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节
重生之若惜言 作者:栗竹幽
第19节
萧寒点点头,这确实是个好办法,而他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师父。”萧寒看见走廊边上淡白色的身影,步伐微挪想走上前去,然他虽不熟知宫廷礼仪,心间略懂一些,继而微微低下头站定了脚步。
裴言温和的笑了笑,他看着卫瑄秀美的面容,眼间有一丝淡淡的喜色,“瑄儿来了,怎么不去房间中坐坐呢。”裴言犹记得当初瑄儿突然推门而入,他看着瑄儿的面容惊喜交融,平日留在府中不禁偶尔望向窗外,隐隐期待着瑄儿的身影,然他心知瑄儿不可能会再来了。
“我担心打扰到老师休息。”卫瑄随口解释了一句,他更担心老师看到他心间的真正想法。
“小寒,你先回房间。”裴言看向站在一旁的萧寒,他还担心小寒年幼不懂事会冲撞了卫瑄,但他看二人的面色都未有一丝不悦,缓缓放下了心。
“是。”萧寒点点头,转身走回了房间。
“瑄儿。”裴言走近卫瑄身边,伸手轻握住了卫瑄衣袖下的指尖。他如何不知卫瑄清晨赶来裴府所为何,多日来未能见亲子一面,心中是何等的忧伤苦涩。
“老师,我们快走吧。”卫瑄张口打断了裴言的话,他用力拉住裴言的衣袖走向远处。
“瑄儿不用太急,现在时辰还很早。”裴言抬手拥住卫瑄的肩边,话语十分温柔,“我们去房间看看惜儿。”
他留在皇宫中虽无权面见皇子,然卫瑄却时常将皇子抱到身边,他亦能轻抚着欣儿的肌肤,可他将惜儿养在府中,又为卫瑄做什么了,多日来仍让他们父子相隔甚远,终日不能见上一面。
“不。”卫瑄微微摇头轻声道,他刚刚下定了决心,若在动摇恐日后更难坚持下去。
六年的相别,饱含思念之苦愈加漫长,他每每忆起便异常绝望,然他必须将伤痛隐在心间,毫无杂念的决策朝中之事,成为一代明君,待他解决了内忧外患,他才能护得爱人的平安。
微弱的声音重重击在裴言的心底留下了一道伤痕,卫瑄爱惜孩子,又是如何忍痛不见惜儿一面。“瑄儿,我让奶娘将惜儿抱出来好吗?”裴言眼底有一丝浓浓的伤意,卫瑄很难出宫一次,况且他已经站在了房门外,若是不能亲手抱到孩子,不知下次又要等待多久,裴言舍不得看着卫瑄辛苦熬着。
卫瑄用力握住了裴言的衣袖,他努力张开口想拒绝裴言,然喉咙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瑄儿,这是在裴府中不会有任何事的。”裴言轻抚着卫瑄背上的发丝,眼中有一丝痛惜。
奶娘抱着孩子走出房门外,宝宝已睁开了亮晶晶的小眼睛,四处看着,手掌蜷曲微抬轻搭在奶娘的衣衫上。
卫瑄低头埋在裴言怀中,双臂紧拥裴言劲瘦的腰身,指尖稍稍用力握紧衣带。
裴言感受到怀中之人微微激动的情绪,心间的苦痛愈加浓重几分,他舍不得瑄儿受到一丝伤害,又怎忍心看着瑄儿痛苦,“待小皇子过了满月,老师将惜儿送进宫好吗?”
卫瑄抬头看着裴言俊秀的面容,“老师,你糊涂了,若是将惜儿送进皇宫,日后惜儿就在不可能回裴府了。”他是能时时看着身边的一双儿子,而老师一人孤独留在府中,必异常凄苦。卫瑄终是希望宝宝能自幼在老师身边长大,体谅老师事事的艰辛操劳,日后为老师尽孝。
“老师平日大半时间皆留在宫中,闲暇时陪陪惜儿不是一样吗?”裴言只希望卫瑄能开心一些,而他亦无关紧要。但他殊不知卫瑄的欣喜,皆源于他面上的笑容,若他眼底溢满了伤意,卫瑄更无半分喜悦的可能了。
“这又怎可能一样。”卫瑄大声道,若老师身体不适,惜儿尚能夜夜陪在床前细心体贴老师,而若惜儿留在宫中,老师便只能躺在床上痛苦的思念孩子。
“老师日后不可再提起此事。”卫瑄用力放下手臂,冷声道。他上一世已经害苦了老师,更无须老师这一世在辛苦迁就他。
“答应我。”卫瑄用力握紧裴言的手腕,眼中有一丝坚决,他生怕老师趁他不经意便向父皇提及此事,而待那时他更来不及请求父皇收回成命。
“好,我答应瑄儿。”裴言温声道,肌肤的一丝丝痛意渐渐传入心底,他抬手轻抚着卫瑄的指尖。
卫瑄缓缓松开了手,他迫切想弥补老师,给予老师他所有的一切,然他却忘了自己的能力,空让他们彼此陷入了痛苦之中。可就算当初他料到了一切,也同样不舍得放弃老师的血脉。
裴言接过奶娘怀中的孩子,稳稳抱着,“瑄儿,抱抱惜儿吗?”
卫瑄看着惜儿稚嫩的面容,眼中有一丝渴望,他缓缓伸手在触及襁褓的那一刻,猛然放下了手臂。
裴言握住卫瑄的指节抚在了宝宝的肌肤上,他看着卫瑄眼眸间的一丝湿润,心中猛然一颤,“瑄儿,再给老师一些时间好吗,老师一定让瑄儿日日见到宝宝。”
卫瑄微微摇头,“有老师照顾宝宝,我很放心。”他们终要有一个人选择放下,而卫瑄宁愿是他自己。
“惜儿,父亲很疼爱你,日后可一定记得要孝敬父亲。”卫瑄轻轻握住宝宝柔柔的小手,缓缓落下了手臂,看到老师不再是孤身一人,身边有宝宝的陪伴他便安心了。
“老师,我们走吧。”卫瑄望了一眼宝宝白皙的脸蛋,转身远去了。
裴言将孩子小心的抱到奶娘怀中,跟随在卫瑄身边。
“老师,我现在真的很开心。”卫瑄轻靠在裴言肩边,他拥有了爱人和两个宝宝已经知足了,虽他现在仍无能改变什么,但他心知珍爱身边人,亦在老师眼中看到了一丝欣喜。
裴言眉眼间有一丝柔意,能看着瑄儿,如何他都甘之如饴。
第 96 章
第95章
一缕阳光映在明黄色的长袍上,分外刺眼,消瘦的指节用力握住笔杆,宽大微微滑下,隐约露出突兀的腕骨。指尖白皙略沾了一些墨迹,皇上放下笔墨,翻开了一旁的奏折。
双颊略有些病态的苍白,隐隐缓和了眉眼间的威严,黝黑的眼眸异常深邃,眼底似有一丝无尽的伤痛。他抬手掩唇咳了几声,挺直的腰板有些弯曲,胸口起伏强烈,鲜红的血迹从白皙的指尖缓缓滑落。
“皇上,您呕血了。”太监远远看见那抹刺眼的殷红,面上一惊,尖锐的声音在偌大的宫殿中响起,“快来人,去唤太医。”
“回来,朕没事。”皇上缓缓道,他伸手接过太医手中洁白的帕子,拭擦着掌心间的血丝,眼眸间并无半分哀伤,反有一丝淡淡的期待,苦熬了数年,他终于可以去见那人了,但如今他苍老颇多,不知那人可否还记得他。
“皇上,请您顾惜龙体。”太监双膝跪地开口劝道。
“朕不想再说第二遍。”皇上微蹙剑眉,就算太医来了无足轻重的说上几句又有何用,他早年过于哀伤,亦伤了肺腑,又多年为国事操劳,毫无一丝治愈的可能了,他苦苦坚持多年,只为了年幼的瑄儿,他不想看着他们孤儿寡母被朝中重臣为难,如今瑄儿已成年又有了亲生血脉,他亦能放心的离去了。
太监见皇上眼中坚定的神情,无奈叹了口气,命远去的二位宫女回来。
“派人去请瑄儿过来。”皇上侧身吩咐一旁的太监,声音间有一丝丝虚弱,然双眸仍炯炯有神。
“是。”太监低头应道。
皇上拂开面前的奏折,静静的望着紧闭的房门,苍白的面容十分祥和,眉眼间略有些柔意,他将那人隐在了心底多年,然脑海中时时忆起那人的音容笑貌。若是那人得知他这般思念比异常开心,可惜那人早已离世了。
他在那人活着的时候,尚不懂得珍惜,待爱人死后空追忆更为痛苦。
那人离世不足一日,母后便命宫人烧毁了有关那人的一切,而他更是未从提及过那人一句,甚至不曾去坟前看过一眼,或许他是无情的吧,然随着岁月的流逝,心间的自责痛苦愈加强烈。
房门猛的推开了,卫瑄匆匆走向桌边,秀美的面容溢满了焦急之色,他看着皇上嘴边的鲜血,步伐略有些凌乱。
“父皇,”卫瑄未来得及行礼,走上前扶住了皇上的肩边,“太医来过了吗,太医是如何说的?”
一旁的太监刚张开口,但却被皇上凌厉的眼色,止住了声音。
“瑄儿,坐下吧。”皇上的声音异常温和,他轻拉住卫瑄的指尖
“太医呢,为何无人去唤太医。”卫瑄厉声道,心间略有些慌乱,他不停的安慰自己父皇一定不会有事的,但却无法安下心。
“你们都下去。”皇上摆了摆手,他看着卫瑄白皙秀美的面容,“瑄儿能陪父皇说说话吗?”
“我扶父皇躺下。”卫瑄点点头,他扶着皇上起身缓缓躺在了一旁的床上,俯身坐在皇上身边。
皇上抬起指尖轻抚在卫瑄精致的眉眼上,卫瑄微微低下头凑近了一些,“瑄儿和你爹爹长得很像。”皇上轻声道,如今他已无多日了,他想将那人的事情告诉瑄儿,那人甚为爱惜孩子,临终前未能听瑄儿唤他一声爹爹,若他永远不让瑄儿得知身世,岂不对那人太过不公。
“父皇,您说什么。”卫瑄蹙了蹙秀眉,眼中一片茫然,他出身在皇家何来的爹爹。
“欣儿是你亲生的吧。”皇上看向卫瑄纤细的腰肢,那人生下了瑄儿,而瑄儿必有生育能力,但他未想到瑄儿竟会为了爱人如此牺牲。
卫瑄心中猛然一紧,指尖略有些僵硬,他故作轻松的笑了笑,“父皇说笑了,欣儿是小婉为我诞下的,怎会不是我亲生的呢。”
“瑄儿无需紧张,父皇不会加害于自己的孙儿。”皇上轻拍了拍卫瑄的指尖,面上略有一丝慈爱之意,“此事你母后尚未知晓,父皇不会多言,至于能不能瞒过宫中众人就是瑄儿的事情了。”
“您是如何得知的?”卫瑄面上的紧意仍未退下,他已经尽力遮掩,未料仍未瞒过父皇的双眼。
“瑄儿喜欢的人是太傅吧。”皇上缓缓道,太傅早年便对瑄儿甚为宠溺,日久生情也是自然。
“父皇,此事是瑄儿一人之过,并无太傅任何事情,皆是瑄儿强迫太傅答应的。”卫瑄忙开口到,父皇是不忍心伤害皇家血脉,但老师的性命就不一定了。他重生一世,未能来得及好好珍爱老师,又怎能让老师因他而离去。
“朕又不曾责怪瑄儿,瑄儿何必急声辩解。”皇上看着卫瑄急切的神情,微微笑了笑,爱至深才孕育了血脉,又岂会是单相恋。而他不过开口证实一句,瑄儿就这般紧张,他自幼亏欠瑄儿良多,亦感受过失去爱人的痛苦,更不会狠心拆散儿子。
卫瑄有些不相信的看着父皇,自他印象中父皇一向甚为严厉不拘言笑,如今竟默许了他痛太傅之间的私情。
“瑄儿既深爱太傅,就好好陪太傅共度一生,莫要负了心中的深情。”皇上抬手拍了拍卫瑄的肩膀,如今看着瑄儿比他幸福,他亦欣慰良多。
“如若朕当年能如瑄儿一般敢于面对,不曾逃避过心底的深情,亦不会看着你爹爹早早离世。”皇上眼底有一丝深深的伤痛,他当年甚至惧怕让那人有了孩子,看着那人隆起的腹部,他心间喜忧参半,待那人生下了孩子,他更是眼睁睁的看着宫女将瑄儿抱到了母后身边。若他有一丝勇气与母后对抗,或许那人便不会早早离世,犹能陪在他身边看着瑄儿渐渐长大。
“我的生母不是母后。”卫瑄看着皇上的双眼开口道,他得知宝宝的存在时便隐隐意识到了,但他一直将猜测压在了心底,他无法接受疼爱了自己多年的母后不是生母。
皇上点点头,“他身份卑微,不足以抚养孩子,太后便将你抱给了皇后抚养。”心间泛起一丝丝苦涩,又何止是卑微,他身为男子根本就不能留在皇宫中,但他却执意要陪在他身边,就算是作为一个低微的侍从。
“他是父皇的伴读?”卫瑄猜测到,能一直留在父皇身边日久动情的恐怕只有伴读了。他深知生育孩子的痛苦,爹爹辛苦生下他,他不想对生身之人一无所知。
卫瑄想到他自幼留在母后身边,爹爹饱受了思念之苦,忆起远在裴府的惜儿,心间不禁有几分同情和伤感。
“他只是一个庶子,根本不配留在宫中伴读。”皇上似想起了他初见那人时的情形,那人的身形十分瘦弱,消瘦的脸颊隐约可见一丝精致。
“茗,你爹爹叫袁茗,”皇上用力握住了卫瑄的手腕,“瑄儿去帮我看看你爹爹吧,若是他听见瑄儿开口唤他爹爹,一定异常欣喜。”
卫瑄点点头,他会亲自前去爹爹坟前,探望爹爹,纵然他从未感受到过爹爹的存在,但他心间亦明白爹爹待他的爱意,“爹爹葬在了何处。”
皇上心间猛然一阵钝痛,那人死后,母后便将那人的一切都烧毁了,甚至未放过尸身,他下朝后看着宫中的一片狼藉异常心痛,甚至恨不得奔入熊熊的火焰之中。“我对不起你爹爹。”皇上艰难的说,他未对那人表露过一丝爱意,甚至日日冷漠,然那人待他的真情却愈加深刻。
卫瑄微微摇头,他上一世登上帝位数年如何不明白父皇的痛苦,纵然父皇心爱爹爹,却因诸多缘由而不能与爹爹相守。或许错的不是父皇,而是他尊贵的身份罢了。
“瑄儿,你恨我吗。”皇上并未用朕自称,此刻他只是一位父亲,他因爱人的离世冷落了瑄儿多年,后他渐渐想明一切,去关心瑄儿时,瑄儿都已经长大了。皇上苦涩的笑了笑,若那人得知他待他们的亲生骨肉这般冰冷,必异常伤心。
“我不恨您。”卫瑄缓缓道,眼中只有浓浓的担忧,或许他曾经看着父皇冰冷的面容,伸出小手父皇却不肯抱他一下,心间有些怨意,但他看见父皇眼底满满的疼爱之意,怨恨便渐渐消下,如今更是十分体谅父皇的痛苦。
“瑄儿,父皇不是一位好父亲,未能在你儿时过多疼爱你,而如今你已经长大了,过去的一切亦无法弥补。”皇上握住卫瑄的掌心,话语颇有些吃力,“父皇不希望瑄儿在重蹈覆辙,以后无论发生何事瑄儿都一定要坚持走下去,好好疼爱欣儿。”
皇上看着卫瑄点点头,满意的笑了,他俯身用力按住胸口,重重的咳出声,呕出了大片鲜血。
“父皇,”卫瑄急声唤道,抬手将皇上的身体拥入怀中,侧身吩咐一旁的侍女下去唤太医。
“日后由瑄儿代朕监国。”皇上尽力说出最后一句话,闭上了双眼,手臂缓缓垂下。
“父皇,太医很快就来了,您一定会没事的。”卫瑄的声音有些颤抖,虽年幼父皇终日批阅奏折不曾关爱过他,但父皇终是疼爱他的父亲,他又如何能看着父亲英年早逝。
第 97 章
第96章
淡黄色的衣袖顺着桌边滑落而下,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小臂,腕间十分纤细。卫瑄放下指间的毛笔,侧身望着一侧高高摞起的奏折,轻叹了口气,秀气的眉宇间略有一丝忧郁,眼底溢满了浓浓的担忧。
“瑄儿若是累了就起来休息一会,强忍着倦意到耽误时间。”裴言伸手合上了卫瑄面上的折子。卫瑄是曾为皇上分担一些朝务,如今全部的事务都压在卫瑄一人身上,他又如何受得住。
卫瑄微微摇头,他倒不是厌烦批阅奏折,上一世他阅了数年,如今颇为懒散,适应一段时日也该习惯了。
“我担心父皇的身体。”卫瑄低下头,眼中有一丝伤痛,“父皇多年来一向健康,未曾有过什么大病,如今病倒的太过突然。”他甚至担心父皇会突然离世,纵然他已有担当的能力,但他仍不想看着疼爱他的父皇离去。
裴言抬手轻抚卫瑄的指尖,卫瑄异常担忧的心情他亦感同身受,“皇上早年间身体便不是很好,日日操劳积劳成疾,病情愈加严重了。”皇上硬朗的身体仅仅是表象,如今他心愿已了,松下了最后一口气,身体便突然垮了。
“若父皇不触碰朝事,静心休养有治愈的可能吗?”卫瑄抬头看向裴言,眼中燃起一丝希望,他虽未年及弱冠,过于年轻但有上一世的阅历,他足以担起大任让父皇完全放下心休养。
裴言微张丹唇,缓缓闭上了,若瑄儿得知皇上命不久矣,必不能接受。
卫瑄的心猛然沉了下去,他看着老师的面色便知父皇的情况很不妙了。“老师不必欺瞒我,告诉我实情就好。”他活了两世,不再是年幼的孩子,亦无须老师温声哄着他。
“皇上年轻时经受过巨大的伤痛,接连呕血已伤了肺腑,虽服用了大量汤药,病情渐渐压制,但数年来皇上的身体却被上好的药材渐渐掏空愈加虚弱,如今无论服用何种药材都无法达到良效。”裴言眼中有一丝惋惜,皇上正值中年,身体却虚弱得如年迈之人一般。是药三分毒,又何况皇上服用了数年汤药,虚弱的身体早已无法支撑下去。
“父皇还有多少时日?”卫瑄用力握住了衣袖边,上一世父皇离世时他未有这般悲痛,而如今他亲身生下了宝宝,愈加体会到为人长辈对子女浓浓的疼爱。
“多则半年。”裴言看着卫瑄眼底的伤痛缓缓道,半年也只是最好的情况。
“老师医术高明,难道无法医治父皇吗?”卫瑄按住裴言的掌心,那些庸医治不好他的父皇,可老师也没有一丝办法了。
“皇上心中已无生念,纵然我能医病,却医不了心。”裴言微微摇头,或许皇上想开一些,到能多活些时日,但现在皇上已经放下了,本就起不到成效的汤药更无一丝意义。
“若父皇。”卫瑄咽下了口中的话,神色有些暗淡,爹爹已离世多年,父皇又如何能打开心结。或许父皇在这十余年都是苦熬过来了,他只为了等待自己渐渐长大,日后好陪伴爹爹。
“瑄儿,老师答应你定尽全力救治皇上。”裴言不忍看着卫瑄溢满伤痛的面容,但皇上已病入肺腑,若在坚持下去都极为痛苦。
卫瑄点点头,他年幼不懂事为关心过父皇的身体,年长后一心扑在老师身上,更不曾在父皇面前进过一丝孝心。如今父皇已病重无多日,他悔悟的确实有些晚了。
卫瑄用力握紧掌心,指尖深深嵌入白皙的肌肤之中,为何他总是在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当他拥有这一切时,他根本不曾意识到那些又有多珍贵。
裴言伸手将卫瑄拥入怀中,轻抚他肩边的发丝,“瑄儿,老师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无论发生何事,他都不会离开瑄儿。
卫瑄俯身拥住了裴言的腰身,他们比父皇和爹爹幸福了太多,然未有上一世痛失挚爱的苦痛,他亦不知珍惜身边人。
“老师,您可曾听说过袁茗。”卫瑄缓缓起身,若他找到爹爹的一些信物,或许能骗父皇活下去。然他空知道一个名字,根本对爹爹毫无一丝了解。
裴言沉思了一阵,微微摇头,“袁茗是何人?”能让瑄儿知晓的亦不应是平庸之辈。
“他是我爹爹。”卫瑄努力在脑中幻想着爹爹的身影,但一片空荡荡的,他甚至说出爹爹的姓名都异常陌生,毫无一丝亲切之感。
他对爹爹的面容未有过任何印象,但他隐隐能感觉到爹爹在他儿时偷偷望过他,就如同他隔着窗边凝望着惜儿熟睡的面容一般。
裴言微微愣了一下,面上有一丝凝重,“皇上告诉瑄儿身世了。”瑄儿不是皇后诞下,他早就略略猜到了,但他未想到瑄儿的生父竟然姓袁,依陈家在朝中的势力,必不会放过袁氏一族,或许有关袁茗的一切早就被抹得一干二净,在找寻不到任何痕迹了。
“父皇并没有多说,父皇只是告诉我爹爹的名字,让我去爹爹坟前看看。”卫瑄忆起父皇惨白的面容愈加担心,或许父皇是心知自己命不久矣才将此事告诉他。
皇祖母必然不允许父皇将爹爹葬在宫中,或许爹爹的坟似在袁家老宅中,但朝中姓袁的多了,他亦不知是哪一家。
“瑄儿,老师会尽力而为。”裴言看着卫瑄满含期待的双眼,暗叹了一声,或许瑄儿会大为失望。
卫瑄轻握住裴言的指尖,若是可能他想亲自去爹爹曾住过的宅子中看一眼,感受爹爹生活的气息,最好带一些爹爹房间中的事物回来。卫瑄想得异常美好,然他他却忘了若袁茗的东西尚在,皇上又何必空留在房间中哀伤。
“对不起,让老师陪着我一起悲伤了。”卫瑄看着裴言略带伤意的双眸,歉意的笑了笑。
“瑄儿将心事说出来,心中尚好受一些。”裴言微微摇头,可惜他并不能帮到瑄儿什么。
“以后无论遇到何事,瑄儿都不可瞒在心间。”裴言开口叮嘱道,若不是他刚才看见卫瑄眉眼间的一丝伤意,出声询问,瑄儿或许一直都不会向他提及此事。
裴言轻叹了口气,不知为何他与瑄儿的关系愈加亲密,然瑄儿却不曾与幼时一般事事与他提及,总是将心事瞒下,待他耐心询问才肯说出一二。
“我哪里瞒得住老师。”卫瑄微微笑了笑,他生怕老师得知忧心,故而不愿告知老师,但他无一次能逃过老师的双眼。
卫瑄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时辰不早了,恐怕老师过一会就该离开了,他伸手示意站在一旁的太监去将小皇子抱过来。近些时日他一直担忧父皇的病情,竟忘了欣儿,想来老师也有好几日没有见到孩子了。
卫瑄见裴言起身收拾桌边的书卷,误以为他要离开,抬手轻拉住了他的衣袖,“老师,您陪我坐在一会在离开。”
“好。”裴言握住卫瑄的指尖,温温的笑了,瑄儿性情不好,他自然要留下来好好陪陪瑄儿,待瑄儿心情稍好一些在离开。
太监离开不久便匆匆赶回来了,卫瑄看见太监身后并没有奶娘的身影,微微蹙了蹙秀眉。
“奶娘上午将小皇子抱去了璟阳宫。”太监走近卫瑄低声说道。
卫瑄不悦的挥了挥衣袖,他已经时常去看望表妹了,母后还想怎样,难道真要他夜宿在表妹宫中吗,他根本做不到。
卫瑄握紧拳头,用力击在坚硬的桌上,他猛然起身走向了紧闭的房门。他本不愿与母后争执,但母后步步紧逼,他实不愿忍受,若在忍气吞声下去,他恐怕就要步上父皇的后尘。
裴言看着卫瑄眉眼间的一丝怒意,忙起身挡在了卫瑄身前,“瑄儿,皇后娘娘喜爱孙儿也是人之常情。”欣儿是皇长孙,卫瑄的第一个儿子,皇后视如珍宝,必不会将孩子留在瑄儿身边,裴言早就料到了此事,但他不敢打击瑄儿,一直未曾提及过此事。
“母后可以疼爱欣儿,但她总不能一直将欣儿留在身边。”卫瑄侧身避开裴言走上前去,“若我在忍气吞声下去,或许母后就以为我默许了此事,日后想见到孩子更为艰难。”
“瑄儿,你冷静一些。”裴言拥住卫瑄的双肩,轻抚他的后背,“若你怒气冲冲的走到璟阳宫中与皇后对峙,更不会有任何结果。”
卫瑄缓缓放下绷紧的双臂,是他有些鲁莽了。他活了两世却还不知冷静,让老师事事为他操心。
“瑄儿耐心等等,晚些时候就能见到小皇子了。”裴言温声劝道,他能明白瑄儿思念孩子的急切之情,然皇后素来强势,瑄儿越是心生不满冷言冷语,皇后便愈加不会松上一分。
“可老师已经接连几日没有见到欣儿了。”卫瑄闷闷的说,他不知为何每次他想趁机让老师抱抱欣儿时,欣儿都不在房间中。
“没事,下次再见也无妨。”裴言温和的望着怀中之人,他时时能远望欣儿的身影,然瑄儿见到惜儿的机会却寥寥无几。
第 98 章
第97章
夜色渐深,河中的小鱼缓缓游动,斑斓的颜色有些模糊不清,墨绿色的枝叶随风飘摇,在淡色的窗纸上落下了斑驳的阴影。
房间中烛火异常明亮,映得卫瑄白皙的面容愈加明艳动人,微薄的唇边略有一点丹红。他用力握住笔杆,略有些失神的望着一旁的书册。一阵寒风拂过,两鬓的碎发扑在面颊上,眉眼间略有一丝淡淡的倦意。
卫瑄回过神情,轻叹了一声,低头凝神望着薄纸间飘逸的小字。
房门轻敲了两声,缓缓推开。卫瑄看见裴言俊秀的面容,眼间有一丝喜色,他忙起身走上前拉住了裴言的衣袖,“这么晚了,老师怎么来了。”卫瑄自回京以来,还未曾与老师同睡过,虽心间渴望亦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挽留老师,如今夜色已晚老师亲自登门,他更不会轻易放老师离开了。
“瑄儿将宋大人流放了。”裴言面上有一丝沉重,宋大人年过不惑,多年操劳身体亦不是很强健,又要照料病倒在床的夫人,他们如何熬过路途的颠簸之苦。
卫瑄本想改日再找机会与老师解释宋靳之事,然他未料到老师一日内便得知了此事。卫瑄看着老师眼眸中凝重的神情,开口岔开了话题,“老师前来瑄儿书房只为了此事吗?”
“宋大人到底犯了何错让瑄儿下如此重的责罚?”裴言已无力质问卫瑄,眼间略有些失望。宋大人一向清正廉明,对圣上忠心耿耿,而瑄儿却因一些琐事而将宋大人流放边疆,实在令朝堂众臣寒心。
裴言沉沉叹了口气,这就是他苦心教导数年的瑄儿,刚手握大权便随意惩戒大臣,日后瑄儿登基又如何让他放心。
卫瑄不知该怎样与老师解释,宋靳虽为一位贤臣,但他日后却成为韩王的左膀右臂,助韩王谋篡皇位,他上一世为了除去韩王,费了不少心思,如今他必须要早作打算,除掉追随韩王身侧之人,逐渐将韩王孤立,待日后亦无须费一兵一卒。
“瑄儿因何而厌恶宋大人?”裴言蹙眉沉思了一阵,亦或是因宋靳的言语过于犀利,而惹怒了瑄儿。
“我并未厌恶他。”卫瑄开口道,他不过是为了替自己省去无穷的后患罢了。虽此事对宋靳略有不公,但他忆起上一世宋靳在韩王身侧出谋划策,心间的愧意便渐渐淡下。“宋靳的年纪大了,也该离开朝堂让年轻有为之才接替他的职位,而我已经派人打点好了侍卫,他留在边疆种地又与回乡休养有何区别。”
“瑄儿,你。”裴言一阵气结,用力握住桌边,身体微微发颤,这就是他苦心教导的瑄儿,如今却说出如此昏庸之话。
卫瑄看着裴言微微发白的面色,疾步走到裴言身边,“老师,您哪里不舒服。”
裴言微微摆了摆手,神色有些暗淡。
“对不起,瑄儿让您生气了,待过些时日瑄儿一定向您解释清楚。”卫瑄抬手轻柔着裴言的胸口,若他说出宋靳日后会成为逆臣贼子,老师必然继续追问下去,而他更不可能想老师提及任何有关上一世的事情。
“瑄儿现在有何不能与老师提及的。”裴言拉下卫瑄白皙的指节,面上异常严肃,若瑄儿无凭无据,他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瑄儿责罚忠良,被世人议为昏庸之君。
“我。”卫瑄轻咬丹唇,久久无法开口。
卫瑄看见裴言眼中坚定的神情,微微低下了头,他忽然忆起曾托付于老师的事情,忙开口到,“老师派人去调查袁家有何结果,可找到爹爹的信物了。”
裴言看着卫瑄眼底的一抹喜色,摇了摇头,事情甚至比他所料的更为恶劣。
“老师是还没有得到消息吗?”卫瑄似未明白裴言的意思。
“袁大人早年进京赶考,身重状元又得到先帝的赏识步步高升,恰逢长子与皇上同岁便送入宫中做伴读。后皇上出宫偶遇袁家次子,几年之后皇上便将袁茗带入了宫中。”裴言开口道,他派暗卫调查了几日才搜寻到了大概的实情,而具体细节早就太后抹得一干二净了。
“可是我未曾听说过这个袁大人。”卫瑄蹙眉沉思了一阵。
袁府被毁时瑄儿尚年幼,又怎可能得知呢,“数年后袁茗病逝,在他离世的当夜宫中突然大火,事关他的一切都被烧毁了。皇上因此病重数月卧床不起,因皇子甚为年幼,在这两年中太后代为处理朝事。袁家因私卖官职贪污银两一案被满门抄斩,未有一人幸存,袁府已被烧毁了,如今已在原本的地基上建了新宅。”
卫瑄看着裴言微张的薄唇,心间有一丝窒息的绞痛,渐渐蔓延。父皇心爱爹爹又有何错,然当朝太后却不惜灭了袁家满门,实为残忍至极。
卫瑄用力握紧拳头,心中对陈家的痛恨愈加浓烈了几分,日后待他登基,他必不会放过陈家。
“可有爹爹的画像留存。”卫瑄轻握裴言的衣袖,眼底溢满了哀伤,父皇身边连爹爹的旧物都不曾留存,心间又是何等的苦痛。
裴言微微摇头,太后将袁家都一并抹去了,更不会留存画像。
“爹爹。”卫瑄低头埋在裴言怀中,眼中有一丝丝湿润,爹爹辛苦孕育他,然他却连爹爹的模样都不记得。
“瑄儿与袁茗颇为神似。”裴言不忍看着卫瑄眼底的沉痛缓缓道,皇上相貌英俊,而瑄儿偏于秀美,比相像于生育他的爹爹。
卫瑄侧身看向铜镜中的面容,他抬起纤指轻抚着细长的黛眉,顺着秀挺的鼻梁滑落微红的薄唇,“爹爹离世的时候很年轻,他尚未听我唤过他一声爹爹。”
“爹爹是因何病而离世的?”卫瑄开口问道,或许是久见不到亲生儿子,常年抑郁而终。
裴言久久未开口,一把大火烧毁了一切,甚至于袁茗存在的一切痕迹。而瑄儿努力的想想着脑海中模糊的身影,心间又如何伤痛。
“他是被皇祖母害死的对吗?”卫瑄用力摇晃着裴言的双肩,指尖微微有些发白,心底的剧痛渐渐蔓延。爹爹默默无闻的留在父皇身边,亦不曾想夺过母后的地位,皇祖母又何苦赶尽杀绝。
裴言松开卫瑄紧握的指节,将卫瑄拥入怀中,声音异常柔和,“袁茗离世时,希望瑄儿能一生快乐,若瑄儿执着于过去的伤痛,岂不是辜负了爹爹的一片心意。”
卫瑄抬头看着裴言柔和的眉眼,忽然忆起父皇的叮嘱,纤长的指节紧紧扣住裴言的掌心,他会好好珍爱老师,上一世他已犯下了无可弥补的过错,在黑暗中忏悔了多年,这一世他绝不伤害老师一分。
卫瑄微低下头,眼眸间有一丝厉狠,他亲身生下了欣儿,宫中人多眼杂,总有纸包不住火的那一天,若被母后得知此事,母后必会想尽办法除去老师的性命。而他为了保护心爱之人,必须要尽快削弱陈家在朝中的势力。
“老师曾答应过日后助我除去陈家,如今可还算数。”卫瑄轻声问道,若老师实在不愿,他必不会强迫老师,而以他己力确有些困难。
“老师说过的话不曾反悔过,但我希望日后瑄儿无论做何事都不可在欺瞒我。”裴言朗声道,如今圣旨已下,不可能挽回了。他只能期望宋大人和夫人能熬过漫长的路程,若到了边疆尚还好一些,但亦不比京城。
“我答应您。”卫瑄重重点头,宋靳是他擅自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以后无论何事他都会事先与老师商讨。
“老师,今晚能留下来陪我吗?”卫瑄紧紧握住裴言的衣袖,微低下头不敢看向裴言的眼眸,曾经他尚可硬缠着让老师留下,如今他已有了孩子,也愈加有些不好意思,生怕老师会拒绝他。
“好。”裴言本不愿给宫人留下话柄,然他看着卫瑄小心翼翼的面容,却不忍心开口拒绝。罢了,他待瑄儿熟睡后在离开吧。
卫瑄面上有一丝淡淡的喜色,他俯身坐在桌边,抬手拿起了一旁的朱笔,“老师在等我一会,我阅完这两本就睡下。”卫瑄略有些歉意,他留老师陪在他身边,非但未让老师早些睡下,却犹让老师陪他一起熬夜。
“瑄儿已经看了一天了,切勿再连夜看下去,否则会伤了身体。”裴言走到卫瑄身边抬手合上了打开的折子。
“不过一两次,没有这般严重吧。”卫瑄看着裴言面上严肃的神情,深觉老师是过于担心了。他的身体向来不错,就算长时间熬夜也未有任何事情。
裴言见卫瑄并未将他的话听进心中,沉沉叹了口气。
“老师,我现在就休息好吗。”卫瑄听着裴言的叹息声,心间有些梗塞,忙放下了手中朱笔。
“瑄儿孕期中毒,身体大受损伤,而产后不足一月便奔波操劳,我担心瑄儿的身体会留下病根。”裴言看着卫瑄略略苍白的面颊,纵然现在卫瑄的身体未有一丝异样,待他年长十余岁,怕是无法医治了。
“有老师陪在我身边,我绝不会如父皇那般的,”卫瑄侧身靠在裴言肩边,“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爱惜身体。”
而父皇痛失爱人,怕是早已心念俱灰,药石无医了。
第 99 章
第98章
烈日炎炎,浓烈的阳光照耀在嫩绿的枝叶上,叶片纷纷蜷曲低下了,路面上坑坑洼洼,布满了小石子。
几位身着赤色朝服腰佩长剑的官吏走在穿囚服的二人身边。宋靳微微眯起眼睛,向前迈了一步,豆大的汗水从光洁额头上缓缓滴下,剑眉下的一双眼睛异常深邃坚定,淡红的双唇早已干涩开裂,隐约露出一丝血痕。
高高束起的发丝久经长路奔波早已散落下来,乱糟糟的披在肩头,乌发间夹着一丝丝银发,分外刺眼。宽大的囚服披在身上,染满了污迹,只依稀看得清偌大的囚字。
宋靳微抬右手挡在夫人面前似想为她遮去一丝浓烈的阳光,左手稳稳扶在夫人纤细的腰间。□□的肌肤被暴晒已有些刺痛,但一路走下来,早麻木失去了知觉。
夫人靠在宋靳怀中,面白如纸,气息微弱,细长的黛眉紧紧蹙起,眼角处布满了细细的皱纹,高高盘起的秀发黑白掺半。
精致的眉眼依稀可看出当年的几分绝色,然随着多年的病重卧床,早已瘦弱的只剩下一副骨架,光泽的肌肤愈加暗沉无色。
夫人异常艰难的迈出一步,衣袖下的指尖用力握紧衣衫,她看着远处茫茫无尽头的大路,眼中有一丝绝望,膝盖微屈身体缓缓向一侧倒去。
“夫人。”宋靳停下脚步看着夫人消瘦惨白的面容,异常心忧。
“我走不动了,老爷您走吧。”夫人抬起纤指按住胸口,剧烈的病痛侵袭着瘦弱的身体。
“夫人,在坚持一会我们很快就到了。”宋靳握紧夫人微冷的指尖,然他心知漫漫长路只是开始,以后他们还要走上一月余,但以夫人的身体又如何支撑得住。
夫人微微摇头,神色愈加暗淡,她心知自己的身体怕是不行了,根本就熬不到那一日,若在继续走下去恐会拖累老爷。
“我背夫人走。”宋靳俯身站在夫人面前,但肩上纤细的小臂却无力的滑落下去,他忙抱起了夫人,怀中的分量轻得异常,似若薄纸一般。
“老爷,不要管我。”夫人微张淡白无色的唇边,勉强吐出几个字,声音异常微弱。
“我绝不会扔下夫人一人的。”宋靳眼中有一丝坚毅,他们曾许下重誓相伴一生,成亲未有几年夫人便身染恶疾,二十余年来他对夫人不离不弃,未曾有过一分抛弃的念头,如今怎会独自离开。他就算一路背着夫人,也要同夫人一起走到边疆。
“我们休息一会再走,夫人好好歇歇吧。”宋靳侧身哀求的看着一旁的侍卫,侍卫微微点了点头,他缓缓坐在地上,拥着夫人靠在他怀中。
宋靳看着夫人面容上的一丝痛苦,心间溢满了愧疚,若不是因他触怒帝上,夫人又何苦拖着重病之躯陪他一起受苦。
宋靳见夫人看向自己的双眸,勉强笑了笑,温声道,“一会我背夫人走,待到了前面的驿站,我就去请大夫为夫人医病。”
夫人微张双唇干涩的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身患恶疾,早就无药可医了,然老爷却不曾放弃过她,多年如一日的照料重病在床上的她。她享受了二十余年的温暖已经知足了,若离开不会有任何遗憾,然她唯一愧对于老爷的便是未留下子嗣。
“老爷,对不起。”夫人看着宋靳英俊的眉眼,眼中有一丝不舍,她微抬指尖想轻抚宋靳的面颊,却重重滑了下去。
“夫人有何对不起我的,是我对不起夫人才是。”宋靳握住掌下异常消瘦的指节,眼底有一丝深深的愧疚,夫人本是官宦小姐却下嫁于他这个乡下人,成婚多年未曾让夫人享乐过一天,而年老时却让夫人备受折磨。
夫人摇摇头,老爷待她情深意重,足对得起当年许下的重诺,而她拖累了老爷二十余年也已经够了,她不想再看着老爷因自己而日益痛苦。或许她死了老爷还能轻松一些。
“老爷好好活下去,不要放弃,你一生清正廉明,圣上不过是一时听信小人的谗言,终会看到老爷的忠心。”夫人用力按住宋靳的指尖,她嫁与宋郎过了半生安稳的日子,已是她最大的幸事。
“夫人。”宋靳看着夫人微闭的眼眸,心间异常惊慌,他轻轻摇晃着夫人的衣袖。夫人陪伴他二十余年,若夫人不在了,前路艰险坎坷他一人又如何支撑着独自走下去。
“夫人不是答应过我,陪伴在我身侧一生一世吗?”宋靳拥着怀中之人,掌下的温度却有些微冷,夫人几次险些不治他都未曾放弃过,如今夫人又怎能弃他而去。
夫人缓缓放下了手,眼角有一丝泪水滑落,一生一世太过遥远,而她的温暖幸福皆是在宋靳的辛劳之上,她看着爱人为朝事日益操劳,又如何舍得爱人在分心照料她的身体。
或许她曾想过放弃,但她舍不得爱人的悉心关怀,更不愿面对死亡的冰冷,而现在她的身体已不可能在支撑太久,若熬下去老爷会愈加痛苦。她已让老爷饱受忧虑折磨的度过了二十余年,难道还不够吗,她的贪心也应该知足了。
“不,夫人。”宋靳看着从他掌心间滑落的指尖,重声唤道,心间有一丝绞痛,仿佛若尖刀刺破他心底最柔软之处,宋靳用力拥紧怀中的双肩,突兀的肩骨咯得肌肤生痛。
沧桑的双眸间溢满了伤痛绝望,宋靳尽力看着夫人苍白无色的面容,一滴泪水滑落在染满灰尘的囚服上。夫人陪伴了他二十余年,伤痛苦楚亦坚忍熬了过来,如今夫人却因他而死在了异地他乡。
宋靳握起拳头狠狠抵在地面上,尖锐的石子划伤了肌肤,丝丝血迹溢了出来。淡色的衣袖上血迹斑斑。
心底的疼痛渐渐蔓延,宋靳抬起手臂用力扯住胸口的衣襟,丝丝剧痛传入肌肤,然他好似感受不到任何一般,心中异常空旷,空虚得哀伤可怖,但他抱紧怀中的夫人,仍无济于事。
宋靳抬头看着漫无尽头的大路,眼底的迷茫哀伤渐渐散去,他缓缓起身坚定的走向前去,“夫人,我带你回家。”无论路途怎样遥远,他都会坚定的走下去。
宋靳一步步的走上前,他似未在意一旁的官吏,望着夫人的面容,神情异常柔和。
裴言端坐在桌边,低头看着桌边的书卷,眉眼间略有些严肃之意,他抬手拿起一旁的毛笔轻沾墨水,落在微薄的纸页上勾了一个圈,墨迹晕开了一片。白皙的小臂间略有一道轻微的红痕,隐在衣袖下的肌肤愈加细腻。
房门轻敲了两声,一个黑衣人推门而入,他俯身行礼,“太傅,昨夜宋夫人离世了。”
指尖的毛笔猛然滑落了下去,墨迹沾染在了雪白的宣纸上,裴言用力按住桌边,俊秀的面容微微发白,眼底有一丝震惊夹杂着淡淡的伤痛。
宋大人与夫人伉俪情深二十余年,夫人突然离世,宋大人又如何承受得住。裴言曾去宋府为夫人医治过,他犹记得宋大人在夫人床前服侍,双眸间深深的情意。
二十余年不假借他手,事事亲自而为,若未有坚定的意志只余空空深情亦无法坚持下来。而夫人早就病入膏肓了,恐怕苦熬多年只为了身侧之人。
“宋大人现在如何?”裴言看向房门边的影卫。夫人是宋大人心中全部的希望,若夫人离世,宋大人怕是也毫无生念,纵然勉强活下去,亦形同尸体再无任何感情。
“宋大人自夫人离世便不肯说一句话。”影卫低下头答道。
“将这些交于押送宋大人的官吏,让他们好好照顾宋大人。”裴言俯身从抽屉中拿出几张银票折起递给暗影。
裴言摆了摆手示意暗影离去,身体微微向后仰靠在了桌边,望向窗边的双眸溢满悲凉,瑄儿,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一代贤臣最终被流放边疆,看着挚爱在怀中离世。
“太傅大人,太子殿下请您去书房一趟。”小太监走到裴言身边俯身说道。
裴言久久没有挪动脚步,似未听见太监的言辞一般,他轻叹了口气,眼底有些失望。或许此事亦有他的过错,是他往昔过于纵容瑄儿了,看着瑄儿蛮横倔强的性子,未多加劝导,如今酿成了大错。
“太傅大人。”太监生怕太子等的不耐烦了,轻声唤道。
“我知道。”裴言起身走向紧闭的房门,或许宋大人之事日后还会发生,但他绝不能看着卫瑄成为昏庸之君,他宁愿日日劝导,就算瑄儿勃然大怒,他亦毫无惧意。
伴君如伴虎,在裴言决意留在卫瑄身侧时,他就想明了一切。瑄儿年幼甚为依赖他,而瑄儿渐渐年长心性成熟,整日劳烦于朝事,他不知瑄儿是否会厌倦了自己,而无论瑄儿怎样待他,他都毫无一丝悔意,他甘愿陪在瑄儿身边一生,辅佐他成为一代明君。
第 100 章
第99章
微掩的床帘遮去了明亮的光线,略显有些阴暗。皇上半躺在床上,淡黄色的薄被轻搭在胸口处,隐约可见微弱的起伏。修长白皙的指节垂落在床边,愈加有一丝苍白。
英俊的面容毫无一丝血色,双眸间略有些暗淡,失去了昔日的神采,唇边隐隐有一丝殷红。
皇后侧身坐在床边,淡紫色的衣摆滑落在地上,掩住了绣花小鞋,衣袖下的纤指轻搭在被间。秀美的面上妆容精致,厚厚的脂粉无法掩去眼底的青灰,眼中流露出一丝浓浓的担忧。
她伸手接过身侧宫女递来的药碗,圆润的指尖轻握汤匙舀了一勺药汁,吹了吹待散去一丝热度后,喂向皇上嘴边,“药汁有些烫,小心。”
皇上微微摇头,他的身体皇后亦是心知肚明,在瑄儿面前喝药汁,不过是为了让瑄儿安心,如今只有他们二人在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皇上,喝了汤药,您的病才会快些痊愈。”皇后温声劝道,抬起的手臂有些酸痛,但久久未落下。
“朕的病不会痊愈了。”皇上缓缓道,声音有些虚弱。他等这一刻已经太久了,昔日的痛苦绝望他亦不想在回忆,如今他终于可以去陪伴爱人了。
“您在说什么呢,太医不是说过您只要按时服汤药,病情就可以痊愈。”皇后的指尖微颤了一下,或许她犹在自欺欺人,她不愿面对陪伴多年的人即将离世的事实。纵然皇上未曾真正看过她一眼,但二十余年来皇上的身影早已深深印在了她的心底。
皇上轻笑了一下,他未想皇后也会相信那些太医的虚假之词,或许只是一些客套话了,他们夫妻二十余年,看似相濡以沫实则相敬如冰。若他离开了,皇后便贵为太后,有当朝太后暗中支撑,陈家在朝中的地位亦不会动摇。
皇上看着白瓷汤匙中的药汁,低头含住了。皇后见皇上终于肯喝药了,心下松了一口气,纵然汤药未有任何意义,但喝了总会见些成效。
“皇后,日后不要太过为难瑄儿。”皇上看向皇后温婉的双眸,他不愿皇后和瑄儿如当年的他与母后一般闹得那般僵,皇后虽未生育瑄儿,但抚养了瑄儿近二十年,若气得病逝,瑄儿心中亦很难受。
“臣妾看着瑄儿在身边渐渐长大,宠爱还来不及,那里舍得为难他。”皇后柔声道,她心知皇上是何意,若瑄儿能与小婉和睦相处,她亦不会过多干涉。
“朕希望皇后能一直记得瑄儿儿时缠在你身边的情形。”皇上心间暗叹了一声,瑄儿已有心爱之人必不能再接受小婉,纵然他再三叮嘱亦无法消除瑄儿和皇后之间的争执。他只希望皇后在怒斥瑄儿时,忆起瑄儿儿时的可爱,心中能软下几分。
皇后脑海中似浮现出一个面容稚嫩的孩童,眉眼间微微流露出一丝柔意,她看着皇上面上的一丝忧虑,开口承诺道,“臣妾日后深居宫中吃斋念佛,在不干涉瑄儿的任何事情。”
皇上放心的点点头,“瑄儿有孝心,必会时常抽空看望皇后,皇后有孙儿陪在在身侧,亦不太过孤独。”
皇后的神色有些暗淡,瑄儿现在都很难步入她宫中一步,若是皇上离世,她贵为太后,怕瑄儿更不愿面见她了。
房门轻声推开,皇上侧身看见卫瑄秀美白皙的面容,微微露出一丝慈爱的笑意。
“瑄儿拜见父皇母后。”卫瑄走到床边双膝微屈跪在地上。
“瑄儿快起来。”皇后抬袖扶起了卫瑄。
“父皇,您感觉好一些了吗,胸肺还痛吗。”卫瑄看着皇上惨白的面容,心底有一丝痛楚,他虽早就得知了父皇的病情,然他仍希望老师开下的药方能见些效果。
“朕已经好多了,瑄儿不必太过担心。”皇上抬手轻拍了拍皇后的指尖,皇后意会缓缓起身。
“瑄儿好好陪陪皇上吧,臣妾先离开了。”一旁的侍女走上前扶住皇后的手臂,皇后匆匆走到长廊的转角处,步伐稍稍顿了顿,一丝泪水顺着白皙的面庞缓缓滴下,她拿出洁白的帕子轻拭泪痕。
皇上的病情愈加严重,恐熬不过这两日了。或许皇上苦熬多年备受病痛的折磨,离去尚能得到解脱。皇后忆起皇上消瘦惨白的面颊,心间愈发有几分酸楚。猩红的指尖用力绞住帕子。
“瑄儿坐下。”皇上伸手轻拉卫瑄的衣袖,他看着卫瑄秀美的面容,目光愈加轻柔,视线似飘向了远处。
卫瑄扶住皇上的手臂,俯身坐在床边。
“瑄儿已年长,日后行事不可再鲁莽,必须多加思虑。”皇上叮嘱道,他担心瑄儿过于年轻便坐在高位上,会执意妄为听不进忠劝,待酿下大错便追悔莫及了。但有裴言留在瑄儿身侧,他亦能放心一些。
卫瑄点点头,他听着父皇的言辞,心间稍稍有些不安。
“朕知道瑄儿对小婉无意,但后宫不能一日无后,小婉性情温和亦会悉心照料欣儿,朕希望瑄儿能顾全大局善待小婉。”皇上稍稍喘息了一会缓缓道,他生怕瑄儿年轻气盛刚登基便下旨废后,如此不禁激怒了陈家,更不利于瑄儿坐稳皇位。
“父皇放心,我绝不会伤害小婉。”卫瑄看着皇上的双眸,他早有心将小婉送出宫外还她自由,然现在时机并不对,待他牵制了陈家,他必会好好安排小婉。
“瑄儿,你母后虽言语上有些强烈,但皆是真心待瑄儿好,希望瑄儿忆起儿时她夜夜守在你床前时的情形,日后能多去看看她。”皇上轻拍了拍卫瑄的指尖,他顾虑卫瑄得知皇后不是他的生母,会心生芥蒂,冷眼相待。
“瑄儿不会忘却母后近二十年的抚养之恩,瑄儿愿好好孝顺母后。”卫瑄朗声道,无论日后发生何事,他都会敬重母后,但他希望母后不要触及他的底线。
皇上点点头,轻抚了一下卫瑄的肩边,若卫瑄日后能如今日所言,他便能瞑目了,“陈家屹立朝堂多年已根深蒂固,若除去必会动摇朝堂众臣之心,待瑄儿登基之后稍加提点陈家即可,绝不能太过分。”皇上早知卫瑄的心思,然他已经病入膏肓亦无法看着卫瑄走太远,他只能望卫瑄时时记得今日的劝诫。
“父皇。”卫瑄握住皇上消瘦的手腕,指尖有些微微颤抖,老师曾说过父皇无多日了,难道今日是父皇临终重托吗,他到宁愿不听今日的话,让父皇多活几日。
皇上摆摆手,示意卫瑄不必再多说下去了,那些客套的安慰话他已经听了多日,早就听腻了。
卫瑄看着皇上暗淡溢满绝望的双眼,心间有一丝沉痛,他伸手掏出了衣襟间的一块玉佩,“前几日我让老师去查了爹爹的事情,袁府已经被毁了,老师颇费周折才找到了曾经爹爹贴身的一块玉佩。”卫瑄希望父皇看到爹爹的信物,能稍稍高兴一些,然他连爹爹的画像都找不到,何来的信物,他无奈让人按着模子仿制了一个。
皇上拿起玉佩托在白皙的掌心间,眼中略有一些湿润,溢满了浓浓的珍惜之意,他用力握住玉佩按在了胸口处,眼前似有一道高挑的身影,少年秀美的面容略有一丝淡淡的笑意。
“茗。”皇上伸手想握住少年的指尖,但少年却渐渐消失了。皇上张张口,喉咙犹如梗塞了一般,在发不出任何声音,胸口剧烈的起伏,一丝剧痛渐渐蔓延。
“瑄儿,我要去见你爹爹了。”皇上面上有一丝痛苦之色,但嘴角却微微勾起流露出一丝笑容。
“父皇,”卫瑄伸手拥住皇上的双肩,扶着他靠在自己怀中。“快去唤太医。”卫瑄重声吩咐一旁的侍从。
“不要,回来。”皇上看着远去的宫人抬起手却重重落了下去,临终前有瑄儿陪着他已足矣,他不想见那些年迈的太医。
“父皇,我那日生下的是双胎,难道您不想见见您的另一个孙儿吗?”卫瑄眼中有一丝丝湿润,酸涩涌上了鼻尖。
“茗,待我一起走,不要丢下我一人。”皇上猛然坐起,双目直愣愣的望着远处,声音异常轻柔。
皇上的身体缓缓向后仰去,手臂滑落在了床边,英俊的面上留下了一抹笑容。
“父皇,太医很快就赶来了,我答应您明日就将惜儿抱过来好吗?”卫瑄靠在皇上消瘦的肩边,衣衫略有一丝湿润。他记忆中从未见父皇笑过,今日是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或许父皇是看到爹爹了吧。
父皇在痛苦和自责中度过了十余年,日日思念爹爹的身影,如今父皇离世亦算是一种解脱了,他只希望父皇在地下陪着爹爹能快乐一些。然卫瑄感受过在阴冷地府的滋味,亦不必苦熬在世上好受几分。
卫瑄看着滑落在被间的玉佩,伸手拿起握在了皇上的掌心间。“父皇,您好好的睡吧,儿臣绝不会辜负您所托。”
第 101 章
第100章
夜晚一片寂静,偶尔略有几声鸟雀的哀鸣,分外凄凉。门窗大开,寒风吹拂着微薄的窗纸发出一丝细微的声响。柔和的月光洒落在窗边,留下了片片淡白色的光斑。
桌边的烛火异常微弱,似只点亮了一方圆桌。白瓷酒杯倒在桌上,无色的液体缓缓流淌而下滴落在地上,散发着浓烈的醇香。
卫瑄侧身靠在椅边,明黄色的衣袖滑落在桌上,沾染了一些酒渍,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隐约有些片片青紫。他拿起一旁的酒壶,微张丹唇,仰头灌下,酒水顺着光洁的下巴流入纤细的脖颈间。他微微低下头,额边的碎发掩住了秀气的黛眉,双眸间溢满了伤痛。
房间中映入了一道颀长的黑影,卫瑄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抬头望向房门边,“老师,你来了。”
裴言嗅见刺鼻的酒臭味,微蹙眉头,走到卫瑄身旁扶起他的肩膀,拥着他走向床边。裴言抬手按住了卫瑄的指尖,“瑄儿,你已经喝得够多了,不要再喝了。天色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早朝,早些休息吧。”
裴言低头解下卫瑄的衣领,卫瑄用力拥着裴言劲瘦的腰肢,仰头倒在床上,侧身轻吻着裴言纤细的锁骨。白皙秀美的面颊略有一丝红晕,在淡淡的月光下分外动人。
“瑄儿,你醉了。”裴言伸手推开身侧之人,缓缓坐起身体。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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