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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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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际]睡你麻痹起来嗨 作者:叶陈年

    第37节

    因为抵抗虫族攻击,他们捉襟见肘,所乘的星舰被一面飞过周围的黑涡阱拉住,这面黑涡阱的面积是普通黑涡阱的两三倍,引力也更强,被拉扯住后根本无法再凭借星舰上的引力装置逃脱。眼看着两人就要被扯进黑涡阱时,韩业对乔巍然说了一句话后就跳出星舰,唤出机甲,借用机甲的推力将星舰推离黑涡阱边缘,他自己却被黑涡阱彻底吸了进去。

    这是乔巍然清醒后说的。

    叶溯沉默地听完莫卡老师的转述,面色渐渐苍白。半晌,他才小心翼翼地问:“韩业会面临多大的危险?”

    “说不定。”莫卡艰难地开口,“以韩业的能力,黑涡阱的拉扯力应该伤不了他。最大的危险在于黑涡阱的另一边。”

    他没说,这么多天了,韩业没有联系明院,不是说明他被传送到了远离信息波传递的范围,就是到了更加险恶的地方,甚至有可能已经遭遇了意外。

    但叶溯也能猜出一点韩业现在的处境,在这个通讯和交通工具都无比发达的星际世界,六十七天的杳无音讯根本无法想象。他的脸色又难看了一些。

    莫卡看得心揪,他自己同样也很担心韩业,想了想说道:“你别担心,我很快就赶到华都去,一有消息我会立即通知你的。”

    他早就从明院离职,再干预进韩业的事情其实算是越权了,但这时候,明院上下都在忙着救援韩业,又有谁能照顾到叶溯的情绪呢。

    叶溯不知道这两天究竟是如何度过的,好像处在一个完全混沌的世界,天地不分,日夜紊乱。他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如果不是带着韩业的消息的话。他也没有发现原本会每天来找他的纪嘉悦罗成他们都被纪川拦住了。他对外界的感知降到了冰点。

    甚至影响到了现实世界,他无法做到在现实里不去想韩业的事情,实验频频出错误,叶溯索性请了假,每天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有了困意就去睡,醒来了就继续发呆。他知道,现实和星际根本分不开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叶溯有些无助地想,看着被另一个世界搅得一片狼藉的现实生活,他又沉重又恐慌。两者交织得如此紧密,好的相互传递,坏的也在相互影响。这是两个世界,对叶溯来说,却只是一个生活而已,根本分割不开。

    直到莫卡赶到华都星,将他带到了明院总部。

    韩业不在,最高指挥就是监察司司长祁又璟了。

    监察司大厅里,除了面对着一台正在运行的大型计算机的祁又璟,还有一位站着的高大男人。

    “乔巍然。”莫卡低声对叶溯说。

    叶溯立即将视线转向了那个叫乔巍然的男人,对于唯一一个和韩业一起行动的伙伴,他的情绪很复杂。韩业的自我牺牲是为了乔巍然能逃出来,叶溯不知道该敬佩韩业还是该觉得愤恨。

    祁又璟和乔巍然似乎在对峙着什么,气氛剑拔弩张。见莫卡到来,祁又璟才回头恭敬地问好,至于叶溯,他只是淡淡扫了一眼。

    祁又璟的神色很萎靡,眼里满是疲惫。

    乔巍然也在打量着莫卡和叶溯,因为他觉得这两人能进入明院总部,也应该是明院的重要人物,打量了片刻后就继续和祁又璟对峙,说话也不曾避讳这两人,他的声音有些愤怒:“你为什么下令缩减营救韩业的人员?”

    叶溯心一跳,求助地看向莫卡。莫卡的神色却平静得近乎死水,似乎早就预料到了现在这个场面。

    祁又璟没回答他,而是说起来在莫卡和叶溯来之前乔巍然提出的另一个问题,“你不是好奇韩业在决定进入黑涡阱之前让你一定要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吗?正好他来了,那就给你解释吧。”

    祁又璟指向叶溯。

    乔巍然不解地看向他,叶溯却在第一时刻就懂了。

    乔巍然也是七人之一,所以韩业宁愿以命相救!叶溯这一瞬间差点崩溃,韩业就这样为了一个人而不顾生死,尽管这个人和他是一样的性质,韩业也会为了救他而奋不顾身,可他还是忍不住怨恨韩业,他不知道自己怨什么,有什么资格怨,可心中就是觉得不能原谅韩业。

    当祁又璟静静说出星卦、周斯将军、七人之间的关系后,乔巍然那张好看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和一些夸张的好笑:“所以他就想拿救命之恩来让我为你们明院卖命?”

    祁又璟冷淡地看着他:“不是为明院,是人族。”

    乔巍然哭笑不得,垂下手在大厅内转了几圈,然后又站回原地,“他想的很美啊,好吧,如果他真的因此死亡,我配合你们又能怎样,反正都是为了人族,我为主席效力还是为明院,又有什么关系?那现在呢,你为什么缩减救援人员,他不是你们的功臣吗?”

    “我以为你知道我们明院的行事规则。”祁又璟略带嘲讽地说,“不以过去的功劳论价值,只看重将来能创造的价值。当救援他的代价超过他本身的价值时,放弃救援就是理所当然了。这两个月以来,明院为救韩业一共损失了一千名执行人员和上千亿的财力,韩业,他不值得继续投入了。只是缩减人员而已,这已经是看在他担任执行司司长的份上了,再过一百天,如果依旧毫无所获,就可以将救援人员全部撤回来。”

    叶溯被祁又璟冷漠的话惊得浑身发凉,他怎么也无法想到,韩业在这样一个冷酷的毫无人情味的地方生活,在此之前,他想象中的明院仗义而伟大,他以为明院会为了救韩业倾尽全力。叶溯再次求助地看向莫卡,可莫卡依旧平静的神色让叶溯觉得就连莫卡老师也认为这样是理所应当的。

    乔巍然显然也被祁又璟的话弄得心惊,大声质问道:“这就是所谓明院的行事规则?你们不是自诩救世主吗?”

    祁又璟嘲讽的笑容更大:“所以啊,我们不是把我们自己的生命用实际价值衡量了吗,分个三六五等,有用就救,没用就抛弃,保存实力不就是为了救世吗!”

    祁又璟忽然提高了声音,他那颤抖的下颌表露出他内心并没有像表面那样冷漠。可明院就是这样,一切都以价值衡量,然后取舍。现在,终于轮到了舍弃韩业。

    如果今天处于困境的是祁又璟,韩业也会做出同样的决策,就算内心再怎么不甘不舍也毫无用处,他们加入明院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只能保有理智,情感?太可笑了。

    叶溯企图找到韩业的重要性:“可七个人还有三人没找到,这需要韩业啊!”

    祁又璟悲哀地看了眼叶溯,那带着同情、讽刺、以及很多道不明的眼神让叶溯慌了神,预感到接下来的事情将会把韩业逼到一个彻底的绝境。

    “你知道韩业这十年来每天睡多长时间吗?”祁又璟直直地问叶溯,然后一笑,重新面向大型计算机,点开其中一个文件夹,“两个小时,他从没有哪天睡觉会超过两个小时。他将时间拿去干什么了?”

    祁又璟的手在计算机上迅速点着,一层层地打开文件,然后找到隐藏文件,输入了密码。

    在等着密码解析的过程里,祁又璟继续说:“你们以为韩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高傲,强大,还是卑鄙?应该是卑鄙的,他用虚伪的爱情迷惑你。”

    祁又璟盯着叶溯,然后看向乔巍然,“又用救命之恩企图绑住你,不卑鄙吗?怎么说,也不是一个正直的人能做出来的事情。你们俩不讨厌他吗?为什么这么关心他是死是活?”

    计算机上的密码解析完成,隐藏文件被打开,祁又璟沉默了足足一分钟,露出了一丝我早就知道如此的既欣慰又痛苦的微笑,才点开那份名为“韩业留”的文档,他将光屏放出,以便于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到文档上留了一些什么。

    是很多串复杂的公式,叶溯只能看懂第一个公式的结果:等于叶溯。

    第二个:等于罗成。

    第三个:等于景军。

    第四个:等于乔巍然。

    第五个第六个和第七个都等于问号。

    祁又璟怕他们看不懂,手指直接划到第五个公式这里,说道:“这是韩业留下的关于剩下三个人的线索。当然了,没有韩业,我想要破译出这个最终等式,可能需要不少时间,绝对比韩业所用的时间长很多,可是,我一定能破译出来,这说明什么?说明韩业并不是无法替代的。”

    叶溯眼前发黑,想拒绝听下去,可祁又璟冷淡的还带着其他情绪的声音不停地钻进他的耳里。

    “从发现星卦的那一刻开始,韩业就在为这一天,为他死亡的这一天做准备。他生怕时间不够,生怕自己会出意外,所以没日没夜地破解星卦。当我知道韩业毅然地选择让乔巍然逃脱,自己赴险境时,我就知道他肯定已经做好了准备,他总是量力而行的。”祁又璟的脸上呈现一个迷幻的笑容,“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变强大,却绝对不会让自己成为独一无二。他会让自己的生成为人族的骄傲和依仗,不会让自己的死成为人族的遗憾和灾难。”

    第160章 营救

    祁又璟微笑着,只是那笑容带着说不清的恨和痛。他看向叶溯:“看到了没有,韩业没有价值了。他是不是很傻?他所做的努力就是将自己推向无人拯救的深渊!”

    这话从他口里说出来,像寒风与刺刀。

    叶溯深感惶恐和愤怒。

    就连见惯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乔巍然也不禁陷入沉默,他不知该如何评价,但他知道,他决不允许韩业就这样被放弃。

    莫卡沉重地叹气,劝祁又璟:“你别这样说……”

    “那要怎么说?”祁又璟忽然站起来,看着莫卡就像一个委屈的孩子看到了可以保护他的大人,请求莫卡给他一个公道。但祁又璟毕竟不是孩子,而是没有韩业之后的明院顶梁柱之一,他将手撑在了桌子上,只是难以忍受的情绪让他的手臂止不住颤抖,桌角发出沉重的吱呀声。

    乔巍然直视的眼神落在祁又璟身上,他说道:“你也想救出韩业,为什么不继续坚持下去?我不认为韩业已经遇难了……”

    祁又璟不客气地打断他:“为什么?你说为什么?明院不是韩业的,不是我的,是人族的!这次为了救韩业可以浪费很多资源,下次又要为救谁不顾一切?你以为明院是靠什么才能存在这么久,才能在一次次虫族中发挥作用,不就是权衡吗?不就是我们明院中人的死亡来换取更强大的机会吗?凭什么你说救就救,那你自己为什么不去救?韩业是为了什么才会落入现在的境地?而你呢,你们的主席呢,啊?他在做什么,派兵用韩业找到的线索在剿灭反动派,却对韩业不闻不顾,他是否派过一兵一卒去找过韩业?”

    他激动的语气不是在谴责明院不人道的规则,而是在谴责这个世界,谴责无时无刻不在争权夺利的那些人。他越说越激动,萎靡的脸上浮现不正常的红晕。祁又璟接任监察司也不过和韩业同样的年龄,承受的责任同样不轻。他将永远记得他担任监察司司长第一件事不是为了对付虫族,而是对付自己的同类。

    早在加入明院时,祁又璟就将自己和所有明院人的生死抛却,他预感到了这一天,他难过,更多的是愤怒。至交好友的失踪和自己亲手下决定缩减救援,让他的愤怒和绝望到了极点,他不问自己和韩业以及千千万万明院人的付出究竟值不值得,只问这样的牺牲究竟到何时才能停止。却无人能答。

    仿佛那是一道永不见光明的路。

    祁又璟愤恨地看向无话可说的乔巍然:“我说韩业还真是彻头彻尾的傻瓜,背负骂名十几年,却落了个死无葬身之地!为了你们干嘛费尽心思,要我说,将七个人全都绑来好了,愿意配合他就配合,不愿意就植入芯片,不服从就打。凭什么一些人死而后已,而另一些却心安理得地享受别人用死亡换来的高枕无忧?要你们为人族做一些事很难吗?每个人从一出生开始就欠下了债,欠过去五百万年死去的勇士的债!我们所做的不过是还债而已,有什么资格有怨言?”

    祁又璟喋喋不休地骂着,似乎想要将韩业所受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

    “韩业不会死的……”叶溯觉得祁又璟是在骂自己,尽管难听,他却没有任何反驳的想法,他只是想知道韩业该怎么办。

    祁又璟停下来,又换回那那副讽刺的模样,“从他生而为人那一刻开始,他的生命就不归他自己了,不是现在,就是将来。”

    “我要去救他。”叶溯的眼神涣散,可语气却如此坚定。他想起了当初在西都星的训练场时韩业说过的话:我一直在等待救援,却始终没有等到。叶溯无法想象那时候韩业的心情,也许此刻韩业比那时更加绝望,他绝不能让韩业寂寞地死去。

    “我也去。”一直沉默不语的乔巍然终于下定了决心,“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但既然救了我,我不能置他于不顾。”

    “你们想让韩业死不瞑目吗?要是你们出了意外……”

    “韩业不会死!”叶溯朝祁又璟吼了一声,转瞬声音又弱了下去,“不会死的。”

    乔巍然道:“你们明院的行事规则我不能接受,我有我自己的底线。放心,我也会量力而行的,事不可为我会退回来,我也会保护他的安全的,救命之恩总得找个方式还给韩业。”

    祁又璟冷淡地看着两人。

    乔巍然同样给他一个挑衅的眼神,然后揽住叶溯的肩膀,拖着他往外走,“叫叶溯是吧?韩业也对你有恩?那就还给韩业好了,这个明院我们看看就算。”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祁又璟绷着的脸垮下来,悲哀地求助未离开的莫卡,“莫卡老师,我们是不是坏透了?韩业用他的死绑住乔巍然,我又一次用他的死让这两个人更加忠心,为什么我们变得如此可怕?”

    无论这次,乔巍然和叶溯能不能救出韩业,都至少能让他们对韩业抱有极度的愧疚或认同。假如韩业有幸被救出,那就再皆大欢喜不过了,乔巍然依旧感谢韩业,叶溯自然也不会有其他问题。假如韩业不幸……那么今天他的一番话,至少绝了叶溯崩溃的机会,爱韩业?那就为他完成未完的遗愿吧。

    莫卡心疼地走过去,抱儿子一样安抚着祁又璟,“你没错,韩业没错,谁都没错。错的,是这个残忍的宇宙啊,活着是多么艰难的事情。如果一开始人族就灭种,就什么苦难都没了,可好不容易延续了五百万年,我们总得让它继续传承下去。”

    “有时候我在想,这是为了什么呢?就为了传承吗?活着的意义是什么?百年光阴眨眼就过。人族的延续又有什么意义,我们的存在对宇宙有什么干系?活得再久,还不是跟恒星一样,爆炸之后就彻底消亡,宇宙不会记得,没人会记得。”

    “是啊,是啊。”莫卡一声声说着,好像就觉得人族就这样完了好了,一了百了。

    可他和祁又璟却只是说说,再过片刻,依旧要为人族的传承殚精竭虑,至死方休。

    就如祁又璟,闭眼休息后,发下去一条条命令:跟踪乔巍然和叶溯两人,保证其安全。

    乔巍然带着叶溯回自己家里后,将他安顿在客房,自己去了联邦行政楼,敲开了主席的办公室。

    主席是个慈眉善目的人,看到乔巍然,脸色和蔼,笑容可掬,问道:“身体好一些了?”

    乔巍然走进去,看到主席正在处理李默以及那群反动者的事务,虽然他和韩业没能找到幕后主使,但拿出来的消息也足够他们伤筋动骨了。

    乔巍然开门见山地说:“主席,我想带兵营救韩业。”

    主席顿了顿,笑道:“你知道吗,这是难得的一个机会。十二年前,明院元气大伤,现在最具威胁的执行司司长也失踪,收服明院指日可待。”

    乔巍然:“可韩业是在为您以及人族执行任务时失踪的。”

    主席略微责怪地看了乔巍然一眼,似乎是乔巍然说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你是在感情用事吗?如果不是你的能力优秀,我很难将你一直放在军委副主席这个位置。”

    “我是一名军人,不是政治家。”乔巍然不喜欢主席的语气,好像比大多数人的职位要高就意味着要丧失大多数的情感。明院如此,主席也如此。

    主席摇头,像是在看一个幼稚的孩子,“你是一名军人,还是一名将领。等这件事过去,你去前线待一段时间吧,那里,会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领导者,必要的牺牲会换来更大的成功。明院独立太久了,收回来,会让人族更强大的。我对韩业绝对是欣赏并且敬佩的,可是立场不同,他被明院洗脑太重,以为明院是救世主,但其实唯有并入联邦才能使得明院得以发挥作用,明院有着更先进的军事技术,有着更勇猛的战斗人员,束之高阁,太可惜了。”

    乔巍然抿着唇,对主席的话不置可否。

    主席笑了笑,无可奈何地说:“那你带着c军的一个队前去营救韩业吧,算我这个主席对他的感谢。”

    一个队只不过才一万人而已。

    当乔巍然走出行政大楼时,感到了比在明院更多的愤愤不平。他忍不住想,如果主席被困,联邦政府会怎么样营救?肯定会大肆行动,不救出不罢休。可这样劳民伤财真的值得吗?只为了救一个人——一个可以代替的人,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值得吗?也或者在主席失踪之后,其他党派趁机起事,又是一番混乱的政斗。

    乔巍然突然冒出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脚步一顿。他仰起头,看到了华都星蓝得通透的天空,真美啊。

    为什么明院的军事技术和战斗人员比联邦更强呢?乔巍然眯着眼看天空,心中如此想着。是不是因为避过了人类的内斗与无意义的消耗?乔巍然想起以往战例中,明院无数次出其不意,力挽狂澜。

    当初建立明院的人也许是看透了人类的劣根性,根本阻止不了争权夺利,十万年那么长,谁在乎呢,此前享受才是意义。虫族?啊,反正还远,不妨碍我享乐……多少人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啊,乔巍然想起主席的笑脸。

    所以才将部分还有良知与远见的人摘出去,冷眼旁观,独自发展。明院,也许只是少有的一群心中清明的人,对自己残忍,对同伴残忍,因为没人可以帮助他们。

    乔巍然收回仰望的视线,大踏步向前。韩业,是一定要救的,如果不想人类完蛋的话。

    叶溯在现实里醒来,坐在床沿发了很长时间的呆,出神地想着什么。

    良久之后,他才用冷水洗了把脸,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点,然后找到了肖承。

    “开什么玩笑?”肖承挑起了眉,“长时间昏迷?多长的时间?五小时,还是十小时?”

    “以天为单位。”

    肖承就跟见鬼了一样,“叶溯,你究竟怎么了?好端端地,为什么想要昏迷?如果睡不好的话,用一些温和的药物就行。”

    “不要问了。”叶溯低垂着头,“告诉我有没有办法做到。”

    肖承默不作声。

    叶溯央求他:“肖承,帮我一次好吗?你不是一名脑科医生吗?让我长时间陷入昏迷状态,就跟植物人那样,能做到吗?”

    “我哪是什么脑科医生,那只是我卧底的身份而已……不过做是能做到的,可你知道那有多危险吗?一个不小心就再也醒不来了。”

    叶溯点头:“我知道,我有面对风险的准备,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事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植物人也有救回来的案例……”

    肖承打断他:“叶溯,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说清楚的话,我不可能帮你,这是在害你啊!你要让我陷入不义之地吗?要是你出了事,我怎么跟你老师,跟上级交代?”

    “等我醒来我就告诉你!但现在你别再问了,帮帮我!要不然我根本不知道以后我该怎么办,根本无法好好生活了。”叶溯几乎快要崩溃了,红着眼哀求肖承。

    这个样子的叶溯让肖承下不了狠心拒绝。

    第161章 救人

    肖承带来了一个男人,五十多岁,穿着整齐干净,肤色偏白,浑身上下都弄得一丝不苟。

    肖承对叶溯介绍道:“这是李医生,当初我去做卧底就是在他手下抱了一段时间的佛脚,他才是一位真正的脑科专家,绝对的业内权威,正好他也在岛上负责医护,我就将他请来了,以李老师的水平,你的安全才能有最大的保障。”

    李医生温和笑笑,对肖承的话表示谦虚,但恰恰是他这样的表现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令人信服的气息。

    叶溯像是看到救星一样,求助地看向李医生。

    “你先跟教授他们说一下,就说你因为睡眠问题需要做个小手术,顺便休养一段时间,不要让他们担心了,顺便也拿这个理由跟上头请个假。”肖承说,“李医生和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病房,设备都是一流的,另外等你昏迷之后,李医生和他的得力助手全天候守着你,会第一时间发现你的任何状况,将意外事故的可能性缩小到最小……”

    肖承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从各个方面向叶溯保证安全性,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叶溯还是在安慰自己。

    叶溯感激地朝他笑。

    但他的笑显得毫无生气,看得肖承无可奈何,叹气道:“不知道你为什么坚持这么做,但这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别拿自己安全开玩笑。还有,李医生答应帮你,也希望你帮他一件事,他希望知道你的脑部活动在接近植物人时处于什么状态,是完全无意识还是能感知到外界,或者类似于睡觉?他希望你时刻记得这个目的,他很好奇。”

    “我知道,绝对是仅有这一次。”叶溯保证,“等我醒了,会告诉你们前因后果的。那么,我可以信任你们吗?”

    “如果你要求,我会保密的,这是做医生的职责。”李医生和蔼道,眼睛直视着叶溯。他说话时,无论语气还是神态都让人十分放心。叶溯觉得李医生的确是最适合做医生的,他会让病人觉得安心。叶溯觉得就算马上要做一场大手术,被李医生安慰着,肯定会带着信心进入手术室。

    肖承也说:“当然可以信任我们,只要不违背我的本职,其他任何秘密对我来说,都不值得用放弃一段友情去曝光它。”

    叶溯点头,沉默了片刻,又说道:“那你们可以信任我吗?无论我说出的事情多么匪夷所思,都将我当做一个正常的理智的人对待,而不是否定或者认为我有精神病。”

    叶溯严肃的话让李医生和肖承都不由审慎起来。

    李医生又轻笑一声;“我对于精神病也有一些研究,我相信我自己的判断。从我现在的观察来看,你并不具备精神病人的一些特征。如果他们说的化学界最有希望的年轻人是一个精神病的话,那就太好笑了。”

    他这是在下了承诺,他决定相信此后叶溯说的任何匪夷所思的话。

    肖承也笑起来:“如果我不相信你,就不会帮你做这件危险的事了。”

    叶溯垮下肩膀,感到了一些难言的沉重和沉重背后的放松。他一个人快承受不了了,除了想要说出来缓解压抑的情绪,他更想从李医生以及肖承那里,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他总不能星际世界一有急迫的事,就要采取这种危险的办法。

    李医生问:“什么时候开始?”

    叶溯回道:“再等两天吧。”

    星际世界,叶溯正在跟随乔巍然前往韩业遇险的地方。

    这几天来,韩业依旧毫无消息。叶溯只有在看着星舰窗外交迭着往后退去的星球星云,才觉得好受一点。那些飞快离开的星空,让叶溯知道自己在为韩业做着什么,知道自己正在去救韩业的路上。

    两天后,他们来到了黑涡阱区域。这里已被戒备守卫起来,拉了保护线,防止有人误入。

    可以看到,在黑涡阱周围还有着不少明院的人,驾驶着星舰游走,偶尔会深入查看。他们收到了命令,对乔巍然和叶溯的到来没有多加关注。

    乔巍然将他们开的大型星舰停下来,给带来的一万名c军下了命令,众人分成百人人小分队,换乘小型星舰,进入黑涡阱寻找韩业。

    所谓的寻找也不过是碰运气,他们唯一的线索就是韩业被吸入的那面黑涡阱的面积大于平均水平约两倍,这倒缩小了碰运气的范围,但对于既多还流动的黑涡阱来说,也没剔除多少。

    经常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刚刚一队人从这面黑涡阱进去,走运,没碰上危险环境,进入的人员通知了留在外界的同伴。但由于黑涡阱在快速移动,他的同伴早就不知道哪面是刚刚进入的黑涡阱了,只是看着眼前这面很像韩业失踪的那面,便又亲身投进去,以身试险,结果却和刚刚那人在另一边相遇,两队人无奈地相视一笑。

    这还算好的,有的人直接消失无踪影,有的人被黑涡阱传送到险恶的宇宙环境,只来得及传出一声“危险”就再无音讯。

    这样毫无希望只能说是尽人事听天命的营救,也难怪明院承受不了损失。如果失踪的人不是韩业,恐怕早就被放弃了。但即使是韩业,他的价值也不足以继续让明院投入。光用于远程大范围的超强通讯设备,就在这几天不知道被消耗了多少,这已经调出了部分战时物资。

    叶溯远远地看着那无形但充满危险的黑涡阱一眼,然后在现实里醒来,对李医生说道:“开始吧。”

    “好。”李医生戴上口罩和手套,和助手一起将机器启动。他们使用的办法是电击,限制好电流,可以恰好使得叶溯陷入昏迷状态,并且可以中途补充电击,让叶溯的昏迷可以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叶溯一开始要求的昏迷时间是一个月,饶是性格温和的李医生也不禁轻微斥责了叶溯,说这是拿命开玩笑,在他强硬的态度下,叶溯只能听从他的建议将时间改成十天。

    只有十天。叶溯闭上眼睛,等待着电流穿过心脏穿过大脑。

    我来救你了,韩业。

    昏迷来得毫无痛苦,叶溯仿佛陷入梦境般,瞬间就在星际世界里苏醒,好像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叶溯睁着眼睛看向前方,似乎电流在他的脑中,叶溯感觉到了脑部处于前所未有的一种活跃的状态,精神力的充沛再次让他觉得有了保障,好像宇宙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叶溯握拳,暗暗发誓,一定要救出韩业!

    乔巍然带着叶溯,和另外一百个人,驾驶星舰开始深入黑涡阱。

    多数人受限于水平限制,不敢深入黑涡阱,只在外围游走,寻找时机。

    乔巍然亲自驾驶星舰,他那高超的驾驶技术使得这艘星舰在黑涡阱里缓慢但安全的移动着,逐渐往里驶去。

    “你打算怎么救韩业?”叶溯在他身旁默默站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道。

    “凭感觉。”乔巍然眼也不眨地说道。

    叶溯的心虚虚地一跳。

    “我也别无他法。”乔巍然继续说,“黑涡阱就是个无解的难题,看上帝愿不愿意帮韩业了。我记得当初拉扯我们的那面黑漩涡的拉力,也许再次碰上,我能比较敏锐地感觉出来。”

    叶溯听着,觉得无比沉重。他这几天里对黑涡阱的知识进行了一顿恶补,知道乔巍然所谓凭感觉的前提还是靠运气。运气,多么虚无缥缈的东西。韩业等得起运气降临吗?

    “没有其他的办法吗?”叶溯问出口才觉得自己在说废话。

    果然,乔巍然都懒得回答他。

    叶溯心有不甘,可也无可奈何,走到船舷边,透过化合玻璃看外面的星空,由于黑涡阱无形,星舰周围都会发射出光波,看光波扭曲的形状判断黑涡阱的大小。叶溯看到的场景就是大大小小由扭曲的光线组成的类似于漩涡一样的东西,密密麻麻,移动迅速,让人不寒而栗。

    韩业就是被这些可怕的东西给吞没了。

    叶溯一想到孤立无援的韩业就抑制不住激动焦躁的情绪,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相信乔巍然的“感觉”,可在等待的这段时间内,太煎熬了。

    叶溯想,为什么如此煎熬?什么时候起,韩业就对他那么重要了呢。如果没有喜欢韩业,会不会在星际世界的生活要快乐很多?

    可一想象假如不曾喜欢过韩业,叶溯就难以忍受。即使喜欢上韩业这样的人,让他觉得无比难过,也不忍放弃。

    在现实里的二十多年,叶溯从未体验过如此强烈的爱情。在一个他拼命想与自己的生活分割开的星际世界,却如此迅疾而无缘由地喜欢上一个人。多么不讲道理,但叶溯对它的不讲道理心甘情愿地臣服,这就是爱情,让每一个置身其中的人都疼痛和快乐、疯癫与超脱。

    叶溯将额头贴近玻璃,好像这样就看得清韩业的身影。随着他的这种愿望或者是说执念,他的精神力——前所未有充沛的精神力——被他下意识的意念指挥,从脑部延伸,往外延伸,探进漩涡一样的黑涡阱里。

    忽然,强大的拉力降临,疯狂扯着叶溯的精神力。

    叶溯痛苦地闷哼一声,精神力痛得收了回来,但叶溯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有一部分被拉扯进黑涡阱里。恍惚间,叶溯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应该是说感觉到了什么,感觉到了一条黑沉沉的通道和一片黑沉沉的星空,那是一个和这里截然不同的地方。不等叶溯继续感受,感觉就消失了。

    叶溯立即意识到那就是黑涡阱的另一边!随即,叶溯欣喜若狂,如果精神力能探测到黑涡阱另一边的世界,他就可以轻松地探寻很多黑涡阱,找到韩业的机会就大了很多!

    当叶溯激动地和乔巍然说出这个发现时,乔巍然的神色却毫无波动。

    “开什么玩笑。”乔巍然说,“人的精神力离体那么远还能有感觉?还能将感觉反馈给大脑?你以为精神力是什么?”

    精神力就相当于手,只有与大脑连接,就像手和身体连接,才能发挥作用。一个人闭着眼睛也许能摸出一个物体的形状,从而对这个物品有个概念。但是,如果把人的手砍掉,让这只手继续摸,能摸出什么?手的主人能从手的触感知道什么?一旦离体,精神力就不再属于主人,并且面临着很快就消散的命运。

    “我能!我可以做到!”叶溯拼命点着头。

    第162章 煎熬

    乔巍然于百忙之中抽空瞥了一眼叶溯,看他激动欣喜的样子似乎不像是在异想天开。

    乔巍然让一名手下暂时接手驾驶星舰,自己得了空之后,走到叶溯身边,上下打量了他几秒钟,说道:“好,那你先试试看,如果真能找到韩业,还真是他福大命大。”

    其实乔巍然也不过抱着尽人事听天命的态度。绝对不会有人像叶溯那样,非找到不可。

    乔巍然又重新接替星舰,对叶溯说:“等我们找到一个类似的黑涡阱,你就用精神力尝试一下。”

    “好!”叶溯严肃地站到乔巍然身旁,准备随时就使用精神力。

    这片区域内,黑涡阱很多,大面积的也很多。在一面比周围大了好几圈的黑涡阱靠近时,乔巍然先是驾驶星舰往前靠了靠,感受了几秒钟之后,才对叶溯说:“试试看吧。”

    叶溯立即像之前那样,将精神力探出,伸进黑涡阱里,极大的吸力迅速拉扯着,这次叶溯没有立时就将精神力收回来,反而顺从地往里面送了一点。

    像是一根绳子被拉得太紧,还是断掉了。叶溯感到了神经被撕扯的痛苦,但另一种奇妙的感觉涌了上来,仿佛一双眼睛随着精神力去往了另一个地方,他“看”到了时空隧道,扭曲的狭窄的通道,到处是混乱的光芒。很快,“视线”又明朗化,他看到通道的出口处,那一段星空红得耀眼,很多颗红色的星球在安静地旋转。镜头又被拉近,叶溯“看”到其中一颗红色星球上起伏不平的地表,岩石均是红色的,犹如时时刻刻被火煅烧的铁块。

    叶溯的感觉又回到眼前的星舰,刚刚的感知让他觉得像是灵魂出窍游荡了一番,身临其境般地真实。

    “看到了什么?”乔巍然问。

    叶溯说:“全是红色的星球。”

    “红岩星球群吗。”乔巍然低声嘟囔着,然后派了十人驾驶小型星舰进入刚刚那面黑涡阱里。

    约五分钟后,乔巍然得到了那群人的信息反馈,的确是红岩星球群。宇宙中奇奇怪怪的地形数不胜数,星球种类也繁多,基本上可以排除叶溯瞎蒙的可能性。

    询问得知那里离人族不远后,乔巍然让进去的十人自己驾驶星舰慢慢开回人族。他有些稀奇地看了眼叶溯,对上叶溯那“看!我没有说谎”的眼神,乔巍然十分费解地摇头,但他现在也懒得追问为什么了,还是救韩业要紧。

    的确,叶溯的精神力使得营救韩业这一行动有了可行性,绝对不仅仅只是凭运气了。

    乔巍然不由精神一振,先前就算极力不在意但确实存在的悲观情绪被一扫而空,他更加全身贯注地驾驶星舰,以使得他们能多多巡几圈黑涡阱区域,尽量不放过每一个符合条件的黑涡阱。

    以韩业的职业素养,到达另一边世界后肯定会第一时间留下相关线索,供明院确认和寻找。所以叶溯如果真的碰上那个吸入韩业的黑涡阱,必然能很快就看到。

    乔巍然这么一说,也让叶溯变得更有信心起来。

    一碰到可能的黑涡阱,叶溯就拿精神力尝试一下,一连过去三天,还是毫无所获。

    而乔巍然却突然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从叶溯越来越差的脸色上,乔巍然想起叶溯的精神如果是被黑涡阱拉扯掉一部分,并被吸入另一边的世界,那就相当于叶溯的精神力遭到了损毁。精神力受到损害往往是最难恢复的,很多人因为精神力受伤直接成为一个废物也不是没有的事情,比如纪川,就因为精神力消耗得太过,并且被直接损害,此后的日子一直没有恢复过。

    乔巍然觉得自己有必要和叶溯解释清楚危害和隐患,不能还没救出韩业,叶溯就先出事了。而且,从韩业留下的一些资料看,七个人能起到沟通星球作用的凭借就是精神力,如果叶溯的精神力难以恢复,对七人计划将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就算韩业被救出来了,恐怕得知代价以后也会恨不得自己再去死一次。

    然而,叶溯听完乔巍然相当严肃的警告后,却无任何退缩之意,只说道:“还没有找到韩业……”

    乔巍然无奈,听叶溯的语气似乎不找到韩业不会罢休,可他哪有那么多精神力可供挥霍。

    “你要想想韩业如果知道你这么不计代价地找他,他会多急?他肯定不希望你这么做……”

    “他也知道他失踪之后我会多担心,可他还不是一意孤行。他都不替我想,我凭什么还要照顾他的感受?”叶溯忽然大声地说。三天来的不眠不休和精神力被撕扯的痛苦,他都能承受。可他却忍受不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还是没有韩业的踪迹。他只有十天的精神力巅峰时期,如果连这十天都找到,他还能做些什么?

    而被这种绝望笼罩时,叶溯就忍不住埋怨韩业为什么都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

    乔巍然:……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韩业这是造孽了啊,叶溯充其量就是个孩子而已。”乔巍然在心里默默讽刺了一遍韩业,同时也不打算再阻挠叶溯了——当然仅仅是口头上的。一旦他发现叶溯的精神力到了被损害的警戒线,就会要采取强制措施去阻止。不说他也是七人之一,凡是还对人族有着责任心的人,也不可能放弃一次使得人族崛起的机会。

    时间仿佛也被黑涡阱拉扯得消逝飞快,五天一晃而过。

    叶溯盘腿坐在星舰的前档玻璃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玻璃外的宇宙,一张张择人而噬的黑涡阱好像在对他狞笑着。因为长时间未休息,叶溯的眼睛发红,脸色却白得可怕,而神情中绝望和恐惧才是让他整个人越来越萎靡的罪魁祸首。

    如果真的找不到韩业,怎么办?

    叶溯的脑海里一直在回响着这个可怕的问题,叶溯拒绝回答,可它还是不屈不挠地叫嚣着,赶也赶不走,和韩业的面容一样,深深地刻在他的思想里。

    叶溯忽然抱着脑袋,很痛。生理上因为精神力被损害而痛,而心理上更痛。

    他站起来,又开始时刻注意窗外的黑涡阱,只有在寻找中,他才觉得好受一点,才不会胡思乱想,片刻的休息对他而言都是煎熬。

    “左前方有一个。”乔巍然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也同样没有休息多长时间,一直驾驶着机甲在黑涡阱区域内逡巡往返。

    叶溯麻木地将精神力探进去,他已经不敢抱着希望了,失望了太多次。

    忽然,叶溯一怔,随即狂喜,他猛地扭头对乔巍然喊,差点哭出来:“我看到了虫族尸体!摆出了一个日月的形状,那是明院的标志!”

    乔巍然的神色一下子明朗起来,猛敲了下驾驶台,调转方向,前往那个黑涡阱。

    “希望韩业还活着,撑到我们来。”乔巍然心情激动,手下的动作愈发精细,一丝不苟地控制星舰,使得星舰能够与黑涡阱的吸力相抗衡,处于平衡的状态,安全地进入黑涡阱里。

    叶溯激动得不能自已,终于找到了线索!

    片刻的恍惚和翻天覆地之后,星舰冲出黑涡阱,看见一片宽阔的宇宙。

    乔巍然也第一时间发现了虫族尸体,因为在真空中,没有风,那些尸体几乎没有移动过,安静得摆出日月交替时刻的生命星球,一半黑一半白,其中黑白交接的那条曲线,以超过星球边缘的方式延伸出来,像是指着一个方向。

    “往那里!”乔巍然立即朝那个方向赶去,“韩业的机甲不会有多少能量,要是想要等到救援就必须找个可以停靠的星球。”

    “怎么到处都有虫族。”叶溯回头看了眼那轮虫族组成的标志,愤恨地说。

    乔巍然心底里陡然被叶溯的一番话激起一些奇怪又不安的感觉,但此刻他没时间多细想,只驾驶星舰迅速寻找,与此同时,不停地发出信号,希望能得到韩业的一丝回应。

    他们一直往韩业留下来的方向飞行了将近十二个小时,才看到一颗星球。

    “如果他还活着,应该就在这颗星球上了。”乔巍然说,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又期待又有点担心韩业出了意外。

    星舰在星球上空慢速飞行,多台探测仪都在工作,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接着,他们心惊胆战地发现这颗星球上竟然到处都是虫族尸体,看伤口都是人为斩杀的。那个斩杀的人很可能是韩业,韩业究竟遭遇了什么?

    因为找到线索而激动的叶溯,瞬间又提起了心。

    乔巍然在星球上绕了一圈,没发现韩业的身影,但找到了足以证明韩业到过这里的证据。他一想,决定继续往前寻找韩业。

    又是十个小时后,一颗星球再次出现在他们眼前。

    随着星舰的降落,叶溯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这颗星球和上一颗完全是两种类型,但无一例外的,都有着大量虫族尸体。乔巍然和叶溯对视一眼,均感到了不安和说不上来的惊悚。

    这里也毫无所获,星舰继续启程。

    直到遇上第五颗有虫族尸体的星球,他们才发现了点不同,这里的虫族尸体还很新鲜,人的活动痕迹也很清晰,至少在最近十天以内。

    “一定是韩业!”叶溯握紧了手,迫不及待地想要下一秒就看到韩业。

    乔巍然却觉得不容乐观,这些痕迹是刀枪留下来的,这很可能说明韩业的机甲能量已经告竭,光学武器都用不了,只能靠金属武器。而且看痕迹深浅,韩业本身也已经筋疲力竭。

    顺着虫族的尸体,他们在这颗荒凉的星球上一路寻找下去。

    忽然,远处的骚乱引起了乔巍然的注意。星舰迅速抵达那里。

    “是韩业!”叶溯叫了起来。

    第163章 救出

    那里是绵延起伏的山脉,光秃秃的岩石星罗棋布。

    而在其中一座山的狭窄山腰处,一台玄色的机甲静默立于一旁。这是韩业的机甲,叶溯深深记得它的模样,早在萨伦族时,韩业驾驶机甲的样子就让叶溯为之惊艳。但此刻,那台机甲一动不动,没了当初睥睨的王者气势。

    数量众多的虫族在山峰周围爬走飞行。

    当乔巍然驾驶星舰靠近了,才看到那台早已耗尽能量的机甲只能作为韩业的庇荫存在,手握长枪的韩业在山峰与机甲形成的犄角处抵抗虫族。那些虫族好像疯了般,不管不顾地往韩业那边涌去。被包围的韩业狼狈不堪、筋疲力竭,也许只有求生的本能还在支撑着他的身体,让他进行麻木的反击。

    星舰的轰鸣声靠近,韩业抬眼看到,饶是理智如他,也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失踪八十多天,他对救援已经不报任何希望。

    “韩业有危险!”在星舰飞行途中,叶溯就揪紧了心,当看到眼前虫族围攻的一幕,看到还活着的韩业,他的惊喜和后怕以及对虫族的憎恨交织在一起,精神力随着他的情绪改变,破坏的感态大行其道。

    最为惊喜的莫过于韩业,他一改原本为保存体力而进行的被动反击,长枪一抖,将眼前的软体虫挑断,随之将长枪高高扬起。像是在说,他还活着,虫族并没有杀死他。

    韩业还不知道,星舰上究竟有哪些人。

    而叶溯在这一刻忽然泪崩,多日来压抑的情绪彻底找到了发泄的渠道,星舰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一阵阵地出现黑色的缝隙,穿心万箭再次被叶溯召唤出来,往叶溯的目光所在之地飞射而去。

    簌簌而落的箭雨将韩业周围的虫族剿杀得一干二净,偏偏又避开最中间的那个男人。天地一片寂静,万箭围着韩业,以保护的姿态。

    乔巍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合不拢嘴,半晌,才扭头看了看旁边的叶溯,见鬼似地念叨:“穿心万箭?副武器?”

    他有些麻木地想到,难道七人中的其他人和叶溯都是差不多的怪胎吗,那岂不是他最差!他这么一把年纪了,老脸往哪里搁?

    韩业同样吃惊不小,看了看四周黑色的利箭,脑海里也没能想起明院里有谁的感态是破坏。当然,他也没忽略叶溯的两种感态其中之一就是破坏。但想到叶溯,韩业有些愧疚,没多想下去。

    星舰终于逼近韩业,在山峰半空停下,叶溯和乔巍然首先跳了下去。

    叶溯高声喊道:“韩业!”

    韩业身躯蓦然一颤,差点没站稳,只能将长枪驻在地上,不知是疲惫到了极点还是受了惊吓,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飞奔过来的叶溯,好像有什么绑住了他的思维,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密密麻麻的黑色利箭在消散,成了叶溯飞跑而来的背景。

    “韩业!”叶溯跑到韩业面前,又是笑又是哭,那双明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韩业,仔仔细细地将韩业的每一寸都看清。

    “怎么会是你……”韩业艰难地开口,甚至不敢看叶溯灼热的眼神,偏过去的目光看到乔巍然故意放慢了的脚步,正慢悠悠地走来。心中转念,还是没能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你没事就太好了!我担心死了!”叶溯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想要责备韩业。即使有怨气,看到韩业明显消瘦下来的身形,看到他憔悴的脸色和充满血丝的眼睛,看到他狼狈的样子,叶溯再大的怨气都化成了心酸和心疼,只能一遍遍重复你没事就太好了,你没事,其他的都没有问题。

    乔巍然把脚步放得再慢,也经不起叶溯这样浪费,乔巍然心里暗骂了叶溯一声没出息,然后正襟道:“能找到你,还多亏了叶溯。不过,你怎么弄成了这副鬼样子?”

    “说来话长。”韩业的神色里有着浓重的焦虑,显然三言二语说不清,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他又看向叶溯,叶溯激动得泪流满面,依旧目光灼灼地盯着韩业,生怕一不小心又失去他的踪影。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韩业的心忽然就说不上来的难受,就像是习惯了冰天雪地的血液毫无预警被泼进了一盆滚烫的热水,有种让他不习惯甚至恐慌的火热。

    叶溯的眼睛里只有韩业一个人的倒影,天高地阔不过只是一幕可有可无的背景。有些不知所措的韩业终于在那双黑色的瞳孔里意识到了自己另一种的重要性——他努力地不让自己成为人族的独一无二,他希望自己的必将来临的死亡不让人族元气大伤,可他却在某个时刻成为了叶溯的独一无二,而他的死亡也必将给叶溯带去沉重的伤害。

    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纵然外面的精彩好多。韩业从叶溯专注的眼神里好像读出了这一层意思他直到此刻,才真的明白叶溯的喜欢究竟是哪一种。不是迷恋,不是仰慕,也不是其他的任何浅薄的喜欢。韩业从不了解这种情感。

    在韩业的世界里,只有两种人:理解他的和不理解他的。不理解他的人对他加以指责,韩业问心无愧也就不去在乎。理解他的人,诸如韩家人,诸如明院,诸如祁又璟,他们理解韩业并且和韩业相互理解,相互扶持,相互鼓励着走着一条充满荆棘的路,他们其实本质上都一样,为了最终的目标将可以抛弃的都抛弃了。在他们之间只有鼓励和理解,却没有不顾一切的疯狂和温情。

    而叶溯,大概是不理解他——韩业对这一点知道得很清楚也很无奈——但叶溯却还是无条件地支持他,并为了他的安危付出自己的最真实的情绪,不权衡得失,不考虑其他任何一个人,纷乱世界于他而言都不重要,他只考虑韩业。这就是叶溯对韩业所有的那种感情的唯一性。

    韩业想清楚这些,却只觉得万分沉重。他承担了太多,多到已经无法再接受一份真诚的感情然后回应。可在沉重之下,又有些隐晦的欣喜和心疼,好像被叶溯这样深深喜欢着,让他感到了一丝从未感觉过的快乐。

    韩业伸手抹去叶溯的眼泪,“别哭了,我还好好的。”

    可叶溯却更加难以抑制住哭声,他哽咽道:“我真的以为你会出事!”

    其实韩业本就与死亡只有一线之隔,如果不是叶溯来得及时,或许他已经死了。韩业勉强笑了笑,抹着叶溯眼泪的手从他脸颊无力地垂下,搭在叶溯的肩膀上,渐渐地,将自己整个人的重量都放在了叶溯身上。

    叶溯感觉到不对劲,撑起韩业时,发现他已经累得睡了过去。

    叶溯又是一阵心揪。

    乔巍然说:“先将他送到星舰上休息吧。”

    星舰上带着医生,立即给韩业进行了检查,除了过度劳累饥饿造成身体虚弱,没有大的伤害,给他注射了一些药物后就放在营养液舱内修养。

    叶溯守在韩业的面前,直直地盯着韩业,后怕还是一点没有减少,心脏时而慌得乱几拍。

    在看到韩业有清醒的趋势后,叶溯特意看了眼时间,只有四个小时。即使韩业累成这样,还是仅仅睡了四个小时就醒了。

    看到四壁严实的房间,看到营养液舱,看到叶溯,韩业就放心了,连日来的神经紧绷就算是他,也难以承受。

    韩业冲叶溯笑了笑:“我之前还想,如果我回不去了,你会不会闹脾气。”

    原本一脸心疼的叶溯听到这句话,消下去的怨气又加倍地冒了出来,他怨恨地瞪着韩业。而现在,韩业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让叶溯觉得讨厌。在叶溯记忆里,韩业总是这样不咸不淡地笑着,无论面对什么事,他都得先摆出这样的笑容,嘴角勾出一点浅浅的弧度,用这个几乎成了模板的表情来掩饰他所有的情绪。

    叶溯以前不懂,只以为韩业为人温和,现在却只觉得装。尤其在死里逃生之后,他还是这样的模样,好像之前不过是执行了一次普通的任务。

    想到此,叶溯又凶狠地瞪了韩业一眼。

    韩业看到叶溯的脸色,也明白叶溯恐怕也很长时间没有休息,也许一直守在这里,这对于到了点就睡的叶溯,几乎是最大的牺牲了。韩业劝道:“你先去睡吧。”

    叶溯垂下头没说话,离十天期限还有十多个小时呢,他想睡也睡不了。

    都是因为韩业。叶溯气不打一处来,在韩业没事以后,吊着的心放下来,叶溯也有心情慢慢埋怨。叶溯忽然想起一件事,急忙忙地掏出自己的光脑,将通讯录两个连在一起的通讯波段指给韩业看。

    一个是韩业的,一个是执行司长的。

    韩业立即想到自己司长的身份在叶溯面前已经不是秘密了,他下意识地轻笑,打算给叶溯解释,但一抬眼就接触叶溯眼神里的厌恶,而韩业竟也敏锐地感觉到叶溯在厌恶什么,他收起了近乎本能的笑容——这笑容是他无数次与人打交道留下的习惯,让别人看得舒服自己也不会累的一个面部表情,就是一个表情而已,和心情无关。

    韩业垂下嘴角,又扬起了另一个细微的但真诚的弧度,不等他解释,叶溯又别扭地说起了另一件事:“我在历练的时候,不小心跟白炫说了你是明院的。”

    韩业轻轻点头表示明白,说道:“按明院的规矩,泄露隐秘是要被惩罚的。但我也骗了你,这两件事就一笔勾销吧。”

    他从营养液舱里伸出过分消瘦的骨节分明的手,叶溯有些不是滋味地和他击了个对掌。

    韩业又问:“乔巍然呢?”

    叶溯心酸地明白,刚刚那几分钟是韩业抽出来的私人时间。而现在,他是执行司司长了,是那个为人族为万民的韩业。

    第164章 现实

    叶溯木然地听着韩业和乔巍然说一些他听不太明白的事情。

    “我们现在在哪?”

    乔巍然说:“博尔族附近,我已经传消息回联邦和明院了,他们也已经和博尔族沟通好,再过两天我们能抵达博尔族边境军驻扎地,到时候通过博尔族区域内的虫洞回人族。”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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