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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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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我是真心的 作者:cris

    第31节

    喻承低头笑:“你别为了我对她低声下气,这一低下去,不会有底线……该怎样怎样,反正,我们不是那种能正常交流的母子关系了。”

    谷天骄想了想,笑说:“我感觉,你跟他们的结,还没梳通。”

    喻承无力:“通啊!不见面就通……不见面,我可以想他们;一见面,我妈她……没法儿通。”

    谷天骄:“那行,等你妈妈这次玩好回去,咱们再理一理。你赶紧养好感冒,别的都不重要。”

    喻承微笑点点头。

    回到家里,喻承妈已铺开她的东西,稳妥住下了。晚上,年轻人们遵守她“不能关门”的新规,可这么一来,卧室的空调制热不够,谷天骄怕喻承再感冒,只好抱床被子,自觉睡沙发。

    本来沙发也没什么不好,但因为天冷,梅干菜的狗屋被移到了客厅里,家里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让它变得异常机警,时不时爬起来顶门;喻承妈老节奏睡得晚,喝水起夜进进出出。这种环境,谷天骄肯定够呛。

    喻承缩在空了一半的床上,东想西想,心力交瘁。

    捱过第一夜,第二天星期天,喻承松了一些,变成间歇性低烧。他不想面对现实,醒来就尽量躲在床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喻承妈中午才起床,她兴致勃勃打扮好,对饭厅摆碗筷的谷天骄说:“午饭我们出去吃,”接着直冲主卧,神采奕奕,“小承,还懒在床上干嘛?走,逛街去!”

    喻承从平板上蔫耷耷抬眼:“我不舒服。”

    谷天骄拿水进来递给他,喻承妈看着两人静默两秒,笑说:“走嘛,陪我去河坊街买点杭州特产!”

    喻承耐性又快耗尽,他用一种露骨的可怜口吻说:“我还在发烧。”

    谷天骄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立马转身出去,拧了块毛巾进来给他。

    喻承妈站在卧室门口,静了一会儿说:“你真不出去啊?走嘛!”

    喻承:“……”

    谷天骄回头笑:“要不,阿姨咱俩出去逛?咱不带他!他病怏怏的没意思!”

    喻承妈没说话,伸手紧了紧肩上的包。

    谷天骄连忙换好衣服,嘱咐喻承自己吃饭,再笑嘻嘻怂恿喻承妈。喻承妈重新高兴起来,说:“那你躺着吧!我们走啰!晚上见!”跟谷天骄有说有笑出门。

    喻承裹紧被子靠床头。又暖又寒中,他把额头上的冷毛巾拉开,盖住自己眉头紧皱的眼睛。

    不过这一天起,喻承妈跟谷天骄关系好像近了一步。

    谷天骄懂得她的顾虑,凡事顺毛捋,为了不触她的雷,晚上照旧睡沙发;喻承妈呢,顺势换了副面孔,不太会没事找事堵人家。喻承松下半口气,他的身体在好转,工作日又来了。

    新一周,喻承和谷天骄回到一同上下班的节奏。

    喻承奇怪:“你以后都不用再接送老武了吗?他什么情况?”

    谷天骄笑说:“不清楚,观察中。”

    喻承没办法,只能白天用尽全力对付工作,晚上精疲力竭应对生活。

    上班时间骤然变短,而下班后,感觉一晚上像一个月那么长。

    一年没见,不知喻承妈什么时候染上了独酌的“雅兴”。她真的从超市买回白酒,每天晚饭喝上二两。喝得兴起,再把喻承小时候“襁褓滑落”、“学妈洗衣裳”和“舔镜子”的老梗,绘声绘色重讲一遍。

    喻承耳朵起茧,谷天骄无视喻承“该怎样怎样”的提醒,回回饶有兴致捧梗重听。

    但不管他多努力表示友好,晚饭后,喻承妈总会拉上喻承:“走,幺儿陪老娘聊聊天!”硬生生摆明了把他撇开。

    喻承望两眼忙着收拾厨房的谷天骄,尴尬从命。

    当然,跟他妈一独处,喻承耳根子就没法儿清静了。在各种婆婆妈妈的闲聊里,她冷不防就丢一句:“谷天骄他姑娘(女儿)啷个走了耶?”

    喻承:“……上学撒!”

    他照着谷天骄的原话重说一遍,喻承妈又问:“你给他一千五,包不包含水电费和汽油费?不包含?那啷个算?我看他用电用水大手大脚,扫个地还用机器人!二十四小时开空调、开那个除雾霾的机子……”

    喻承汗:“全天开是因为你在家嘛!”

    喻承妈哼了一声:“那车呢?车也用得比你多!啷个分清楚?”

    喻承:“……”

    他妈越揪越细,问题翻来覆去;喻承的谎也就越说越多,还得好好记住,以免穿帮。

    一个星期过后,喻承妈突然问:“谷天骄到底做啷个工作哟?为啷个白天也回得来嘞?”

    喻承心里疑惑,第一次听说这种事。他说:“他当官儿的,时间比较自由嘛!”

    喻承妈狐疑:“自由?害怕不自由哦!”

    喻承不答,他妈盯着他:“他这两天,天天中午回来打一趟。问他忙啷个耶,他不说清楚,怪眉怪眼的!”

    喻承“啧”了一声:“你管人家干嘛!别人隐私,懂不懂哦!”

    喻承妈:“哼!不说实话嘛!你鬼头鬼脑的你!”

    喻承:“……”

    就这么绕着弯子,又过了几天。十二月第三周周五,喻承和谷天骄下班回家,进门就看到喻承妈破天荒做好了一桌菜在等他们。两人默契,连连惊呼拍马屁。

    喻承妈好像也很高兴,说:“哈哈,两个大宝贝儿!今天我们来尝尝妈妈的味道!”

    她倒了两杯白酒,笑嘻嘻说:“你们明天不上班撒!天骄,来,陪阿姨喝一杯!”

    谷天骄目光跟喻承接了一瞬,转脸朝喻承妈说:“好啊,我敬阿姨!”

    但一杯下去,喻承妈就没住手的迹象。喻承默默埋头吃完,接着围观那二位推杯换盏地“千杯少”。

    三两酒下肚,喻承妈脸飞红霞,笑点降低,普通话也溜了,拉着谷天骄说个不停。

    喻承妈:“谢谢你哟,这么照顾我们家小承!”

    谷天骄笑说:“自家兄弟,应该的!”

    喻承妈笑脸热气腾腾:“是吧,兄弟……”

    她扫一眼喻承,忽然打开话闸,说:“我有个真正的兄弟,大我两岁,是我爸妈第一个孩子。我爸爸是地主家庭出身,人极度聪明,有文化!也相信嫡子长子那一套,特别重视我哥哥。从怀他起,一直到他初中,我爸爸每天写一篇儿子的成长日记。但我大哥呢,笨笨的,根本不符合我爸爸的期望。我妈——就是小承他外婆啊——跟我爸说,老二——就是我啊——比老大聪明多了,什么事一教就会。你还不如好好培养老二!但我爸爸偏不,就喜欢他……七六年以前,家里过得苦,顿顿吃面。但是呢,面里放的猪油,全家一人一滴,他有一团……你说,都是亲生的,凭什么?”

    谷天骄点头,一副最佳倾听者的样子。

    喻承妈又干了一杯:“我十六岁那一年,他十八。我学习全班前三,他倒数第二。我跟我爸爸说,家里条件不好,我不读书了,去工厂上班。我爸爸想都不想,顺口就答应了;他呢,那把臭水,哪里考得上大学?我爸爸非要供他复读,说砸锅卖铁也要支持他继续考。呵呵……考个什么东西哦,考了三年,不行,分数越差越远!只好下车间工作。那时候我都给家里赚了几年钱了,他还是个学徒工,我爸爸还是觉得他了不起……”

    两个年轻人都不吱声,喻承妈笑着摇头叹气:“这么多年,他碌碌无为,家里什么贡献都没做,娶个媳妇还全靠我……”

    谷天骄想了想,试探问:“阿姨是不是……很重视小承外公的看法?”

    喻承妈:“重视哦!他再怎么样,毕竟是长辈、是我爸爸呀!我最佩服的人就是他。可直到他过世,我在他眼里的重要性,一次都没有超过我哥哥!我真的,想不通……”

    谷天骄若有所思,眼神像是明白什么,却没说。

    喻承妈继续倾诉她对于父亲的不解,以及“虽然不解,但无比顺从”。

    喻承心里冷笑起来,起身瘫到沙发上,抱平板玩游戏。谷天骄单独作陪,喻承妈又翻起了另一本旧账。

    她亲热跟谷天骄互动:“我年轻的时候,是我们那个厂里面的——你们现在怎么喊?厂花?”

    谷天骄:“那一定很受欢迎!”

    喻承妈大笑:“受欢迎哦!天天都有人围着追!上班下班不得清静……我们厂,当时厂长的儿子,有一天找我,说想和我‘耍朋友(搞对象)’。我那时候哈哈一笑,顺手往旁边扯过来一个人,说,这就是我朋友!”她哈哈笑得打颤,“这个人,后来就是小承他爸爸!拉他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他嘞!”

    谷天骄:“这么巧的缘分?”

    喻承:“……”

    喻承妈:“巧什么呀,都是冤孽!那年我刚满二十一岁,他爸打蛇上杆,很快我就怀了小承。一个姑娘家,肚子一天比一天大。那怎么办?要结婚呐,不然厂里人的话多难听!可小承爸爸和爷爷奶奶都不想认账,主要是什么呢,家里条件不好!那时候流行三转一响,他们家‘一转’都拿不出来!我爸爸对我的婚姻大事无所谓,我就去找小承爸爸,跟他说:‘你说的嘛,有床被子就娶我撒!’然后我们就结了婚。”

    谷天骄微微笑着自己喝酒。

    喻承妈乐呵呵举杯,主动跟他碰了一下,笑半天,又叹口气:“年轻时候不懂事,婚姻也冲动……没想到啊,那时候条件那么差,都管不住他爸爸出去花!所以说,男人!没一个靠得住!拍着胸口发誓又怎么样?”她回头笑盈盈看几眼喻承,再回头去对谷天骄喷酒气,“你们都懂的吧?谁信,谁就是傻——瓜——!是哈嘞(傻的)!脑袋被车轧啦!哈哈哈……”

    喻承无语,谷天骄也接不下去,喻承妈哈哈半天,指着自己太阳穴:“你阿姨我,就是遭轧了!”

    喻承:“少喝点儿嘛!你不是有高血压?”

    喻承妈甩过来一个白眼,抄起酒瓶催谷天骄:“干了干了,小谷!”谷天骄闷下一口,她给他再倒一杯,嘻嘻哈哈,语气却带上狠劲儿,“你们年轻人做事,不能光靠一时冲动。脑壳里想的,不现实,以为一床被子一个梦就能圆满,哈哈!梦一醒,你就发现自己没有好下场!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喻承一愣,琢磨他妈的话。他偷瞄谷天骄,谷天骄喝酒不上脸,眼里却有了亮晶晶的水汽。喻承妈借酒发疯,他似乎丝毫不受她的话影响,连声说嗯。

    喻承妈:“懂了就好,啊!长辈的话要听!相好的话,就是个屁!别错到底!”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吞下,呵呵笑。

    喻承眉头松不开,谷天骄出声劝:“要不,阿姨少喝点,有高血压的话……”

    喻承妈伸手“啪”地一拍谷天骄手背,抓住,拿出语重心长的态度,眼睛盯着他:“长辈要干嘛,娃儿家不要那么多话!多话在我们那边,叫什么呢?叫没教养!啊!有爹生没妈养!”

    喻承脑子里“噌!”地窜起一股火,谷天骄倒像不痛,笑呵呵说:“是是是,阿姨这杯喝完别喝了啊!”

    喻承按捺住,背过脸冲空气皱眉。

    喻承妈折腾到十点多,飘飘荡荡刷完牙睡了。第二天早上八点,她忽然收拾好她的东西,敲开主卧,对喻承说:“我回去了!”

    喻承下意识看手机,12月21号,他妈总共才住半个月,跟以前相比,好像走得急了点。

    他说:“啊?”

    谷天骄客厅起身,抱着被子进来,喻承妈笑眯眯对他说:“我走了,小承送我吧,天骄就别麻烦了。”

    谷天骄看出母子俩有话要说,就送两人到小区门口,帮拦了辆车。

    出租车启动,喻承妈靠后座眯了一会儿,忽然自己“哼哼哼”笑起来。

    喻承偷偷皱眉,她的暗示让他忐忑焦躁。他耐着性子笑说:“深不可测啊!你有什么话,直说嘛!”

    喻承妈睁眼看了看他,往前扫了眼司机,再闭眼。两人沉默到机场,喻承妈的航班还有两小时,喻承带她托完行李,到机场咖啡厅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打发时间。

    两人闲聊了一阵,喻承妈忽然问:“谷宇晶是哪个?”

    喻承:“谷天骄的弟弟,我们叫‘小晶’……怎么,他跟你提过?”

    喻承妈四处看看,似笑非笑说:“你跟谷天骄,到底啷个关系,他对你楞个(这么)好?”

    喻承低头搅动杯子里的奶泡:“说过了呀,兄弟撒!”

    喻承妈冷笑:“兄弟连短裤(内裤)都帮你洗?”

    喻承一窘。他和谷天骄在一起后,生活琐事不分彼此,早就习惯了。这段时间他生病不断,谷天骄很自然顾全所有家务,他惯性依赖没设防。

    再说,谷天骄不过每晚去阳台晒一次衣服,没想到喻承妈心细如发,啥“疑点”都没漏下。

    喻承假咳两声弱弱说:“我感冒了嘛!他病的时候……还有以前大象,我们男的都这么相互帮忙,没你多心!”

    喻承妈又哼哼笑,忽然皱眉叹口气,回眼盯着他:“去年年底,我交了个男朋友。小我两岁,人厚道,大方体贴。会赚钱也会花,特别舍得花我身上。”

    喻承:“好事啊!怎么没听你说过?”

    喻承妈点上烟:“本来相处还不错,但到今年夏天,我从别人那儿听说,他是有老婆的。”

    喻承手里小匙一停。

    喻承妈冷笑着吐出一团烟:“你晓得撒,你妈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小三儿!破坏夫妻感情,破坏别人家庭……哪晓得,你妈昏头昏脑的,竟然也成了小三儿!”

    喻承:“……那你们分了?”

    喻承妈不接话,一根烟过了,才笑说:“分了!我不想恨我个人(自己),也不想被人指到脊梁骨骂!你们妈再怎么混,这点底线还是有的。”

    喻承不响,喻承妈看出他在听,声音突然变冷变锐,压低严厉说:“我麻烦你,不要做那些缺德事,趁早个人出去租房子!哈?你以前跟那个‘学长’,小谢,呵,我现在才想通哦!不晓得你们啥关系,那时候不是好得不得了吗?结果如何嘛?所以说楞个(这么)搞,要不得!”

    喻承心乱如麻烦起来:“……啷个叫缺德事?你不晓得就不要乱说!”

    喻承妈:“你没做?那我问你,为啷个婷婷走了,反而是你,住进了他家?”

    喻承:“……”

    喻承妈咄咄逼人:“还有那个谷宇晶,谷天骄为啷个要把房子送给他?”

    喻承愣住,脑子里轰隆一声雷。他的脸一下就麻了:“啷个房子?”

    喻承妈:“你们现在住的那套房子!你敢说跟你没得关系?”

    喻承:“你……你啷个晓得……你翻他房间了?!”

    喻承妈笑笑,摇头说:“我不晓得你们现在这些人,到底要追求些啷个。但做人不能太自私,多为别人着想,哈!如果你是那种不要脸,不要道德底线,不要父母的娃儿,我们没啷个好说的。你自己想哈嘛!我走了。”

    她说着就起身,拎着包包出咖啡厅。

    喻承望着他妈的背影融入安检人群,忽然醒过来似的站起身,茫然无措奔出机场。

    第六十章 唯一的解法

    拦下一辆出租车,喻承说了一个地址,然后就望着高速外的绿化带发呆。

    他妈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摆事实讲道理,以身作则树标准,而最终回响在喻承耳边的,只剩一句。她前一晚对谷天骄说的:“别错到底!”

    别错到底。

    四个字轻轻重重来来回回,就像谁在吟唱往生咒,喻承遍体生寒。

    喻承当然不认为喜欢一个人有错。喻承妈跟男友分手是基于道德,可道德没说过同性恋伤人,主流舆论也只有一部分认为同性恋丢人。喻承妈盲从于消极传言没有错,但他跟他妈完全两种情况,他还不至于被带着跑。

    可问题是……

    手机响,打断喻承的内心戏。他振作接起:“啥事儿啊象哥哥?”

    大象妖精妖怪说:“小承承,多久没回来啦?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喻承失笑,正要骂,大象抢先一步:“你丫别趁机秀恩爱!老高说让你带上咱妹夫,平安夜过来吃火锅!”

    喻承:“成啊!只有三天了,你赶紧去煮!”

    大象哈哈笑着挂断。

    被这么一搅和,喻承脑仁儿短了路——哦,刚刚想到“可问题是”——可问题是,既然他没有错,谷天骄也没有错,那……

    手机又响,喻承:“……”

    屏幕显示“严绅”,他刚打完招呼,严绅就说:“有件小事。有个业务团队想做圣诞节的活动,他们商家少,拉我们凑个数。闪永昌让你像上次一样,搭个专题页,明儿晚零点上线测试。”

    喻承疲厌笑笑,又来这一套!他乐呵呵说:“啊?哎哟真不好意思!我人不在杭州,电脑也没带。”

    严绅显然愣了一下:“那……”

    喻承不吭声等着,严绅:“行吧,我另外找人。”说完挂了。

    喻承收起手机望窗外。周末派活儿,马上就要拿结果。轻轻松松说得跟发钱似的,你们自己干嘛不搞呢……咦,对了,刚刚是在郁闷什么?

    “到了啊!”

    出租车司机出声,喻承梦游似的回头。

    司机:“小伙子,西子风月到了!”他手指指计价器上的红色数字,“五十二。”

    喻承懵懂掏钱、收钱、下车,小区花园里磨磨蹭蹭逛了会儿。突然猛地醒神:西子风月?!他想起来,进小区的时候,路过大门口常绿树摆成圆形“西”字的大花圃;此刻,身边不远处,这幢大户型小高层住宅的一楼,是他和大象合租的房子。

    怎么会来了这儿?既然来了,为什么又在自己房间对面的花园里瞎走?

    他觉得自己仿佛也深不可测的样子。

    迷茫中,谷天骄电话打来,问:“阿龙,阿姨过安检了吧?”

    喻承:“嗯,过了。”

    谷天骄:“要不要我去接你?”

    喻承:“啊?……我已经上车了……哈哈,你傻不傻!什么事儿都跟着,搞得我生活不能自理似的!”

    谷天骄愉快说:“行,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喻承无奈,重新拦车回钱塘水晶都。他在楼下纠结了一阵才上去,进屋一看,家里没人。

    梅干菜关得好好的,喻承隔着小窗逗了它一会儿,突然脑中一亮——这不是老天恩赐的机会吗?他跳起身,每个房间再确定一遍谷天骄的确不在家,随即直奔卧室。

    按照一般经验,贵重的东西大多放在床头。

    谷天骄那一侧的床头抽屉,第一层是套套ky之类的东西,喻承胸闷气短关上;拉开第二层,果然,一大叠各式各样的证本儿瞬间见光。喻承按顺序把它们放到床上,纸本有的大有的小,有些用文件袋装着。喻承翻到了谷天骄的私人证件、户口本、劳动合同等,忽然手下一停。时隔一年,他再次看到了婷婷的抚养权变更协议。

    里面一句“探望期间,谷天骄不能与其同性伴侣有过于亲密的言行举止”,这应该就是喻承妈怀疑坐实的证据了。

    喻承怔了怔,继续翻,终于翻到了他想找的东西:房产证下压的一只牛皮纸袋,里面躺着一式两份《房屋赠与协议》。

    抽出来看,打印文本是谷天骄正式转赠这套房子给小晶,并且会继续支付剩下按揭款项的内容。

    喻承前前后后乱看,里面没有需要小晶履行任何义务的附加条款,似乎这房子想送就送了。甲方谷天骄已签好字,乙方签名处还空着。

    喻承皱紧眉头,盯着协议上的“谷宇晶”深呼吸三次,总算把他先前没捋完的思路接上了线:既然大家都没有错,那为什么谷天骄要一笔接一笔地用大代价来买单,直到把自己掏得干干净净呢?

    买什么单?是谁在强卖什么?凭什么谷天骄非得“买”呢?

    喻承的追究没有结果,他又害怕起另一件事:这种付出有没有尽头?

    如果没有……虽然谷天骄说过,认清了自己,哪怕一无所有也不白活。问题是,喻承不愿看到这么好的人一无所有。

    协议还没签完,喻承还有一线希望去挽回。就在这时,他听到门响。

    喻承抖了一下,忙把床上的各种文件收好往回塞。手忙脚乱间,一只透明文件袋装着一页熟悉的纸片闪过眼睛。但时间紧迫,他只顾得上顺好抽屉,起身出卧室。

    两人在客厅撞上,喻承:“哥。”

    谷天骄笑他:“哟,你做错什么了?怎么一副欠了世界好几个亿的样子?”

    他边说边靠近,喻承本能想迎上前躲进他怀里。然而,理智像刀抵着后背,让他笨拙生硬地闪开身。他缩上最远一侧的沙发,拿靠垫挡在胸口,笑说:“你刚刚去哪儿了?”

    谷天骄:“机场呗!”

    喻承:“啊?”

    谷天骄脱掉外套坐他旁边:“我猜你送完她,会心情不好,想早点儿陪你。没想到你动作挺快,我还在那附近兜圈子掐时间呢,你已经回来了。”

    喻承笑笑,眼前这位,真是个从里到外都让人沉迷的好男人。他要是不绷紧神经,得秒秒钟再次沦陷。

    谷天骄凑过来,拉过他的手:“这位拒人千里的小同志,你好像很焦虑你的前程,我给你摸摸骨啊!”

    喻承噗地失笑,谷天骄继续掰:“这根儿骨头涩——她发现咱俩的关系了;这根儿酸,嗯……她撂了狠话,说你要是同性恋,就对不起她、对不起社会;但喜欢女生就没这些问题。”

    喻承想了想:“她昨晚对你说的那些,你一点儿没被影响?”

    谷天骄:“没啊。”喻承一挑眉,谷天骄说,“感觉像经历过的事,难过是难过,但也就意料之中、重复出现的剧情而已。”

    喻承一愣,狐疑打量谷天骄的脸色:“你什么时候经历过?”

    谷天骄看了看他,笑起来:“你还真信!应该是我脑补的场景吧!反正比现实激烈多了,所以我不意外。”他耸耸肩,“小同志你别学别人打岔呀!问你呢,我摸骨摸出来的东西,对还是不对?”

    喻承挣开谷天骄的手,缩回抱枕后面,笑说:“没,她什么都没说。”

    谷天骄:“真的?”

    喻承心不在焉概述边角八卦:“就抱怨外婆来着,说外婆丁点儿小事都依赖她,她齁累了。”

    谷天骄:“那你有没有发现,你的处境跟她很像?”

    喻承:“哈?”他胡乱想了一圈,哭笑不得,“哥,你要正式‘理’了是不?”

    谷天骄笑:“好不容易弄清你俩矛盾的症结,当然要给你解套啊!”

    喻承没舍得打断,也没勇气仔细听,眼望着谷天骄的嘴巴一张一合,话音有一句没一句钻进耳朵:“我发现她和你……亲子关系里,说到底,是因为你俩都没有长大……很多人通过自己为人父母来成人,但她转型不成功,而你……不论什么关系,人跟人之间健康的情谊,基础是接受彼此本来的样子……你俩看起来亲密,其实陷入了控制和被控制的死循环。这种关系脆弱,不堪重负……你和她,都需要一个‘成人仪式’。”

    喻承脑子里一亮,终于抓到了机会。他笑笑接茬:“老师教不好自己的孩子,医生治不好自己的老婆。”

    谷天骄:“嗯?”

    喻承:“没什么,我妈说的,口水话版‘当局者迷’。虽然以偏概全,反正就那意思。”

    他心想,谷天骄和小晶的关系,又何尝不是控制与被控制的死循环?但他不敢透露关于小晶这茬,因为谷天骄一定能听出端倪,那么他的计划就会化为泡影。

    果然,谷天骄云里雾里,喻承开始行动:“其实她昨晚说的话,我仔细想了想,觉得挺对。被子、梦什么的,的确撑不起生活。”

    谷天骄一顿,意外:“意思是,你在我这儿也没有安全感?”

    喻承嘿嘿两声,点头:“以前还不觉得,但最近提醒我的人太多。哥你看,我年纪也不小,马上二十七了。没房没车不说,每个月刨掉给大象定投的周转资金和房租,随便应酬一下就月光。别说我妈的期望,就作为一个普通人,添件像样的衣服都要精打细算,未来,看不到一点希望。”

    谷天骄想了想,试探似的说:“给我一年,你要的,我都能满足你。”

    喻承摇头:“那可不好说!给你算笔账吧!你现在月薪到手两万,年薪正常算三十二万。股票行权扣掉三分之一,养车养房养父母孩子,生活费一除,每个月只剩五六千。五六千能干嘛?”

    他边说,边惊觉自己言之凿凿的话里全是漏洞。但谷天骄似乎在留意他的言外之音,深思望着他,没揭穿。

    喻承硬着头皮摆冷脸:“而且,我的未来也没资格指望你。我明白你乐意承担,但你呢,你现在在这家公司的情况,很清楚不是吗——被动得不得了!如果被炒,公司给你十来万,顶多二十万遣散费——二十万以你现在的花销,能撑多久?”

    谷天骄若有所思笑了笑:“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我会被炒?”

    喻承:“我要做最坏的打算啊!毕竟,你混职场那一套失效了,对吧?你的身家现在只剩一套房子,卖不了动不得……因为婷婷,她在你这儿也需要一个安定的环境。可是……她这几次来,你没发现她性格明显变了吗?一个小朋友,好像学会在心里闷事儿。我猜她也没有安全感,因为她爸爸……同志关系纯靠感情维系,不牢靠,这是客观事实。也许是这个客观事实的消极气场影响了她。”

    谷天骄欲言又止,随着喻承不断暗示,两人之间出现捉摸不透的复杂气氛。

    喻承这时候脑子清醒得不得了,他让自己叹了口气:“哥,我刚认识你那会儿,你比现在实在多了。你生活、工作都蒸蒸日上,现在呢,感觉你卡住了,你却不正视这个问题,觉得自己好着呢!我听说人年纪大了,对感情会产生舍生忘死的冲动,我不太懂,也不赞成。我有时候觉得挺累,你看,我身后有我爸这么大一座靠山,其实只要我转个身,‘回归正途’,就轻松得多。”

    谷天骄沉默半天笑了笑:“你是说,我们的现状让你没有安全感,未来也让你没有信心,看不到希望。”

    喻承不敢看他,默认脸。

    谷天骄:“明白了。所以你……”

    喻承偷吸一口气:“哥,我们分手吧。”

    谷天骄皱了皱眉,一秒后说:“好。”

    喻承起身去收拾东西,他听到身后谷天骄点上了烟。前不久搬家恰逢换季,那时,他拣出秋冬常穿的衣服,装到行李箱里带过来算先见之明。现在同一只箱子重新装得满满当当。回到客厅,茶几上的烟灰缸满了。喻承说:“哥,我走了。”

    谷天骄靠在沙发上,烟灰从指间簌簌散落。

    他灭烟抬眼,什么都没说。喻承在鞋柜上放下钥匙,拎箱出门。

    上了出租车,喻承望着小区外两年以来迅速冒出的一众小店,光影恍如隔世。

    刚来那会儿,这附近除了房产中介外,拢共一酒店、一沙县、一超市、一菜场,路上只有黑车;现在,沿街店面几乎全开,出租车随叫随到,生活所需一应俱全。满眼五光十色,人来人往,好像繁华喧闹一直以来就是这样。

    十二怒汉的员工把一片荒地种成了一小块乐土,完了再去另一片荒地,重新开垦。这么看来,一座座城市的兴建,说到底好简单,有利就够。

    但是感情呢?

    喻承想起不久前的轻松分手,笑笑。为了不成为谷天骄的罩门,他是处心积虑,希望谷天骄认为自己爱错了人,从而放慢“自弃”进度。可也没想到谷天骄同意得那么快啊!

    车窗外太阳金光刺眼,他闭上眼睛。不管快慢,分了就是分了。关于“房子”,他只提了一次,应该能引起谷天骄的注意,同时,不会让他猜到他的用心。喻承舒口气。今后不论谷天骄再遇见谁,但愿他别再跟过去一样,把自己的一切都交出去。

    喻承抬手揉眼睛。

    如果他还这样,哪天倾家荡产,至少,他的软肋不是喻承。

    回到西子风月,才十二点半。大象那帮按谷天骄招聘模式请的阿姨,应该都回家去了。喻承打开门,果然,客厅里桌椅沙发空空荡荡,北卧传出电视的声音。

    听到门响,大象老高先后颠出来,看到他和他的行李,两人都呆了。

    喻承先声夺人:“乡亲们!我胡汉三又回来啦!哇哈哈哈!”

    哈完奔自己小房间,三秒后,大象端个碗,颤颤巍巍靠到门边:“不是刚刚还说平安夜吃火锅?啥情况啊?”

    喻承丢下箱子,腾出手捏大象的脸:“哥离婚了!儿子判给了老公!想我不?”

    大象:“……想……”

    喻承大笑,门边被墙壁挡住的一坨老高状黑影说:“为什么呀?”

    大象朝黑影使眼色,再看回来:“那你……”

    喻承:“干啥,不让老子住是不?”

    大象马上把碗筷塞老高怀里:“哎~什么话!老婆赶紧的!去给承哥添个菜!承哥,小的给你打扫房间啊!走着走着!”

    喻承拿上抹布,笑哈哈跟大象投身到劳动的快乐中。

    新租的这套房子,两个卧室朝南,主卧归大象老高,次卧喻承。由于搬来时,喻承就“挂名入住”,这个午后映照进阳光的房间早就布置整齐。大象和老高平时打扫,也不会把他的卧室落下。所以,喻承的清洁工作只剩床上和衣柜两部分,很快就做完了。

    接着他拿了本书,穿过按点儿来工作的五位阿姨,飘去北卧静坐。

    北面的卧室通风不错,但难晒到太阳,比较阴寒。客厅被用作大象的工作间,北卧就自然而然成了客厅。喻承毕业前租过真正的毛坯房,那时候跟大象合买的小咖啡桌、小沙发和书架都在这里。配上房东的电视空调和那小两口新买的地毯、音箱、绿植,这个小小的起居室,是个惬意的逗留处。

    喻承盯着书里的字。

    白纸黑墨掠过眼睛,他忽然想起来——谷天骄床头抽屉里,透明文件袋里的那页纸,蓝色墨水……好像是他的笔迹……对了!那不是他心心念念、谷天骄偷藏的一篇他的日记吗?

    喻承拧起眉头。果然藏了啊!

    那又是什么内容,值得谷天骄偷偷拿走,然后保存在他认为喻承绝对不会翻的重要文件里呢?

    喻承记得再之后,谷天骄就对他说愿意一生相守,好像还说过,你慢慢来,别老被过去的杂音干扰。

    可惜当时什么都没看清。

    话说回来,现在追究那些,也没什么意义了。才两三个小时,他的生活就从神仙眷侣平滑回到一个人。生活的改变往往在意想不到的转角处,但就状态而言,也只有“得”与“不得”两个结果。没什么大不了的。

    喻承很冷静。

    “哎哎!”

    喻承侧过头,看到一只象爪子在晃他膝盖。他抬眼,大象挨着他坐,老高则不声不响端了杯鲜榨果汁搁他面前。

    喻承冲老高:“谢啦嫂子!”回眼瞟大象,“干啥?”

    大象眼中关切:“沉默使人变态,快爆发一下!”

    喻承煞有介事皱眉,捏拳,憋气,三秒后破功失笑:“你说得对,我跟他全心全意拥有过了,这次我还渣了人家,嗯,不遗憾!”

    大象愣半天,扯他衣袖:“为毛?”

    喻承:“分了好啊!好久没跟你们鬼混,没有大把时间攒在手里用一个人的眼睛看看风吹草长花凋叶落……现在挺好,自由得不得了!”

    大象跟老高对视了一眼,接着小心翼翼问:“那你以后……怎么想?”

    喻承沉吟,说了句:“嗯。”

    大象蛋疼:“……‘嗯’是几个意思?”

    喻承:“随便吧!都行!”

    模范夫夫无语,但喻承自认为他没有散播无氧黑洞,这是他能做到的极限。等到晚上夜深人静,喻承打算洗洗睡,回屋惯性拿出一件t恤,呆住。

    这是他常穿的睡衣,早就洗过晒过,上面除了洗衣液的香味,什么都没有。

    但是它曾无数次在他和谷天骄相处时,是他们之间最后的隔阂。谷天骄的亲吻、拥抱和抚摸,在传递给喻承的时候,他的气息、皮肤和体温,也同样浸润过它。除了喻承,跟谷天骄最亲近的就是它了。

    喻承捧着t恤失神一会儿,把它塞进衣柜最底层。可不幸地,他紧接着看到另一件,谷天骄送给他的,又一件,谷天骄帮他挑的……喻承一鼓作气,甩开胳膊把一大堆衣服配饰打包,封箱,塞到衣柜顶上,再拿些有的没的把箱子遮住。

    他知道自己矫情,但看不见就好了。

    时间、节日,统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不过这年头手停口就停,日子要照过,工作还得做。

    新一周起,喻承从新的出发点去公司。西子风月到寻宝村,打车起步价,五分钟内到。工位上,喻承埋头吃早餐,注意力尽量四散。

    经过一个多月的磨合,飞天ka部六大行业、十四个小行业的布局日渐稳固。除了闪永昌,其他五个总监手下都带了两三个团队。成员来说,不适应新老板新格局的人,能走的都走了,剩下的人表现正常,但只要耳朵张大点儿,就能听到各团队里暗潮涌动的声音。

    可最特别的,还是喻承所在的女装行业。

    因为别的团队,虽然不时有新人加入,但众人的客套、玩笑,日渐熟络的同事默契都看得见;唯独女装,人们相互之间渐渐不再交流。一是因为十一月过后,整个行业没有一人晋升,据说闪永昌谁都没有推荐;二是这段时间下来,闪永昌为每个人都派了不同的活儿,人们连公事上的交集也几乎没有了。

    没了合作关系,众人不用再共同奋斗。不撕,就只剩下照面点头。

    十二月下,“哈喽再见”的相处模式,众人也愈渐厌烦。这个早上,当其他行业的人们正常寒暄时,女装的人各顾各的,静得像一潭死水。

    喻承麻木不仁站起身,把一次性餐具丢垃圾桶,转身去露天走廊抱烟灰桶,消磨正式开工前的一点时间。

    放空抽烟中,有人不声不响靠近,喻承回头一看,是苗妙师父。

    喻承鼓起笑脸:“哟,师父!怎么啦?苗妙同学回学校,你魂儿也跟着走啦?”

    苗妙师父憔悴笑着摇摇头,问喻承要了一支烟:“头儿,就你还乐,心态不一般!”

    喻承掸烟灰:“别头儿了,让二人组听见!怎么啦?”

    苗妙师父:“不想混了,换个地儿潇洒去!”

    喻承一顿,苗妙师父无所谓死活,冷笑抱怨:“这儿太他妈心累了!你知道吧?闪永昌让我搞几个公众账号的运营,有事没事过问粉丝数。这段时间净涨一千多万,没话!跌几个,他就给脸色,盯着问‘为什么果取关’?”他摇摇头,凑近说,“营销线其他人也在动,你,我猜你不会走吧?”

    喻承笑:“我天生抖,走了还怎么嗨?”

    苗妙师父配合笑,意味深长拍拍喻承:“那你继续,顶住啊!”

    苗妙师父没有夸张,接下去的几天,女装组的人挨个儿跟闪永昌过第四季度绩效和新一年规划,营销线过完一个跟喻承道别一个。寻宝村园区大,除了在一、二、五、八、十号楼有食堂外,还有好几家特色餐厅。元旦前,喻承每到饭点儿,就跟他原来的战友奔赴各餐厅吃散伙饭了。

    女装原来二十一个人,十二月底一下转走九个。

    这种情况其实对闪永昌来说也很危险,一个月内只要团队人离职转岗过半,就是不接受辩解的“管理事故”,闪永昌不出意外会被降级。

    但看闪永昌,好像一点儿都不闹心,只通知hr新招补位。似乎这团队人都走了,更中他下怀。

    他想怎么玩儿,又到底想玩儿什么?喻承无所谓。

    12月31号,闪永昌找喻承到休闲区谈绩效,一起来旁听的,还有一个长得极像大泽隆夫的男人。

    闪永昌先说:“第四季度给了你75分。”

    喻承淡淡笑:“谢谢昌哥。”

    闪永昌:“女装未来做垂直市场,所以,我们跟技术和ued绑定了明年一整年的合作目标。你呢,因为要新建几个功能模块,主要就是对接他们。那一月起,你的直接汇报线并到跟我们合作的技术部,老板是技术部的宋河。”

    说到“宋河”,闪永昌身边的大泽隆夫朝喻承点头微笑。

    喻承也朝他微笑回去。

    闪永昌接着说:“人才管理系统里面,你的直接汇报对象是我,这一点不变。”

    喻承:“好的。”

    闪永昌:“那你去吧!”

    喻承起身到露天走廊上抽烟,这种组织架构他之前只是听说,接下去就要亲身经历了。喻承胃部蜷缩,冬风湿冷到了一个新境界,他在大衣里边抖边发呆,没想到严绅影子一样贴到了他身边。

    严绅劈头就说:“明天元旦,你今天做一个专题页面,来不来得及?”

    喻承呵呵笑:“早想到了,昨天就做好提交了测试。你要马上上线都行。”

    严绅明显惊讶,看了看他,自己掏出一支烟点上:“还有一件事……嗯,就是,营销线最近走空了,新人还在面。闪永昌让我跟你说,希望你多接一块儿,就是苗妙师父原来负责的新媒体运营。”

    喻承没做声。

    严绅自顾自说:“没问题的话,等会儿你就去绩效评分系统里,把这部分工作也写进去。”

    喻承:“行。”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严绅怎么想的,他突然笑起来,难得嘴甜说:“哎,我发现你这身材气质,失魂落魄站在阳光里,挺像个传说中的贵族哈!”他说着就伸手捏了一把喻承的上臂,“喔!看不出来呀!你有在健身?”

    喻承笑哈哈闪后:“贵族?‘贵州少数民族’的简称是吧?”

    严绅噗了一声,笑半天,完了用一种心照不宣的眼神问:“你失恋啦?”

    喻承猝不及防,没哈拉动。他竟瞬间回想起失去谷天骄那个梦,一时觉得胸口空了,北风都能穿透。

    严绅观察出结论静下来,重新打量他,笑容真了两分:“活儿是多了点,暂时的……其实吧,闪永昌这个人,超好!就是……他也有他的追求,你别太较真儿。把你并到宋河那儿,也挺好啊,我也会并过去。”

    他话里有几个关键词,喻承抓住一个,模棱两可问:“他的追求,你跟他目标一致?”

    严绅愣了一下,大笑:“你想到哪儿去了!拜托,他是我亲哥好吧!我在喜福汇钱多多了,要不是他野心勃勃跟我说‘走!咱们加入飞天去打大牌网!’,飞天这点儿钱,我才不来呢!”

    喻承敷衍:“是嘛,真够义气!”

    严绅得意:“是他有魄力!喜福汇那边给他几千万股票,说不要就不要!他说,人嘛,总得干点儿惊天动地的大事儿!我听着心动——你说是吧?”

    喻承指间烟已燃尽,他笑笑说:“你慢抽,我进去了。”

    说完转身,严绅却劈手拉住他胳膊,喻承回头,严绅意味深长眯眼:“你现在都是图文运营的硬活儿,包括新媒体在内,内容天天更新,吃不消吧?要是忙不过来……去借力啊!”

    喻承笑:“人都没有,怎么借?”

    严绅:“哎!清库存活动,你管超便宜借了人和渠道;双十一前战,你管商家借了那么多明星……老套路,让别人帮你做内容,你负责检查和发布,给点儿好处不就完了?”

    喻承:“之前那些都是资源互换,好处一眼看得到;现在全是长线投入养忠诚度,谁鸟啊!而且找单个商家免费给资源,推单店是高压线……”他笑笑,“我是找死呢嘛!”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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