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节
现广播寻人启事 作者:八足
第2节
等工作流程稳定下来,殷翔掰指一算,正好又到了江月的早班,他上午九点多到达地铁站,本以为已经过了早高峰,没想到一出车厢便看到乌泱泱的人潮,殷翔拽紧了背包,好不容易穿过人群,从楼梯挤下站台。到了一楼,才发现自己太天真了,楼下等着入站的人比楼上站台多了好几倍!
咬咬牙,殷翔大手大脚地强势逆向冲出重围,也顾不得那些挤不上去又退不出去的上班族的叫骂声,折腾出一身汗,直到躲到《本月优秀员工》的板子下,才有机会喘口气,扒了外套搭在手上,靠在墙上仔细听服务大厅里的广播。
吵吵嚷嚷的人群让广播传到角落,已经支离破碎,但殷翔还是听出个大概了,因为旁边工作间的门里也陆陆续续传出一样的声音。
原来早上七点左右,正是早高峰的时间段,往市区方向突发信号设备故障,引发了大批乘客滞留,这才造成了眼前的人山人海。
“因信号设备故障,沈杜公路至东方体育中心区段列车限速运行,发车班次间隔延长,预计影响时间30分钟以上,请乘客们及时调整出行路径,以免耽误行程。需要退票的乘客请到指定服务窗口办理。”
“乘客们请注意,现在是高峰时段,站内较为拥挤,请分散入口跟随队伍有序进站,请文明乘车,并注意脚下安全。”
“乘客们,因限流需要,本站4号出入口将暂时关闭,请乘客们从1号、3号出入口进站,敬请谅解,多谢配合。进站的乘客请主动配合安检快速通过,请注意财产安全。”
“出站的乘客请从2号口出站!请从2号口出站!”
“老人及带儿童的乘客请跟随车站引导员前往绿色通道,任何需要帮助的乘客请随时联系本站工作人员。”
“乘客们可前往服务台领取致歉信,也可登录上海地铁官网下载电子版。”
……
广播中反复重复播报这几段话,殷翔皱皱眉,他听得出来,江月的声带明显透着疲惫,估计已经连续播报至少两小时了,而据他所知,8号线的首班车应该是早上五点多,这小子四点多就得来上班了吧,估计已经累坏。但这几句枯燥的通知和提醒对乘客来说却很重要,根本不能停下,还需要随时调整其中的关键信息,合理引导客流。
殷翔看了眼时间,才发现自己已经偷听了半个多小时,大厅的人群稍微松动了些,从包里拿出个星爸爸的保温瓶,趁着一轮播报结束,敲了敲门。
“?”
工作间里的江月拉开门,看到是殷翔,眼中闪过的惊讶取悦了殷翔:说明江月认出他了。
“我自己泡的蓝山,咖啡豆现磨的,不是速溶,放心喝吧。”殷翔笑得人畜无害,把保温瓶塞到江月手里,然后转身就走。
江月还来不及反应,殷翔已经快步走过转角。握着透着温热的保温瓶,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那人竟又回来了,又拉起他另一只手塞了一瓶维生素饮料。
“先喝这个,嗓子要好好保养。瓶子我下午来拿,你下班等我。”
殷翔故作熟稔地交代完,不给江月拒绝的机会,玩快闪似的一下没入大厅的人群里。
他刚才趁着江月恍神,已经记下工作间门板上贴的排班表,早班是4:3016:30,晚班是11:3023:30。
这天殷翔心情特别好,哪怕甲方找了个正当红的网络主播来给广告片配音,台词功底和声音运用的专业性都弱到爆,他也没发脾气,录到下午四点准时收工,面上说得好听,让对方回去休息,养养嗓子,反正甲方既然喜欢这人,多出一天的费用也不会多心疼。
走到地铁站刚好下午四点二十分,殷翔熟门熟路地找到广播工作间,门没有关,探了一眼,里面坐着的竟是一个女工作人员,背对着门口,不知道在忙什么。
已经交班了?
殷翔轻轻敲了两下门,那女生似乎被吓到,倏地站了起来,左手拿着一本笔记本,右手抓着一支铅笔,面色惊慌地走过来问:“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
笔记本上是一幅素描,还不等殷翔辨认,女生便意识到什么慌张地将两手背到身后。
女生起身后,殷翔才看到靠里的桌子上趴着一个人,毛茸茸的脑袋旁放着他的保温杯。
女生顺着殷翔的目光跟着回身看了一眼,赶紧将门拉上一半,另一半用身体挡着,开口解释:“不好意思,这是上早班的同事,他已经下班了,在这休息,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跟我说。”
殷翔瞟了瞟门板上贴着的工作时间表,点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坏笑道:“不是四点半交班?嗯……现在还有六分钟。”
女生被他这么一堵,小脸瞬间涨得通红,嗫嚅着说不出话来,生怕眼前这人是集团丶派下来的稽查,万一说错话就害了江月。
“他这样下个月还能上《本月优秀员工》吗?”殷翔当然看出女生的小心思,故意沉下脸,不依不饶。
这话一说,女生被唬得都快哭了:“不是,江月今天早上四点多就来了,上午碰到设备故障乘客滞留忙活一整天,我看他实在太累了,怕他身体撑不住了,是我让他休息一会儿,真不关他的事……不信您去查,今天真的碰到……”
“意见箱在1号口,欢迎投诉。”
殷翔逗得正开心,一句声音沙哑却完全听不出情绪的话从女生背后传来,女生又被惊了一跳,满脸愧疚地看着身后的人。
“没事,你先去忙。”女生娇小可爱,高了一个头的男生温柔地垂眸低声安抚,画面和谐得让殷翔觉得刺眼无比。
女生不安地打量了殷翔一眼,才转身回到工作间内。
殷翔双手插在口袋里,整个身体懒散地斜靠在门框上,对留下来应付他的江月说:“投诉的话,是实名投诉还是匿名投诉比较容易被重视?”
听到这话,女生又抬头瞪了过来,看样子恨不得冲过来挡在江月前。
即将被投诉的本人,面上倒是淡淡的,只是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建议您留下手机号码与姓氏,很快会有工作人员与您联系处理。”
“我想投诉你们工作人员在工作场所谈恋爱影响不好……”殷翔说到这故意顿了顿,看面前一直保持淡定的人终于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解,而里间一直在偷听的女生却僵住了,窘迫得脸上似乎要滴血,死死抓着笔记本压在胸前。
“……不过我刚才来不及拍照存证,就算啦!”殷翔看着女生嬉笑着把剩下的话说完,看着她的小脸抽了抽,终于明白过来被殷翔耍了,刷白了小脸,埋着头冲出工作间,不打招呼就跑了。
殷翔被女生撞了个趔趄,这才站直了身体,对若有所思的江月说:“我的咖啡怎么样,今天没加奶,下次我带加奶加糖的给你,比较适合你的工作性质和口味。”上海人应该还是比较喜欢偏甜的吧。
江月对殷翔的自来熟不置可否,转身回工作间拿了保温杯递还给他:“谢谢,不用了。”
殷翔接过保温杯,杯子的重量表明它已经空了,满意地扬起嘴角,对殷翔的拒绝也不介意:“嗯,喝多了伤胃。你能下班了吧。”
胡扯这一会儿,早就过了四点半了。
江月没理他,直接回工作间用通讯器让同事过来接班,然后把自己的背包收拾好。
刚才那个女生很快哒哒哒地跑了过来,见殷翔还在,心有余悸地瞪着他,殷翔倒是大方地对她笑了笑,却没有让她的警惕减少半分。
“你也住8号线附近吧,一块走。”殷翔知道地铁站的工作人员一般都住在所服务的线路沿线,想着说不定还能与江月同路一段。
谁知江月背上背包直接往1号口走,并不打算进站,似乎打算步行回家,对着停在检票口的殷翔指了指1号口墙上挂着的意见箱,用低哑的声音说:“欢迎投诉。”
说完便转头走出1号口,很快消失在路边。
殷翔没跟上去,看着那匆匆的背影,嘿嘿一笑,刷卡进站。
他的声带发紧得厉害,不适合聊天。
殷翔利用周末剪了一版ed出来,ed是由两个男主角一起唱的古风歌曲,编曲和填词柳梢青都花了不少心思,所幸在退圈事件发生之前,她已经找圈内的朋友帮忙准备好了,这也给殷翔省了不少麻烦,弄好以后将ed的deo发给柳梢青,让她看看感觉对不对,他第一次做这种古风歌曲和古风剧,找到感觉很重要。
这部剧西江月配的是受,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萧砚,攻的cv叫虎须菖蒲,配的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洪湛,而忆江南配的配角炮灰李郎是一个亲王府的跋扈世子,三人从小便认识,恩怨纠缠二十年,最后,一死两伤,再无相见。
殷翔在脑内过了一圈,很快便有了祸害对象,就是他们工作室的导演,姓侯名爵,这名字倒是和小世子的角色挺配。侯爵是他的大学校友,专业是广播电视编导,后来转做广告导演,平时指导别人表演多了,自己也有了经验,有时候接了单子,配音量不大,为了节省成本他自己就上了。
殷翔摸摸下巴,考虑什么时候拿江月的干音去和侯爵换李郎的配音,既想尽快把涉及到小胖终身大事的这件事弄完,却又不想那么快把江月分享出去。
工作室两个月前自发拍了一个公益短片,后期剪辑、音乐和特效都做差不多了,但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旁白配音,商配他们太熟了,各个油得不行,根本配不上他们的公益短片。殷翔从第一次听到江月的声音开始,就觉得他就是他们在找的声音,声线和技巧是基础,江月的条件都不错,虽然在商配里比他更好的也有很多,但是干净、纯粹,透着一种最原始的真挚却非常难得。
啧,想私藏了。
☆、6你认识我
柳梢青收了ed的deo,用每秒一句的速度迅速把两人的对话窗口刷了屏。
殷翔默默最小化了窗口,给了半小时时间让她冷静,然后再点开对话窗口开始与她讨论。柳梢青见殷翔再次出现,对他的钦佩之情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要不是他以下线为要挟,她根本停不下来。
两人就ed的细节讨论了半个多小时,殷翔仔细地记下需要改进的地方,比如西江月虽然擅长配音,但是并不擅长唱歌,所以需要后期的加工和润色——这个他也发现了,想象着江月唱歌的时候肯定紧张又纠结,那画面肯定也巨可爱哇哈哈哈;还有柳梢青希望在编曲中能加入一段萧,因为萧不仅是受萧砚的姓也是他擅长的乐器——上次民乐器班的老同学说要借录音棚录专辑来着?
策划柳梢青:大大,我只是提出这个想法,您看下好加入吗?如果麻烦的话,我们先按正常的编曲做,ed完成后我们先做剧,回头再看能不能完善萧的部分,我也会找朋友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
后期翔鹰:不相信我?
策划柳梢青:当然不是!我是怕给您添麻烦,也怕时间来不及……
后期翔鹰:那就得了,你这个建议很好,我记下了,继续下一个。
……
其实萧不仅仅出现在ed中,既然它是主角擅长的乐器,所以在剧本的情节中也出现数次,柳梢青之前说截取既有民乐中的萧曲加入就行,但是ed是她找朋友谱的古风原创曲,如果摘取别的箫曲可能无法融合,所以才有些犯愁,她们的人脉和自发经费很难找到人来为ed专门录一段萧。
而殷翔想得则要简单粗暴得多,既然要做,就要做好,东拼西凑只会不伦不类。他会找人来录萧,不但录ed中需要插入的过门片段,而是会录一整段ed,之后可以剪辑为数个片段用于剧中,力求原创。
为西江月的最后一部网配剧帮了这么大的忙,总要以身相许了吧?殷翔砸吧着嘴想得理所当然,计划着什么时候把江月拐到商配这条路上来,最好能和工作室签个经纪约,然后就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第二天上班前,殷翔就又拎着保温杯熟门熟路地摸到地铁站广播工作间门口,但是里面空无一人。正打算去服务台问问,就看到安检口那吵吵嚷嚷地堵了一堆人,看热闹地探了一眼,就在人缝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地上,也不管旁边人群对他的挤推,埋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殷翔走过去还未钻进人群,就看到地上一滩水渍,一群看热闹的路人纷乱的脚下还时不时爬出两只……小龙虾???
拨开两个人,凑近一看,事发中心一片狼藉,一个红色水桶、一地的污水和四处逃窜的小龙虾,周围围了一圈人,只有两个人蹲在地上忙着收拾,一个是保洁阿姨,一个就是江月。
旁边一个中年男人正和几个工作人员面红耳赤地争执着什么,工作人员态度平和一直在耐心地解释,却也毫不让步,明文禁止携带的物品就是不让进,安保人员也站在一旁待命。其他人都围在旁边看热闹,还有做作的中年阿姨时不时一边看热闹一边跳着躲避小龙虾:“哦呦~哪能弄得来乱糟糟的啦!十斤呦,作孽咯!”
殷翔挤到江月身边,才看到他正满头大汗地在徒手抓捕小龙虾!抓住了这只,又跑了那只,手忙脚乱,原本白皙修长的手指都被虾钳夹肿了,红通通的伤口刺得殷翔眼皮一跳。
殷翔拧着眉,一把抓起差点又被虾钳夹到的右手,把蹲在地上的江月拽了起来,然后把保温杯往他手里一塞,将他往后推了几步。
“在这站好。”说完就回身先用脚把四散跑开的小龙虾毫不客气的都踢到一起,然后在江月刚才的位置蹲下,伸手利落地开始抓起来,手指快速捏住两个虾钳中间的背上,一个抛物线稳稳丢进旁边的红桶里,一抓一个准,前面江月已经抓了不少,没一会儿,就和保洁阿姨一起将剩下的小龙虾都抓捕归案了。
保洁阿姨向殷翔道完谢,将红桶靠墙放,开始拖地清理被踩得到处都是的污水。而那个违反规定的始作俑者还没玩没了地在喊:“册那!要是少一只你们都要给我赔!”
殷翔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抬起手吼道:“你先赔我医药费,一道伤口一百块,要是感染了翻倍!还有保洁阿姨和那边那个工作人员的手,一个伤口都不许少赔!”
那人见殷翔比他高了一个头比保安还壮实,虽然戴着眼镜但气势汹汹,旁边看热闹的也都一口“就是就是”,顿时就怂了,但还强撑着继续嘴硬嘀咕:“谁、谁让你多管闲事了?”
“闲事?你和你的虾特么挡着老子上班了!害老子迟到了!哦对,误工费也要赔!拿来!”殷翔拽拽地头一歪不客气地将手伸到那人面前。
“啊!我也迟到了,怎么办?”
“误工费也算我一份!”
“老子脚指头也被夹了,都能看到出血了!”
“还有地铁站的清理费呢。”
……
看热闹的人群七嘴八舌地嚷开了,刚才还理直气壮找地铁站要赔偿的那人老脸一下涨得通红,憋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最后急了,直接推开人群,拎起墙角的水桶,逃出了地铁站,闲得没事干的人群在后面一边笑一边嘲讽。
殷翔对后续没兴趣,直接走到江月面前,拉起手腕就走,江月蹙起漂亮的眉峰,手上使了使劲,没挣开,另一只手还拿着保温杯,只能跟着前面的人走了一段,但是手腕上传的热度始终让他很不舒服,到了工作间门口,终于忍受不了用力将殷翔的手甩开了。
其他同事也都见过殷翔来找江月,这次还帮了忙,知道他不是来找麻烦的,也就没管他们,组织着把场面收拾了恢复秩序。
殷翔揉了揉被甩飞打在墙上又麻又痛的手臂,不甚在意,但很快又举起右手食指,上面有两道明显的伤口,刚才气势汹汹黑面煞神的样子完全看不到了,反而换上一副可怜的模样,指了指墙上贴着的《轨交客运服务标准用语》的第一行:“1同志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开口道:“你们有急救药箱吗。”
江月眉峰更加深刻,深呼吸了几次,似乎在将什么压下,才道:“有。”
说完,径自走入工作间内,从靠墙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看起来挺专业的急救药箱递给殷翔,就不再管他了。
殷翔打开药箱,翻了翻,拿出几样东西摆在桌子上,然后拉了把椅子坐到江月身边,看他拿纸巾随便擦了擦手,就要准备开始工作。
“这样不行。”殷翔重新抓住江月的手腕,强势地将背对着他的身体转了过来面对自己。
“你干什么!”年轻人终于受不了殷翔的自说自话了,推搡了几个来回都没挣脱开,气得脸上浮起红晕,煞是好看,殷翔就像老鹰抓小鸡似的逮着人不放,厚着脸皮凑近了瞧。
江月瞪了回去,但终归脸皮没对方厚,撇开头沉吟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抬起头用暗藏锐利的目光直视殷翔的眼睛,沉声道:“你认识我。”
这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殷翔眼珠子一转,扬起笑脸:“当然认识啊,我们一起帮过一个老太太,一个和女儿走散的老太太,记得不?”
江月的眸色沉了沉,他知道殷翔没有说实话,但是对方现在明显不会对他说实话,这个人自说自话的自来熟让他很不舒服,他不确定对方是否知道自己的过去,知道
“放开我的手,这里是地铁站工作人员工作间,闲人免进。”声音冷了下来。
殷翔听了这话倒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抓着江月的手不但没有放开,反而拽得更紧了。
“小龙虾脏得很,伤口必须马上处理。”
说着用另一只手拿了一瓶碘伏消毒棉球,先仔仔细细地将江月的整个右手擦拭干净,然后又夹了新的棉球,小心地擦拭伤口。第一下已经尽量小心,但当药水沾到伤口,江月还是疼得倒吸了口气,条件反射缩了一下手,殷翔来不及想为什么自己的心脏也跟着抽痛了一下,赶紧低下头,对着伤口轻轻吹了两下,之后的动作更加小心翼翼。
江月看着认真帮他处理伤口的殷翔,眼中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每一道伤口不大,但是殷翔一边擦一边数,几个手指头加起来最后竟有十几道,开始后悔刚才怎么能轻易地就放过那个人。殷翔轻轻托着江月的右手,又拿了扶他林喷剂在伤口上薄薄地喷了一圈,几个比较深的伤口贴上了创可贴。
“这几天要避免沾水了,注意有没有过敏,还有如果出现发炎症状,红肿发热什么的,就要上医院了。”
“……”江月盯着自己的手出神。
殷翔看江月一副面无表情不甚在意的样子,一下有些恼:“别不当回事,感染了可是会要人命的,一定要去医院打破伤风!”
“谢谢,不劳费心。我要工作了。”江月抽回手,逐客之意再明显不过,殷翔怕碰着刚上好药的伤口,没敢把没摸够的手再抓回来。
而这种防备又疏离的态度,让殷翔马上就蔫了,只得将桌上的保温杯往前推了推,放柔了声音道:“我今天泡的罗汉果茶,你喝吧。我下午再来。”
说完,怕被拒绝,赶紧拿起包就走了。
江月拧眉看着桌上的保温杯和药箱,思绪纷杂。
这时有同事进来,打了声招呼:“你这朋友不错啊,今天帮了大忙,真解气。咳咳!不管是乘客去投诉还是场面没控制住,领导都会怪罪下来,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奖金就要保不住了,我们又不能冲乘客发火,唉。”
朋友?江月叹口气,自嘲地笑了笑。
江月打开保温杯,倒了一些热乎乎的茶到自己的马克杯中,抿了一口,微甜、清爽,和上次的苦涩醇厚的咖啡很不同。上次因为设备故障导致乘客滞留,后来忙得实在撑不住了,喝了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留下的咖啡和饮料,到下午在工作间昏睡过去的瞬间,还在想,说不定就这样中了毒再也醒不过来,也挺好。
“咳咳!你这什么?好香!”
“好像是……罗汉果茶。”
☆、7求你放过
殷翔下午被客户拖住了,开会开到五点多才结束,赶往地铁站的时候,心里已经把甲方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刚跑进1号口,一下顿住了,担心已经走掉的那人,已经换了一身私服,正一手拿着保温杯一手划着手机,站在意见箱旁边。
见到有人冲到自己面前,江月抬起头,将手里的保温杯递还过去。
这个人竟然等着自己,殷翔接过已经空了的保温杯,心里乐坏了,正想聊两句,就听到旁边刚好经过的一个工作人员说:
“江月,还没走呢,谢谢你的罗汉果茶啊!咳嗽好多了,嗓子也没上午那么痒了。”
“不客气。”江月微笑回复。
“……”殷翔睁着大眼睛,委屈地看着江月,仿佛在说:你怎么能辜负我的心意。
同事离开后,江月马上换回一副冷脸,转身就走。
殷翔直觉今天江月不爱搭理他的感觉和前几次不太一样,赶紧跟上:“嘿,你不喜欢罗汉果的味道吗?我下次换胖大海?”
江月出了1号口,转身拐进地铁站背后的一条小路,顺着墙根快步走了两三分钟,突然一个急停,跑步跟上的殷翔刹车不住,直接扑了上去,怕自己的冲力将人给撞倒了,赶紧伸展手臂把人揽住,两人一起往前踉跄了一下,还好最后稳住了。
抱上了!殷翔还来不及偷偷高兴,更来不及好好感受,怀里的江月一个挣扎,迅速回身给了他一拳。
完全没有防备的殷翔脸上挨了一拳,顶着张震惊无比的表情,头以标准90度转到一边。
从难以置信中回过神,殷翔委屈地把头转回来看着全身戒备还有些气喘的江月,用舌头从口腔里顶了顶挨了拳头的脸颊。
“嘶——”这小子力气还不小。
江月见殷翔没发怒也没质问他,反而哀怨的盯着他瞧,心里一片阴郁,冷冷地对着殷翔问:“你是谁,缠着我做什么?”
缠?殷翔眨眨眼更加莫名,他喜欢江月的声音,想和他做朋友,想请他和自己的工作室合作,想追求他,对他好,错了吗?他不喜欢江月现在看着他时眼里的防备和晦暗,干嘛像看变态一样看着他?
变态???
殷翔这才get到关键词,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这些天来的所作所为,好像……是有那么点容易被误解……主要是没想到同时在三次元和二次元认识了同一个人,本来就自来熟的个性,很快就把江月归到自己的朋友圈里,现在想想,自己好像连自我介绍都没有过。
恍然大悟的殷翔举起双手,无奈地安抚道:“别紧张别紧张,我不是变态,我叫殷翔,殷勤的殷,飞翔的翔,我是一个混音师,我的工作室就在前面一个路口的创业园里。”
江月站在那听他说,但是面上的疑虑没有减轻半分。
殷翔考虑片刻,再次开口道:“我在地铁站听到你广播的声音,我觉得你的声音很适合做配音,我们工作室拍了一个公益纪录片,是关于保护西南地区古村落的,我认为你的声音很符合,想请你来帮我们配音。当然,我们可以支付一定的报酬。”
江月仍定定地看着他,一语不发。
“那个,最近我就是想跟你套近乎,绝没有别的意思啊,如果让你误会了,非常抱歉。”殷翔无奈地挠挠头,就算有别的意思这时候也不能说,先哄好了再说。
果然,江月听到这,整个人才终于放松了一点,开口淡淡道:“我对配音没兴趣。”转身就要走。
“怎么能没兴趣呢!?”殷翔急了,伸手拉住他,对方回身一瞪,又怂得赶紧松开了手。
“我看工作间桌上你做的笔记,你连地铁站的广播工作都这么认真,何况……”
何况你之前不是还做网配吗?殷翔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因为他在江月的眼中看到了划过的苦涩,想了想先不说二次元的事,被掐出圈,可能就是他不愿意配音的原因。
“何况我的工作室就在前面,离地铁站又近,你应该就住这附近,我们也不赶时间,你有空的时候来录一段就成,尽量不耽误你工作和休息。”殷翔低着头,殷切地劝着。
江月沉默了一会儿,道:“另请高明吧。”
说完又要走,殷翔认命地叹口气,快步绕到他面前挡着:“这事不急,你再考虑段时间吧。既然我们认识了,就是朋友了,你可别再把我当坏人了。”
朋友?江月想起同事的话“你这朋友不错啊”,又想起那人说:“你把设备还给我,我们还是朋友”,眼神一凛,后退一步,脸色一下刷得惨白。
殷翔察觉江月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劲,眼里的惊恐让他皱起眉,自己有那么可怕吗?
抬手搭上对方微微起伏的肩膀:“怎么了?”手心竟感受到越来越强烈的颤抖,眉头拧得更紧了。
江月浑身一震,像看到什么无比恐怖的事物一样盯着他,脚跟摩擦着路面一步步后退,似乎受到严重伤害的惊惧眼神刺得殷翔生疼,即使他对同学朋友出柜时,被大部分朋友排斥的时候,都没这么郁闷。
殷翔没有松开手,反而更加用力的抓住江月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身前一推,另外一只手压在他背上,两个人就这样在城乡结合部一条小路的路灯下紧紧贴在一起,任凭他再激烈的挣扎也不松手。
殷翔想办法尽量压制江月毫无章法的反抗,同时还听到他喑呜的声音从自己肩膀上传来:“求……你……放过……我吧……求你……”
断断续续的声音像地震后被压在砖墙下,微弱、压抑、无望的求救。
心脏跟着这哽咽的声音一震,殷翔知道自己完了,将人搂得更紧,低下头埋在江月的耳边,缓缓开口道:“我是殷翔,我会保护你,我不会伤害你,冷静下来……”
不断地低声安抚,江月慢慢放弃了抵抗,垂着手任凭殷翔将他抱在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殷翔都觉得一直用力的手臂开始发麻,久到他以为怀里的人是不是已经睡着了,温柔的安慰也停了下来,手却不老实地往人家的腰侧抚去。
手下刚感受到江月精瘦的细腰,就猛地被推了一把,摔倒在地,抬起头只看到一道慌乱的背影匆匆跑到街角,无视红灯直接横穿过马路,把坐在地上的殷翔吓得跳了起来,所幸这里非主干道没什么车经过。
殷翔茫然地盯着那道越来越小的背影:“你还没说到底喜不喜欢罗汉果啊……”
直到那道身影在第二个路口选择了左拐再也看不到,殷翔的眼中浮起阴沉。
需要江月这样求着放过他的人是谁?
回到家中,殷翔打开小胖上次发来的几个链接,一个帖子一个帖子地仔仔细细地看了整整两个通宵。
西江月被扒的很彻底,事件经过也并不复杂,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三角关系撕逼的故事。
西江月是柳梢青的学弟,在大三的时候,被学姐带入了网配圈,因为声音条件好和配音技巧进步快,很快就被刷成了古风cv大神,但为人低调,有剧就配,没剧就匿,不开yy频道,不开歌会,微博更新也少,从不晒自拍,但喜欢发自己写的钢笔字,字很漂亮,偶尔出镜的手也漂亮。看到这殷翔想起笔记本上一样漂亮的字和被虾钳夹伤的手,顺手将这些图都存了下来。
只是自从碰到忆江南开始,事情就开始不对了。
西江月和忆江南都出自词牌名,合作过一次之后,很自然就被粉丝凑成了cp,忆江南性格外向活泼,入圈比较早,一开始也很照顾西江月,两人在二次元的互动渐渐多起来。
熟识之后知道双方都在上海,而且都在上大四,都在准备找工作,面基的时候特别谈得来,就成了三次元的朋友,然后合租了一套房子做了室友。这样两人的相处就更多了,在二次元,忆江南也时不时透露他们两个人关系好,活跃的忆江南拉着西江月在微博上互动,慢慢变了味道,麦麸越来越顺手,西江月一般会配合着应和一下,没有否认,所以对粉丝来说,麦麸是两个人一起卖的,“你家大大我家大大”、“西南组合”、“双江cp”、“在一起”的呼声不绝于网络。
后来眼尖的粉丝发现两人发的照片背景竟是同一套房子,还有一次pia戏,西江月的麦里传出疑似忆江南的声音,于是两人同居的消息传遍了圈内,两人对此事都不作正面回应,忆江南发了一篇似是而非的长微博糊弄了过去,大意是只承认两人是亲密的好朋友关系。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态度反而更让粉丝好奇和窥探,粉丝数也蹭蹭地往上涨。
但忆江南女友的出现,打破了这种看似和乐的局面。她在论坛发帖,言辞凿凿地控诉西江月是她与异地男友忆江南之间的第三者,并诱导忆江南与他同居,破坏了他们的感情,并曝光了西江月的真实姓名和学校专业。
虽然这篇帖子因为曝光了个人隐私很快就被版主删除,但是马上在网配圈掀起了轩然大波。
耽美cv麦麸本来是粉丝喜闻乐见的,但是涉及到出轨和插足,就不那么光彩了。因为帖子删得太快,都来不及追究细节,所以一开始大家还比较谨慎,但是之后的发展很快就脱离了控制。
有粉丝发了帖子,放了几张扣扣群对话截图,忆江南在自己的粉丝群里,“沉痛”地向大家道歉,表示自己的确是异性恋,有一个相爱多年的女友,而西江月是自己的好友,他一直把西江月当兄弟。后来西江月提出一起租房子,他也觉得挺好,可以互相照顾。如果没有女友的提醒,他真的没意识到西江月喜欢上自己了。他也很对不起西江月,他很爱自己的女友,所以没有办法回应他的感情,即使西江月因爱生恨带着他们共同攒的录音设备搬离两个人的租房,他也不会怪罪他,同时希望粉丝们也不要再追究。以后两个人还可以做朋友,普通朋友。
殷翔看到这里,彻底怒了。
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江月听到自己说两人是朋友的话,反应会这么大。
☆、8轮不到你
忆江南的话一出来,一片哗然,所有的脏水都泼向了西江月,一波接一波的黑料都甩了出来,之后便是惯常的撕逼、掐架、退圈,热热闹闹地折腾了半个多月。
殷翔忍着眼睛被污瞎的痛,帮西江月总结了他的黑点:
感情:捆绑忆江南刻意麦麸,三次元频繁骚扰,导致忆江南三次元感情失和。
信用:接剧后,答应参加pia戏,无故失踪,退圈坑剧。
收礼:屌丝装富二代,收受粉丝昂贵礼物。
偷盗:闹掰后,带走忆江南5位数专业录音设备。
长相:一天到晚盗图晒漂亮的手写字,其实就是个丑逼。
殷翔都要被气笑了,光凭他这几次与江月的接触,他对这些黑料,就一个字都不信。那么内敛又自律的一个人,还有,说他是丑逼的是眼瞎了吗。字写得漂亮倒是真的,嘿嘿嘿。
这期间,西江月被黑出翔,以前的评价有多高,现在就被踩得有多狠,但他一个字都没说,在微博留下一句:“就此别过”,然后自己解散了粉丝群,给学姐柳梢青留了一句话,让剩下的粉丝不要为他争辩,然后便消失了。即便是对自己的粉丝也没有一句解释,大部分粉丝失望离去。西江月的沉默,反而成了默认罪状的证明,让那些人蹦跶得更加欢乐。
而刚收齐干音的剧组,因为同时有这次事件的两位主角,其他cast和staff怕被波及,纷纷退群,好一点的会留一句“不好意思”,有的还会劝柳梢青放弃算了,就连原著作者都安慰她:“我知道你尽力了。”
可柳梢青实在气不过,发了一篇微博:
认真配剧,不掐不挂;
不开淘宝,不接广告;
不撩妹子,不撩汉子;
不卖蠢萌,不炒cp;
声如其人,字如其人;
从未伸手,从未收受;
人言可畏,自由心证。
殷翔叹了口气,抚着自己的心脏位置,那里又疼又麻,怎么有这样痴傻的人呢。
他想好好问问柳梢青到底怎么回事,但还是忍住了,他去了解现在和之后的江月,就够了。
第三天是江月的晚班,殷翔前一天看帖看到快天亮,干脆睡到下午才起床,收拾好到地铁站,正好是江月上班的点。
殷翔有备而来,带了两个保温杯,一壶菊花茶,一壶胖大海,还有一盒金嗓子。
拐进工作间的时候,江月正在播报:
“请保洁前往站台中部。请保洁前往站台中部。谢谢!”
殷翔眯着眼看江月还贴着创可贴的手握在细长的麦克风支架上,薄薄的嘴唇靠在圆圆的话筒前,说完一句上下嘴唇习惯性地轻轻一抿,殷翔的脑子里忍不住脑补了些污污的东西。
他赤丶裸丶裸的眼神在江月发现他之前收了回来,重新扬起亲切又纯洁的笑容,对着警惕地看着他的江月说:“今天有菊花茶、胖大海和金嗓子,再加上次的罗汉果,你一定要选出你喜欢的来,只能你自己喝啊,不能再给别人了。我下班来收。”
殷翔满意地看到江月眼中闪过惊诧,把东西往靠近门口的桌子一放,就跑了。
别以为揍了老子一拳,老子就会放弃了!
殷翔到了工作室也顾不上私藏了,直接拿江月的干音和侯爵摊牌,侯爵被惊艳到的表情,让殷翔特别自豪和骄傲,感觉就是自家的孩子得到了别人的认可和夸赞。两人详细谈了关于请江月来配音,还有给李郎配音,和借录音棚录萧乐的事情。
“兄弟,受累了。只要你搞定这位江月,和咱们签了约,其他都好说。”侯爵拍着殷翔宽厚的肩膀,指了指他脸颊上还未消得瘀痕,把重任交代给他。
殷翔自然应承下来。
晚上十点多,殷翔顺着江月带他走过的小路往地铁站走,这条小路竟也连通创业园和地铁站,直线距离走过去,能节省五分钟。
正想着还能在江月下班前,找他聊聊天,增进下感情,就看到前面路灯下站着两个人在拉扯争执,其中一个便是心心念念着的江月,另一个背对着殷翔正抓着江月的胳膊。
“我知道你现在就住这附近,现在就带我去拿设备,不然就给我一半钱!算上折旧,就算你八千!”那人急切地对江月吼道,这声音殷翔熟得很,这不就是被他吐槽过无数次的忆江南大大么。
“呵!设备是我买的,我不会让给你,更不会给你钱。”江月的声音比对殷翔说话的时候还要冷硬。
“要不是我教你配、我帮你挑,我找朋友帮你拿货,你能只花两三万买到性价比这么高的一整套设备?要是没有我,你还在用你那50块的麦呢!”
“要是没有我,你也可以继续用你那250的麦。”
“你!!!”
嘿,没想到这小子嘴皮子还挺溜!躲在阴影里看热闹的殷翔忍不住给江月点了一个赞。
“如果你不够钱买新设备,你可以把那些以我的名义收的粉丝送的礼物卖了换钱。”
“……”那人听到这话,一下软了下来:“小月,那些是粉丝自愿寄来的礼物,你不用放着也浪费。我也不知道他们竟会拿这个来黑你。你也知道那些东西都使用过了,也卖不了多少钱。”
我操!小月是你配叫的吗!特么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殷翔不爽起来,拽着背包肩带的手也握紧了。
那人松开钳制着的江月手臂,转而想去拉他的手,被他一把甩开,那人还是凑上前去,用可怜兮兮的声音继续说:“我家情况你也知道的,我还没正式工作,你搬出去后都还没找到能合租的人,每个月交房租就够呛,所以办法买新设备。现在大家都催着我交音开歌会,如果我还拿以前的破装备,肯定会被他们看不起的,要不你先借我一段时间,我用完马上还你。”
见江月不为所动,继续舔着脸开口道:“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之前都是我女朋友搞的,扣扣上的那些话也都是她说的,害你被掐出圈,我也很为难,想帮你说话,但是又怕火上浇油。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对你有好感,你想想我以前对你多好,我为什么要拉着你在微博上秀恩爱,当然是因为这样可以表达我的真心啊,我们……啊!”
话没有说完,一个装着几本大部头配音专业书籍的包就砸了过来。
“我操!他妈谁敢砸我!”那人捂着头四下寻找凶手。
殷翔双手攥紧插着口袋,吊儿郎当地从阴影里走出来,他就知道那些黑料没一个字可信!
一步一步走到路灯下,就像随时准备攻击的雄狮,从容不迫却也气势逼人。
江月看清了来人,脸色一僵,瞳孔猛然收缩随即瞪大了眼睛,先前应付那人的冷漠与决绝变成了慌乱和窘迫。
“你他妈是谁!干嘛砸我!”那人看这人他并不认识,更加不高兴。
殷翔不搭理他,一旁江月的张惶失措更让他心疼,大方又不羁地朝江月抛了个媚眼,想要安抚他:有老子在,啥都别怕。
看他那不正经的样子江月脸一红,咬着唇撇开了头。
这边两人无声的互动看在那人眼里,俨然是一对小情侣,再加上以前对他从来都是软言好语、言听计从的江月现在却是一副油盐不进绝情到底的样子,简直不能忍:“你是他同事?你知道他什么人么你就帮他?”
“哦?他什么人?”殷翔很给面子,懒懒地配合问道。
“他!?他是gay,同性恋!”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好像在形容什么不可描述的事物一样。
“他是gay,是同性恋碍着你了?”殷翔都要气乐了,知道江月是gay,没有比这更棒的好消息了。
“我们是好朋友,他却喜欢我,可是我有女朋友啊……这样……是不对的……”一脸的痛心疾首,殷翔差点都要佩服他的演技了,比他配音时的戏感强多了。
殷翔瞟了一眼身边难堪地将自己头埋起来的江月,好像在说:你什么眼光。
那人继续恶狠狠道:“你是他同事吧?你可小心点,被他喜欢上,小心也搞得家庭破裂、妻离子散……对了,他还拿了我一套好几万的电子设备,这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就是犯罪,你可以向你们站长领导反应反应……”
殷翔明显感觉身旁的这人又像前两日一样全身开始颤抖,上次还知道反抗自己,为什么今天对着这样的渣滓反而就缩了?
不爽地“啧”了一声,殷翔掏掏耳朵开口道:“你们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呢。”
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先按了暂停,再点播放,小路上重新响起刚才他们的对话,包括设备所属、收受礼物还有三角关系的真相,这个录音只要放在论坛上,完全可以将西江月洗白,而白莲花忆江南基本就完了。
“你!”那人先是心虚地往后一躲,接着又冲着江月面目凶恶起来:“呵,这么快就找到了新男人了?你们盖圈果然是乱得很!亏得你平时装纯得像高岭之花似的!”
虽然早就看清了这个人虚伪的本质,但几次为了设备来找麻烦,言语上求和与谩骂的几次反复,已经让江月恶心透了,抬起头与他对视,眼中的无畏气势和不耐是对方从未看到过的:
“设备是我的,你若再来讨要我会选择报警,你要敲诈还是抢劫随便你。你收的那些礼物如果再四处说是我收的,我会交出刚才的录音,同时起诉你毁谤。至于我的性向和交友情况,还轮不到你管,更不需要向你交代。”
江月往前一步弯腰拾起殷翔用来当凶器的背包,塞还给殷翔,对着那人道:“如果你再来,我朋友砸的可不就只是这样一个背包了。”
说完就不再看那人,将小路上的一块砖头一脚踢开,转身往地铁口走去。
殷翔听到这话,挑了挑眉,朋友哇……今天碰到人渣被破坏的好心情瞬间又回来了,曲起手臂冲着那人扬了扬自己的若有似无的肱二头肌,然后甩着小碎步赶紧跟上前面的人,同时考虑要不要重新回健身房锻炼起来。
“嘿,你挺厉害的啊,为什么前几次不这么对付他?”殷翔跟在江月身后,问道。
江月停下脚步,转过身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大个子。他自己也觉得神奇,前几次夏楠,也就是忆江南来地铁站找他,一次又一次地用言语伤害他,让他觉得自己对忆江南那懵懂的感情是不光彩的是卑贱的,这种感情甚至让他失去了家人和朋友,每次这个人出现都让他感到自卑难堪到抬不起头,直到今天这个人站在自己的身边,无形地给自己支持,他的眼中完全看不到疑虑看不到排斥,哪怕一点点,都没有。
反击并不难,只要把话说出口,一切都变得轻松起来。
殷翔看着面容沉静却猜不出情绪的江月,突然紧张起来:“你不会还喜欢他吧?你这什么眼光!老子怎么看也比他靠谱啊,你喜欢我不行吗?”
可是一看到江月皱起了眉头,怕又被误会成是意图不轨的变态,赶紧改了口:“呃……不是,我开玩笑的,我意思是那种人不值得喜欢……”
路灯下,清秀的脸沉了下来:“开玩笑?……你刚才听清他说的话了?和我做朋友……有风险,因为我是同性恋。”
“啊,这么巧,我也是。”
☆、9现有水平
“开玩笑?……你刚才听清他说的话了?和我做朋友……有风险,因为我是同性恋。”最后几个字,江月说得异常艰难。
我是同性恋。
近一年来,这句话在心里已经回荡过无数次,可这却是第一次,他亲口向旁人说出这句话,连面对自己的父母时,他也只是无声地默认。
“啊,这么巧,我也是。”殷翔扬起大大的笑脸。
“……”江月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在遇到忆江南发现自己对他产生异样的感觉之后,他从未接触过同类群体。
事情爆发后,所有人都对此事讳莫若深,包括忆江南,直到他搬离他们合租的房子,夏楠都未对此事说过一句话,更别提在二次元帮他解释,也不和他谈开,早出晚归地尽量避开。
而在江月自己都还未搞清楚这种懵懂感情的时候,随之而来的是父母和亲友的不理解,失望、争吵、打骂、疏离,连两人认识的耽美网配论坛,都对他充斥着各种不堪入目的侮辱,于是,正视自己的性向和感情变得更加艰难。
可是面前这人就这样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心里浪潮翻腾,好似在狂风骤雨中、在无边无际看不到希望的海面上,突然发现了一个可以指引方向的灯塔。
“还有,刚才我说的,不是开玩笑,我认真的,你喜欢我怎么样?”殷翔低下头靠在江月耳边,轻声问。
这么不要脸的话,殷翔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江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往旁边错了一步,逼着自己问:“为了你的纪录片?”
殷翔能理解现在的江月无法轻易对人产生信任,如果单靠这几次的接触,就愿意与他交往,那只能说明对方太随便了,而且自己也不是随便的人。但至少自己已经开始行动,对方也正在降低对自己的防备心,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殷翔收起嬉皮笑脸,摆出被中伤的表情,正经起来:“为了纪录片,我完全可以向你明码开价。”
江月想到办公室里的保温瓶,一时语塞,还有些心虚,但一想到夏楠之前也是对自己各种贴心,但是结果呢,所以默不作声地咬着唇,仍倔强地看着殷翔不松口。
殷翔虽觉得这时候的江月特可爱,小脸绷得让他特别想伸手去捏捏,而且因为刚才与那人渣的对峙,江月的眼尾还有些微红让他心疼的同时,更多的是悸动,但这会儿不是吃豆腐的时候,清清嗓子郑重开口道:
“你刚才承认了我们是朋友,我们就从朋友做起。你大可以随时考察我的人品,而且试用期由你定,当然也可以无限延长,但前提是不许再拒绝我的好意。你做一休一,我做双休,每周也就最多能见两三次面,你也不许躲我。”
试用期无限长……是要赖上一辈子的意思吗?江月不敢想,也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人,但对着这个人,没办法像刚才对着夏楠一样说出狠绝的话来。
抬起头对上殷翔认真又灼灼的目光,双瞳中涌动着隐忍的深情,江月一下愣住陷入了恍惚,殷翔眼中的坚定让他心中不安又浮起一丝期待,心跳突然不受控制地快了起来。
也许这一次,会不一样。
殷翔跟着江月回到工作间拿了保温杯,留下那几本关于配音的专业书籍,爽快地挥挥手就走了:“后天见!”
就这么被死皮赖脸地赖上了,江月内心没怎么挣扎,就接受了。
自从事情发生以后,三次元身边所有人都对自己敬而远之,包括自己的父母,即使以前的性格本就内敛,但没想到孤独的感觉竟这样难熬。
二次元的事情闹到学校,引起一阵热议,本来性向在现在的大学中并不算大问题,但涉及人品和感情经济纠纷就不太好看了,江月一句解释也没,硬撑到毕业典礼结束,所幸事情闹开的时候已经临近毕业,重要的答辩都已结束,对拿学位影响不大,辅导员找他谈过一次,之后学校也没再过问。
但是身边同窗四年的同学,本地交往许多年的朋友,一句关心也没有,就慢慢疏远了,到毕业典礼愿意和他合照的只剩下两个室友和特地赶回来的学姐。
不相信他的,解释再多都会拿质疑的眼光看他;相信他的,不需要任何言语就会无条件相信他。
这些他都能理解,只是父母的态度最终让他死了心。他在父母嫌恶的眼光中,在一句句“册那”、“宗桑”、“塌台”、“错气”、“帮吾滚”中仓皇狼狈地离开了家。娘娘(姑姑)寻到他,帮他安排了工作,但是很多话欲言又止,最后只叹了口气,留下一句:“好自为之。”
唯一想与之倾诉的家人,却一句解释都不愿意听。
现在却有个人,三天两头地捧着保温杯塞在他手里,趁他上班或下班的空档逮着他聊几句,时不时在工作上给他搭把手,带着小零食和他的同事们都很快混熟了,两个人的交流也开始变得自然顺畅起来,虽然还没到熟稔的地步,但少了以前的客套疏离。殷翔还盯着他看那些划过重点的专业书,有时候就着地铁站里的广播,帮他纠正吐字发音方式。
站长巡视的时候看到工作间案头的那几本专业书,这个月《本月优秀员工》头名江月的事迹介绍里又多了一句:“刻苦学习,钻研精进专业技能”,江月哭笑不得,却同时发现这个月上交的照片贴上没几天又不见了。
光凭地铁站里翻来覆去的那几句广播词来回改进,殷翔觉得已经远远不够江月学了。一周后,江月上夜班时,殷翔就带一些以前做过的广告片录音和台词本,赶在晚上十点之后比较空闲的时候,来给江月练习。
一开始江月以为殷翔只是借着纠正发音来与他套近乎,见他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也就接受了。
但现在一看,才知殷翔是动真格的,他会很耐心地给他解释配音在广告中的重要地位,广告受众通过配音想象说话者的身份、年龄、性格、情绪和别的特征,以此来完善丰满这个产品和企业的正面形象,他还会仔细地给他分析给广告配音时,需要如何通过调整气息、声线和吐字,来明确身份感,让听众得到一个立体的形象。
殷翔让江月多看专业书,先对专业配音和商业配音有个系统性的理解,但他的辅导却完全是在实用基础上的,因为他的职业是混音师,所以针对在实际录音和后期混音时容易碰到的问题,直接让江月试配之后再纠正指导。
殷翔用手机录了江月的试配,然后两人靠在一起,一人一个耳机重放了一遍。
一边听殷翔一边一本正经地开口道:“这里,人物角色是一位壮年时期的爸爸,为了每周的家庭日亲子游,所以购置新车,主要需求是针对全家老小的安全保障,所以这位爸爸说话不但要有出于对家人的关爱,更重要的是作为一家顶梁柱的自信和坚强,你的吐字发音就要根据这个人物的话语特征来进行气息调整,力求神形兼备……”
“……小月月?在听吗?”殷翔对着手机上播放的广告视频说了半天,发现坐在身边的江月都没有回应,抬起头看到江月正顶着张无辜的小表情在怔神,双眼对着他放空,连叫他“小月月”都没有反应。
殷翔勾起坏笑,故意肩膀贴着肩膀,凑近了些,直到鼻尖快碰到鼻尖,开始123地数像小刷子一样的睫毛,江月才惊觉有张大脸贴了过来,吓了一跳僵直了用力往后退,后背擦过椅背靠了个空,整个人失去平衡,就要往旁边摔,幸亏殷翔出手及时,将人拉了回来,江月直接扑进殷翔怀里,额头撞在硬邦邦的胸膛上,一阵头昏眼花。
“当心。难得看你听讲走神。”殷翔将人压在怀里,笑得格外满足,但嘴上还要装着怪罪的样子。
果然,江月听到这话习惯性地道歉:“抱歉。”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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