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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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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缄默绅士的法则 作者:唇亡齿寒0

    第3节

    佩特罗从衣服的暗袋里取出火折子,烧掉字条。恩佐和他年轻的小朋友现在已经远走高飞了吧?他们会躲到哪儿呢?恩佐提过罗尔冉,不过罗尔冉是个很大很大的地方……

    他还能再见到他们吗?

    同一时间,约德海岸西北方的罗尔冉。

    在第二皇朝的时代,罗尔冉曾是大公国。自从末代皇帝退位,第二皇朝覆灭,八十余年过去,罗尔冉大公国亦不复存在。如今,罗尔冉分裂成了许许多多个小领地,由各自的领主掌管,彼此间相互攻伐,战争与阴谋一刻不息。

    罗尔冉边境的一处小村中。

    上了年纪的男子取下墙上所挂的宝剑,将其捧在手里,感知它沉甸甸的重量。男子头发几乎全白了,胡子大部分还是黑的,额头上皱纹很深,似乎常因各种困扰而忧虑。他一身灰色的粗布衣服,腿上套着老旧皮裤和翻口靴,一副农民打扮,但他眼神锐利,犹如藏着刀锋,根本不像一介老实淳朴的农民。村里人常说,他盯着别人瞧的时候,就像狼在审视猎物。

    男子抚摸剑鞘,微微叹息。这把剑跟随他多年,于他便如手足弟兄。可他已经很多年没碰过这把剑了,只把它挂在墙上,当作一件威风的装饰品。家中来了客人,他们会羡慕地表示:“原来您从前是位冒险者啊!”除此之外,剑再没有别的功用了。

    男子握住剑柄,将剑锋微微拔出数寸。他的右手缺了大拇指,在断指根处套了一枚金属指套,平时可以干些简单工作,但再也不能握剑。

    宝剑依旧锐利,银色的金属倒影出主人的面容。他不敢去看自己的面影,怕猛然发现时光究竟如何改变了自己。他连忙还剑入鞘,将宝剑栓在一条特制的皮带上,然后转身出门。

    屋外有个年轻人正在等待。他名叫安托万,是本村的一名孤儿,由男子抚养长大,算是他的养子兼学生。安托万不到二十岁,一头短短的褐色头发,茶色的眼睛散发着活泼的光彩。他穿着一套老旧皮甲,外面罩着打满补丁的羊毛斗篷,背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他即将出门远行。

    或许是等得不耐烦了,安托万不知从哪儿找了根草叶叼在嘴里。

    “安托万!”男子喊道。

    “老师!”

    “过来!”男子招招手。安托万像听话的小羊一样迎上去。

    “这把剑你拿着。”

    安托万瞪圆眼睛,嘴里的草叶被风吹跑了。“可是……老师,这是您的宝贝啊!我不能收!”

    “我拿着它也没用,反倒是你,你需要一件武器防身。”

    安托万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只是去拜见男爵大人而已,来回路程顶多十天,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再说了,回来的时候,男爵大人的军队会跟我一起,我怕什么呢?”

    “现在世道不太平,有备无患。你拿着吧。”

    说罢,男子不听安托万的拒绝,将拴着剑的皮带捆到年轻人腰上。安托万的脸颊兴奋得发红。这把剑是他求之不得的宝贝,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有一天能佩着它出门远行。

    “老师,我不会让您失望的!我一定不辱没您的威名!”安托万按着剑柄,庄重地向老师发誓。

    “我哪有什么威名。你照顾好自己和‘姬莉莎’就行了。”

    “姬莉莎”是那把剑的名字。

    男子拍拍安托万的肩膀:“去吧。依照本地习俗,离乡远行之人要在日落时出发,日出时归来。时候差不多了,上路吧。”

    年轻人点点头:“我很快就回来!”他满腔豪情,意气风发,在老师的目送下步向村口。晚归的村民见了他,纷纷同他挥手道别。

    “路上小心,安托万!”

    “孩子!按时吃饭,注意休息,别累坏自己!”

    “去吧,好兄弟!从男爵大人那儿搬回救兵,打败山上那群强盗!”

    “安托万哥哥,我会想你的!”

    故事里的英雄都是这么从家乡出发的。年轻人心想。我也会成为英雄吗?

    同一时间,旧帝都拉维那城的废墟上。

    这里曾是不可一世的第二皇朝的心脏,热情洋溢的诗人们赞颂它是“大地的中心”、“城中之城”。它以洁白优美的大理石建成,一度有二十五万人口居住于此,是世界上最繁华、最壮丽的都城。

    然而再伟大的帝国也有覆灭的一天。第二皇朝国祚持续了八百二十一年。八十六年前,末代皇帝宣布退位,而后遭到刺杀。达理安皇帝创造的帝国就此灭亡。同一年,北方海港灰翼城兴建了一座黑白女神的神庙,代表古神信仰回归大地。龙皇的时代结束,复兴的纪元开始。

    如今,拉维那城只剩下不到三万人口,大部分建筑遭到洗劫,之后不是被毁就是被遗弃。剩下的那些得不到良好修缮,逐渐破败。一度辉煌的“城中之城”变成了一堆白色的瓦砾和废墟。不过有一点十分奇妙:拉维那城最初建立在古代精灵城市的遗址上,后来经过多番扩建,才成为第二皇朝的帝都。现在,人类添加的部分纷纷坍圮,最初那些精灵建筑却依旧巍然屹立,经历了漫长时光的洗礼,显得更加壮阔和优美。

    拉维那城中央,有一处建筑仍保持原样,那就是开国皇帝达理安的纪念碑。据说石碑上附有龙神的保护魔法,才会历久弥新。

    傍晚,一位在拉维那城出生、长大、成家立业、就此老去、并终有一天会长眠于此的老人前往达理安纪念广场散步。这儿鲜少有人光顾,因为人们传说广场是个不祥之地。可老人不这么想。老人喜欢广场和巍峨的纪念碑。他出生的时候,拉维那城尚没有如此破败,仍保持着帝都的恢弘气韵。许多年过去,它美丽的身姿仍镌刻在老人心底。

    老人拄着拐杖,眺望纪念碑。出乎意料,纪念碑前居然有个人。他走近几步,看清楚了:那是个年轻男子,一头冰霜般雪白的长发,身穿一件样式复古的白色礼服,背着一张鲁特琴。琴身色泽老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琴身上铭着一朵翻卷的玫瑰。倘若老人对制琴工艺有所了解,就会知道那朵玫瑰是数百年前某位著名匠师的标志。今时今日,老人一生的积蓄都未必买得起这把的琴的一根琴弦。

    听见有人接近,男子警觉地转身,琥珀色的双眼盯住老人,像一支箭将老人钉在原地。

    老人定了定神。他活了这么多年,目睹过战争、叛乱和谋杀,结过婚,生过孩子,将他们抚养长大又送走他们,经历过世界上最恐怖和最美好事。天下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吓倒他了。

    “小伙子,我看你不像本地人,你是来游览古迹的吗?”

    男子愣了愣,似乎惊异于老人的从容,旋即笑道:“是啊,老人家,我是个路过的旅客,特意前来瞻仰达理安皇帝纪念碑。”

    “喔!稀罕!现在很少有人来游览了!小伙子,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孤身一人,连件护身的兵器都没有,可得当心了,城里晚上有匪盗当街杀人呢!”

    “谢谢您的好意提醒,我看看就走,不会久留的。”

    老人在广场上转了一圈,完成每天饭后散步的任务后便径直回家了。他离去之后,男子依然留在纪念碑下。他伸出手,轻触纪念碑,神情寥落哀伤。

    “奥玛兰建立的帝国延续了一千两百年。”他柔声说,“你建立的帝国延续了八百二十年。在那之后,又过去了八十多年。”

    他仰起头,望向石碑上飞扬的古文字。“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对不对,达理安?”

    他的疑问,无人回答。一阵晚风拂过,带走了他的叹息。

    卷二 刺客学徒

    第11章 安布兰庄园

    一匹黑色骏马载着两位乘客,沿乡间小道悠然前进。骑手一身汰洗旧了的灰衣,金发在脑后扎成马尾。随着马匹颠簸起伏,骑手的灰衣时不时扬起,露出他腰间装饰华丽的佩剑。另一个人坐在他后面,染着蓝紫色的头发,他身上那件尺寸不太合适的衬衣,像从某个农庄的晾衣架上随手窃来的。他抱着骑手的腰,脑袋伏在对方的肩上,闭眼打盹。骑手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确认他是否摔下去了。

    两人一马不紧不慢,他们经过青翠的草场,从成群的绵羊中穿过,最终停在一座气派的庄园前。庄园名叫安布兰,附近的牧人和佃农都要向庄园主缴纳租税。虽然没有贵族头衔,但安布兰的主人是这一带最大的地主。或许也是罗尔冉边境最大的地主。

    骑手推了推抱着他腰的乘客:“醒醒。我们到了。”

    乘客揉着惺忪睡眼:“到……到哪儿了?”

    他迷迷糊糊地被骑手从马上抱下来,双脚落地后才清醒。“这里是什么地方?”

    庄园大门紧闭,门前的柱子上钉着一枚长钉,上面挂着一张银色面具。在门口挂面具,可真够诡异的。但金发骑手若无其事地摘下面具,戴在自己脸上,接着扣响大门上的黄铜门环。

    不多时,门开了。一位衣着体面白发老者背着双手,钴蓝色的眼睛严厉地审视着两位来客。三人相对无语。过了好几分钟,老人缓缓地鞠了一躬。

    “欢迎回来,主人。”

    蓝紫色头发的年轻人惊讶地转向他的同伴:“你是这座庄园的主人?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金发骑手踢了他一脚:“闭嘴。”

    “主人好久没回来了,想必已经不记得老朽的名字了。老朽是伯纳德,您的管家。”

    “喔,你好啊,伯纳德。家里一切都好吗?”

    “和您出门时一模一样。”

    “那就好。我离家太久,回来感觉很不适应啊。”

    “您很快就会适应的。对了,老朽年纪大了,竟然不记得主人的名讳。请问主人尊姓大名?”

    “恩佐。”金发骑手说。

    “您的同伴呢?”

    “他叫朱利亚诺,是我的……学生。”

    “原来是朱利亚诺少爷。”老管家恭恭敬敬、带着几分疏离,将“主人”和“少爷”请进家门。

    庄园内部更是富丽堂皇,奢华典雅,让朱利亚诺想起了自己的家。可惜萨孔家族的宅邸已经付之一炬。

    “我很满意,伯纳德。”恩佐说,“我的房间你没动吧?”

    “老朽不敢,您房间的一切摆设都和您出门时一模一样。”

    “带我去看看,我要检查一下。”

    老管家领恩佐和朱利亚诺上到二楼,朝南的最好的房间就是主人的卧室。安布兰的主人在建设庄园时一定不吝金钱,以求将屋子尽量装潢得舒适宜人。恩佐“检查”了卧室、客房和书房。书房桌子上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随意取用”,纸上压着一枚图章戒指。恩佐拿起戒指检查了一下,便若无其事地戴在了自己手上,仿佛那本来就是他的东西一样。

    “伯纳德,朱利亚诺少爷今后就住在我隔壁。我们一路舟车劳顿,风尘仆仆,请你准备洗澡水和食物。”

    “遵命,主人。”

    老管家离去后,恩佐摘下面具,叹了口气。朱利亚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难掩脸上讶异的神色:“这里真是你家吗?”

    “当然不是。”恩佐神色疲倦。

    “那你怎么能大摇大摆地走进来?那个老头为什么叫你主人?”

    恩佐扬起手中的面具:“这是缄默者的习惯。我们彼此分享安全的藏身处。假如一个藏身处暂时用不着,就把面具挂在门口,这样后来的缄默者就知道,只要他有需要,就可以随时使用这个地方。”

    朱利亚诺想起他们离开梵内萨窝棚中的那个小屋时,恩佐也把自己的面具挂在了门口。“这么说安布兰庄园真正的主人也是缄默者?他或者她出门在外,于是你就借住一下?”

    “可以这么说。不过安布兰‘真正’的主人说不定早就死了,留下这枚戒指的,说不定也只是一个借住的客人而已。”

    恩佐望着手上的图章戒指,表情一瞬间灰暗下来,但很快恢复原状。这一切都令朱利亚诺万分惊奇。他从不知道夜行的杀手之间竟会存在如此奇妙的情谊。

    “所有的缄默者都像这样吗?”他问,“虽然你们从没见过面,但你们是朋友?”

    “朋友?”恩佐挑起嘴角,“不止如此。我们都是兄弟姐妹。和普通的兄弟姐妹不同,他们依靠出生维系在一起。而我们依靠死亡。死亡的纽带比出生更紧密。”

    他拍了拍朱利亚诺的后背:“去洗澡吧。你身上一股尸臭。”

    自从恩佐把朱利亚诺从黑衣船夫的运尸车上带走,已经过了近十天。他们在约德地区辗转,不停更换服装和坐骑,防止遭人跟踪,一路披星戴月,根本顾不上清洁自己。朱利亚诺也觉得自己身上发臭了,臭味和染发剂的味道混在一起,形成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味,让他快吐了。他成长在贵族家庭,从没这么狼狈过。伯纳德来通报洗澡水备妥后,他简直心花怒放。

    管家让两个仆人搬了个大浴盆到“少爷的房间”里。朱利亚诺吩咐他们退下,脱去身上的破衣烂衫(真的是从一座农庄的晾衣架上偷来的),跳入浴盆。连日的奔波流亡之后,朱利亚诺头一回全身心地放松。他洗去身上的尘土,让仆人换了盆水,又舒舒服服地泡进浴盆里。

    他腹部的伤口已经愈合了,留下一道难看的疤痕。这不会是他身上的最后一道伤。他心想。既然他答应恩佐,要学习刺客的艺术,今后身上的伤疤只会越来越多。愈合的伤口有时候仍然会觉得痛,朱利亚诺害怕是不是留下了某种后遗症。但恩佐告诉他不是。“那是因为你的身体记得那时的疼痛。它在反复回味。”这种说法有点恶心,但朱利亚诺接受了。

    背后的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伯纳德?你来的正好,我觉得水有点凉了。”朱利亚诺头都没回。

    背后的脚步停了停,接着传来窸窸窣窣的脱衣声。朱利亚诺转过身,“恩佐?是你?”

    恩佐光着身体,跨进浴盆里:“我应该先教你第一课:刺客不论何时都不能把后背留给敌人。”

    “你来干什么?我还以为是伯纳德呢。”

    “怎么?浴盆很大,完全容得下两个人。”

    “我不是指这个……”朱利亚诺撇撇嘴。

    刺客靠在浴盆的另一头,他的对面。虽说浴盆很大,但恩佐个子高,他们的腿还是会缠在一起,朱利亚诺感觉很别扭。他与恩佐同行也挺久了,却还是第一次目睹刺客的裸体。穿着衣服的时候,恩佐看起来修长苗条,误给人一种纤瘦的印象。脱掉衣服才发现他身上肌肉矫健而流畅,每一道线条都像是经过艺术家精心的雕琢。但与那些美丽的大理石雕像不同的是,恩佐身上布满了疤痕:交错的刀伤,平行的抓伤,凹凸不平的烧伤,还有些地方像被撕下过一层皮。他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伤痕?

    “你看什么?”

    朱利亚诺移开视线:“我、我在想,你记得自己身上每一条伤痕的来历吗?”

    恩佐沉进水里,让水淹到自己下巴。“记得。”

    “真的?想不到你会费心去记那个……”

    “等你变得跟我一样,”恩佐说,“你也会记得的。身为缄默者,你所受的每一次伤都必定让你刻骨铭心。”

    朱利亚诺下意识地捂住腹部的伤疤。

    “还疼吗?”恩佐问。

    朱利亚诺摇摇头:“不疼了。只是偶尔会有种隐隐约约的痛感。”

    恩佐倾身向前,拉开朱利亚诺的手,抚摸他的伤疤。刺客的手指掠过周围敏感的皮肤,令年轻人小腹一紧。他们的姿势变得很奇怪:朱利亚诺倚在浴盆边缘,恩佐则跨坐在他身上。

    “你、你想干什么?”

    缄默绅士歪了歪头,金发拂过水面。

    “取回我早就应得的报酬。”

    朱利亚诺紧张地吞咽口水。这一天迟早要来,但真的来了,他仍然不怎么情愿。可他也没有反抗的余地。缄默者沉默地审视年轻人,像鱼贩端详一条鱼,思考该从何处下刀。忽然,他俯下身。朱利亚诺以为他要吻自己,惊惧得浑身紧绷。然而恩佐的嘴唇却错过了他的脸庞,一个湿漉漉的吻转而落在他的脖子上。

    朱利亚诺微弱地呻吟一声。刺客一面吮吻他的颈子,一面握住他的阴茎。在曼蕾夫人的妓院里,恩佐曾夸耀自己技术高超。他的手上功夫的确娴熟。青涩的年轻人哪里经得起这种挑逗,没一会儿就泄身了。他舒服得晕晕乎乎,恩佐乘胜追击,左手探向年轻人下身神秘的洞穴,趁朱利亚诺放松时塞入一根手指。年轻人倒抽一口冷气,但或许是因为前面太舒服了,后面的不适和疼痛减轻了许多。恩佐一手扩张那个紧窄的洞穴,一手牢牢环住朱利亚诺,不停地吻他。朱利亚诺不自觉地搂住恩佐的脖子,喉咙里发出小猫般高高低低的呻吟。

    年轻人适应性很好,很快就彻底打开了自己。恩佐抽回手,握住自己早就硬挺的阴茎,闯进朱利亚诺的身体里。朱利亚诺无助地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他的身体被撑开,被填满,被反复地进攻和掠夺。恩佐紧紧拥他入怀,一面温柔地亲吻他,一面强硬地贯穿他。浴盆里的水早就冷了,每一次激烈的动作都会激起冰冷的水花,他的身体却那么火热,像烧红的烙铁进入冷水中淬火。

    他被彻彻底底地侵略和索取,被再度推上高潮。他不太记得接下来发生的事了,只觉得很羞耻,身体难受得厉害,却又相当舒服。他从不知道对男人打开双腿是这么美妙的体验。

    恩佐高潮时的精液充满了他的身体。刺客退出后耐心地为他清洁后穴,然后扶他站起来,为他擦去身上的水珠。朱利亚诺茫然地看着他,任由他将自己抱上床。年轻人累极了,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陷在柔软的床铺里,赤裸的身体被干净的被褥所包围。恩佐躺在他身边,亲吻他,爱抚他。他们接着又做了一次。恩佐从背后进入他的身体,将他压在身下狠狠侵犯。他呻吟,尖叫,哭着向缄默者求饶,却统统没用,直到恩佐满足自己的欲求,才从他体内抽离。朱利亚诺的双腿根本合不拢,只能任由后穴盛不下的精液从穴口溢出。

    恩佐抱着他,为他擦去泪水,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你哭什么?”缄默者问。

    “你信不信有朝一日我会杀了你?”朱利亚诺哽咽。

    恩佐露出他让人心醉神迷的微笑:“我相信,因为你有一个好老师。”他贴紧他的额头,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期待那一天到来。”

    第12章 刺客的艺术

    “我记得你曾提过,你会剑术?”

    清晨的阳光洒在安布兰庄园绿色的庭院中。鸟儿啁啾,歌声美得令人心碎。牧月当季的鲜花盛放枝头,很难让人不产生折下几枝插在花瓶中的赏玩的想法。

    然而庄园的临时主人却没有赏花的闲情逸致。恩佐戴着面具,身穿轻便结实的衬衫和马裤,腋下夹着两把未开刃的佩剑。他将其中一把丢给自己的学生——同样打扮的朱利亚诺。年轻学徒接住佩剑,掂了掂重量,一手持剑,一手背在背后,双腿叉立,摆出一个斗剑的基本起手式。

    “剑术是贵族子弟的必修课。”他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听起来闷闷的。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剑法水平如何。”

    两人抵达安布兰庄园的第二天,恩佐便马不停蹄地开始了缄默者的授业。他将课程安排得满满的,让他的学生几乎喘不过气。清早是体能训练,早餐后先诵读一小时古代贤哲爱丽切·伊涅斯塔的诗歌(恩佐充满仰慕地称她为“缄默淑女的先行者”),然后是剑术课程。

    朱利亚诺的身体还没从昨夜的激情中恢复,体力有些跟不上,但他很快找回了从前练剑时的感觉。恩佐不是要同他比剑,只是试试他的水准而已。他们剑尖相对,迈着沉稳的步伐,向彼此的左侧移动。刺客突然向前跨了一步,剑尖刺向朱利亚诺胸口。但他没用全力。年轻的对手轻松荡开他的攻势,又摆好防御的架势。

    几个回合的突刺之后,恩佐在面具下露出笑容。虽然看不见,但朱利亚诺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他的笑意。

    “不错,你们家给你找了个很好的剑术教练。”

    “我父母在教育方面向来舍得花钱。”朱利亚诺以一个主动攻击作为回答。

    “你所学的是典型的军队斗剑术。”他们重复着你来我往的攻守。佩剑相击的清脆碰撞声回荡在庭院中,惊飞了树上的小鸟。“基础非常扎实,动作也漂亮。很多半路出家的剑客虽然招式凌厉,但他们的基础还不如你一半好,只要遇到强敌,他们就很容易露出破绽。但军队斗剑术不是这样。它要花好几年时间锻炼基本功,稳扎稳打,然后慢慢向上提升,进步很慢,只有军队中服役的士兵和有钱有闲又不怎么需要真正动手的贵族子弟才有机会学到这种剑法。很多人等不及,就去学那些速成的剑法了,他们一时间能变得很厉害,但大部分最后都死于自己的急功近利之下。”

    “听起来……这个什么剑法流派……游手好闲的人才会去学?”朱利亚诺有些气喘吁吁。

    “也差不多!军队斗剑术的基础打牢之后,就变成了适合贵族之间决斗的剑法,能变化出各种各样花哨的招式。在实战中没什么用处,可看起来华丽漂亮,贵族子弟得靠这些博取名媛淑女的芳心。”

    “天呐……我爸到底给我找了个什么教练……”

    “我猜应该是个退伍的军人吧。不过别担心,幸好你没学到花哨的那部分,不然改起来就难了。你基础扎实,往后学什么都容易。只要掌握我教给你的剑法,你就会发现突然之间世界上没几个人是你的对手了。”

    “真的?有那么厉害?”

    “在正式的剑术决斗中——是的。不过刺客的艺术可不止是堂堂正正的斗剑。”

    恩佐荡开朱利亚诺的剑尖,接着收起佩剑。

    “不练了?”年轻学徒疑惑道。

    恩佐从头到脚打量他,“你的步伐已经彻底乱了。今天就先练到这儿吧,我把下午的课程提到上午,这样晚上你就能好好休息了。”

    朱利亚诺无言地涨红了脸。他的后穴现在还相当不适,以至于走路都很别扭,更不用提斗剑时需要沉稳的步伐。幸亏恩佐让他戴上缄默者的面具,否则他脸上的红晕就藏不住了。

    所谓“下午的课程”,和清早的晨读有异曲同工之妙,但不仅仅是诵读诗歌。恩佐专门辟出一个房间作为教室,让管家从书房取来一大堆书籍,作为教科书堆在房间里。朱利亚诺必须学习文学、历史、地理、各地民俗、异国的语言、本国的方言、宫廷的优雅礼节和街头帮派的黑话,除此之外,他还要了解各种药材的药性和炼金药水的功用。他简直怀疑恩佐打算把他培养成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哲人,而不是夜幕下的杀手。

    “你不要以为背后捅刀子就能解决一个人。”

    两个人坐在地毯上,被小山版的书籍所包围。恩佐说:“致命的刺杀往往会在不经意的瞬间完成。你或许要混入衣香鬓影的舞会,或许要在某人的杯子里偷偷下毒,或许根本不用自己出手,只要用语言挑唆两个早就看不顺眼的人决斗,就能达成你的目的。而这一切都需要知识。有的缄默者连剑都不知道怎么握,但他们一样是危险的刺客,或许是最危险的那种。当你见到他们,你会以为他们毫无危险,把他们当成普通的贵妇、老妪、乞丐或顽童,当你这么想的时候,你的性命就落在他们手里了。”

    朱利亚诺有些气馁地望向周围的书山。恩佐从中随意抽取一本。“《奥玛兰大帝远征记》。”他念出书名,“哼,奥玛兰大帝死后几百年这本书才写出来,里面充满了不知所云的战争场面和毫无根据的数据,相信它就是傻瓜。不过对历史事件的描述倒还客观。”

    朱利亚诺面露喜色:“喔!我读过这本书!”

    “是吗?”

    “这是历史,是每个贵族子弟的必修……”

    恩佐将尊贵的第一皇朝开国皇帝的远征记扔到一边:“谢天谢地你出身贵胄,我不用再读一次这本烂书了。你还学过哪些?”

    朱利亚诺扳着手指:“龙皇纪元的历史、帝国地理、帝国语、阿刻敦学派自然哲学……”

    “那这些你都不用再学了。”恩佐将旁边的一座书山推倒,“我们今天还是继续读爱丽切·伊涅斯塔吧。你对她了解多少?”

    “我的家庭教师说她是个被流放的女疯子。”

    “一派胡言!你的老师简直是个不学无术的老流氓!”

    朱利亚诺小声辩解:“她是位年轻女士。”

    “不学无术的女流氓!”恩佐改换说法,“爱丽切·伊涅斯塔不是缄默者,但她是缄默淑女的先行者,刺客艺术的奠基人!在她的时代,文化与艺术还是女性的特权,那时候‘缄默者’这个群体尚未诞生,约德城邦只有流窜于大街小巷、见不得光的杀手。是她提出了‘刺客即武器’的理论,假如一个人持刀杀人,应当惩罚的是持刀者而非刀本身,同样,受雇的刺客只是雇主的武器,受罚的应当是雇主而非刺客。正是基于她的理论,缄默者才能光明正大地行走在约德城邦的街道上。”

    他敬重地将爱丽切·伊涅斯塔的诗集按在胸前,表情很是虔诚。“她还是古神的追随者。她生活在第二皇朝中期,在她的时代,古神尚未归来,所有人都信奉龙神。她宣扬龙神只不过是被人为神化的巨龙,真正的神祇是上古时候精灵族崇拜的众多对立的双子神。她因为‘宗教异端邪说’而被流放,最后死在了多罗希尼亚南方的一个海岛上。可时间证明她才是对的。第二皇朝晚期,躲避战乱的难民无意中唤醒了沉睡的精灵族祭司,从他们那里带回了失落的信仰,其中就包括真实与虚饰之神。”

    “真实与虚饰之神?”

    “我们的神。”恩佐说,“因为死亡是唯一的真实,是永恒的沉默。所以真实之神亦是死亡与沉默之神。祂的孪生子则是森罗万象的虚幻与千变万化的谎言,永远戴着华丽的假面。而这正是现实的人生,因为世上每个人都戴着面具伪饰自我,只有当死亡降临时,才会现出自己唯一的真实。缄默者敬奉这一对神明。”

    说着,恩佐放下诗集,从衣服里拉出一根黄金链子,末端挂着一枚华贵的圣徽。他拉起朱利亚诺的左手,将圣徽平放在他掌心,又将自己的手盖在上面。

    “你听好了,现在我要教你缄默者的四大法则,这是你唯一需要恪守的法则。在它之下,其他任何律法、规章或准则都与你无关。”

    朱利亚诺点点头。冰冷的圣徽沾染了两人的体温,变得温热起来。

    “第一,不可背叛雇主。第二,不可出卖同伴。第三,不可说谎。”

    恩佐突然抓住朱利亚诺的手腕,指甲陷入年轻人的皮肤里。

    圣徽的温度骤然升高,朱利亚诺尖叫一声,感觉自己像握着一枚灼热的火炭。他想松手,但恩佐牢牢抓住他的手,让他无法摆脱!

    “与其违反,宁可沉默!重复一遍!”

    圣徽越来越烫,朱利亚诺怀疑自己的掌心已被灼伤了。他咬着牙,重复道:“不可背叛雇主!不可出卖同伴!不可说谎!与其……与其违反,宁可沉默!”

    手腕上的力道倏然消失。朱利亚诺惨叫着丢下圣徽。“当”的一声,圣徽落地。年轻人左手握成拳,然后缓缓松开,惊异地发现手掌上一点灼痕也无。他拾起圣徽。金属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

    恩佐拿起圣徽,戴回自己脖子上。

    “你已经被认可了。”他说,“如果你心口不一,圣徽就会灼伤你的手。但是没有。你想成为缄默者的心没有半分虚假。”

    朱利亚诺右手拇指摩挲着左手掌心。“我现在已经是缄默者的一员了?”

    “还不是。你只是一个学徒,一个刚入门的见习生而已。你要走的路还很长。”

    他站起身。“今天的课就到此为止。”

    说罢,他离开房间,剩下朱利亚诺一个人无言地坐在地板上。年轻人左顾右盼,百无聊赖,于是拿起那本爱丽切·伊涅斯塔的诗集,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第13章 刺客的艺术2

    “我读完爱丽切·伊涅斯塔的诗集了。”

    第二天的早餐桌上,朱利亚诺对恩佐说。

    “读完?伊涅斯塔是读不完的,每次阅读都是崭新的体验。你现在只能算是‘看过’而已。”

    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食物:刚出炉的面包、煎得恰到好处的鸡蛋、新从枝头摘下的水果……仆人们上齐餐点后,恩佐挥挥手命令他们退下,只留下老管家在旁服侍。“主人”和“少爷”都戴着面具。当仆人离开后,两人才将面具取下,毕竟再怎么神通广大的人也没法隔着面具进餐。

    朱利亚诺扔下面具,长长舒了口气:“为什么你在庄园里也要戴这个?”

    “这里人太多。仆人、工人、送货的农民……”恩佐说,“我不想被人瞧见,也不想被人发现现在的主人和从前的主人不是同个人。那样会引来麻烦。”

    “原来如此。”朱利亚诺点点头。难怪只有当他们独处(或许老管家除外)时,恩佐才会除去面具,露出真容。

    老管家弯下腰,在恩佐耳边说:“实际上,主人,您大可不必这么做。”

    “什么?”

    “安布兰从前的主人是一位妙龄女士,您再怎么伪装也……不如干脆……”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以为戴面具是您的嗜好。”

    恩佐瞪着老管家,神情很是尴尬。朱利亚诺望着两人,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他抱着肚子,差点滚到桌子下面。姜果然还是老的辣,伯纳德一句话就能噎得威风凛凛的刺客无言以对。年轻人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恩佐一脸“活见鬼”的表情,命伯纳德退下,接着深沉地扶住额头,思考自己的持家方针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过了一会儿,他的银灰色眼睛转向朱利亚诺。年轻的学徒此刻也刚好止住笑声。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一瞬间,朱利亚诺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连忙低头,假装欣赏盘中的美食。

    “你……你干嘛老盯着我看……?”他结结巴巴,双手不自觉地捏住桌上的餐布。

    “我从没见过你笑得这么开心的样子。”恩佐回答。

    “我不该这么笑吗?”

    “不。你应该多笑笑。”刺客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他,“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明明只是一句再常见不过的赞美,朱利亚诺却感到脸上要烧起来了。

    “你笑起来倒是很刻薄。”他抓起一大块面包遮住脸,用食物掩盖自己的不自在。

    “是吗?”恩佐叉起一枚鲜艳欲滴的草莓,“那我以后再也不笑了。”

    “不!”

    朱利亚诺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赶紧喝了一大杯凉水,企图用水浇熄自己体内莫名燃起的火焰。为什么听到恩佐说“再也不笑了”,他会慌张成这样?他希望这位英俊的刺客常常对他露出微笑吗?

    “随你的便,我……我无所谓……”他嘟嘟囔囔。

    恩佐将草莓塞进嘴里,神情非常严肃,眼底却如一泓银灰色的水,荡漾起快活的涟漪。

    早餐后又是读书时间,照样是爱丽切·伊涅斯塔的著作。往后的每一天都是如此。朱利亚诺的日程渐渐固定了下来:上午同恩佐练剑,直到日上中天;午餐后有短短的午休;下午全部用来学习文化知识、毒药学和伊涅斯塔;晚上则是学习暗杀技术的时间。一周七天里的五个晚上,夜幕降下后,恩佐会教授朱利亚诺如何在黑暗中比猫更加悄无声息地行走,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人口袋里窃取金币,如何在袖子里藏起细如尖刺的匕首,然后像一片溜过夜空的云彩般流畅无阻地割断敌人的喉咙,再若无其事地逃离现场。

    剩下的两个晚上,一个是留给朱利亚诺任意支配的假期。他可以休息、练习、外出游玩,甚至利用恩佐教给他的技巧,混进附近某个村镇的集市,玩乐一整夜也不会被发现。

    最后那个晚上则是恩佐留给他自己的。

    每到那个时候,朱利亚诺就会洗干净自己,赤身裸体地缩在床上,将自己埋进柔软的被褥中,等待恩佐无声无息地来到他的房间,钻进他的被子里。刺客在这方面的技术也高深得令人吃惊。他懂得如何取乐,更擅长让床上的伴侣获得欢愉。在他的挑弄和引导下,朱利亚诺沉浸在波涛起伏的欲海上,经历一整夜的高潮起伏。随着一次又一次的索取,年轻人青涩的身体逐渐变得成熟,变成可供任意采撷的成熟甜美的果实。到后来,几乎不用恩佐费什么力,只需要几个熟稔的动作暗示,几句私密的枕边浪语,几个让人目眩神迷的吻,朱利亚诺就会配合地向他打开身体,成为他怀中魅力四射的情人。

    将年轻人压制在床上,毫无保留地侵略和占有,固然很美妙,但恩佐也很喜欢彼此默契配合、各得其乐的激烈情事,尤其热爱倚坐在床头或是沙发,让朱利亚诺骑在他身上主动奉献。一开始年轻人对此很抵触,但当恩佐搂着他的腰,依靠重力楔进他身体最深处时,他便放弃了无谓的矜持,彻彻底底变成了欲望的俘虏。每当这个时候,年轻学徒的热情都会让他的导师大吃一惊。他的活力、敏感和不知餍足,让两个人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美妙的夜晚。况且,缄默者决不能说谎,即使在床上也是一样。所以朱利亚诺从不违心地伪装愉悦,以取悦正在占有他的这名男子。他难受就是难受,舒服就是舒服,情到浓时的呻吟尖叫和淫言浪语足以让最亲密的夫妻听了都脸红。

    两人床笫间的亲密也影响到了其他时候。牧月末的某个上午,两人如往常在庭院里练剑,朱利亚诺反复做错了好几个动作。恩佐丢下剑,绕到年轻学徒背后,握着他的手摆出正确的姿势。

    “双腿要分开。”恩佐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朱利亚诺耳畔响起,“重心放低,握剑的时候不要太用力,就当你握的是一位高贵淑女的纤纤玉手,你不是要杀人,而是要和美丽的女士跳一支优雅的舞。”说着,他环住朱利亚诺的腰,哼起一支小曲,轻轻摇摆身体。

    很难说当时他是不是故意的。他流连在耳边的火热气息,他隐含挑逗的话语,他环在腰上有力的手臂,都让年轻学徒回忆起了几天前的夜晚。他的皮肤不可抑制地发热,胯下那根东西不老实地硬了起来,后穴立刻湿软的不成样子,渴求被某个巨大坚硬的物体贯穿。他身体的变化当然逃不过刺客锐利的眼睛。刺客环顾四周,确定没有闲杂人等在场后,夺走朱利亚诺手里的剑,看也不看扔在一旁,然后拖着欲迎还拒的年轻人躲进庭院里一株茂密的花丛下。不一会儿,盛放的花枝剧烈颤动起来,缠绵火热的压抑着的呻吟从花丛深处传来。又过了一些时候,两个人满身泥土灰尘,头发里还插着草叶,狼狈地从花丛中爬出。朱利亚诺垂着头,脸红得像个熟透的番茄。恩佐碰了碰他的手,年轻学徒羞涩地躲开。刺客绕到他面前,托起他的下巴,给了他一个长长的湿吻。

    当天下午,老管家去“教室”收拾书本时,惊讶地发现房间里空空荡荡的,那一对师生一反常态,没有在这儿诵读伊涅斯塔的经典。与此同时,头顶的天花板传来床铺接连不断、富有规律的震动和吱呀声。老管家想了想。上面的房间就是朱利亚诺的卧室。他“哦”了一声,面露万事皆了然于心的表情,淡定地离开了。

    第14章 远方的委托

    牧月过去之后,夏季便到来了。罗尔冉地处约德诸城邦西北方,比起夏季炎热得仿佛大地都被炙烤成岩浆的梵内萨,罗尔冉气候自然也凉爽一些,然而饶是如此,也热得让人颇为受不了。

    往昔夏日,朱利亚诺通常会和父母去郊外的别墅避暑。如今他家破人亡,自然无法再享受那么特别的待遇。不过他也没工夫为此伤感。他的大脑(和身体)每天都被刺客的课程(和刺客本人)霸占,让他无暇顾影自怜。

    恩佐还算好说话。他将每天上午的剑术教学提早了,这样每日中午最热的时候,朱利亚诺就不用冒着烈日汗如雨下地练剑。当然,朱利亚诺猜测这其中也有恩佐自己的私心。刺客看起来也很受不了酷暑。他们对练的时候,恩佐常常脱光上衣,赤膊上场,上身只剩下挂在脖子上的圣徽。

    朱利亚诺的剑术进步很快,或许正应了恩佐那句话——名师出高徒。刚到安布兰庄园的时候,朱利亚诺根本不是刺客的对手,常常被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如今,当恩佐不那么认真的时候,朱利亚诺几乎能同他战成平手了。

    这给予了年轻人巨大的自信。

    “你要是再这么心不在焉,迟早要变成我的手下败将!”

    朱利亚诺疾步趋前,手中佩剑闪电般刺出。然而这只是虚晃一招,恩佐荡开他的攻击,露出了毫无防备的肩膀。朱利亚诺手腕一番,收回佩剑,对准恩佐右肩刺出。刺客侧身躲开,却又中了计。年轻学徒往他侧后方一滚,向斜上方出剑。恩佐旋转着避开攻击,但剑锋还是碰到了他的身体。

    幸好练习用的佩剑尚未开刃,否则刺客就要见血了。不过朱利亚诺并非毫无所谓。他的剑尖无意中挑起了恩佐脖子上的黄金项链,“哗啦”一声,链子断成两截,圣徽因惯性飞了出去,掉进一旁的草丛中。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朱利亚诺连忙收起剑。圣徽是“真实与虚饰之神”的标志,对恩佐来说有特殊意义。挑落圣徽,岂不是一项对神灵大不敬的行为?他该不会惹得刺客勃然大怒吧?

    恩佐拾起草丛中的圣徽,吹落挂在链子上的草叶,神情严肃。年轻学徒战战兢兢,双手背在身后,像个犯了错、做好挨骂准备的孩子。但恩佐并没有严厉教训他,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金链子的断裂处,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恩佐?”朱利亚诺小声说,“我真的很抱歉。我会找人修好它的。我知道附近镇上有个首饰匠——”

    “不必了。”恩佐打断他,“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

    他将金链子揣进口袋里,撇下朱利亚诺一个人惴惴不安、不知所措地愣在庭院中,快速离开了。

    那天下午没有上课。恩佐和老管家伯纳德一同出了门。回来的时候,他带回了一瓶以炼金术炼制的黑乎乎的药剂。朱利亚诺起初以为恩佐打算毒死他。不过在刺客拔出瓶塞让他闻一下气味后,他便知道瓶子里装的是什么了。

    “染发剂。”他嫌恶地后退几步,“你想干什么?我不是已经染过头发了吗?”

    “那是在梵内萨。”恩佐让伯纳德端来一盆清水,将墨黑色的染料倒进水里,很快,那盆水就变成了阴沟一般的颜色,“这里是罗尔冉,不流行染发。你的头发在这里就像孔雀开屏一样显眼。”

    朱利亚诺苦着一张脸。伯纳德把他的头发染成了黑色。老管家手艺卓绝,染得相当自然,甚至还特意弄出几根白发。“现在的许多年轻人都少年白头,好可怜的。”管家痛心疾首地说。

    恩佐和管家买回来的染发剂大概不如梵内萨那位炼金术士制作得好,味道刺鼻极了,过了大半个月,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才渐渐散去。正好时至果月下旬,罗尔冉的季节悄悄地迈向了秋天,虽然白昼依旧炎热,但晚上凉爽多了。

    同剑术课程一样,朱利亚诺的夜间刺客训练也有了不俗的成果。他能像猫一样敏捷地在屋顶上穿行,而瓦片下的仆人们丝毫没有察觉。他能在村镇的集市上偷走所有人的钱包,再把它们挨个物归原主,根本不会被发现。他能用藏在袖中的锋利匕首割破练习用的沙袋,在沙子漏出来之前,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最“出色”的一次成果是在伯纳德卧室的窗外,恩佐将他按在墙上,他忍着没发出一点声音,一点儿没惊动秉烛夜读的老管家。第二天早餐的时候,恩佐故意当着伯纳德的面称赞朱利亚诺“忍耐力大有长进”,老管家摸不着头脑,只好跟着主人一起称赞。朱利亚诺又羞又愤,接下来一天以干脆以罢课作为抗议。

    他以为恩佐不外乎有两种反应:老实向他道歉,或者狠狠教训他一顿,将他拖回课堂。没想到恩佐对他的罢课无动于衷,一整天都泡在书房中。朱利亚诺等来等去,等不到老师的回应,倒是他自己先坐不住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

    第二天一早,朱利亚诺闯进恩佐的书房,进门便是这么一句。

    刺客坐在书桌前,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张薄薄的信纸。他抬眼瞄了瞄年轻学徒,将信纸反扣在桌上,往红木扶手椅上一靠。朱利亚诺发现不论他屁股下面坐的是什么,都能坐出一种雄踞王座般的架势。

    刺客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在他们的“私密时间”,这个动作代表“坐上来”。

    朱利亚诺涨红了脸。

    “你……!现在可是大白天!”

    “白天又怎么了?我们又不是没在白天做过。”

    朱利亚诺的脸更红了,仿佛烧热的水壶,下一秒耳朵里就要喷出高压水蒸气。“白日宣淫,真不要脸!”

    “你自己不是也挺开心吗?”

    “我……我心里并不开心!”他气得一跺脚,“我向你学习刺客的技艺,是为了替家人报仇!”

    “难道我没有对你倾囊相授吗?”

    “你教得很好,可是……现在我的仇人正逍遥法外,我却在跟一个男人寻欢作乐!我……我无法忍受这一点!”说着,他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我并不想那么开心……你是不是故意这么对我的?你想羞辱我吗?”

    刺客凝视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你想怎么样?”

    “我要杀了费尔南多和博尼韦尔!”

    “你连只鸡都没杀过,就敢去单挑因方松家族和梵内萨城卫队了?你知道自己的实力有几斤几两吗?”

    “我当然不知道!你从没让我试过!”

    恩佐眼神忽然一寒,银灰色的瞳眸中仿佛结了一层霜。

    “好哇,”他说,“等不及想杀人了,是不是?”

    一瞬间,朱利亚诺被刺客眼中的寒意吓得有些退缩。但他很快鼓起勇气。他是刺客的学徒,缄默者的见习生,迟早有一天手上会沾染鲜血,而且会越染越多。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假如他连这个都畏惧,要怎么对抗费尔南多表哥和梵内萨总督呢?

    “你以为我不敢吗?”朱利亚诺前进一步,直视恩佐,绿眸中燃起无形的火焰,像是要将刺客眼底的寒冰融化殆尽。

    恩佐再次叹气,身上森冷的寒意瞬间消失了。他招招手,示意学徒靠过来,然后将反扣在桌上的信纸翻过来,递给朱利亚诺。

    “读读这个。”他说。

    亲爱的朋友:

    当我听说安布兰庄园的主人“归来”时,我既震惊又喜悦。没想到那幢空置的宅邸能再度派上用场。我目前正在阿刻敦度假,一时半会儿不能登门拜访。安布兰是个可爱的地方,我衷心希望你在那儿能住得愉快舒适。

    你远离约德诸城邦,或许消息不太灵通,不知我可否以封信冒昧地带给你一些新闻?

    近日一位不肯具名的委托人出现在阿刻敦。他的要求颇为奇特,以至于整个阿刻敦的弟兄姊妹没有一人敢接下他的委托。此人近日游荡于罗尔冉一带。听闻阁下艺高人胆大,不知对这桩委托有无兴趣?若有,阁下可于葡月在庞托城外“浪漫流放酒馆”二楼最西侧之房间内觅得此人。

    祝安好。

    你忠诚的,

    dc

    朱利亚诺从信纸后露出充满问号的双眼。

    “这是什么意思?”

    恩佐单手托腮:“你看不明白吗?一位远在阿刻敦的朋友介绍了一桩差事,问我有没有兴趣接活儿。”

    朱利亚诺又读了一遍信。“是刺杀委托?”

    恩佐“噗嗤”一声笑了,露出朱利亚诺最讨厌的“刻薄笑容”。“给缄默者的委托,还能是别的吗?”

    “这封信语焉不详,似乎像个陷阱。它真是‘朋友’寄来的?”

    刺客打开书桌抽屉,从中抽出一张纸,放在朱利亚诺面前。那正是他们刚刚抵达安布兰庄园时,在书桌上发现的那张纸。“随意取用”。字迹与信上的一模一样。

    “是庄园原本的主人?”朱利亚诺惊讶极了。

    “想必是的。字体也很秀气,像是女人写的。她去了阿刻敦,所以庄园才会闲置下来,否则也轮不到我来使用。这就与伯纳德所说的对上了。如此说来,伯纳德也不像我想象的那样老实,还是跟安布兰的原主人有暗中联系……”

    “你要接这个委托?”

    “我很好奇。整个阿刻敦无人敢接下的委托,到底是怎样的呢?”恩佐卷起自己一缕头发,“看来这位委托人并不打算隐瞒自己的行踪……是在等合适的人上门自荐吧。”

    “你真不怕它是个陷阱?”

    “是又如何?”刺客斜睨朱利亚诺,“或许我会因此而死,但那又怎么样?成为一个缄默者,看惯了生死,你就不会在乎自己的死期了,因为或迟或早,你终将会死。”

    朱利亚诺放下信纸。“我跟你不一样。在报仇雪恨之前,我可不能死。”

    恩佐手指一伸,柔顺的头发从他指尖弹开了。“我知道。”他忽然笑了,“假使那真是一个陷阱,我无论如何都会保护你先逃走的。”

    “你……要我跟你一起去?”

    “当然。你急着想尝尝鲜血的滋味,刚好这个机会就送上门了。我也觉得有必要让你经历一下实战。去告诉伯纳德,让他准备马匹,收拾行李——务必轻装简从。我们明天一早出发。”

    “好的。”

    朱利亚诺转过身。

    “等等!”恩佐叫住他,“还是改成明天傍晚吧。罗尔冉有个奇特风俗,离家远行须得黄昏出发,拂晓归来。”

    “可我们又不是罗尔冉人,何必平白无故耽误大半天时间?”

    “我们现在是安布兰庄园的主人,装也要装得像一点。况且这不是‘平白无故’。我不确定明天早晨你能不能骑马。”

    朱利亚诺激动地用生动鲜活的梵内萨方言问候了恩佐家的祖先,气冲冲地离去了。

    第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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