    小鱼儿一把把张菁抓到花无缺的血床之前,哑着嗓子嘶吼道:“他中的这种暗器,你有办法拔么?!”

    张菁看到无缺的伤势,也是惊得立刻变了颜色,立眉咬牙恨道:“马亦云,她居然还没有死!”

    小鱼儿惊喜的问:“你知道这下暗器的人?你能拔?你能救他?”他的眼神近似哀求。

    小兰听到张菁的声音,也冲进屋来,哭道:“菁妹妹,你终于回来了,求你,救救他……”

    张菁把了把无缺的脉,神情愈发凝重,带着哭腔摇头道:“迟了,太迟了……万神医,您没告诉他们么?伤成这样,人怎么可能还救得回来?两根暗器,左面那根已深至心包络,右面那根也已把他的右肺刺穿……”

    万春流低下了头,但没等他回话,小鱼儿却抢白道:“既已深入,不拔岂不是会扎得更深?快……”

    张菁含泪道:“这暗器,即使我能把它取出来,人也……”

    小鱼儿吼着打断道:“乌鸦嘴,少废话!快!把这暗器先拔了再说!”

    48 含笑九泉

    张菁见鱼兰二人已快急疯了,又见无缺已深睡不醒,知道自己就算不拔这暗器,他也不可能再睁开双眼和大家说上半句,不禁摇头叹了口气,心一横:死马当活马医,试一下吧。

    只见张菁迅速将手洗干净,取出了自己的青囊,从里面摸出了一锭“银子”,将那银子放在火上烤了烤,便将其轻轻抵在那枚万神医已找寻见的暗器上。融为一体了,张菁并未用力,那暗器的锥尖顷刻之间便软了下来,并与这锭银子牢固的融为了一体,天衣无缝。

    “拔这一下,一定要稳、要快,而且力道不能偏,是抖不得的……”张菁自言自语道。如此鲜血淋漓的场面,她虽不是没见识过,但躺在这里的人是无缺,此刻……她心跳也不免加速了起来。她斜眼瞟了下小兰,见她脸色早已煞白、手足颤动,正惊恐的望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便皱眉道:“这个有可能尖叫的,谁先把她拉出去?”屠娇娇忙又把傻在那里的小兰拖回了外间。

    张菁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听我号令,这锥子取出的瞬间,伤口定然会大出血,万神医,您若有好办法止血,就请尽力止血便是。”二人急忙准备止血应用之物。

    张菁屏气凝神数着:“一,二,三!”

    一团红乎乎东西,被猛的从无缺的腔子里拽了出来,同时红花点点四溅,伤口血流如柱。三人已被溅得满身满脸是血,但谁也顾不得这些了。张菁擦了擦汗,移步到了无缺的左侧。一番看不懂手法的点穴、针刺、推拿、催功运气之后,无缺左侧伤口也露出了一根锋利的锥尖,她如法炮制,也将此根暗器拔出。

    两侧的异物都已取出,但,这血,哪里止得住啊?

    外用内服的药已不知用了多少,点穴、包扎、针刺也都已试过,这血,一点止住的迹象都没有。小鱼儿眼睁睁看着无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胸口已完全见不到起伏,鲜血从床上一直淌到地上。他盯着那不断滴落血,呆呆的看,突似灵机一动,忆起了什么,忙问万春流:“记得您之前提过,您曾试验过活人输血?您能把我的血送入他的体内么?现在可不可以试一试?”

    万春流凝眉思量道:“我没有把握。不过现在这情形,若真无计可施,倒是可以一试……”

    小兰在外间听见小鱼儿这么问,又发疯似的从外间冲进来吼:“需要血?我的血很多,用我的!用我的!”

    小鱼儿骂道:“女人别瞎起哄!”

    万春流道:“你们先别争,我先要验一下,看你们的血是否与这伤者的血相溶。上次我没先行试验,那受血的人便立时凝血毙命了……”

    二人听罢便不再争抢,只等着万春流来验。万春流取清水来验,小兰与无缺的血不能相溶,但小鱼儿的血与无缺的血溶得似乎却很快,万春流自然挑了小鱼儿。

    只见万春流命小鱼儿在无缺的床前正坐,取出一根空心的细硬竹管,那竹管两头尖锐,似锋利无比。万春流将小鱼儿的左腕划开,将这竹管一端插入小鱼儿腕上的血脉,而另一端刺入无缺的经脉,然后用纱布将两人的手臂,紧紧的绑在了一起。纱布上渐渐开始渗出鲜血,小鱼儿虽知自己的血会这样白白浪费掉不少,但只要能多几滴进他的身体,也总比一滴都没有要强些吧……

    万春流和张菁还在紧张的尝试各种止血的办法,而此刻小鱼儿的腕子已被绑住,他现在所能做的,只能是坐在无缺的床边,握着他冰凉的手臂,静静的守候。

    无缺床边的地上,已满是鲜血,每个人的脚上,都踩着血,不知是无缺还是小鱼儿的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血还在一滴一滴的流,如此送血,无缺的脸色看不出任何回缓,但小鱼儿的脸色却已变得同样的苍白。

    张菁虽知小鱼儿急火攻心、已近疯狂,却还是忍不住提醒他:“放弃吧。血这边从你身体里流进,那边却又从伤处流走了。他失血得太快,你给他血也只是杯水车薪。况且他的脏腑已伤,即使血未流净,人也……再这样下去,他的命救不活,而你的命……”

    小鱼儿骂道:“啰嗦!老子死不死轮不到你来管!……我只知道,他如果现在就这样死了,我这一辈子,会比死还难受!”张菁暗自垂泪,不再言语。

    不过小鱼儿心知张菁说的是对的,也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强忍住泪水又瞥了一眼面前这重伤之人,竟有些不敢看他的脸了。此刻无缺的脸,已白得没有颜色,他脸上的泪痕已干,嘴角却仍挂着那昏厥前的一抹微笑,令人绝望的微笑。“如果小兰真能找到一个与她真心相爱的人,那我……死也瞑目了。”无缺在山腹中说的话,此刻回荡在小鱼儿的耳边,那话现在听来却已利如尖刀,割得他痛不欲生。

    小鱼儿从来都是不愿意放弃希望的,他又深吸了几口气,定了定神,开始仔细的观察起无缺的眉目来。他渴望无缺的脸上能忽然出现一丝疼痛的神情,只要他还知道疼,就还有希望……没有,那家伙的神情是如此的安详而幸福,一副含笑九泉的样子,似乎正在做一个很美的美梦。从他倒下直到现在,任小鱼儿如何奔波把他送到万伯伯这里,任万伯伯和张菁如何剜肉、针刺、敷药、拔暗器,那神情都丝毫未变过。

    “你脸上有什么?好像是脏东西!”小鱼儿仍用颤抖的声音,在玩着他平时惯用的小伎俩。但他知道,自己即便是如此说……对方也不可能再扬起手去慌张的擦脸了,更不可能在发现自己被戏弄之后,再无奈的摇摇头,微笑着看着他耍宝,而不发一句牢骚。能包容一切的微笑,是花无缺对自己最常用的表情,从第一面到最后一面,他要把这微笑永远的保持下去么?直到盖上棺盖,埋进黄土里的那一刻?小鱼儿凝视着这张并没有沾上任何脏东西的脸,看着那似乎已永远僵在微笑表情上的嘴角,不禁想用手去摸下那嘴角……

    那白得没有血色的脸上,终于沾了些血色,小鱼儿手上沾的鲜血,终于也沾在了无缺的嘴角上。小鱼儿恍惚间又在纳闷,他的脸上……为什么连一滴汗都没有呢?不仅是脸,浑身上下有没有一丝的汗。他若是没死,受如此重的外伤,不会痛得流汗么?难道,早在他倒下的那一刻,在那个谷口,他便已经暗器穿心,不治而亡了?……不会的!小鱼儿犹豫了犹豫,要不要把手指移到无缺的鼻下去查他的鼻息……手,已完全抖得不能动弹。他在心中苦笑着告诫自己,根本不用查,他的血还在流,他还没有死。

    小鱼儿把手缩了回来,攥紧了无缺的手,那细滑而松弛的手,丝毫无汗,而且越来越冷。那伤口流出的血,也越来越少……

    他要耍赖!小鱼儿槽牙咬碎,闪着惊恐的眼神对这躺着的人怒骂道:“白狐狸!你这么快就忘了?我们今早才设的赌局!我还没有赢你,你还未叫过我大哥,现在怎么可以耍赖先死?!起来!我们继续赌!……你若是气我抢了你的女人,不想认我做大哥了,那就告诉我,你不想赌了,再骂上我两句!你摆这么一副笑眯眯的臭脸算是怎么回事?在嘲笑我么?!你若是个男人,就骂出声来!多骂我两句!怎么难听怎么骂!或者打我、折磨我、杀我,都可以!随你……”说着便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悔恨,他现在不知道自己除了悔恨之外,还能够做什么。

    一滴眼泪!小鱼儿欣喜若狂的看到一滴眼泪从无缺的眼角滑落了下来,他拽住张菁的手,指着这眼泪兴奋的问:“看!他听见我说话了,他醒了,他还有救!”

    但小鱼儿最不敢做的事情,还是被张菁做了。张菁见这眼泪也似看到了些希望,赶快将手抚在无缺的颈上摸脉,却是半晌无言,终于忍不住垂泪道:“那是他的最后一滴眼泪。人……已经没了……”

    只听“嘤”的一声,外间的铁心兰已然厥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49 不死神功

    小鱼儿听这噩耗,似完全疯了,他完全没理张菁所说的话,拼命的摇着无缺未僵的尸体,在他耳边语无伦次的嘶吼道:“哈哈,花无缺,你听到没有?这庸医居然说你死了!快!别睡了!醒一醒!不许死!老子为你费了那么多血,你若还是活不了,我不就赔本了么?你若血流干,那我也陪你血流干。但我,我还没玩够呢,我并不想陪着你一起死!你不是还有很多事要做么?你不是要杀我么?你不是曾说过,不找到江枫,不在江枫面前杀我,你就死不了么?!快醒醒!你若现在醒,我明天就带你去找江枫!”

    奇迹,出现了!诡异的奇迹。

    听到“江枫”两个字的时候,那苍白的脸竟然真的皱了皱眉头,口中轻轻的哼了一声。

    “你醒了?”小鱼儿兴奋的去摸他的额头,却发觉,冰一样的冷。

    冷的不仅是额头,这冰冷的真气迅速蔓延开去,无缺的整个身体都泛起了白霜。小鱼儿赶快撤回了手,张菁马上解开了绑在一起输血的手臂,还好动作快,不然恐怕小鱼儿真的会被冻伤。

    令众人瞠目结舌的是,仅仅一会儿的工夫,寒冰就遍布了花无缺的身体,他整个人像是被冰封起来了一样。那坚冰寒气逼人,令人不敢靠近。他周身冰雾弥漫,令人辨不清那冰里人的模样……

    张菁不禁叹道:“好厉害的功夫,移花宫的武功,果然高深莫测。”

    小鱼儿惊异的盯着这个冰人,完全不明就里,听张菁如此说,便眨眼问道:“这是……移花宫的武功?你又知道?”

    小仙女道:“具体不详,我只听过谣传,说移花宫密传有一种疗伤心法,若练至最高境界,人便可以长生不死。刚才那暗器未拔出之前,暗器截住经脉,无缺的真气无法汇聚,是无法运功的。难道刚才你一喊,无缺他便醒了?莫非……他现在这情形,便是在运功疗伤?”

    小鱼儿居然也开始有些发怔,他虽不相信眼前所看见的奇异现象,但除了“无缺是在自己运功疗伤”这个解释之外,没有更好的解释。因为在这间屋子里,除了拥有阴柔内力的花无缺之外,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滴水成冰这一点。无缺之前曾演示过,催动明玉功,他确实曾让掌心中的水结成了冰,但把自己整个人都冰封起来……他能做到么?

    张菁见面容憔悴的小鱼儿正在发傻,便宽慰道:“小鱼儿,无缺他在运功疗伤,你就别打扰他了,先回去歇息,如何?有我在这里守着,你就放心吧。”

    “我才不……”小鱼儿腾的站起了身,但他反驳张菁的话还未出口,竟就眼前一黑,栽倒了下去。张菁大惊,赶紧将其扶住,诊脉才知他只是失血过多,贫血晕倒,便帮他包扎手腕止血,给他嘴里塞了几粒补血的药。张菁请李大嘴等人把晕倒的小鱼儿和小兰二人各自送回了家中,也请万神医歇下,而自己则彻夜留守。

    血腥的一夜,终于沉寂了下来,所有的人终于能够缓口气了。所幸的是,所有的人,还都有气。

    =====

    清晨,小鱼儿从梦中哭醒,发觉自己竟在自家的床上。他看了看缠着纱布的手腕,回忆昨天的事情,猜到自己大概是昏倒了。无缺到底怎么样了?小鱼儿一想到这个,便顾不得其他任何事情,他立刻翻身下床,奔去了万春流那里。

    “嘿!醒醒!无缺他人呢?”小鱼儿晃醒坐着打瞌睡的张菁,心急的问道。

    张菁迷糊的揉了揉眼,应道:“不是在床上呢么……”下意识的瞟了一眼床。

    昨夜无缺伤重,张菁不敢擅自移动他,这床上……仍是一床的血迹,却是空无一人!张菁立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失声道:“人呢?”

    人不见了,张菁马上反应出这是自己的疏忽,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惊慌失措的瞎猜:“他……会不会是运功疗伤之后,自己走了?”

    小鱼儿怒道:“胡扯!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自己能走到哪去?这里是移花宫的禁地,也根本不可能有宫女跑进来救他,他,他一定是被别人劫走的……”

    张菁失声道:“劫走?我是被迷晕的么?不像啊……”二人查看了下屋中是否有迷烟的残留,或是别的什么蛛丝马迹……没有。

    小鱼儿想了想张菁说的疗伤秘法,转念又道:“他若是被谷里的人劫走的,我就去一间房一间房的查。那疗伤秘法要真如你所说,厉害得离谱,他还能自己走……重伤如此,他也必然走不远……不如去找找看。哼,打瞌睡?你还说让我放心?怎么连个半死不活的人都看不住?!”小鱼儿瞪了张菁一眼,夺门而出,跑得没了踪影。

    张菁望着小鱼儿的背影,摇了摇头,她伸了个懒腰,洗漱梳妆,仍是不紧不慢。一大清早的就被如此数落,这姑娘怎么也不生气呢?

    =====

    清晨到正午,正午到黄昏。夜幕,又降临了。

    依旧是在那个阴风怒号的恶人谷口,依旧是在那堆白骨山的旁边,一个男人靠坐在一棵大树上,望着那堆白骨在发怔,江小鱼。他似乎已经空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直傻傻的坐在这里,为什么会听着那鬼哭般的风声叹气,究竟是在等着谁?还是在躲着谁?

    “你,居然会躲在这里?你不是常说么,烦心的东西少见为妙,为何现在还要呆在这个烦心的地方呢?”一个温柔娇媚的声音问小鱼儿,张菁。小鱼儿却扭过脸去,假装没听见。

    张菁见小鱼儿不理她,仍旧不客气的爬上了树,坐在了他的旁边。

    小鱼儿斜眼扫了她一眼,有气无力的骂道:“我已经在这烦心的地方了,不想再看见你这烦心的人。你……”

    张菁笑着打断道:“哦?人让你烦心。那酒呢?”说着便拎了壶好酒出来,在小鱼儿眼前晃了晃。小鱼儿一把抓过酒瓶,自顾自的仰脖就灌。

    张菁眼带笑意的望着小鱼儿喝酒的豪迈模样,道:“花无缺消失了,你怎么也消失了?这谷里的上上下下,我和你那些师父们找了一整天,都找遍了,既没找到他,也没找到你。你,你居然躲在这里一个人生闷气?不像是你的作风啊……”

    小鱼儿骂道:“我什么作风,不需要你来告诉我。”

    张菁不接话,只轻笑着问:“你这一走,倒是清闲,却不怕铁心兰她寻短见么?”

    “什么?”小鱼儿一惊,不过他瞬间反应过来,哼了一声,笑道:“你这么问我,难道是你帮我把她给劝住了?”

    张菁笑道:“你果然聪明。我不但劝住了她,还顺便劝住了她那死脑筋的爹。”

    小鱼儿问:“铁战伯伯?怎么回事?”

    张菁笑道:“好险啊,小鱼儿,咱们四个人,差点一夜之间就只剩下你我二人了。我们这头只急着找花无缺,却忘了小兰未看见无缺运功疗伤,便已经昏倒了,她根本就不知无缺未死。早上你前脚刚走,铁战后脚便来了。他神色慌张,求万神医救救他女儿。原来,小兰以为无缺已死,醒来便哭着想去见他尸首最后一面,铁战却执意拦着不让,说‘移花宫的人,都死有余辜,你若敢去见他,我便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小兰苦求未果,便说了一句‘女儿确实无颜再活着,爹就当作没生过我这个女儿吧’,冷不丁的就服毒自尽了。”

    小鱼儿惊道:“小兰!她真服了毒?”

    张菁笑道:“是啊,这对父女的暴脾气可真像,一语不合便拼起命来。无缺要是回来发现你没照顾好小兰,让她白白殉情了,不杀了你才怪。”

    “无缺……他还能回来么……”小鱼儿苦笑着叹了口气,又咂了口酒,只等着张菁继续说。

    张菁不再卖关子,仍是笑盈盈的道:“我听明白事情的原委后,便示意万神医别说话,然后跟铁战讲‘她既然一定要和您的仇人在一起,那她就是您仇人的女人,死了正好,为何要救?’

    铁战被问住了,支支吾吾的答:‘女儿毕竟是亲生女儿,况且,那小子已死,小兰她已经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了。’

    我又说:‘您有所不知,花无缺其实并未死。而且小兰是我的结拜姐妹,她的心意我最了解,我将她救醒后,她也一定还是要非花无缺不嫁的,必将成为您仇人的妻子。所以,咱们还是别救了吧……’

    他似明白了我是在要挟他,十分气愤,但只思考了一瞬,便答:‘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了,女儿死,或者女儿活着和仇人的徒弟在一起,非要二择其一的话,果然还是选女儿活命比较好,因为我死去的亲人有很多,但活着的亲人,却只剩下小兰一人。别再耽搁了,救人要紧。’”

    小鱼儿不禁叹道:“铁伯伯粗中带细,他终究还是明事理的,只是平时急躁了些……”

    张菁道:“他能明事理自然能让我省些功夫。我去救小兰,她手头果然没什么稀罕□□,只是□□而已,解起来一点都不麻烦。不过,麻烦的事情并不是解毒,而是我救醒她后,她还是执意要自尽。我和她讲了,无缺未死,而是运功疗伤后出走了,她却根本不信,以为我是怕她自尽,才哄骗她的。我只好又找了所有的师父来帮我作证,好说歹说,才勉强把她劝了下来。”

    小鱼儿点了点头,又灌了口酒,没有言语。

    张菁问:“怎么不说话?”

    小鱼儿哼了一声,冷笑道:“说?说什么?夸奖你聪明,会办事么?”

    “你知道我不会计较这些,我的意思是说……小兰,你不去看看她么……”张菁略带忧伤的问,却见小鱼儿眼中也划过了一瞬的哀愁。

    50 真言迷药

    小鱼儿没好气的笑道:“哼!你这女人,还敢妄称自己聪明?我昨天差点就和她拜堂成了亲,你现在居然还劝我去找她?”

    张菁笑道:“你若想去看她,我即使要拦,也是拦不住的。怎么?你开始恨她了?才不愿意去见她?”

    小鱼儿烦道:“你有功夫在这里瞎猜我的想法,不如去找找你弄丢的人,或者回山上去采药去,干什么都好。老子现在心情很差,不想和你在这里磨嘴皮!”

    张菁拉长声道:“采药?那金丝洋金花,我已经找到了,本来还想用在花无缺身上的,结果……”

    “花无缺?”小鱼儿不禁好奇道:“你采这药用在他身上,难道……?”

    张菁笑道:“没错,你之前不是怀疑无缺他知道你的身世,问我有没有一种可以让人讲真话的药么?我冥思苦想,能让普通人丧失说假话能力的迷药,倒不算太稀奇……但对付无缺……无缺意志那么坚定的人,普通的忘魂迷药是不会有效果的,除非是传说中的迷药至尊——迷魂曼陀。”

    小鱼儿幽幽道:“那金丝洋金花便是其中重要的一味?这草药你虽然找到了,可惜……他人却……”说罢不禁又灌了一口酒,道:“还有事情么?没事情了就……”

    张菁抢道:“你这人,怎么和花无缺一个脾气?”

    小鱼儿被气乐了,问:“我和花无缺一个脾气?你的眼神儿可……”

    张菁又抢道:“怎么不一样?你俩都爱口是心非,而且又都好面子。花无缺是不爱说话,说也是总说真话,这样,料想他偶尔说一句假话,也不会人能想到他居然也会说谎,我开始以为他很笨,但时间久了,却发现他偶尔语出惊人,原来他是在韬光养晦,好像唯恐别人发现他心机很深似的。他好面子,是摆在明面上的。而你,你总是喜欢说天花乱坠不着边际的谎话,偶尔把一两句真话藏在里面,也没人能听得出那句其实是真的,故意让别人觉得你心机很深,为人很坏,怕别人发现你居然是个好人。你装作二皮脸,什么都不在乎,但你其实在乎的事情很多,比如,争强好胜,你其实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比花无缺差,所以这次才会……”

    “够了!你叽叽喳喳的说够了没有?能不能滚远一点叽叽?你不走的话,我……”小鱼儿吼出了声,抬腿便想走。

    张菁挽住了小鱼儿的胳膊,柔声道:“被我说中了?说中了也别这么急嘛。其实……你现在很难过,其实很想让我留下来陪你,是么?但你又太好面子,不想把自己脆弱的一面表现在女人的面前,所以又想赶我走,是么?”

    小鱼儿奋力的甩开了张菁的手,又把头扭了过去,干坐着运气。

    张菁仍旧不急,只掏出一只小瓶,倒出一粒丹药,神秘的道: “本姑娘现在过来找你,除了想看看你怎么样了,其实还另有旁的事情。我刚才说的,那让人只讲真话的药,其实……我已经配好了。这药我没在人身上用过,据说药性很猛,但究竟有多猛,我也不知道。咱们下次再碰到花无缺的时候……若欲用此药引他说出真话,会不会把人给毒傻了呢……?我有些不敢用……你,愿不愿意先替他试一试药?”

    “再碰到……”小鱼儿眼中的愤怒渐渐化成了失落,他把头仰了起来,用手捂住了眼睛,张菁别过头去,静静的等待,不去寻找他的眼眶里究竟有没有闪着泪光。

    小鱼儿深吸了几口气,盯着张菁手中的药发呆,良久,他脸却突然多云转晴,竟似对这药十分好奇,苦笑着问:“这药,真能让人只说真话?而且还很有可能有毒?能把人毒傻?有趣。替他试一试……好!”说罢便把屁股又挪到了张菁的身旁,从她的手里接过药丸,一仰脖吞了下去。

    张菁好奇的观察着小鱼儿服药后神情的变化,眨眼问:“怎么样?这药有效果么?你现在什么感觉?”

    小鱼儿耸耸肩道:“不知道,似乎还没什么感觉,你先问个问题试试吧。”

    张菁问:“那就刚才那个问题,昨天的事情,你恨不恨小兰?”

    小鱼儿幽幽道:“恨她?连我都被万伯伯他们骗了,就她的脑子,怎么可能不被骗?不能怪她的……我虽然不恨她,但一时之间,也还不太想见……”

    张菁打断问:“那个吻呢?是她向你要的……”

    小鱼儿幽幽道:“我若是不乐意,她又怎会勾引得到我?那个傻女人,她是怕我的气不顺……”说着又猛灌了一口。

    张菁叹气道:“那你便是全怪自己了?小兰她虽心不坏,但毕竟还是有错的。她怕伤害到你们两个,但这样遮遮掩掩,只能使你们两个心里更难受。她若是选择花无缺了,便应该和你断得再干脆一点。不过……”张菁又含情脉脉的望了一眼小鱼儿,笑道:“想要一个女人干干脆脆的放弃你这个小无赖……也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小鱼儿叹道:“你其实挺可爱的,可惜太聪明了,要知道,男人都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

    张菁笑道:“看来你还是只知其一。这笨女人固然不会害男人,还能满足男人的保护欲和成就感,但是笨女人容易做蠢事,经常要男人替她们善后。所以说,找个笨女人,省心却很费力。”说罢又把胳膊搭在了小鱼儿的肩头,趴在他耳边细声笑道:“找个像我这样的聪明女人呢,虽然费心,但是却很省力,不是么?昨天和今天,你还没看出来?我很能干、很好用,对不对?花无缺只是个普通的好男人,心眼不够多,但实力却很强,他自然喜欢小兰这样的笨女人,但你不同,你……”

    “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不去找个对你千依百顺的笨男人,而非要来烦我呢?”小鱼儿听张菁在这里闲侃,晃了晃酒瓶,打断了她自卖自夸的言论。

    张菁又笑了,笑声清脆如银铃,道:“哈哈,因为我也喜欢挑战高难度啊,就像你,明明知道小兰是你朋友的爱人,根本就不能碰,为何还要去碰……”

    “啪!”张菁话未说完,小鱼儿已把酒瓶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摔得粉粉碎,眼中满是怒火,胸中满是懊恼之气。

    张菁见小鱼儿暴怒,忙转移话题问:“算了,算了,咱们不提小兰了,说说花无缺吧。我一直很不明白,你一向自命洒脱不羁,随性而为,对什么事情都不是太执着,什么事情也都很难做得长久。但……为何一碰到花无缺的事情,你就乱了方寸,患得患失,完全变得不像自己了呢?”

    小鱼儿气道:“有么?”

    张菁笑道:“昨天你差点就给他抵命了,还说不乱方寸?我本以为……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让小鱼儿甘心情愿的为他而死。”

    小鱼儿苦笑着哽咽道:“我欠过他很多条命,若不是他,我早就死了。我觉得……自己昨天的所作所为,即便是当时就抵了命,也无脸去见他。他其实告诫过我的,‘无畏的冒险’确实是不该做的。这次若不是我自作聪明,应承下来假婚的事情,又以为无缺他绝对不会回来,而与小兰……我自认为自己的运气很好,而且理所应当的认为会一直好下去,没想到,这次运气却突然变得不好了。运气变坏,哪怕只有一次,也是致命的,我本不太在乎,觉得愿赌服输,自己若是赌输,死了也就算了,没想到害死的人却是他……无可奈何,无可挽回。我小鱼儿曾以为自己一辈子做任何事都不会后悔,没想到今天,居然也尝到了这追悔莫及的滋味儿。”

    张菁安慰道:“这事情不能全怪你们,主要是那白夫人阴毒手狠才重伤了他,而且……也怪无缺他自己太笨了,咱们一路走了这么长的时间,你和小兰有没有男女之情,他居然完全没有察觉?”

    小鱼儿望天长叹了一声,摇头道:“小兰是怕事不敢讲,我是不愿意讲,故意瞒他的。没错,我是个混蛋,为了调查自己身世的事情,心中确有三分是想利用小兰,把他一直栓在我身边的。他很相信我,当初我告诉他,我只当小兰是妹子,他心怀坦荡便就信了,而且一直深信不疑。其实……我也是有点怕的,因为我猜想,小兰对我的想法,这事情他只要一知道,便会立刻消失。”

    张菁不屑道:“不见得。就算你也明着追求小兰,无缺是人中龙凤,对小兰又是如此痴心,他怎么可能比也不比就退出?”

    51 毁尸灭迹

    小鱼儿的眼圈又红了,咬牙道:“你看见他昨天那副微笑的死样子了么?他难得受伤一次来找咱们求救,却发现自己被我调虎了离山,还在和小兰……我如此待他,他竟一点点都没生我的气。天底下看到自己爱人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还会如此毫无怨恨、坦然赴死的男人,估计就只有他一个!他若是死前肯皱下眉头,骂我几句,我也许心里还会稍微好受点……”

    张菁也有些动容,哽咽道:“也许……他那时认为自己伤重不治,已活不成了,才想把小兰托付给你吧……”

    小鱼儿哽咽道:“你不懂,他即使不中暗器,也是不会和我争的。邀月是那样一个女魔头,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和小兰没有缘分,虽然他对小兰情有独钟,但却从来都不敢奢求什么。如果我和小兰的事情让他知道了,无论小兰是不是已经属意于他,无论我如何解释,料想他都是会退的。花无缺,他并不像他看上去的那样自信。他必须要杀我,但他忍心下手么?即便他心狠杀了我,那杀了我之后呢?小兰还会和他在一起么?他若执意不肯背叛师父,小兰会愿意去移花宫听邀月的号令么?他们两个,确实不大可能有结果……他对小兰用情至深,但我那么多次试探他是不是愿意离开移花宫,和咱们一起远走天涯,或者回去问邀月下令杀我的原因,他居然都不回应。他是个君子,也知道邀月做的都是什么样的事情,拒绝我却总是拒绝得很决绝,真的仅仅是为了报答师父养育之恩这么简单?或仅仅是惧怕被当成叛徒追杀?我猜,这其中一定是有秘密的。”

    张菁问:“什么秘密?无缺知道的秘密,你让我找的药……难道这秘密和你的身世有关?”

    小鱼儿答:“是啊。所以我千方百计,想把我的身世、我爹与邀月纠葛的谜团解开,解开之后,也许他的问题也可以解决了。失策!我根本不应该被他磨得心软,答应带他回恶人谷的。我能感觉得出来,他其实很怕见到我爹,但为何他如此恐惧,却还是执意要见呢?……或许,我应该先诓他带我去移花宫,先去探探邀月的口风才对,但他……他根本就不可能答应。”

    “我知道你对自己的身世一直很介怀。其实……你既然觉得与无缺和小兰同行会尴尬,不如当初就让他们二人独处,咱们两个独处,分头去查线索便是。”张菁红着脸羞道。

    小鱼儿道:“我身世的线索?无非就是移花宫和我爹。花无缺是移花宫的人,还要去找我爹问话,他本人就是最大线索,我放着最大的线索不用,跑去别的地方也不一定能查到什么。可惜……这个线索现在被我害死了。”

    沉默。小鱼儿把自己的右手摆在了眼前,出神的盯着那手的每个指缝,仔细的看,他噙着泪水的眼睛里似已有了些幻觉,明明是已洗得很干净的手,就好像那手上还满是鲜血一般。

    小鱼儿看着这手,喃喃自语道:“昨天早上他出门前还问我,我若亲手杀他,不嫌他的血会脏了我的手么?我的手……这手现在确实很脏,却不是因为他的血太脏,而是因为我的心太脏!”

    苦笑。张菁从如今小鱼儿的脸上,也只能找到苦笑了。

    小鱼儿又把头别了过去,哽咽道:“他还真是心疼我……他似乎早知道,我若是亲手杀了他,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可惜……他心疼错了人。”

    张菁见小鱼儿自责得都快有些魔障了,忙抓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再去回忆昨日自己满手鲜血的情景,她捕捉住小鱼儿游离的目光,大声道:“别再想了!”

    张菁用力搂住了小鱼儿的脖子,再次解释道:“醒醒!并不是你亲手杀了他,而且他现在只是失踪了,你怎么总说他已经死了?你为何如此的确定?”

    小鱼儿没有再挣脱张菁的怀抱,只是趴在她的肩头,痛心疾首道:“无缺他伤成那个样子,他真的还能动么?我还是不信。我知道有种□□,叫作雪魄精,中了以后浑身也会像是被冻僵了一样……好吧,就算他当时没死,只是在运功疗伤,随后被谷里的人劫走了,那劫他的人是谁?为何要从医馆劫走一个受重伤垂危的人?重伤垂危的人根本就不宜移动。这行径看上去根本就不是想救人,而是想杀他。今天我问过很多人,没人看见过有人出谷。谷里只有这么大点地方,我找了整整一天,甚至悬崖深涧的边儿上都瞧过了,一无所获。之前只要他在附近,我每次似乎都能隐约感到他是在的,可如今……虽然很不愿去想,但现在我脑子里,总是闪过‘毁尸灭迹’这几个字……”

    张菁柔声道:“明玉功匪夷所思。无缺他能点水为冰,怎么就不能走动呢?而且……万一那‘移花宫禁地’的话是谎话,移花宫还是有可能有人进来,救走他的。”

    小鱼儿没提关于无缺“兄长”的事情,只是哭道:“他若是还能动,那便更糟了。他说不定会想不开,为了成全我和小兰,而寻了短见?还怕我们伤心内疚,死在了一个让我们无论如何都发现不了的地方?他跳了河?投了井?是我没及时向他解释,才惹得他寻了短见?是我害死了他?”

    张菁见小鱼儿眼中充满了惊恐,忙扶住他的肩头道:“冷静,冷静一点!他很强的,哪里那么容易寻短见?哪里那么容易被你害死?”

    小鱼儿眼中的恐惧却丝毫没有减退,颤声道:“事情根本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他虽然很强,似乎抬抬手就能干掉我,但我却觉得,他很想不开,很容易死,我只要自己稍微不留意,他便被我给害死了。他虽然是来杀我的,但实际上却比谁对我都好,平时看不出,但到了生死关头,便是把我的命看得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这根本无法用师命来解释。他为何会待我好得如此离谱?……甚至令人感到有些不自然。”

    张菁侧目一笑,禁不住打趣道:“看昨天那情形,你对他好得也很不自然。”

    小鱼儿想到了昨天,忽似回忆起了什么,一惊一乍的问:“对了!万伯伯那活人输血的方法,你听说过么?那溶血的方法,是不是仵作用来认亲的?滴血认亲?那结果准么?”

    张菁道:“仵作认亲有很多猫腻的,那水中加点明矾就什么血都可以溶了。而且,我师父还专门研究过,滴血认亲,根本就是谬误,即使不是血亲,也有很多人的血都可以相溶的。另外,花无缺不是说过么,你们不可能是兄弟……”

    小鱼儿失神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屑,道:“那只是他在散播烟雾,不想让我向下追问而已。当日他信口瞎猜,说我有可能不是我爹亲生的,确实,但如果是这样,我是孤儿,他也是孤儿,我们是兄弟的可能性就还是有的,是么?我偷听到我爹在墓前的讲话,但并不确定我娘是谁,也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死了。如果我爹以为我娘死了,而她本人却未死,而是改嫁生子,或者我娘在认识我爹之前就生过孩子的话……他也有可能是我同母异父的兄弟,是不是?最可疑的事情是,我问无缺的生辰八字,他居然也说不知道,又拿‘师父不讲,我也不敢问,也许师父也不知道吧’的破理由来搪塞。就算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也还是很蹊跷。他看上去……比我小么?能小上一岁?顶多两岁?或者是比我大?可能性太多了,我爹、我娘、邀月,只要能捉住其中一个人来问,这秘密似乎就有可能真相大白。可惜现在……我有点不敢查下去了,我怕万一查到了结果,自己根本承受不了……”

    张菁忍不住质疑道:“你为何执意认为他是你的兄弟?就算没有任何凭据,你似乎在心里就一直是这样认定的。”

    小鱼儿摇头自言自语道:“就算我什么证据都没有……我还是觉得我和他的关系不简单,不然他师父为何指名要他来杀我?如若不然,为何……我从小到大都会做那种怪梦呢?”

    张菁问:“怪梦?”

    小鱼儿回忆道:“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经常做一种怪梦。这些怪梦我本来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不知为何,今天一整天,我满脑子里面都塞着这些断断续续的碎片。”

    张菁越发好奇起来,问:“什么样的梦呢?”

    52 魂牵梦萦

    小鱼儿道:“记得不全了,我只说现在还能记住的:我常梦见一间黑屋子,里面有个穿着雪白衣裳、满身是伤的小男孩儿,躲在屋子的角落里哭。有一天,我走过去劝他:别哭了,你看我身上这些伤疤,我也经常挨打,但我就总是笑,哈哈儿教我的,他告诉我,越是难受,就越要笑。他好奇的问我:你也天天被打?那你怎么还笑得那么欢?莫非你活得很开心么?我答:开心啊,每天都很开心,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玩?我可以让你每天也很开心。他便跟着我一起跑出去疯玩了。”

    张菁道:“这梦也不算太奇怪啊,这孩子是你们恶人谷的人?”

    小鱼儿答:“在梦里我看不清楚那个孩子的脸,但感觉是个没有见过的孩子,跟我的年纪差不多,怪就怪在,这梦我几乎天天都做,每次的梦境都不同,但遇见的却都是同一个孩子。后来,我长大了些,他也长大了些。有一天,他在梦中突然很难过的问我:如果我杀了你,你会不会恨我?我答:你根本不忍心杀我的。因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他哭着说:那,那我自己死好了。我答:我不会让你死的。因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怎么会让自己死呢?不过,我虽然这么对他说,但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张菁问:“年纪差不多的孩子?雪白衣裳?难道……那后来呢?”

    小鱼儿答:“后来?自从那次之后,在梦里,他便有时候和我一起玩,有时候恶狠狠来追杀我,这状况持续了四五年吧,直到……”

    张菁猜:“直到你遇到了花无缺?”

    小鱼儿皱眉点头道:“是的。我隐隐觉得花无缺很像那个孩子,但这些梦我记不清楚,那孩子的脸也看不清楚,所以一直都不敢确定。更蹊跷的是,自从我遇到了花无缺的真人以后,我便再也没做过关于那个孩子的梦。”

    张菁奇道:“这事情你问过他么?他有没有做过这种梦?”

    小鱼儿摇头道:“他?他从来都不承认,所以我开始也认为那只是我自己的错觉,但时间一久,我摸清了那家伙的脾气,便觉得他一定是在骗我。而今天早晨,我……我居然又开始梦见他了……”

    张菁忙问:“又梦见了?梦的什么?”

    小鱼儿哽咽道:“这次那人的脸我看得很清楚,确实就是无缺。我梦见……他又溺水了。他还穿着那件白麻衣衫,漂在漆黑的海里,像一朵很大的白莲花。他的身体慢慢的向下沉,浑身松弛,似是在沉沉的睡着,却又微微皱着眉头,看上去很寂寞,脸还是很苍白,嘴边连个气泡都没有,好像已经溺死了……我很想再拉他上岸,他也无力的伸着手,随波逐流,不知道是不是在等着我去救他,但无论我怎么伸手,都够不到他的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继续向下沉,沉入黑暗之中不见了踪影……”说着不禁呜呜的哭了起来。

    张菁的怀抱,像母亲一样的温暖。小鱼儿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需要一个女人,不是需要她的双唇,而是需要她的双膝。

    小鱼儿伏在张菁的大腿上嚎啕大哭,张菁抚摸着他的头,柔声道:“他不会死的。”

    小鱼儿蒙头哭泣着道:“会的,会的……他说坏事一向都很应验,那次我拉他上岸、他承诺我,他会为我万死不辞,那时候我就预感到他会因我而死。”

    张菁抚摸着小鱼儿的头,柔声道:“那他现在才只差点死了一次,还有九千九百九十九次等着他呢,不会死的。”

    小鱼儿哭道:“……在山腹里,他累得虚脱,告诉我小兰若是找到真爱,他死也瞑目,那时候我就预感到他会死在这件事情上面。”

    张菁柔声道:“这有什么,下次你见到他的时候,就问他,小兰的真爱就是他,他要是瞑了目,小兰的真爱就又没了,怎么办?”

    小鱼儿哭道:“……他问咱们是不是会永远记着他,还问我爹是不是很强,我便怀疑,他是不是想保全我,才总上赶着去找我爹,想故意死在他的手上?这样,他即使被我爹杀了,也只能算他技不如人,为师父捐躯了,而不算他违背师命……”

    张菁柔声道:“就算是,又如何?你还对付不了你爹么?”

    小鱼儿神叨叨的哭道:“我昨天见他在这里倒下去的时候,就觉得他的魂立时就已经被惊飞了,他的魂若是还在这里游荡,会不会显灵过来见我?他会不会告诉我他死在了哪里?这样我能寻见他的尸首,起码不会让他暴尸荒野。我找了找,这附近也没有萤火虫了……”

    张菁扑哧乐了,柔声道:“他逗你一句,你还真的去找?果然是失血过多,脑子都转得慢了。你既然已经梦见他溺了水,他便不会还在这里游荡了,是么?他若真死了,又不恨你,你今天早上做的梦,应该是他和你告别之类的吧。你既然梦见他只是睡了,他就应该还没死,是么?”

    沉默。小鱼儿似乎终于哭累了,他抹了抹眼泪,有些气恼的道:“你……好像在学我说话……”

    张菁笑道:“我这样说话,你喜欢么?你比较喜欢那种?我说过,我顶得上十个人,你要我像咱们初遇时那样,一语不合,便用鞭子抽你,我也行,像九妹那样清冷任性,我也行,像前阵子那样缠着你千依百顺,我也行,像你这样说话刁钻古怪,我也行……”

    小鱼儿笑道:“有没有你不行的?”

    张菁转眼珠想了想,道:“像小兰那样傻乎乎的……可能会学不来吧……”

    小鱼儿竟扑哧一声乐了,道:“说话刁钻,你果然学到了~”但他听到张菁提小兰,忽又想起她刚说小兰服毒的事情,不禁幽幽道:“小兰确实傻乎乎的,而且傻得过分,否则她也不会想为无缺殉情……我要是死了,你会为我殉情么?”

    张菁笑道:“不会。”

    小鱼儿撅嘴道:“你回答得还真干脆……”

    张菁笑道:“这世上除了男人,有趣的事情还有很多,如果我为你殉了情……我那些师父们的绝学不就失传了么?况且,我虽知世上再觅不到第二个小鱼儿,但你若想我、实在是舍不得我,咱们还是有机会活着见面的,比如……”

    小鱼儿问:“怎么见面?比如?”

    张菁神秘道:“比如……你投胎来当我的儿子!”

    “你!”小鱼儿知自己被挖苦,恼了,坐起身来擦了擦眼泪,刚要报复这死丫头,却见张菁笑颜如花,正双目凝视着自己。

    张菁此刻的眉眼之中……竟有说不出的温暖?她的衣服火红,朱唇火红,心,似乎也是火红的,红得暖进了小鱼儿的心。

    小鱼儿只觉得此刻的张菁,比平时更加动人,美得恍如仙女,自己刚才的怒火转瞬之间就烟消云散了,不禁把自己的脸慢慢向她凑了过去。

    张菁见小鱼儿眼波流动,只觉得自己心中小鹿乱撞,见他的脸越来越靠近自己的脸,不禁闭上了双眼……

    ====

    “你在树上闭着眼睛做什么?不怕睡着了掉下来么?”张菁期待的事情没有发生,却只听见这么一句。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发觉身边已空,小鱼儿已站在了树下,边伸懒腰边朝她做鬼脸。

    “哈哈,害人菁,被我耍了吧~你以为你用那‘迷魂’什么‘陀螺’的药真能迷得倒我么?嘿嘿,老子的脑瓜这么聪明,怎会让你为了试一颗破药就浪费了呢?”小鱼儿捏着手中的丹药,美滋滋的道:“刚才那些话……”

    张菁笑着打断道:“刚才那些话都是假话,你用障眼法假装吃了那迷药,又说了一大通假话,完全是在故意逗我,一句真的都没有!行了吧。”她仍坐在树上,俏皮的的逗着小鱼儿,嘴角仍挂着那一丝自信的微笑。

    “你知道就好。”小鱼儿笑道:“你这女人,确实古怪,你既然误以为我吃了这所谓的真话药……那你刚才怎么不问问我,我到底喜不喜欢你?”

    张菁跳下树,走到了小鱼儿的跟前,娇媚的笑道:“这还用问么?一定是喜欢的。”

    小鱼儿斜眼问:“也不问我喜不喜欢铁心兰?”

    张菁笑道:“问那些做什么。我的目的是让你喜欢我,我若可爱得不得了,你心里自然装不下别的女人,否则,就算你不爱铁心兰了,也不一定会爱我,是么?吃醋,只有不自信的女人才会做,我是个很强的女人,自然不需要过问那些。”

    小鱼儿竟不禁又想起小花说曾说过的,“男人若是足够强,便不需计较那些小事……”,心中疑惑,也许这种不计较,才是她最爱自己的表示么?一时之间竟有些脸红。

    “那,这些天你欲擒故纵,真的只是要采药?你怎么不问问我,这些天你不在的时候,我有没有想你?”小鱼儿又问。

    53 人间蒸发

    张菁笑道:“开始也许还不太想,你被风言风语弄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应该是有些想的,花无缺受伤的时候你自然最想……现在,你满脑子都是‘他到底死没死’的问题,暂时应该没心思想任何女人了。”

    小鱼儿哧了一声道:“看来我还要再修炼修炼,好让你看不透我……”

    张菁笑道:“我是看不透你,你刚才说的话,也许还是有所保留的。但你又何尝看得透我?你以为我给你的真是迷药么?那药……药材还是没有凑齐。况且,我昨天刚采到药,昨夜救人忙活了一宿,今天又找人忙了一天,怎么可能来得及配?你手里的,只是一颗十全大补丸而已。”

    小鱼儿瞧了瞧手里的药丸,闻了闻,然后便真的一口吞下了肚去。

    张菁笑道:“怎么样?我很有趣吧,比十个铁心兰这样的女人,还要有趣得多。”

    小鱼儿的眼神里写着“果然有趣”四个字,不过嘴上却只是说:“你以为今天过后,我便会待你更好些么?”

    张菁笑道:“你想不想待我更好些,是你的事情。就算你表面上还是会吆五喝六,但心里……谁知道呢?”

    小鱼儿笑道:“在女人里面,也许你算是天下少有的聪明了,不过,终究还是敌不过我的。”

    张菁见小鱼儿的精神头又恢复了,便托腮语重心长的道:“没错,你就是天下第一聪明人,所以就算今天栽了个跟头,也只是一个跟头而已。花无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认识的小鱼儿,绝对会认为他还活着,而且绝对会把他找出来,是么?”

    小鱼儿凝望着张菁,张菁也凝望着小鱼儿,这种凝望,到底是情人之间的眉目传情?还是对手之间的眼神对峙?说不清楚,小鱼儿只觉得,这女人似乎已捉到了自己的心,现在正把这心,慢慢的揉搓着……搓得痒痒的。

    “小鱼儿,从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来看。经过了这件事,你似乎长大了。”张菁的语气竟似乎有些像个温和却又严格的母亲,道:“不过你不长大也没关系,长大了有长大了的好,不长大,也有不长大的好,我都喜欢……”

    小鱼儿的鸡皮又掉了一地,不过他又看了看张菁那似乎很认真的神情……突然仰天大笑道:“我今天才算是认清了,也许,你才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女人,比邀月……还要可怕。”

    张菁笑道:“但你偏偏就是喜欢冒险,莫非……女人越可怕,你便越喜欢么?你既然喜欢,又爱贪便宜,为何刚才不敢亲……”

    张菁,又把脸凑到了小鱼儿的眼前,闭上了眼睛,脸颊绯红,心跳加速……

    弹脑门,张菁的脑门被人弹了一下,她睁开眼,却见眼前的小鱼儿又在斜眼看她的窘态。小鱼儿笑嘻嘻的打趣道:“不好意思,找到花无缺之前,我是不会再亲女人的了。你若是还想让我亲你,就快点帮我找到人。”说罢又抛了个媚眼道:“好用的女人,为了这甜蜜的奖励,你,可要勤快一点哦~”

    张菁满脸通红,不禁又撅了撅嘴,没好气的道:“他若是真死了……难道你也真的一辈子不亲女人,剃个秃子,出家当和尚去?”

    小鱼儿笑道:“抵命的事情我都敢做,出家有什么不敢的?大不了出家久了,闲得难受了……便做个淫僧,再来找你玩便是。”

    ========

    小鱼儿平复了自己的心绪,见天色已晚,对张菁丢了一句“好了好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想,老子困了,想睡个觉先。好用的尼姑,小僧我恕不奉陪了。”便根本不再理她,径自跑回家去睡觉了。

    张菁见他不等自己,便扬长而去了,跺了跺脚,摇头无可奈何。她回到谷中,却又忍不住绕道去小鱼儿的窗前偷偷望了他一眼。小鱼儿……他居然已经睡着了?鼾声如雷。这么快?似乎他脑袋沾了枕头就着了?他刚才那些痛哭流涕的话,难道都只是在逢场作戏捉弄人的?亦或是那话虽然是真的,但转脸就忘了?要么,他就是想快些睡着,养足精神明天再去找人?或者,他期待着再做个好梦,一个能见到他惦记的那个人的梦……小鱼儿,果然猜不透,如果连我张菁都猜不透的话,这世上,估计就没有一个女人能猜得透他了。

    接下来的日子,稍稍有一些难熬。铁心兰思念无缺,每天牵肠挂肚、以泪洗面。小鱼儿抱着一丝希望,在谷内谷外的来回奔走、找寻线索,却仍是一无所获。花无缺……他不会真的像融冰一样的消失了吧。苦寻一段时间无果后,铁心兰和张菁也坐不住了,三人决定一起出谷搜寻。

    恶人谷内自然是找了一万遍都找不到人影了,恶人谷外附近的村庄里?也没有人见过类似的人。远一点的城镇?酒肆之中,完全没有消息。移花宫?他最有可能回去的地方,但那地方……没有人知道移花宫入口的所在。小兰灵机一动,想到了当年与无缺初遇时的青云峰。无缺曾对她提过,青云峰是移花宫的后山,如果能再从青云峰的绝壁爬上去……

    三人合计了合计,移花宫也罢,刀山油锅也罢,此去虽然九死一生,但总比在这里干等着烦死、担心死、内疚死强。

    三人准备万全,捆好挠钩套索,施展轻功攀岩,从青云峰绝壁脚下向上爬,爬了整整一天一夜,却无论如何也爬不到崖顶。

    小兰还在口中嘀咕:“当年这绝壁虽然陡峭,但以我的轻功,半宿总还是能爬到顶的,这次的山……怎么会增高这么多呢?”

    张菁却道:“想不到移花宫对这奇门遁甲之术,也很有研究。也许,当年移花宫的宫人们未料到如此陡峭的悬崖居然会有人爬上去,才疏于防范,未设迷阵的。那年小兰你竟爬了上去,闯入了移花宫禁地,你坠崖之后,她们便补上了这个漏,在此绝壁之上也设了迷阵吧。咱们还是别硬闯了,否则若是碰到机关……”

    话音未落,小兰已然触到了机关,滚石落下,还好她闪得快……三人无功而返,只得暂时回谷,另寻他法。

    回到恶人谷,谷里早已恢复了昔日的平静。小鱼儿又住了几天,期待江枫可以露个脸,竟也没有如愿。街头巷尾的传言早已停止了,小鱼儿走在街上,再没有人抓住他问东问西。甚至他走到哪里,人们都会停止他们的谈论,心怀戒备的瞅着他。虽然大家都不敢在他面前议论关于花无缺的事情,但小鱼儿耳聪目明,那些传言,还是多少能流到自己耳朵里的:

    有人说,花无缺死了,但由于他的体质奇特,尸体被万春流或者张菁练成了丹药。

    有人说,当日花无缺还未断气,就被铁战连夜掳走,活活的被他给大卸八块了。这老头杀人的时候,像“狂狮”一样的疯狂,手段很残忍,为的是报满门被杀的仇,但事后却怕被自己的女儿和女婿埋怨,不敢告诉他们,遂将花无缺毁尸灭迹。

    有人说,花无缺的尸体是被李大嘴偷出来吃掉的,李大嘴想长生不老,又被怕小鱼儿他们发现,所以连骨头都熬酥吞下了肚,尸骨无存,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

    有人说,铁心兰原来是如此狠毒的女人。她一直喜欢江小鱼,所以才用美色吸引花无缺,并设计害死了他。花无缺死后,铁心兰本想向江小鱼邀功,却发现江小鱼已爱上花无缺无法自拔。江小鱼失去爱人,痛不欲生,终日对着尸体以泪洗面。铁心兰焚尸泄恨,却激怒了江小鱼,而被他无情抛弃。铁心兰一无所有,万念俱灰,自杀未遂。

    有人说,这一切都是江小鱼的计划。江小鱼明明对花无缺恨之入骨,却还装成一副与他有过命交情的样子。他老谋深算,使用连环毒计,利用美人计勾引自己的仇家,把他引来恶人谷,伙同四个师父设下圈套,雇佣白夫人暗箭伤人,在花无缺中暗器受伤之后,故意与铁心兰表现得亲热,气得这情敌气血逆流、七孔流血,终于害死了花无缺。江小鱼为消心头之恨,在花无缺死前,还不让他快些死,还要拼命的折磨他,一边剜他的肉,一边给他吃补血的药,直到折磨得人家血都快流干了,还不舍得放他咽气。花无缺死后,江小鱼仍不解气,还把他的尸体冰冻了起来,准备继续折磨尸体,不想那尸体却被看不过去的人给偷了,所以江小鱼还要气急败坏的去寻尸。

    甚至有人说,花无缺根本就不是人,而是白狐仙,这次他被人陷害受了伤,现了原形,便跑回深山去疗伤了。等他治好了伤,定然回来找江小鱼和铁心兰报仇……

    是的,酒馆闲谈的风流韵事,如今已转成了暗巷流传的恐怖怪谈。什么传言都无所谓,听听乐乐就算了。小鱼儿只觉得,虽然最后那个传言最不像样、听起来最像无稽之谈,但他在内心深处,果然还是最喜欢听最后那个狐仙的传言……他会是白狐狸么?如果是,那便快点跑回来吧。即使他跑回来为的是报仇雪恨咬碎自己的脖子,但这样,自己便有了再见上他一面、说上几句话的可能,如果他给了自己说话的机会的话,哼哼……

    54 移花宫主(黑段始)

    时间转瞬即逝,一眨眼,几个月便过去了。

    一个美丽的清晨,露珠从含苞待放的花朵上滚落,朝雾混着花香萦绕在移花宫周围。

    雕廊画栋,琼楼玉宇,四时花朵在此处同时绽放,仿佛时间都在这里停歇了一样。移花宫,神秘如仙境般的所在。江湖上对此地好奇者甚众,却没有一个好事者能够如实的向别人转述出这宫殿究竟是如何的金碧辉煌,景致是如何的精致秀雅,花海是如何的灿烂壮美,甚至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去那里。在人们的记忆里,女人们一旦走进了这里,便会永远的住下,而男人们一旦误入了这里,便会永远的倒下。

    只有两个男人,是例外的,能成功的从这座宫殿里活着走出来的男人,只有两个。二十多年前就只有江枫,而如今,就只有花无缺。

    卯时已过,移花宫里的宫人们早已忙碌了起来,但不知为何,这宫殿却仍显得如此的安静?这里能够听到的声音,只有风吹叶动,只有流水潺潺,却完全没有人声,甚至连小鸟鸣叫的声音,都没有……

    几声清脆的鸟鸣?远处的一个角落,竟能隐隐约约听到有鸟鸣之声?顺着这鸟啼之声寻去,在这仙境的深处,有一座最高的楼阁。

    这座楼阁,样式居然有些像秀女的闺阁,但若走进去观瞧,看陈设便能认定,这里的确是整座宫殿最奢华的寝宫。金丝鸟笼,就挂在这寝宫的窗前。屋内一面硕大的铜镜的旁边,坐着一位贵人。

    镜中映出的这位贵人,她身着华丽的宫装,肤白如雪,乌黑的长发一直垂到了地上。若非亲见,人们很难想象得到,世间会有如此美貌的女子,但更难想象的是,如此美貌的年轻女子,竟让人看过一眼之后便不敢抬眼再看第二眼。她的眉宇之间散发出一股威严的王气,令人本能的想匍匐在地,不敢言语,仿佛她皱皱眉,就足以吓破人的苦胆,她瞪下眼,就足以让人从嘴唇,一直冷到心里一般。她,就是邀月宫主,移花宫独一无二的统治者,这容颜……看似虽只有二十多岁,但没人知道她实际的年龄,也没有人知道,她这二十多岁的容颜,还会保持多少年。

    邀月,她是不知多少生命的主宰者,不知多少财富的拥有者,生杀予夺,全凭她的一句话。但宫主大人现在……却仍只是微微锁着眉头,在对着镜子发呆。她……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抑或是……仅仅是在生起床气?

    一只白而修长的手拿着梳子,轻轻拂着邀月乌黑的长发,正小心翼翼、从上到下的缕着。一个温存的男声问道:“月儿,钗,今天要戴哪一支?”

    邀月听身后梳头之人问,便垂眼瞥了下首饰盒,随口答:“这支璎珞配黑珍珠的吧。”

    “好的,这支和月儿你今天的衣裳,的确很相配。”那梳头之人用自己那双灵巧的手,很熟练的给邀月盘了个雍容华贵的发髻,拿起了那只选定的钗,把它轻轻别了上去。

    邀月见头已梳好,便对着铜镜左右侧了侧脸,打量了一下自己,自觉貌似还不错,随口问身后之人:“看起来,怎么样?”

    背后梳头之人,终于俯下了身子,端详起镜中的邀月来。他那单薄倩影,终于也映入了铜镜之中……俊美如玉,神态高贵,身上却只穿了一件如蝉翼般透明的中衣……居然会是花无缺?

    花无缺双手扶着邀月的肩头,陶醉的欣赏着镜中的邀月,在她耳边轻声恭维道:“月儿的武功又精进了。现在,无缺若是跟着月儿微服出宫,咱们一同走在街上,纵使有人把你认作是我的妹子……也无不妥。”说罢脸颊竟有些红了。

    邀月又微微皱了皱眉,不耐烦的“嗯”了一声,拂袖道:“行了,就这样吧。”

    无缺见自己如此说,月儿虽未回应,但也没有勃然大怒,嘴角露出了一丝羞怯的笑意。他把手中的梳子放回匣子里摆好,顺手便抓了几粒小米放到鸟笼的食槽中,边逗这鸟儿边问:“这次我捉回来的是百灵。这百灵的叫声,还算是中听么?”

    “勉强,还算凑合吧……”邀月心不在焉的答。她瞥了眼无缺逗鸟的身影,却忽然冷笑道:“这次的鸟儿……它的合意之处就在于,你不逗它,它就绝对不乱叫,倒也不算太烦人了……”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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