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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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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醒河央 作者:中秋

    第26节

    “在睡一会儿。”把毯子拉高一点,又为夏月白将散乱的发丝整理到一侧,由始至终的小心翼翼。

    “你不走?”偏着头看她,突然发现这女人在认真时,魅得让人心慌意乱。

    “你想我走?”

    “……不想。”

    “那我就在这里陪你,等你醒。”

    “好。”满足地闭上眼,片刻又睁开了,说道:“图萨西塔,谢谢。”

    她没有回答,只是低头朝夏月白笑了笑,轻轻靠在床头,带着那抹若有所思地微笑望向窗外灿烂的天空。

    脸上带着同样的笑容,夏月白长长舒了口气,安心地合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搂着春风,么么哒。。。。

    ☆、第 六十 章

    身体恢复到能够下地走动,图萨西塔仍然不允许夏月白到处乱走,甚至当自己问起阿娜希迦的情况时,这女王也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她没事”,一副不愿多讲的厌倦模样。

    暂且不去刨根问底追问阿娜希迦的境况,相信以她赫梯公主与阿努比斯神转世的双重身份,明里暗里图萨西塔还不至于将她如何。

    每天过着吃了睡,睡醒继续吃的圈|养日子,夏月白百般无聊地一个人来到花院里发呆。

    不能乱走,又无事可做,那么就只能靠发呆打发日子。随手折了片叶子在手里打转,突然想如果这时候有台电脑该多好,离开科技生活这么久之后,忽然很怀念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出来的清脆而赋有韵律的节奏感。

    在来一杯浓香醇厚的咖啡,缱绻于骨瓷杯口的轻盈白烟,苦涩的甜无声地在舌尖缠绕出一种浓郁芬芳的气息,就像那些让自己心慌意乱地拥抱……那种霸道得仿佛能把人熔化地暧昧……那些欲言又止的眼神……那些温柔沉默的笑容……以及,那种将她紧紧保护在身边的温暖……

    来不及去琢磨自己的心思,等看清了一切,才恍然大悟发现自己早就陷得很深,早在根本不记得的某个时刻。

    心,突然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想笑,原来爱上一个人,大脑真的会变得迟钝许多。

    想哭,因为这份苦恋,从一开始就注定得不到天长地久。

    恨天恨地,也曾恨过自己的懦弱无能。然而,有些东西仅凭一己之力永远都是争取不来的。

    图萨西塔……明知不能去靠近的人,还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在那些个日日夜夜的抗拒纠缠后,夏月白终于明白自己爱得有多义无反顾。

    耳旁忽然传来一阵隐约的说话声,伴着一前一后两种脚步声,从不远的地方传来。

    她散步的院子是一座两层高低错落式的设计,她位于上层的位置,脚边的池水如飞流而下的瀑布落入下面莲花形的池中,波光粼粼的水波荡漾着汇入蜿蜒的流水石庭。

    碧绿的水面上浮着一条曲折的廊桥,桥上两道人影倒映在旖旎地涟漪上。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像是在争论着什么,一个带着明显的不快,另一个淡然的声音中隐隐透着丝跋扈。只是语言很陌生,夏月白一个字都听不懂。

    扔掉手里的叶子,随着脚步声逐渐接近,她探出头朝栏杆下面扫了一眼。

    一望之下,怔了怔。

    深色的短发,比发色稍淡的黝黑肤色,即使静静站着不动都带着让人无法漠视的高大和压迫感,山谷里率领赫梯人袭击他们的赫梯将军,听说他叫塞布隆……他怎么会在王宫里?还是这般行动自由?

    与他一同走来的是乌纳斯。

    此时那个高大的有些惊人的身影,正一步跨到乌纳斯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而乌纳斯几乎没有停步,脚步一偏径自从塞布隆身侧绕了过去。

    塞布隆伸手一展截住了他,这一次乌纳斯没有绕过去,他扭头看着塞布隆,开口说了一句。

    夏月白仔细望着离她稍远的两人,断断续续的支字片语透过浓密的枝叶传来,仍是那种极其陌生的发音。

    两人不知道在争论着什么,看上去气氛不太友好。

    本以为有些激动的人是塞布隆,没想到几句话后,真正激动的人居然是乌纳斯。那张英俊到有丝妖冶的脸失去了平时的放纵懒散,他抬手指着塞布隆,指尖几乎戳到他的鼻尖,而塞布隆只是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回望他。

    乌纳斯一张一合的嘴边不断吐出一串急促的话音,即使听不懂,但配合着他脸上愤怒的表情,夏月白也能猜到这些话是在骂人。

    大概被骂得烦了,塞布隆伸手拍掉脸前戳来点去的手,突然向前跨了一步,俯下脸在离乌纳斯很近的地方说了一句,不知是他的话激怒了乌纳斯,还是他笑容里洋洋得意的嚣张气焰点燃了两人的紧张气氛。

    只见这个整天带着漂亮笑容的漂亮男人抬手就是一拳,几乎没给塞布隆直身的机会,这拳头就照着他的脸颊挥了过去。然而,身材魁梧的塞布隆行动起来却是极其敏捷,他稳稳退后一步,令乌纳斯的拳头落了一个空。

    乌纳斯也没有继续攻击的打算,恶狠狠地瞪了塞布隆一眼,借着他身体退后让出的道路纵然而去,脚步匆匆,亦仓促。

    廊桥底下只留塞布隆一个人站着,他在原地待了一会儿,视线一直看着乌纳斯离开的方向。少顷,在他不疾不徐地转身间,夏月白看见他微弯眼角的一抹促狭的笑。

    “想游泳?”

    吓的一惊,蓦地回头朝身后看去,上半身还保持着趴在栏杆上的姿势。“什么?”

    微笑,图萨西塔的目光从她脸侧滑过落在空无一人的廊桥,迎着光的眸子眯了眯,有道莫测的暗光潜在深棕的眼底,隐约只是一闪而过。“你这样挂在栏杆上,难道不是想跳下去游泳?”

    “不是,我在”扭头看了看已经恢复安静的廊桥,顿了一下,摇头。“没什么。”

    走上前与她并排站在镂空的栏杆旁,望着一片生机盎然地浓荫绿色,那些掩映其中的巍峨宫殿就像大海里沉沉浮浮的巨船,小心而沉默地行使在这片看上去平静却暗藏汹涌的绿海。

    侧目看她,而图萨西塔正若有所思地凝望前方,那双棕色的眼睛仿佛蒙上层淡淡的雾,望不透底的迷离……很美,这个在人群后褪去王者光环的年轻女子,有着让人一下子沉醉到底的气息。

    “想不想出宫?”

    冷不丁地,她闪耀着快乐的目光轻扫在脸颊,随即听见她更加快乐的声音,夏月白愣了愣,立刻忙不迭地点头。“想,可以吗?”

    微微一笑,挑眉。“走。”

    “现在?”

    “趁我现在有时间。”

    看着她拉起自己的手,浅浅地凉意扣在指缝蔓延于掌心,这令人安心的温度自己很熟悉。转瞬,笑着紧随她修长的身影一同踏入微风摇动的斑斓绿荫。

    ★★★ ★★★ ★★★

    夏月白感觉自己像只被关了许多天的小狗,终于有机会奔向草地,恨不得痛快地在地上打几个滚,在酣畅淋漓地疯跑一阵。

    天气很热,街上人很多,拥挤和吵杂将高温烘托出了新的高度,无需任何动作,只是这样站在人群里你就能热出一身大汗。不过,她仍然逛得不亦乐乎,闷热和拥挤都阻挡不了她过胜的好奇心,以及来自身边那人默默无言地陪伴带给自己的甜蜜和充实……真实而充实,一种快乐将身体填满后的心满意足。

    尼罗河的泛滥季虽然已经接近尾声,但仍有很多人还待在中游的王都底比斯没有离开,每天还有更多的人不远万里涌来这里,大部分都是各国的商人,带着形色各异的商品期望在这里狠狠赚上一笔。

    “烤鱼,烤虾!新鲜美味的烤肉!”小吃摊传来响亮的吆喝,吸引路人循着声音朝空气里飘荡的诱人肉香汇集。

    “要吃吗?”转头问旁边一身普通白衣的人,眼睛在图萨西塔的身上扫了一圈,第一次见她穿这种平民式样的粗麻衣服,不得不重新理解“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句话的意义……这话用在图萨西塔的身上,基本就是反过来的。

    这件不论是款式还是面料都与周围人的穿着完全一样的服饰,给她穿出了另一番独道的意韵……随意,散漫,有种古朴的慵懒。

    “你想吃?”

    夏月白其实一向对烧烤没有太多的兴趣,以往每次去吃都是被季惠硬拖去的,然后看着那永远吃不胖的小妮子大吃特吃,自己最多点几份蔬菜烤一烤。

    只是,当她无意瞥见图萨西塔听见她的提议后眼底一闪即逝的失措,夏月白下意识地就想看一看这位埃及女王站在烟熏火燎的烧烤摊边,露出一脸茫然的无奈表情。不同往日那位高高俯瞰众生的法老王的沉稳泰然,她这会儿就像个被家长硬逼着吃饭的孩子。

    心里暗自发笑,笑容不受控制地在眼角扩大,及至蔓延唇边那道得意的弧度。“那么多人吃,应该很好吃吧,尝一尝。”

    “那就,”皱眉,她道:“尝吧。”

    大热天再加上炭火烘烤,这地方基本就成了桑那房,夏月白还没走近就险些被人群里冲出的热浪给推出来,偏偏仍有无数人义无反顾地朝小吃摊里一个劲地猛钻。

    连推带搡总算是挤了进去,一群人丝毫不在乎身旁苍蝇兴高采烈地翩翩起舞,闹哄哄地围着烤架争抢着烤串,压根没有人排队,更没有先来后道的说法。

    丢下钱,她们从摊主手里抢下烤串,顶着身后的推挤和身旁的谩骂,都没看清自己到底抢了什么东西。

    千辛万苦地从人满为患的包围圈里挤出来,身后的空位立刻被攒动的人头重新占满。

    看着手里的东西,一串鱼,两串虾,还有一串应该是羊肉。当夏月白看向图萨西塔的手,她立刻没忍住笑出来,瞬间。

    满满两把,鱼虾和肉都有,目测最少十几串。

    “这身手,佩服!我们给的钱够不够买这些?”举着烤鱼凑到鼻子前面闻了闻,很香,带着一点糊味。于是咬了一小口,皮烤得有些焦脆,鱼肉却很鲜嫩,微微渗出一点酒味。

    “够了,能买下他的摊子。”笑笑,望着两手正冒出香味的东西,她又皱了皱眉。

    “咸了一点,不过挺香的。”尝试了烤虾,说真的,味道真不怎么样,至少比季惠带她吃过的烧烤差了些。不过,相对三千多年后的现代烘烤手法,这算是最原汁原味的烧烤了。

    把脸偏了偏,躲过尾随烤串而来地苍蝇的骚扰,图萨西塔将两手拿开一些,免得说话的时候被苍蝇飞进嘴里。“这东西不太干净,少吃点。”

    “嗯。”烤虾一串有五只,个头不大的河虾,桔红的皮裹着香料散发着浓浓的香味。“图萨西塔,你这样出宫不怕他们认出你吗?”

    “你以为人人都有机会近距离见过法老吗?大部分人都是庆典的时候,在王宫广场的外围远远见过我一面,哪能看得清我的脸。”两人沿着路继续往前走,与其说是自己在走,不如说是被人潮推着向前不由自住的迈步。

    “可你经常在街上骑马,百姓在路边离你很近,可以看得很清楚。”连着软软的虾壳一并咽下,她问。

    “月白……”叹了口气,不知在感叹她的问题,还是在哀叹手里冒着热气的食物除了不断招来更多的苍蝇,还吸引了擦身而过的人们投来地诧异视线。“我路过的时候,他们必须跪下,并且不许抬头张望。”

    突然明白过来,咬了口羊肉,边嚼边点头。

    “那边在干嘛呢?”街道前方有个小广场,说是广场大约就一个篮球场那么大,满当当挤着许多人,时不时传来喧闹的哄笑声。

    “去看看。”下巴一扬,朝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走去,路过街边几个躲在柱子阴凉里打盹的乞丐时,图萨西塔随手将全部烤串放进其中一人的破陶碗里。

    手里还有一串烤肉没吃,正想问图萨西塔要不要尝,一回头却发现她已经两手空空了,那么多东西她全吃了?

    “那些……你都吃了?”

    斜睨,一脸苦笑不得。“我给路边的乞丐了。”

    “哦。”笑笑,有些不好意思。“这个,你要不要吃,我没咬过。”

    眉梢轻扬,扫了一眼夏月白手里的肉串,没有接下。伸头过去咬了一口,微笑着细嚼慢咽,拉起脸色被太阳晒出一抹红云的夏月白钻进人群。

    夏月白很庆幸这里很热,也很吵,否则图萨西塔一定能发现她脸上的色泽不是因为太阳的灼辣。不用摸,她也能知道自己脸颊被烫出了一泼血样的红,而肋骨后面急迫而异样的心跳声,撞击着呼吸一阵零乱,无序。

    周围猛然响起一阵热闹的哄堂大笑,拉回了夏月白走神的思绪。抬眼望去,广场中间树着一排高低不同的木架子,架子上摆着大大小小的正方形陶板。

    一个年轻男人正举着弓箭,站在地面一条白线后面瞄准陶板,他瞄了一会儿,又稍稍将手臂平移了一些。周围有几个没耐心的人,小声催促他快点出手。

    似乎调整到了最好的角度,年轻男子指尖一松,木箭朝着体积稍小的陶板飞去,可惜擦着陶板的边缘直直射向后面的挡板。

    随即,人群爆发出一片嘘声和嘲笑,还有一些遗憾的抱怨声。

    “老板,在来十支。”男子毕竟年轻气胜,在这么多人面前失手感到没面子,掏出钱袋摸了几个钱扔给老板。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看打扮并非是本地人,夏月白发现他身上背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刚才年轻人给他的钱都塞进了这个鼓鼓囊囊的钱袋里,看来今天这人的生意很兴隆。

    突然间想起自己小时候过年,小区外面那个平时被广场舞大妈占领的小广场,过年前会举办各种年货节,广场边上还会有几样充满怀旧记忆的老游戏……套圈,打气球,摸彩,捏糖人。

    简陋的设施,简单的乐趣,总能让上一代人怀念起在巷子口度过的童年,也能让整天玩手游的孩子们对这些老游戏冒出极大的兴趣。

    “哎呀!”身旁抱孩子的女人发出一声失望地叹息,抖着手臂哄着怀里还在牙牙学语的幼儿,那孩子正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夏月白,兴高采烈地用一口还没长齐的妈牙啃着手指。

    伸指,轻轻勾了勾他肉乎乎的小下巴,他咯咯地笑着,害羞地往妈妈怀里一钻,转瞬又一脸兴奋地偷偷望向满脸笑容的夏月白。

    逗孩子玩的一小会儿功夫,那年轻人又失手了三次,夏月白从身旁一波高过一波的哄笑中,也开始同情起这个运气和技术都不太好的家伙。

    图萨西塔只看了年轻男人射出的头三箭,之后便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夏月白用手镯逗那个流着口水的小家伙,那小孩子对闪闪发光的手镯充满了不屈不挠的喜爱,一双胖成球的小肉手追着手镯在半空左晃右摆。

    夏月白与他玩的乐此不疲,两人挂着汗水的笑脸,对周围随着木箭飞出又落下而情绪跌宕起伏的人群完全无视。

    忽尔,心里有些发闷,似乎是因为头顶鼓噪的热风吹不散密集人群带来的闷热,似乎是夏月白的笑脸太耀眼……有些东西,选择就等于失去。

    孩子……

    “我来。”拿出钱抛给老板,图萨西塔朝年轻人走去。

    猝不及防地,夏月白看着从身旁走开的图萨西塔,愣了。

    显然年轻男子已经失去了信心,把弓箭递给图萨西塔,便垂头丧气地挤出了人群。

    这人怎么突然就对市井游戏感兴趣了,刚才她还一副意兴懒散的模样。顾不得与孩子玩,夏月白来到图萨西塔的身边,见她从箭桶里随手抽出一支,指尖在光滑的箭身扫过,停在了白色箭翎上,随后捻了一下。

    她手里的动作并不明显,几乎所有人包括老板在内都没有发现,眼尖的夏月白却瞧见了,她微微一诧。

    老板收了钱,退到场边,指着架子上一排如杂志大小的陶板,说道:“最大的陶板,射中一块赔铜币十枚。”

    “最小的呢?”图萨西塔问了一声,眼底依旧带着那种淡淡的笑容。

    显然所有交钱玩游戏的人都问过同样的问题,老板一边数着手里的钱,一边头也不抬地随口应着。“最小的赔金币一枚。”

    图萨西塔没在开口提问,她抬手一箭,在所有人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架上的小陶板倏地碎裂,彩色的小碎片翻转着凌厉的光,眨眼间落在地上又发出一阵破碎的声音。

    周围人群在短暂的安静过后,响起热烈的叫好声,大概是在太阳底下等得太久,终于能看见有人打破陶板一次次逃过劫难的好运,就在图萨西塔扬手而出的第二箭又射中陶板的瞬间,人们扬着手臂一阵不明究理的欢呼。

    夏月白并不意外图萨西塔能射中只有手掌大的陶板,对于这位箭术精湛的女王来讲,这不算难事。

    只是……她每拿起一支箭便会轻抚箭翎,这看似不经意的小动作,实在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难道……这箭翎有什么不对劲?

    思忖间,那边又响起清脆的碎裂声,与此同时,人群再次发出欢呼雀跃的叫声,热烈的就像是他们亲手射中了目标。

    当第五箭分毫不差地击中最小的陶板时,现场爆发出热烈激动的呐喊声……第十箭,射掉架子顶层最后一块小陶板,人们高涨的情绪有些失控……第十五箭,木架上的陶板依序一块跟着一块被射中……第十八箭、第十九箭……

    直至最后一箭射出,二十支箭,箭无虚发。

    被看热闹的人群围堵的小广场炸开了锅,喧闹的掌声,随着人们嘴里忘情地呐喊将耳膜一瞬间刺穿了,夏月白看着那一地残碎的陶片,就像此时老板死灰般的惊愕面孔,也是破碎得不成样子。

    老板极不情愿地走到图萨西塔的身边,瞪着充血的眼,在钱袋里掏了半天,愣是没能把手拿出来。

    “快拿钱。”

    “快啊,人家赢钱了,快给钱!”

    “老板,不能少钱啊!”

    “哎呀,全部都射|中了,这得多少钱啊?老板亏本了。”

    “别磨蹭,给钱吧!”

    七嘴八舌的人们围拢过来,紧紧盯着老板身上的钱袋子,个个脸上扬溢着兴奋的光芒。

    老板颓丧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亚麻布缝的小钱袋,放在图萨西塔的手里。她掂了掂,目光从夏月白的脸上轻轻扫过,有点烫,有点顽劣。

    将钱袋塞进夏月白的手里,图萨西塔凑近软趴趴仿佛下一刻就要瘫倒在地的老板,用着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说道:“如果还在箭翎上动手脚,我还会来。”

    激动的人们压根没有在意他们说了什么,只有夏月白听见了。她想笑,最终还是忍住了,摇了摇手里鼓鼓囊囊的钱袋。

    从人们欢欣鼓舞的围绕中脱身,夏月白一把抹去额头的汗,曲肘顶了顶身边人的手臂,笑道:“我就知道你摸那些箭翎肯定有问题,果然啊!这老板也太奸诈了。”

    图萨西塔一偏头,视线落在夏月白轻扬快乐的笑脸,温和淡然的目光顺着她的眉滑入她的眼底。“你怎么知道我摸箭翎就是翎子有问题,万一我只是随便摸一下呢?”

    摆摆手,胸有成竹的模样,笑弯的黑眸闪着阳光细细碎碎的光芒。“你射箭时从来没有那个小动作。”

    “小动作……你难道知道我所有的小动作?”

    “我”蓦地一怔,差一点咬到舌头。“我、我观察力好。”

    她扬了扬眉,微微一笑,笑得意味深长。“是吗?”

    “……”

    街道各种吵杂的声音,占满了两人间突然多出来的沉默空隙,默然并肩随着人潮漫无目地走着,在这最喧闹的地方感受到了寂静的存在。

    “那么,你还发现我有哪些小动作?” 走了一小段路,忽尔,她侧目看她,好奇的问。

    愣了一下,随即略微尴尬地开口,眼睛瞥向她左手上那枚看起来不太起眼的戒指。“你最常做的小动作,就是摸你左手食指的戒指。”

    沉默,眸色流转出一道莹亮的金,瞳孔静静一缩。

    忽然感觉图萨西塔眼里有一种很特别的光悄然闪现,隐在那层幽幽瞳膜的深处,在直直望向前方的时候,像是随时会冲破那层柔软的膜,刺入天空的边际。

    低头,唇边一抹云卷云舒的漂亮弧度,伸手将夏月白轻轻揽近身畔,在她的身体因自己的举动一刹僵硬的时候,图萨西塔在她额际亲了一下,很轻,很快,几乎像阵扫过发丝的微风……轻浅地,有丝意外。

    愕然的一瞬间,慌乱的一瞬间,甜蜜却沉淀在心里某个很柔软的地方,久久不散的盘旋……

    恋爱,会让快乐变得很简单。

    简单到,只是那人在来来往往的人海里轻轻地一个吻,就能令呼吸尝到糖的味道。

    简单到,只是那人在熙熙攘攘的声色间淡淡地一个笑,就能令指尖触摸到阳光的温度。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十章,庆祝一下!!

    ☆、第 六十一 章

    三个人一言不发地对坐着,不同的眼睛暗藏着各异的视线悄然往返于彼此的眼底,有些胶着的气氛里唯一还算鲜活的,就是从那座铜炉里飘出的丝丝白烟,穿透了干净的空气,辗转出一丝难已捕捉的淡香。

    指尖摩挲着桌边,淡淡的眼神露出一层慵懒,像窗外慢慢游移的浮云般散漫。“任何后果都有可能,从没人试过摆脱神赐的力量,所以也没人知道结果会怎样。”

    看着阿娜希迦带着丝玩世不恭的神情说出这句话,阿尔尼斯皱了皱眉,冷声。“既然没人做过这样的事,也拿不准后果会怎么,绝对不能让王尝试,万一……”侧目,看向低垂眼帘若有所思的图萨西塔,道:“太危险。”

    “或者你给我解开封印,我去找奥西里斯。要不然,以月白的性命要挟奥西里斯,看他会不会因为顾忌玛特的生死而帮你改命。”

    骤地,一束凛冽的光自金色瞳孔深处迸出,直直刺入阿娜希迦那双带着玩味笑意的眸底……两簇目光,针锋相对的相遇,一个似火,一个似冰,掀起一片无声亦无息的暴风狂雨。

    精致的眉微微一挑,两人间膨胀开来的乱流随阿娜希迦红眸里忽尔溢出一抹戏谑的笑,突然消散于无形。

    目光随着脸轻轻偏向窗边,图萨西塔缓缓将放在戒指上的手指拿开,悄然无声。

    刚才出现在这两人间的混乱,阿尔尼斯并未插手,知道她们不会真正动手,如果动起真格来,其实自己也无力阻止。先不说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对付阿娜希迦,若封印在图萨西塔体内的塞特力量解封后,他也没有把握能再一次将它封住。毕竟,当年将这股巨大的异能封印在图萨西塔体内时,她才是个不足十岁的孩童。而现在,她体内的塞特之力已随着她的成长而日益强大起来,恐怕这会儿就算他和阿娜希迦联手,也未必能将那位令诸神都畏惧的邪神再次困住。

    而眼前的这两个人,一位是转世为人的阿努比斯,一位是承载了塞特力量的埃及法老,在这种情况下很难说清谁的实力会更强一些……

    是这位来自地狱的死神,还是那位创造了地狱的邪神,没有真正较量之前,谁都不敢妄下结论。

    “最坏的后果,不外乎就是将我与塞特力量分离后,我会因这种分离而死。”忽尔,她轻轻开口,若有所思的轻浅目光,来自她起身走向窗边时的一瞥,淡淡的不带太多情绪。“还能坏到哪里去?”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的确是坏不到哪里去。不过,如果真是这个结果,那不等于加剧了您的死亡时间。不如将时间留下来,我们在一起想想其他办法。”没有把握成功的事情,他不想做。何况在阿尔尼斯看来,这件事的成功的几率实在太小。

    那封禁的神力,是自图萨西塔出生之日起,便缠绕着她的人生一同成长的力量,宛若一条无形而结实的长藤将她的命运紧紧缠裹。经年累月的缭绕渗透,不仅仅融入了她的血肉之驱,更在她的灵魂深处扎了根,成了她命运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一个极其重要的部分。

    驱逐塞特之力,就等于剔除图萨西塔灵魂中的一部分……一个不完整的灵魂,要如何依托一个王者的未来。

    抬眸,静静瞅了他一眼,阿娜希迦轻易从这位俊美大祭司的脸上读出一种苦恼的无奈。“就算不用这个方法,在找到其他方法前,她的时间也不多了。”

    总得有人讲出这个不得不面对的严峻事实,即使事实永远很残忍,很无奈。

    冗长一声叹息,阿尔尼斯疲乏地深深靠入椅背,转头看向窗边那道被疏淡阳光笼罩着稍显落莫的修长背影,眉头一皱,不语。

    转身靠着窗台,将肩旁的长发撩到背后,目光闪了闪,问道:“假如我没死掉,可能会有哪些后遗症?”

    “假如你没死掉,可能会残疾。或许看不见,或许听不见,或许讲不出话,或许不能走路,或者”

    “行了,我懂了。”抬手制止她的话,图萨西塔的脸色跟着沉下来,一道暗光自眼底划过,像颗流星无法用短暂的光芒照亮深邃的夜空。

    一片沉寂,随之而来是仿佛时空凝固般的寂静。

    漫长的沉默之后,图萨西塔终于在另外两人显然不会在开口的时候说话了,依旧用着她淡然而沉稳的声音,与那个在太阳殿上和众人谈论国事的女王并无两样。

    “那就这样吧,让我先为埃及挑选一个适合的储君,我们就动手。”

    阿尔尼斯猛地转头,一脸错愕地看着她,而她则对着他笑了笑,淡然。

    心底暗自一声叹,却不知自己在为什么感叹。阿娜希迦注视着窗边的人,那年轻女王正好扭开脸,侧目窗外静静出神,一片明媚的光线勾勒出一道有些模糊的轮廓,微风抖散她漆黑奢华的长发在四下缓慢的飞扬,有丝零乱的疲惫感……已经累了吧,背负了这样的命运,仍要咬牙硬撑出一张平静的外表面对周遭的人。

    然而,真正将图萨西塔折磨得心力交瘁的又是什么……是那个改变了所有人轨迹的年轻女孩,是她们不应该交集的命运,是企求长相厮守地贪婪,还是想要去扭转不可扭转的未来……

    爱的代价实在太重,足以压垮一个人骄傲的脊梁。

    ★★★ ★★★ ★★★

    再一次见到阿娜希迦是她们被救的二十多天后,想着她骨折的腿行动不方便,夏月白特意让工匠做了一副拐杖,为了让匠人能做出这种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她全方位画了十来张拐杖的草图,这才让他们明白了“拐杖”是个什么玩意儿。

    见到阿娜希迦时,夏月白惊诧地发现自己带来的拐杖已经失去了用武之地。

    阿娜希迦已经可以依靠一根手杖慢慢地走路,只是略微有些跛。这才明白了“转世的神”这四个字的真正意义,以及这字义背后潜藏着的巨大力量。

    “都可以走路了吗?不痛了?”放下自己带来的拐杖,夏月白围着阿娜希迦转了一圈,惊疑之外,亦有惊喜。

    坐下,被夏月白这样打量着,她不太习惯,指着椅子用眼神示意她坐下。“能走就是能走,不能走就是不能走,我没必要咬牙硬撑着。”

    不好意思地笑笑,在她对面坐下。“恢复的真快,果然与普通人不同。”

    “作为一个轮回于人间游手好闲的神而言,也就只有这点好处了。”自嘲地开口,带着一丝苦中作乐的意味,眼底倏忽明灭闪过一丝黯然浅光。

    不语,看着侍女们放下杯子茶点,小心地行礼退下。

    “身上的伤都好了吗?”笑,剔透如血的红眸在夏月白脸上一扫而过,轻轻地。

    点了点头。“都是皮外伤,几天就好了。”

    “既然身体早就好了,现在才来见我,那一定是图萨西塔不让你过来。”

    “她……担心我打扰你,所以……”

    “小月白,你真的很不会撒谎。”

    低下头,避开阿娜希迦的视线,轻轻将这话题带开。“我求你帮我的事情有进展吗?有没有找到可以改变她命运的方法?”

    眉梢轻挑,拿起杯子在手里轻轻地转着,看着静止的水面荡出层层涟漪,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还没有。”

    脸色蓦然一暗,这不是夏月白期待的答案,但她也在来见阿娜希迦前就做好了听见这个结果的准备,但不知为何,在多的心理准备,也没法子挡住潮水般疯狂扑来将她撕扯丢入黑暗的无力感。

    要怎么办?如果连阿娜希迦都没有办法,她应该去求谁?

    想冷眼,想旁观,想对夏月白茫然的脸色视而不见,阿娜希迦微微偏开脸。片刻后,低叹一声,她知道这声叹息是自己放不开,又丢不下的无奈。“现在就放弃了?”

    怔愣,瞬间。用力地摇头,看着她,视线有些淡淡的模糊。“不到最后一刻,我绝对不会放弃。只要还有时间,就有希望,一定会有方法改变她的命运。”

    “月白,如果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会选择从来不曾到过这里,还是选择现在的一切?”忽尔,她认真地问,声音平静而低沉。

    干净的眼底藏着些许恍惚,在一层阴云将眉间笼罩时,她的眼底匆匆滑过一丝微笑,轻轻开口,那声音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坚定。“我会选择有她的地方。”

    微微愕然的神情里掺杂着稍纵即逝地失意,扬眉一笑。“万一她的命运真如历史记载的一样呢,你也不后悔吗?”

    “就算要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既然来不及,那为什么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后悔上呢?”

    “你考虑过没有,图萨西塔身为一国之王,她有自己的使命……保卫埃及,捍卫信仰,这些东西是神选择她来履行的神圣职责。而你的存在,势必令图萨西塔和她的职责发生冲突,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你要怎么办?”

    “你的意思我能明白,我的存在让这个国家里的许多人都不满,也使我在这座王宫里的身份很尴尬。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她是一个国王,而非女王,我们的结果可能就会令大家不那么介意了。可是……”深深吸气,眼神飘向窗前一片疏淡的斑斓光线,她凄然一笑,有层柔软的涟漪无声无息地漾开在黑色眼底。“她就是她啊,我爱的那个人,是个叫图萨西塔的女人……”

    沉默,阿娜希迦唇边那抹自始至终很浅的弧度,逐渐在夏月白沉重的话音里被抹去了,而那双红眸深处流露出的陌生眼神,隐隐透出阿娜希迦欲言又止的挣扎,竭力压抑这种快要把自己逼疯的冲动,她一字一句道:

    “你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我的执迷不悟,你存在于这个时空有违神的意志,神会竭尽所能修复我的错误,包括……你。”

    每个人都逃不了命运的安排,争天争地,最终也争不过时间的压榨,而显然掌握在神手之中的时间,对于这两个爱得挣扎的人而言,已经不多了。

    “我只想任性大胆的爱一场,不顾后果,不管未来,不去计较付出与获得。于我而言,畅快淋漓的爱她,要比为了未知的明天愁眉苦脸更实际一些。至于你说的那些问题,并非是我能改变或者解决的,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改变你们称做‘未来’,而在我的世界已被大家叫做‘历史’的东西。我的家乡有一句成语叫做“人定胜天”,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在她温和而淡然地说完这些话后,阿娜希迦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半晌,她俯身向前,一双暗红如血的眸子静静地望入夏月白清泉般干净清澈的眼睛,默默不语。

    “我嫉妒她。”静了很久之后,她终于开口,直接,直白,没有丝毫的婉转。

    愣了愣,随即轻笑出声,夏月白单手托腮。“能被伟大的阿努比斯神嫉妒,她一定感觉很荣幸。”

    扬眉挑眸,那个狂妄傲慢的死神又重回她血样艳丽的眼底,朝着夏月白微微而笑,笑得极致嚣张,亦是极致的妖娆夺目。

    ★★★ ★★★ ★★★

    上午例会接近结束的时候,负责信息收集的官员急匆匆地赶来,呈上了刚刚收到的急报。

    展开羊皮纸,低头仅仅扫了一眼,图萨西塔的眉头悄然拧了起来。

    因为无法在短时间内获取更详尽的调查,这份报告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只有几行字。而正是这寥寥的几句话,传达着某样极其不简单,甚至暗藏了很多诡异的讯息。

    将手中的信交给身边的侍女,示意乌纳斯和巴哈里一起看看,图萨西塔则转身走到悬挂在大厅南墙的地图前,视线缓缓游移在红海那片区域。

    “耶布安怎么还在红海对岸没走?!”乌纳斯显然很吃惊,他将羊皮纸交给巴哈里,抬头疑虑重重地望着地图前的背影。

    巴哈里脸色微微变化,他安静地将情报看完,小心地卷起柔软的羊皮纸,同样小心谨慎地朝着图萨西塔的背影微一颔首。“巴比伦人徘徊在红海对岸的巴瓦里迟迟不肯离开,必然是有阴谋,恐怕是想调整休养之后再来进攻红海港。”

    “再攻?”这次出征木尔代城的杜拜弗挑了挑眉,声音也随之拔高几分。“他拿什么再来进攻红海港,就他那群软脚虾似的巴比伦军,在来个十万八万我也不放在眼里。”

    “话虽如此,但耶布安的数万大军不返回巴比伦,却扎营在巴瓦里,实在让人不安心。王,您看要不要派人去巴瓦里与耶布安交涉一下?”巴哈里没有瞅杜拜弗,他仍直直盯着地图前仰首不语的人,问道。

    一言不发,也没有转身的意思,图萨西塔依旧安静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她是在查看地图,还是在思忖巴哈里的话。总之,她修长的背影显得很安静,一如她稳健内敛的气息,亦是漠然而安静的。

    半晌,大臣们疑狐的视线在彼此微微不安的眼底无声地交换,没人知道他们这位法老王此刻到底在想什么。于是,也没人敢在这时冒然出声,只得带着些焦急惶恐的心情安静地等待。

    “王……”乌纳斯稍稍向前迈了一步。

    “派人去巴瓦里仔细打探。”蓦地转过身,她沉声下令。

    “是。”

    “传令给红海的七座港口,让他们加强海岸线的巡逻和城内的防守。同时严查港口的来往船支,不仅出海的要查,入港的船更要仔细盘查。”

    “是。”

    “另外,让坎达、里亚、鲁哈朗来见我。”

    “是。”门口的侍卫领命,转身小跑离开。

    面面相觑的众人有些摸不清图萨西塔的用意,坎达、里亚和鲁哈朗是三个官阶并不高的普通官员,这三人分别在国库、制器司及天水司三个不同的部门任职。这时候召见他们,又与红海对岸那群阴魂不散的巴比伦人有什么关系?

    缓缓迈步,经过桌边时图萨西塔顺手拿起酒杯,步子没停朝着身后一道金色帷幔踱去,不在理会身后那些面色迥异的大臣。

    “乌纳斯,带他们来中庭找我。”华丽帷幔滑落的瞬间传来她沉稳淡漠的声音,淡然一如金色帷幕下流淌的微风,亦如这风般难易捕捉。

    ★★★ ★★★ ★★★

    赫梯哈图莎

    “王,公主的意思是要暂缓和巴比伦的联盟,臣实在不明白公主为何突然有这个想法?”大臣朝王座上的男人躬了躬身,带着疑惑小心地问道。

    蒙巴萨深深地靠在椅背,沉默地扫了一眼发问的臣子,继而勾着唇角笑了笑,才悠悠地说道:“她不是说了,因为巴比伦在红海一战中的表现不尽人意,担心在未来的战斗中无法依赖巴比伦的力量,与这种实力过弱的国家结盟可能太草率了。”

    “巴比伦的军队实力的确不如亚述,此次耶布安在木尔代城输得也是太难看,几乎是眨眼之间就被阿努比斯军团压制住,如果不是那位埃及法老手下留情,我看巴比伦那十万大军恐怕一个也不可能活着回去。”大臣摇头叹息,虽然没有亲临红海边,不过只凭想像也能猜测到生来就只善玩乐不精战斗的巴比伦人,在战场上应付起法老麾下的阿努比斯军团有多吃力。

    鄙夷不屑地挑眉,看着侍女将酒杯注满,他握起杯子,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杯中青色的液体映出一双轮廓深邃的眼,与阿娜希迦有几分相似的眼睛,唯一不同只是那瞳孔的颜色是黑色的。“说到打仗,两河只有亚述勉强能与我们一较高下,这些年巴比伦的战斗力不见长进,反到是巴比伦王那个后宫越修越豪华,听说那个老家伙又挑了一批年轻的女孩进宫。”

    跟着干笑了几声。“王,您看要不要按照公主的意思停止与巴比伦人联盟?”

    “前往红海和巴比伦两边的使臣出发了吗?”

    “早出发了。”

    “既然已经出发多日,那现在想停也难了,我看就保持原样吧。”

    “但是,公主……”大臣仍有犹豫,毕竟那位此刻身处底比斯的公主,算是赫梯的半个主人,就连蒙巴萨也对她宠爱至极言听计从。

    饮了口酒,放下杯子的瞬间眼帘一掀,不动声色的目光从殿内大臣们的身上轻轻扫过。“阿娜希迦多虑了,我们与巴比伦结盟的真正目的远不是针对埃及,牵制亚述才是这次联盟的意义所在。至于对付埃及人,只要联盟的百万大军压境强|攻,难道还能让埃及总数才不过七十万的军队从我们手里溜掉吗?”

    “是,王英明。”

    面无表情的蒙巴萨移开眼望向窗外,天空里飘浮的云层压得有些低,呼吸中花香四溢的空气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湿气,就连窗畔盘旋的微风都显出一丝潮湿的昏沉无力。

    凝神间,窗外的树叶一阵微颤。

    要下雨了……

    ☆、第 六十二 章

    听着属下拘谨又认真的汇报,图萨西塔坐在窗台上,漫不经心地注视着外面的院子,指尖扣击着雪白色的窗框,轻一下重一下的节奏,略微有些杂乱。

    “照你的意思,制造武器的开销已经超过了国库拨款的四分之一,所以若想要更多的武器,就必须停止其他的工程。”手指一停,图萨西塔眼神轻轻一闪,侧眸打断里亚的话音。

    专注于汇报的年轻官员微微一愣,片刻,颔首。“是,只有这样做,才能保证大批武器的生产,尤其是帝王谷和大金字塔的修缮,这些大工程不仅耗费了大量的金钱,还占用了相当数量的铜铁。”身为制器司专门负责武器制造的官员,里亚很清楚金属的重要性,任你是刀剑长弓,还是盔甲盾矛,哪一样能缺了青铜,哪一样能少了坚不可催的黑铁。

    “坎达,如果停止大金字塔的修缮,只保留帝王谷的工程,能省出多少钱?”

    “王,够制造出三十万军队使用的武器。”

    “只够三十万?”

    颔首,坎达向前一步,仔细地回答。“是,今年帝王谷的修缮花费极大,先王们年代久远的陵墓相继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坍塌和损毁,现在国库的存量基本都用在了帝王谷。”

    一阵沉默。片刻,图萨西塔一抬眼便看见站在门边,似乎想进来,又不知为何停下脚步的夏月白。嘴角不自觉的扬起,朝她招了招手,随即从窗台上翻身落地。

    拎着一个长条形的布袋跨进房间,经过这几个陌生官员身边时,夏月白将他们打量了一圈,除了乌纳斯,其他三个人都是自己不认识的。

    与此同时,这三人同样带着一丝好奇的视线落在夏月白身上,只是在图萨西塔出声时,他们立即收起目光,低下头。

    “什么东西?”瞅着夏月白手里的袋子,微笑着问。

    “纸。”将布袋提起来晃了晃,她走到书桌边,在笔架上几支精美无比的苇杆笔间挑了一支,端着墨碟来到一旁的小桌后坐下。

    “纸……”轻飘飘的袋子,就挂在夏月白的胳膊上,看着她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张纸莎草纸,平平整整地铺在桌上。“抄文书的纸这里多的是。”

    “不是用来抄文书的,你不用管我,你们继续谈。”抬头,她笑得灿烂。

    眸底腾起一道淡金色的光芒,擦着瞳膜转瞬照亮了微笑的眼,图萨西塔也不多说,自顾自走到一株阔叶植物前翻弄着碧绿油亮的叶子。静了半晌,直到静静伫立在一旁的乌纳斯轻声咳了一下,她缓缓偏过脸朝他看去,乌纳斯指着自己的喉咙,轻轻笑着,颔首道:“最近说话太多,喉咙不舒服。”

    眉峰一挑,脸上仍然带着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来人,给几位大人准备一些润喉的茶水。”

    “谢谢王。”几个人躬身行礼。

    手指在碧绿的叶间漫无目地的划动,拨乱一片绿影无声地摇曳。“要是停下帝王谷的工程,你能保证提供足够的资金让制器司造出够四个军团使用的武器吗?”

    “臣……不能保证。”

    眸色一暗,凌厉。“坎达,今天我让你过来,难道就是为了听你百般推脱吗?”

    “王,是臣无能。但是现在时值泛滥季,国库的支出原本就很紧张,就算王停下帝王谷与大字塔的修缮工程,也不足以腾出那么一大笔的武器开销。”坎达跪下,身体匍匐在地上,从低垂脸庞传来的声音却没有丝毫慌乱。“王,您今天让臣过来是为了听实话,臣说的也都是实话。”

    图萨西塔感觉到夏月白的目光有意无意般在自己脸上扫过,抬头迎向她的视线,她的视线却又从她脸侧悄然而过,转而望着跪在地上的坎达。夜样浓郁的眼,无声中透着一种弥淡而清晰的愁绪。

    “起来吧。”

    “是。”

    反背双手,步履缓慢地走到书桌后,没有坐下,低头望着漆黑色的桌面,不语。

    “王,虽然国库无法拿出四个军团武器的资金,但是保证王的阿努比斯军团和第二军团的武器储备绝对不成问题。”坎达看了一眼里亚,两人交换了讯息,他接着说道:“臣已经与里亚大人核算过,只要停下大字塔的工程,帝王谷的修缮不用停下,臣想办法从别处腾挪一部分库钱,然后在想想其他办法,便能筹够两个军团的军资。”

    “其他办法……你有什么办法?阿努比斯军团和第二军团加起来有50万人,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图萨西塔心里明白,以坎达务实严谨的为人,他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必然是已经想好了筹钱的方法。

    果然,坎达颔首,稳重的声音透着信心。“王,臣会竭尽全力。”

    笑,曲指敲了敲桌面,沉闷地声音映衬出她的笑声,有丝无所顾虑的轻快感觉。“既然你这样说,我就不多问了,尽快处理好不要耽误制器司的动作。”

    再次深深的俯首,坎达应声。

    眼角瞥见夏月白手里的笔在纸上来回无声的划动,那动作不像写字,反而像是在画着什么。这小丫头特意带着纸跑来这里,难道就为了坐这里画她平时摆弄地那些看着挺漂亮,其实也的确是很漂亮的图画吗?

    迈步,不紧不慢地朝她走去。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停下步子,扭头看着一直没有说话的鲁哈朗。“最近尼罗河潮讯如何?”

    跨前一步,躬身。“水浪及河面都很正常,并没有特别大的问题。”

    “依你看来,这段时间红海的潮汐和天气会不会有异常?”问题一变,这陡然间莫名其妙的转换令几个人愣了一下,特别是鲁哈朗更是短暂的错愕。

    回过神,立刻恭敬小心的答道:“臣觉得不会有什么异常。王,您这样问,是不是在担心什么?”

    笑了笑。“巴比伦在红海对岸一直未撤离,最近红海的潮涨潮落,你要多留意。”

    “是,臣会密切关注,请王放心。”

    听见图萨西塔提到巴比伦,桌后的夏月白猛然抬起头,略微惊诧的目光正好撞上一双望向自己的深邃眼眸,两道视线一刹那的胶着纠缠,有些不明究理的乱,有些不可抑制的急。

    而那双眼眸浅浅笑弯的主人,正一步步朝着自己慢慢走来。

    “别过来。”些许急迫的出声,身子不由自住的前倾,双手下意识地盖在纸上,挡住了图萨西塔似笑非笑的视线。

    “画什么?还不让看。”虽然这样说,她还是停下脚步,站在离桌子不远的地方。

    “现在不能看。”随口接了一句,然后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说漏了嘴,夏月白快速地瞄了一眼墨迹未干的纸莎草纸,心里微微发急。真希望手里能有一支铅笔和一张普通的白纸,也不至眼巴巴在这里等待由植物纤维做出的纸莎草纸,吸干这浓稠的好像胶水似的墨汁。

    “乌纳斯,刚才和你说的事情,你去安排一下。”转了个身,她看着自己的亲信说道。“你们几人身上的责任不轻,务必在限定的时间内完成任务,明白吗?”

    “是,臣明白。”四个人一起俯身行礼。

    “下去吧。”

    大臣们跪拜,倒行着安静地退出了房间。

    “耶布安没有回巴比伦?”直到屋内终于只剩下她们两人时,夏月白才着急的问。

    点了点头,朝被她挡住的桌面看了一眼,笑着转身往反方向的软榻走去,柔长的发丝在转身的瞬间划出一道饱满的弧度,阳光在那层漆黑的发间闪耀出层层垒叠的细碎暗金。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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