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节
影卫十三 作者:红莲故衣
第4节
两人早先练的是同一心法,这会儿度过去的真气虽说微不足道,倒也让影十三慢慢平复了气息。
他借着影二的手撑坐起来,转眼看向赵璟瑄。而在两人对上目光后,他又敛下眼眸,慢慢地开口道:“影十三卑贱……望六公主……自重。”
话音甫一落,立刻引得赵璟瑄瞪大了眼,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影十三,而影十三却只是半垂着眼,只字不语。僵持半晌后,赵璟瑄蓦然笑出声,她抬手一抹脸,毫不犹豫地转身奔了出去,铃铛声随之响起,清脆悦耳,而屋里头三个练武的人却是隐约听见了其中的啜泣声。
影六左右看了看,想要问,又被影二一个冷冷的眼神给刹住了。
他只好摸摸鼻子,按耐下自己的好奇上前给影十三把脉。
作者有话要说: 更一万。
好吧,就是更三章……
这里开始写得好痛苦,总觉得角色都崩坏了,差点就想坑了……
但是好在剧情终于回到大纲上了。
☆、诡谲纠葛
影二侧身看了一眼大开的门,然后摸了摸影十三的头,难得把嗓音压低了放柔道:“乖,师兄在这。”
影六手一抖,差点把手上的针包给抖掉了。
“嗯。”影十三低着头,把脸埋在被子里闷闷地回了一句,“我想回去。”
这儿,全是那人的味道。
影二又摸了摸他的头,“王爷允你在这里养伤,想要回去……不容易。”
“……就让影六说我得了伤寒,会过了病气给王爷……”
“你是打算砸了我的招牌吗?”影六满脸无奈,“再说了,你要真的敢这么说,影卫里头接触过你的就没人能活下来了。”
影十三抬起头,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影二,很是委屈。
摸头的手一顿,影二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去试试。”
于是影十三点点头,看着人走出屋子,便放任自己舒舒服服地躺倒,安静地让影六给他针灸。
影六看了他们两个几眼,心中好奇得像是被猫爪挠着般痒痒,但表面上却是一派宁静,只是默不作声地扒了影十三的衣服,屈指迅速封住了十三的几个大穴道,又将一边的火烛点燃了。紧接着影六从针包里取出银针,他的手上功夫很好,动作极快,只见得指间银光在火苗上扫过,之后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影十三的身上,霎时间均匀一排银针过去,亮晃晃的颇为骇人。
不过那银针瞧着唬人,实则全落在穴位上,皮肉之苦倒也不算太甚,只是酸酸涨涨的感觉不太好受罢了。
影十三挨得过当年暗卫的训练,自然是不在乎这点儿不适,他半眯着眼躺在床上,顺着银针落位指引体内的真气,慢慢地调整自己的吐纳。
影六很快施完针,也没把先前扎下的拔起,看影十三在调息,便先去净了手,又取了药碗调好药膏,这才打断影十三,坐在椅上给人抹了一遍伤口。
“十三,你老实说,怎么六公主忽地对你那么上心?”涂了一层后,影六忽然开口问。
影十三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没吭声,于是被影六恶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伤口的疼痛骤然加重。
“唔——你!”影十三横眉竖眼地瞪向无良的大夫,见对方一脸无辜地回望过来,他心中无奈,只好叹了口气,“别再提了,我已平白把自己搭进去,不愿再牵累你们。”
影六一挑眉,玩味道:“听起来还有隐情?”
“呵……”影十三轻声一笑,慢慢地摇了摇头,“没有隐情,你针灸好了么?我不想呆在这儿了。”
“好是好了,只是王爷不发话,你敢走吗?”
“为什么不敢?”
“真的?”
“……不敢。”
“那就乖乖给我呆好。”影六微微一笑,搁下药碗,毫不犹豫地把银针拔了起来,他下针时还算是手法轻柔,这会儿拔针了反倒粗鲁起来,一针就是一点血珠冒起。
影十三狠狠地瞪了影六一眼,也没说话,就皱起眉头死盯着自己身上的银针看,同时暗地里运转着体内的真气,顺着经脉一道道走过,一个周天过后,不一会儿,他的七窍便流出了鲜血,并不算多,只是一小道细痕汩汩划落,饶是这般看上去也着实骇人。
影六见惯司空地拿过一边的布在他脸上胡乱擦了擦,手上继续着自己粗暴的拔针,漫不经心地说:“你别动用太多内力,小心爆体而亡。”
影十三没有搭理他,继续让自己的真气绕着经脉周转着,先前他在庙会时三王爷曾用自己的内力为他梳理过一遍经脉,但两人的武功到底不是同出一脉,虽说那会儿的确是保住了他的经络,可仍是带来了不少的麻烦,那就是他现在不得不把这些不属于自己的真气给逼出去,若不然,恐怕他还会走火入魔。
这边加紧疗伤中,另一边,赶过去找三王爷的影二却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他在半路被影三截住了。
虽说影卫是按武力值来排名,但实际上前四个人的武力值不相上下,只是各有自己的制胜之计外加运气好罢了。
所以当影二被半路杀出来的人一掌拍向胸口时,也只是靠着生死之间磨练出来的本能侧了半边身体,险险避开了要害,而他右手的骨头却因此寸寸断裂,尖锐的疼痛瞬间爆开,搅乱了他的气息。
尽管影二还是面无表情,但熟悉他的影三一看见那右手不自然的姿态,便立刻知道了对方的伤势有多重。影三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下,随即他又弯起一个略带不屑的弧度,嘲讽地说:“怎么了?难道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便失去了防备心,以为真的可以永远冠上影二这个名字?”
影二说话的语气依旧不带一丝波澜,他只是定定地看着面前那个扬着下巴的人,很冷漠地说了两个字:“滚开。”
“行,那就先把我杀了。”影三恼羞成怒,他握住了袖口滑落的一柄匕首,手一扬,横刀与眼前,愤怒地说,“否则,你别想走。”
“……让开!”影二估算了一下时辰,眯起眼看着太阳下那人嚣张的面孔,说话的语调不自觉的就变得有些阴森了。
影三忽然有些愉悦,憋屈的心猛地痛快起来,他重新挂上笑容,嗜血地舔了舔嘴角,毫不犹豫地朝影二发起了攻击!
影二被逼出手,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把匕首,挥手一下挡住来势汹汹的攻击,紧接着他一纵身跃上一边的屋顶,一招大鹏展翅从上至下朝影三杀去。
影三就地一滚,哈哈大笑起来,随手便从袖中甩了两柄小刀出去,毫不意外地被躲开了,他也不甚在意,咧着嘴握紧匕首便扑了过去。
屋里头的人握紧手中的笔,额上爆出三根青筋,咬牙切齿地唤了一声:“影一!”
一身黑衣的影卫悄无声息的从角落冒出来,恭敬地跪在男人跟前。
“又是影三在闹事?”
“是。”
赵璟宸不由得揉了揉额角,深深地叹了口气。
影三是影卫里比较奇葩的存在,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敢于挑战权威的人,偶尔会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添点自己的想法,倒也算是集思广益了。虽说他并不是影卫里最聪慧的,但剩余的那些人个比个精,藏得头尾都不露,赵璟宸心有愤懑,也知道这些影卫是怕太过出彩而被抹杀。
故而在这种时候,唯一的出彩人就会显得比较特别,赵璟宸也会稍稍容忍一下影三有事没事就喜欢挑衅影二的做法。
“三哥,合着你的手下还会在你面前闹腾?”一边喝茶的赵璟瑄笑眯眯地说道,语气怎么听都很是幸灾乐祸。
赵璟宸瞪了她一眼,皱着眉吩咐下去:“让他们两个滚远些打,否则别怪本王不客气。”
影一应了下来,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角落里。很快,屋外的打斗声便消停了。
赵璟瑄搁下手上的茶盅,正襟危坐,看着自家三哥,一字一句道:“欠我的一天,把十三给我。”
“……你还没吃够教训?”
“三哥是说沐尘禹?将军他知道我在做什么。”
“所以,堂堂六公主会对本王的一个影卫那么上心,也是得了沐将军的许可?”
赵璟瑄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秀眉,又微微一笑,道:“三哥,十三可是本公主的救命恩人。”
“死在你跟前的救命恩人可不少,”赵璟宸撇开眼,“十三是影卫,他不可随意暴露。”
“没关系,只要他伤好了,我立刻就还给三哥。”
“……六妹须知,人言可畏。”
赵璟瑄一扬下巴,露出了不屑的笑容,“我堂堂六公主,何须惧一小小流氓?”
赵璟宸看了她一眼,提笔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字,仔细端详了半晌,这才慢慢开口:“既你已认定此事,那我也不多言,便自行过去罢。”
赵璟瑄喜笑颜开,高兴地说了一句“三哥真好”,便欢喜地跑了出去。
赵璟宸挥舞着毫锥的手一顿,宣纸上随即出现了一个墨点,他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九龙玉佩,沉默半晌,方才慢慢地出声说道:“吩咐下去,让影十三回小院,若是让六公主看到他了,杀无赦。”
角落里走出一个人,正是神出鬼没的管家。他拱手应下了,退回阴影里要走,却又被三王爷唤住了。
“碧情楼可有人去了?”
管家心中一惊,他猛地抬头看过去,三王爷正坐在椅子上,半闭着眼,一副慵懒的模样,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刚刚问的话有如何惊骇。
“……回王爷,并无。”管家踌躇了一下,不知该不该猜测主子的想法,最终还是老实回答了。
“那么,交由影十三去罢。”赵璟宸睁开眼,嘴角划出一道锋利的弧度,“若是行迹败露,本王要他有去无回!”
“王爷……”管家尚且抱有一丝侥幸,盼着能够说服面前这位主,“碧情楼不同寻常,如此随意刺探恐怕只会打草惊蛇……”
“你是在质疑本王?”赵璟宸目光扫过去,语气冰冷,“这便打草惊蛇,那还留着你们何用?”
“属下不敢,”管家立刻跪下,“请王爷恕罪!”
“此次本王饶你,若是还有下次,你也不用呆在影卫里了。”
“谢王爷饶恕!”
“滚罢。”赵璟宸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是!”
管家退回阴影,闪身从窗子里翻了出去,他踩着屋顶掠过几个院子,停在空无一人的花园里,他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后颈,大太阳下,竟已是冷汗一片。
碧情楼,碧情楼,太过久的平静,他竟是不知已到了这番死绝的地步!哪怕是同胞兄弟,哪怕同仇敌忾,也会有着互相猜忌的一面!
“唉……”
思及此,管家不由得叹了口气,虽是心中不愿,他却无法去阻止此间波澜,只能是见机行事,见招拆招,好在真到了万不得已时,他手头尚有制胜法宝,不济于心中干急。
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平息了自己的情绪,收敛起所有不该有的想法,管家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心中算计了一番,不敢再耽搁,提气往主屋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已经从面瘫冷漠攻撒脚丫跑向傲娇攻了……放弃拯救……
有没有人被影卫绕晕的,蠢作者写到一半发现写错人悲催地回去改了一遍。
☆、难以抉择
管家轻功了得,赶到影十三面前时,六公主还未到达。
影六正好施完针上完药,和影十三两人相顾无言百般无聊中,一见到管家,他立马就把位置给让了出来。
“影十三接令,”管家也不客气,上前一步甩了一枚黄令过去,“此次你前去碧情楼做暗哨,若是暴露身份,无论如何都不可牵连王府。”
影十三傻愣愣地捞起黄令,看了半晌后,他欲哭无泪地望向管家,瘪嘴道:“我手头还有一个蓝令。”
“交上来。”管家气定神闲地说,半点也不在意。
“……不用了,我知道了,我会去打探消息的,请大人放心。”影十三迅速改口,嘴角抽搐。
影卫里有个规矩,领到牌子完成任务后,需得将牌子交给影一,由他把那上头的梅刻抹去,交回给管家,这任务才能算彻底解决。否则,牌子还挂着梅刻便交回去了,一顿罚免不了,重者甚至会因此丢掉性命。
管家略施舍了一个眼神给影十三,看到他面色苍白无比,皱了下眉,道:“王爷吩咐你回院子,切不可教六公主寻到。”
“为何?”影六忍不住问了一句,随即猛地捂住了嘴。
“身为影卫朝三暮四成何体统!再说了,此地乃王爷千金之躯方可居住之地,你一小小影卫也敢妄想?”
“……属下不敢。”影十三低眉顺眼地回答。他何止不想,简直就是恨不得立刻滚开。
闻言,管家满意了,他点点头,说:“嗯,还算你有自知之明,王爷说了,若是六公主见到了你,那么你便提头去见罢。”
影十三想了一下那场面,打了个寒战,“属下知道了,这便离开。”
“……小心些。”终究是不忍心,管家叹着吩咐了一句,扔下一瓶疗伤用的药丸,摇着头离去。
隐遁在一边的影六上前拿过瓷瓶挑开封口,倒了一颗在掌心,嗅了嗅,确定是上等的金疮药后,他毫不犹豫地塞进影十三的嘴里。
发呆中的影十三差点被噎死,他梗着脖子拼命咽了下去,一抹眼,狠狠地瞪着影六。
“走吧,小十三,我抬着你走不快。”影六咧嘴一笑,依稀可见其中的坏心。
影十三想到影六那差劲的轻功,默默一噎,虚弱地开口:“我觉得我已经可以动了,就不用六哥您老动手了。”
影六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摇头,“不成,万一你真气逆行,我岂不是得被影二杀死?”
“不不不,相信我,我绝对可以自己回去。”
“还是我来,”影六继续摇头,亮出了掌上的对刺,“否则我不放心。”
“……你还走不走啊!”惨遭威胁,影十三没辙了,只好悲愤地嚷了一声。
影六微笑,把药箱背上,轻轻松松地抱起影十三,悠闲自在地走出了主屋。
影十三想到半路可能会掉下的悲惨场面,缩在影六怀里掩着面,决定还是眼不见心为净。
就在影十三几乎是慷慨赴死的时候,神出鬼没的影二终于赶到,在影六惋惜的眼神中把人背了过去,脚尖一点便飞向影卫们的小院。
影二轻功很好,带着个人也毫不费力,反倒是影六在后面紧赶慢赶,险些把自己给赶断了气,这才追上了前面的步伐,两人一前一后到达了小院。
院子里头的影八正在折腾自己的脸,余光瞥到了人,他立刻扔下手上的水盆上前拦下影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他背后的人,直把人看得往影二肩膀里缩,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吭声,直接就转身走出了院子。
影二摸了摸影十三的头,把他背进了自己的屋子,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在铺得软软的床上,又折身出门吩咐了影六几句,这才走回来,把门给关上了。
“影二,是你向王爷说了?”一路上影十三琢磨了半天自己的任务,总觉得不太对味,这会儿看到了影二,他忍不住就开口问了。
“……我被影三缠住了,岂料听闻王爷已下令,方才赶过来。”影二回答时面色很难看,却仍是放柔了声音。
“那么……”影十三心中一紧,总不至于是那位六公主又说了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把他们家王爷给气急了?
“怎么?”
“……无事。”影十三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我接到了黄令,先前在影一那揽过的蓝令,只能让师兄你交回去了。”
影二闻言,面色又沉了几分,“谁让你接的黄令?”
蓝令负责卧底,黄令牵连朝廷,这二者连在一起,可想而知影十三此次任务的凶险。
影十三讽刺地笑了一声,眉眼间笼上一层深深的戾气,道:“还能有谁?”
“……探的是谁?师兄或可助你几分。”
“对不住呐师兄,我这回去的地方连带着蓝令也捎上了,您老怕是没法子了。”影十三笑了笑,戾气散了几分,“碧情楼,师兄可知此地凶险?”
影二瞬间僵住。
半晌后,他看着床上满脸不在乎的人,语气艰涩:“此事是怕是王爷一时负气,不若……请六公主说情?”
“这本来就是她招来的麻烦,堂堂六公主,总与小小一影卫牵扯不清,没被沐将军杀了已算是走运了。”
影十三想起那笑声清脆的姑娘,无奈摇头。
“师兄也别担心,此行虽险,倒也比不上王府里的风云。”
影二顿了一下,问道:“你可知碧情楼幕后为何人?”
影十三摇了摇头。
“是今上。”
影二淡淡地抛出了三个字,于影十三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登时把他劈得双目瞪圆了,嘴巴微张,惊慌之色浮现于面。
“你确定要去?”
“我……我……”影十三结结巴巴地开口,被那冰凉凉的眼神盯得浑身发毛,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一咬牙,狠心道,“当然去!我要是不去,三王爷不得把我给剥皮剔骨了?”
影二忽然上前一把掐住影十三的脖子,卡着下巴逼着人看向他,一字一句地问:“你当真要去?”
影十三憋红了脸,伸手使劲儿把脖子上的手给扒拉下去,趴在床边拼命干呕着。由于对自己人没有防备,这一下用力过大,他竟然有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感觉……
门外的影六捧着一碗药,思索着自己是不是来得太不是时候了,怎么就让他撞上了内讧呢?
“进来。”
就在影六神游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屋里头传出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他猛地一个激灵,险些把药给洒了,怕等会儿被影二的怒火给牵累了,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推开门,把药安安稳稳搁在桌上后,这才舒了一口气。
影二居高临上地看着自家师弟,冷冷地说:“起来吃药。”
一口气刚顺过来的影十三差点又给憋死过去了。
他抬起因为咳得太厉害而泛着水光的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影二,抽着鼻子问:“师兄,咱们打个商量,给我药丸啃就好了,不喝药成不?”
“不行,小十三,你的伤太重,不靠药草调理的话很难好哦。”影六笑眯眯地接过话,他们都知道影十三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喝药这茬了。
影十三抱着被子愣愣地看着影二,半晌后,他手脚并用爬向床内,一边鬼哭狼嚎着:“师兄不要——”
影二上前直接把人给拎了回来。
一碗棕褐色散发着幽幽药香的药出现在影十三眼皮下。
“喝。”影二十分简洁有力地开口。
影十三抽了抽鼻子,苦着脸接过碗,闻到味道,脸立刻就黑了。他犹犹豫豫地把碗凑近嘴边,脑子里努力想着办法逃掉这次酷刑。影二何许人也,一见他这模样就知道人在想什么,大手一张,盖在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慢慢地说道:“你若不喝,我便让影六给你熬三顿药。”
影十三一仰头,火速把药给咽了。
这话让他有太多不好的回忆。
好几年前,他也是想了法子把药给偷偷倒了,结果不知怎地竟被影二发现,平日里对师弟好到不得了的人发起狠来,让影六连着熬了半个月的药,一天三顿,顿顿加黄连,苦得影十三接连几个月面色都是青的。
“好好歇着,时间到了我再叫你。”影二安慰般地摸了摸手下的头,不知从何处掏出一颗糖,塞进了影十三的嘴里。
影十三砸吧砸吧嘴,甜腻腻的桂花香把苦味驱淡了,可舌头还是麻木的,腹中也翻滚得厉害,有种一不小心就会将药都吐出来的恶心感。心里憋屈着,影十三也就不愿搭理旁边二人了,他神色恹恹地点了点头,躺在床上一翻身裹上被子,直接闭眼假寐。
影二摇了摇头,把碗递给后面的影六,又将早前藏好的一些糖块拿出来放在木桌上,回头对床上的人道:“若是不适,桌上有些糖块,你自行拿去。”
影十三耳朵动了一下,却还是一声不吭。
于是影二只好和影六一同离开。
关好木门,影二正准备去找其他影卫,旁边一直沉默着的影六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垂在身侧的右臂。
影二:“……”
“不疼?”影六一挑眉,表情阴沉,“你们师兄弟练的就只是忍字而已吗?”
“……放手。”
“偏不放!我说你也真是,明明骨头都断了吧,怎么还能跟没事人似的背着个人到处跑,是真打算不要这只手了?”
影二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好友,而影六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老半天,等到院子里出出入入好几个人,有些好奇的影卫探头朝他们窥察的目光后,影二终于一抿唇,躲开好友的注视,淡淡道:“我怕他挂虑。”
影六一口气险些没倒腾上来。
对自家师弟好得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珍惜的傻子,他真不知道是该骂一顿好还是该揍一顿好。
“你你你——冲你对他那么好的份上,这次就暂时饶过你!”影六恶狠狠地撂下威胁,松手改抓住影二的左臂,生拉硬拽把人给拖到他的屋里去,“骨头没好之前见到影三给我躲开!他敢惹你,我就给他下毒!看谁狠得过谁!”
影二的眉目终于柔和了一些,他垂眸,嘴角微微挑起一个细小的弧度,道:“你无需如此。”
“得了吧,万一小十三的伤好了,你倒了,他不得追杀我个把月报了那些药的仇啊。”
想起影十三对喝药的抗拒,影六就有些郁卒。
明明当初逼着影十三喝药的人是影二,可到最后却是他被毁了苦心培养的一亩药草,连哭都没地儿哭去!
“你放心,十三一痊愈,他便会离开。”
“……去哪儿?影一有这么狠心?”
“……碧情楼。”影二淡淡地回答。
于是影六迅速住了嘴。
碧情楼,死士不清楚,而他们这些接触过机要文件的人都知道,碧情楼的后台并非普通人。虽也曾有过猜测,只是众人都没料到原来会是那一位。
“唉,小十三这回可是凶多吉少了。”影六有些唏嘘地说。
“他会没事的。”影二神色凝重地接了一句。
影六转眸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而询问起他的伤势。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影十三此行,或许会使得影卫再无第十三人……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把这章放上来……于是一万字又达成了!
接下来终于回到大纲剧情上了,啊啊啊蠢作者好想回去写现代文啊啊啊……
中药是蠢作者心中永远的痛!一天两顿喝到杯子都是药味了!
然后……蠢作者继续消失了。
下次更新依旧是攒够一万。
☆、碧情楼中
若是有人问这赵国都城里有什么鲜见的,那赵国子民会如数家珍的样样为其道来,且定会提起“都城三宝”。
这三宝,并不是所谓的死物,或人或事,各有其奇特之处。
第一宝,说的是赵国的庆馨公主,今上的胞妹,尚且待字闺中,却获赏封号和一座大府邸,且府邸坐落在风水宝地之处,极尽奢华靡丽。
第二宝,说的是赵国的沐大将军,年方二十有二,而征战已有近五年之久,虽年纪轻轻,却是百战百胜令北疆敌国惧怕的“血煞将军”。
第三宝,说的是赵国的碧情楼,既有名冠天下的绝色花魁,又有文采绝艳的儒雅相公,都说食色性也,莫说平民百姓,就算是达官贵族,也有不少是这碧情楼的常客。
要真说来,本来这朝中大臣是不能随意进出这风月之地,可架不住碧情楼幕后身份之高,早先时候还有谏官直言上谏,可皇帝看了敷衍几句,大臣们心有灵犀的消停几日,待风头过去了,又是碧情楼的宾客满门之日。
久而久之,再也没有谏官会去浪费精力笔诛墨伐这撼不动的碧情楼了。
“齐兄,如何,这都城里虽说精致不过徽州,可徽州却没有这般的地方吧?”
雕花红木大门前,青衣人摇着手中折扇,空闲的手指着前方内里头的繁华,满脸骄傲对着身侧的人笑说道。
那是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一身白衣由层层薄纱叠出,既有飘逸之感又不显露骨,而最外层的薄纱还在边口绣了一圈银线,在下摆一转往上勾勒出一朵灿然的奇花,看上去宛如真物般,不提那用料,单是这一份绣工便足以看出这件衣服的价值不菲。
听到好友发问,那白衣男子露出浅浅笑意,他的长相不算是上等,只是眉眼柔和,带上笑意更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乍一眼便会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信任。
“果真如李兄所言,让齐某开眼界了。”
白衣男子的声音也是极为动听,不高不低,天生带着安稳人心的温和。
于是青衣人笑得更加愉悦了,他飞快地摇了摇折扇,哈哈笑着,“齐兄这倒是谦虚了,来来来,既然到了都城,那便由我来做一回主,这不进去看看,可算是齐兄不给我面子了。”
“李兄盛情,齐某岂敢推辞?”
青衣人露出了一个贼兮兮的笑容,一副“我懂的”表情,还很高深莫测地点点头,然后在门口的俊俏小厮热情接待下把人领进了门。
一进楼里,打扮得极为艳丽的老鸨便迎了上来。
只是不同于其他风月之地,这老鸨虽说打扮艳丽,却还是能看出她的姿色不错,搁在一般的地方也算得上是美人,倒让人不免震惊她竟会是一个手掌偌大楼阁的老鸨。
“两位公子可是第一次来碧情楼?不知公子喜欢些什么呢?”老鸨娇笑着发问,声音自带三分柔媚。
“唔,本少爷听闻笑笑姑娘正在寻找一位能配得上她舞技的人?”青衣人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掏出了一块金锭在手上把玩着。
“哟,公子可来得不巧,笑笑前几日着了凉,正卧病着,怕是见不了客了,”老鸨看了那金锭,笑容加深了几分,声音也愈发地妩媚勾人,“若不然,公子见见衔月?衔月的箫技可也是这都城里一等一的。”
“齐兄?”青衣人转头问身边的人,“你意下如何?”
“齐某目光浅陋,这会儿可要凭李兄做主了。”白衣人依旧是温和地笑着回答。
“那便去左楼罢,你可要多叫几人,好好招待我这兄长。”青衣人把金锭放在老鸨手上,笑容意味深长。
老鸨迅速收了金子,上道地捂嘴娇笑连连,“公子大可放心,定让两位不枉此行。”
一旁的小厮得到暗示,赶紧上前把两人引向左侧走廊。
一路上,青衣人兴致勃勃地不断给好友介绍着碧情楼的一切,那熟悉程度,令前面带路的小厮听了都不免汗颜,态度也更加的恭敬了。
“……要说这笑笑姑娘舞技倾城,可衔月公子的箫声也是如幽谷深兰般沁人心脾,如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定能让你念念不忘。”
“呵呵,能得李兄如此赞言,看来衔月公子也是个不凡之人。”
“齐兄谬赞了,”青衣人眯眼笑笑,“这衔月公子可不止箫技过人,他的文采也是极佳,想必到时候吟诗作对,齐兄只怕会流连忘返啊。”
白衣男子闻言,轻笑一声,“若是到时候齐某不倾心几分,想必还亏欠李兄这般殷勤了。”
“哈哈哈,齐兄莫怪,齐兄莫怪啊!”
两人就这么一边笑谈着,一边穿过长长的走廊,左右有些闲散的小倌悄悄打量着二人,眉梢眼角都带上了春意。
也不怪他们心猿意马,只能说是这二人气质太过上等,且那一身作料一看就知非富即贵,任楼里谁见了都想要搭上几分。
就在他们快要走到目的地时,白衣男子不经意间瞥见了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他脚步一顿,那身影似有察觉,忽地转过头来,彼此打量的目光对上了,霎时间两人都是一愣。
“齐兄?”青衣人走出几步,见好友没有跟上来,便疑惑地回过头去问,发现对方正直勾勾地看着某处,他跟着看过去,只见池子对面有一个穿着很是一般的男人靠在勾栏上,也一脸漠然地看着这边。
男人长得不算好看,甚至连跟前领路的小厮都比他还多几分姿色。那张脸就是很普通的市井平民脸,大街上随处可见樵夫屠夫,模样生好一点的,大抵都是那样。虽说也不算是难以入眼,只是让人很难想象他会在这样美人云集的地方出现。
“这……齐兄莫非认识他?”思来想去,青衣人也就只有这么一个猜测了。
白衣男子慢慢地摇了摇头,轻笑道:“李兄不觉得此人十分有趣么?”
“……哪儿?”
“四周的人都面带笑容,唯有他一副目中无我的模样,倒是教人好奇。”
青衣人沉默了一下,看了看周围,的确,其他人都是面带几分或羞赧或诱人的笑容,只有那个长得不咋地的粗布男人眼帘微垂,似乎并不把他们当成贵客。
可还是不好看!
青衣人一边默默腹诽着,一边呵呵笑着开口:“齐兄倒是眼光独特。”
“只怕是齐某无福见那位衔月公子了,”白衣男子微微侧头,面带笑意,“想来,李兄也知缘分难求。”
青衣人听了这话,一时间满面笑容褪去,神色很是复杂,看着白衣男子的眼神也有些晦暗不明。那白衣男子倒也不惧,眼眸一转,便跟着回望回去。两人僵持半晌,终于青衣人率先移开目光,无奈地轻叹了口气,道:“也罢,我原也是要让齐兄享受一番,既然齐兄有意,那我又怎好勉强。”说完,他顿了顿,又有些好奇地问,“只是我仍是不解,齐兄到底看上那人哪里了?”
闻言,白衣男子笑意深了几分,他看了一眼粗布男人,声音有些轻快:“李兄不觉得他的眼眸……宛如夜中星子么?”
青衣人忍不住也看了一眼粗布男人,可饶是他左看右看,穷尽眼力,都没能看出个所以然,委实是找不出哪儿像星子了。
“唉……齐兄你……”青衣人无比憋屈,“罢罢罢,来人,把那个人给本少爷带过来。”
小厮机灵得很,老早就发现两位贵人对那个最低等的小倌感兴趣,这会儿得了令,应了一声,赶紧找了另一个闲暇的小倌过去叫人。
那小倌心有不甘,可他的等级也不高,就算是一般的小厮他都不敢得罪,只好一步三扭地扭过去,对着粗布男人一撇嘴角,不耐烦地说:“算你小子有能耐,这样都能钓到金龟,哼,还不快些过去!”
粗布男人扫了他一眼,转过头,不理会,连敷衍都懒得施舍。
“还不快去?!”
小倌心中有气,一伸手就想要去拽人,谁料男人背后跟长眼似的,恰到好处的一个轻巧转身便避开了。小倌一下抓空了,止不住自己的力道,整个人猛地朝前扑了过去。
于是扑通一声,众人便眼睁睁看着人掉进了池子里。
粗布男人扭头走人。
小倌拼命挣扎着呼喊,看戏的其余人也慌忙地四处□□和小厮过来,一时间乱成一团。
“……齐兄可还要那人?”不远处的青衣人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眼皮不由得一跳。
“为何不要?”
“齐兄,不是我多嘴,你瞧那小倌都因他掉水了,可那人竟丝毫不在意,莫说出手相救,连唤人都不曾有,这般没有善意的人,着实配不上齐兄你啊!”
“不为世俗扰,唯我自清心。”白衣男子倒像是跟谁较上劲了,他轻笑一声,足尖一点,忽然使出轻功越过水池,径直飘到了粗布男人方才呆的地方,循着男人离开的方向走去。
青衣人楞了半天,被男子的话绕了半天,忽地失笑,“齐兄这般,真是让人惊讶,罢罢罢,我还是自个儿去看衔月公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猜猜白衣人是谁?
另外公主府和封号,我找了半天资料只能确定是出嫁的公主才有……但好像也有例外?
对历史没有过多钻研,看官不要太在意……总之这是个架空!架空!
再另外,青楼红牌是花魁,小倌叫什么……不知道……
这一章终于小受也打酱油了……
☆、唱一出戏
白衣男子凭着温柔的嗓音和笑容,成功找到了粗布男人的房间。他随手赏了带路的人一锭金子,然后嘱咐其他人不要来打扰,也不敲门,直接一推便走了进去。
一进屋,他立刻转头关门,回过身,只见粗布男人坐在圆凳上,正在给桌上放置的茶杯添水。
“……真是你啊。”白衣男子一开口,全然没了早前的温雅做派,“不要跟我说,你是来做任务的——白痴十三,别装了!我知道你认出我了!”
粗布男人忽然把手中的茶杯掷出,白瓷制成杯子盛着滚烫的茶水就这么飞向白衣男子,男子一皱眉,袖口甩出一道白绢裹住茶杯,再往回一揽,稳稳当当地接下了杯子,顺带的水一滴不洒。
“我知道,”影十三面无表情地说,“那你还跑过来招人眼目。”
“这不是好奇么,怎么你一个十开头的人会到碧情楼来?”
“干卿底事?”
“诶——你现在可是我点中的小倌,别一副清高模样了。”
影十三目光落到茶壶上,思索着能不能把这玩意给甩过去。
“成成成,不逗你了,”男子叹气,“来吧,我也有数月未曾与你们联系了,说说如今的局势。”
影十三继续面无表情地开口:“照旧。”
“……照旧你会到碧情楼来?莫要告诉七哥你不知碧情楼东家?”白衣男子——正在执行任务的影七扯了扯嘴角,“可是府中发生了些什么事?”
影十三沉默了半晌,微笑了一下,“七哥怎么到这儿来了?”
影七一仰头把茶水灌了,随手扔开杯子,又重新披上他温文尔雅的皮,缓声道:“十三儿,莫要让七哥逼你。”
“是单三,别再叫错了。”影十三终于绷不住脸了,略有些无奈地提醒了一句,“不过话说回来,为何你会与李大公子牵扯上了?”
见影十三明显是不想谈论他的事了,影七也只好随了他的意,转而说起自己:“我去了徽州,但那边官官勾结,相互包庇,险些就暴露了自己,恰好遇见了代替李尚书拜访老友的李大,
阴差阳错之下被他救了。他似乎把我当成了徽州客商,而被人追杀的原因也只是因为生意纠纷,此次与我同行,也是他想替李家牵线搭桥,故而才对我百般殷勤。”
影十三沉吟了一会儿,皱着眉问道:“你说被人追杀……难道徽州那边还有内贼?”
“此事尚不明确,但可以肯定我的身份没有暴露,”影七摊开手,一脸无辜,“只不过是我不小心抢了一桩生意,所以才被追杀而已。”
影十三狠狠瞪他一眼,“那你到底查出了些什么玩意?”
“第一,李家里面肯定还有一个势力存在。第二,徽州那边很可能已经和北疆有勾搭。第三,五皇子知道了影卫的存在。”
“他?!”最后一个消息着实让影十三大吃一惊,“他怎么会知道?!”
“不清楚,我也是偶然之下遇到了五皇子的势力才发现的……据称五皇子已到了都城,主人没见到他吧?”
“……见到了。”
“……如何?”
“于是我成了单三。”
“我不能和府里有牵连,免得被李大怀疑,”影七很理智地转移话题,“虽然出师不利,但还是得到了不少重要密函。”
“七哥哪只眼看到我可以自由出入了?”影十三重新恢复面无表情,声音平平找不出半点儿波澜。
思及此,影七无奈地叹了口气。
东西放在他身上只是夜长梦多的麻烦,可李大那边对他监视得紧,几乎就恨不得一日十二个时辰都搁在他身旁,根本就没机会和王府接触。可这几日到了都城,他假装人生地不熟到处逛,却愣是一个影卫都没找到,也不知道那群平日里喜欢没事到处客串小贩的人去做什么了!
影七不禁觉得有些焦躁不安。
“不过……我倒是有一计,只是要连累七哥了。”影十三忽然开口打破沉寂的气氛,平静地说着,“只要七哥能出去宣扬一番,月底碧情楼有一场扑买,若七哥能把我的身价拉起来,那么我就能参加。彼时府中人定会有疑,他们寻过来,我便能传递消息了。”
“你真把自己当成小倌了?!”影七愕然,随即气愤不已地说,“我不会帮你这个忙,士可杀不可辱!”
“七哥,”影十三笑了笑,“我并非士人,何来可杀不可辱之说?不过是为了主子罢了。”
“我不帮。”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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