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节
贤后良妃 作者:戚华素
第8节
这数十年宫中游荡,也叫赵怡知道不少曾经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事情。难怪当年娘子总能有些新奇点子,原来她竟和筠妃是打同一个地方来的,而那个地方,竟是千年之后。娘子比筠妃心善,比筠妃牵挂更多,所以着了筠妃的道,前尘往事,去了八/九分,也只记得自己约莫是有来历的了。娘子自幼身体不好,着了筠妃的道之后,就渐渐变得更加败落,精神头也一日不如一日,直到那晚,娘子总算经受不住……
赵怡的泪一点一点落下,“怎么,我竟也哭了吗。”
赵怡自嘲的笑笑,却发现自己一时又到了筠妃的宫里,现在,筠妃已经是皇后了,太子虽还是文渊,却是因为筠妃之子无心朝政,筠妃去向卫帝求得的恩典。如今再看上一回,赵怡却觉得自己再没了当年几欲杀了筠妃的疯狂。大抵是因为有娘子的陪伴,戾气也被渐渐磨平了的缘故吧。赵怡暗暗想着。
再后来,筠妃同卸任的卫帝一块儿诈死,居于山水之间,而文渊,也不愧是自己的好儿子。虽然不曾如何受自己教导,却对娘子颇为孺慕,知道自己和娘子真正的死因后,一直隐忍不发,直到找着了机会,将夏云景筠妃以及筠妃的几个孩子,一并借了旁人的手除去。兵不血刃,倒是有娘子的风范。
赵怡这一笑,面前景象便又崩塌下来,赵怡回到今生头回见楚窈的时候。
正是胡人刀风紧,赵怡想也不想,尽力将手中兵器扔了出去,好在娘子无事。
赵怡策马来到楚窈身边,含笑看去,却突然看见面前楚窈脸色大变,“赵姐姐,你怎么在这里,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快回去!”
“我怎么不能来?”赵怡心里一突,却还是舍不得走。
面前楚窈见状,突然换了严肃神色,“赵姐姐,你舍得把我丢下,一个人照顾文渊吗?你舍得把我丢下,叫我再一个人凄凉的死去吗?赵姐姐!”最后一声赵姐姐,楚窈几乎是破了嗓子吼出来的。也是这一声,楚窈的眼睛突然流了血泪,看上去极为渗人。
赵怡一惊,便要去拉楚窈,反被楚窈借势推了一把,向后倒去。
赵怡却没倒在泥地上,而是像从悬崖坠下,身子悬空,赵怡觉得十分难受,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坠入了一片湖水之中。湖水侵入鼻腔,进到气管、肺里。赵怡挣扎着,却陡然发现自己并没什么窒息的感受,心里一惊,睁了眼,叫了一声。
眼前是熟悉的帐子,耳畔是小丫鬟欢喜的声音,“王妃醒了,王妃醒了。”
赵怡偏头看过去,正好看见紫烟领着人进来,余光从半开的窗户瞥过,赵怡才恍然发现,天上星星都少了,想是已经快亮了。
一阵匆忙的检查之后,赵怡见紫烟一脸倦意,却还忙碌着,心里不由一软,“都交给底下的丫头去做吧,你也去歇歇。”
紫烟还要推辞,赵怡便道,“如今我病了,还有你能做个总揽,若你再病了,叫谁帮我去,”说着,又对一旁的曲水道,“我可把紫烟交给你了,把她看好了,不好好睡上一觉,可不能准她歇息。”
“王妃您就放心吧,奴定会好好看着紫烟姐姐的。”紫烟一脸无奈,曲水却像是得了什么大命令,紫烟无法,只得去了,走前还又不放心的吩咐了一通值守的丫鬟,被曲水不耐烦的拖走了。
赵怡等紫烟走了,便也拿了王妃的款,叫屋里的丫鬟都去歇息了,毕竟今个儿都累了,算是体恤。等几人出去,赵怡也很快陷入沉睡,这回还好,一夜无梦。
次日赵怡醒时,天已经大亮,有丫鬟说是王爷早些时候来看了一回,时辰到了便又走了,还留了吩咐,叫王妃好好休息。一时又有丫鬟来问要不要摆饭,又说这也是王爷的吩咐云云。赵怡面上做着喜意,点了点头,心里头却有些不大在意。夏云景是个什么人,她赵怡最是清楚,想对你好的时候,没人能拒绝得了,一旦和你反目,那便是一击毙命,半点不念旧情。
已经尝过个中滋味的赵怡,又怎么会再去试呢。更何况方才生死之间,还在梦里头重温了一回。
都说是旁观者清,作为旁观者,赵怡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夏云景之所以同筠妃一块儿,不过是看上了筠妃异于常人的空间和丹药。尝过了至高无上的权利,自然是长生更吸人眼了。他放在筠妃身上的感情,怕还不如当年对自己和娘子的一半,毕竟是少年夫妻和绝代佳人。一个早字,就能叫多少人铩羽而归。可笑筠妃却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那个独一无二,后来者居了上。归根结底,夏云景最爱的,也只有他自己罢了。
用过早饭,紫烟也精神大好的从外头进来,眉宇之间尽是喜意。
“这是怎么了,往日那个自持的紫烟姑娘,也这般欢喜,”赵怡把手里的粥碗交给小丫鬟,用绢帕擦了擦嘴,又给了那小丫鬟。
紫烟见赵怡收拾停当了,便叫那小丫鬟出去,自个儿到了赵怡身边,在脚踏上坐了,“我这儿有两件事儿,一件是先来的,一件是后来的,您想先听哪件呢?”
“想来是精神头足了,竟也有心思开这些玩笑了,”赵怡想了想,“可是娘子来信了?难道前后脚来了两封?”
紫烟一愣,“怎么您连这个也能猜着,”紫烟看起来颇有几分懊恼,却还是把袖子里藏着的信取出来,交给赵怡。
“这封做了记号的是侧妃亲自写的,奴便没拆,这一封是花影写的,昨晚上冯瑛亲自去见侧妃了,因花影没先提醒侧妃,侧妃有些恼了。”
赵怡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她先开了紫烟拆过的那封花影写的信,这些事情也就知道了个七七八八,“你叫她放心,既然娘子问了那些事儿,又没再提,便是过去了。只以后侍奉时要更加谨慎,再有下回,想来娘子留的了她,我也是容不下她了。”
赵怡说着,就又将这信交到了紫烟手上,便又拆开了楚窈亲写的这封。
楚窈每隔几日才会写一封信,细述这几天来的一切趣事,只是上一封信在昨天早晨才到,按理今天不该有信的,等赵怡拆开看了里头内容,脸色却是慢慢古怪起来,等赵怡渐渐读完,却又笑出了声。
“王妃,这……侧妃写了什么啊?您这么开心,”紫烟有些奇怪,“好久不见您这么笑了。”
赵怡听了,却只对紫烟道,“也没写什么,倒是叫我知道,这世间的人也不是平白无故遇见的,总归还是靠了一个缘分。”
“那可不,”紫烟恭维道,“您和侧妃啊,那就是这世间修的最大的缘分。所以这辈子才能好好的。”
“早晨可是去偷了蜂蜜吃?嘴这样甜,”赵怡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不像前些日子,端着王妃的架子,渐渐像是成了木头人似的,只对楚窈的事情有几分动容,旁的也了无生趣一般。
紫烟见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赵怡觉得好笑,又一想到紫烟是因着挂念自己才这样,便也不去取笑她了,这思绪一转,赵怡就想起了别的事起来,“后院儿的……怎么样了?”
紫烟闻言,四下看了两眼,才低声道,“昨早上咱们才出门,曹信就对她们下了手,您不知道,大小韦氏两个竟然还会几个把式,把曹信吓了一跳,好在带的人都不是花架子,方的了手。这头一个去了的,就是她们俩。旁的几个新人都被吓傻了,底下人趁机一刀毙命,也没叫她们痛苦。最后留下了徐御侍钱宫人两个老人,钱宫人竟吼出了她是贵妃娘娘的人,替贵妃娘娘做事的话来。原也能有个痛快,如今……怕还不如徐御侍,自个儿撞死在刀上呢。”
“这么说来,钱宫人的命被留下了?”赵怡脸上神色渐渐冷了。
紫烟摇摇头,“哪儿能呢,曹信恭恭敬敬的多问了两句,知道是她在和前头来府里的内侍联系,还常年在王爷的饭食、用具里头放东西,便把她关进了地牢,昨夜里王爷回来,知道这事儿……”
“不必再说了,”赵怡闭了眼,“左右不过那几个残忍的刑罚,方能消了王爷心头之恨。”
紫烟闻言,没再说话,想来也是不愿意那些事情脏了赵怡的耳朵。毕竟赵怡一向爱的,是光明正大的对敌。
赵怡却没有紫烟想的这么多,她更在意的,是钱宫人这点与前世不同的变数。想来是早了两年,钱宫人也没磨砺到那个份儿上,一遇到危及生命的事儿,便将身后的主子卖了,希望能留的一命,却想不到,这些事情出来,不止是贵妃,夏云景也更是恨毒了她。
赵怡心里想着,便闭了眼,默默推演着自己的计划,即使是如钱宫人这样,最微小的变数,一旦忽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出来,叫人满盘皆输。以后,这样的事情,无论好与不好,还是趁早扼杀在摇篮里,才能叫人安心。
☆、第3章 23
这一晚,楚窈辗转许久,才迷迷糊糊的眯了一会儿,又很快醒了。不知怎么的,楚窈一闭上眼,就能看见赵怡倒仰着,往山崖底下坠去,直把楚窈吓得三魂七魄都不能附体,不由担心赵怡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恨不得那送信的鸟儿早些回转。
夜色越来越沉,楚窈心烦意乱,再也等不得,想要任性一回,就这么调头回去,可今个儿才见了冯瑛,半途而废,也不是自己的行事规矩。
“侧妃,怎么起来了,”花影听见屋里动静,忙赶进来,见楚窈只穿着亵衣,坐在床边上,被子被掀在一边,脚上鞋子只穿了一半,另一半晾在外头,忙把手里的烛台搁了,去揽楚窈的脚,入手就是一阵冰凉,“夜里寒气深重,侧妃您快回床上躺着去吧。”
“花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楚窈被花影暖着,才渐渐觉得身上凉的很,半坐回床上,同花影说话。
花影先给楚窈披了一件外衫,又来把被子拉扯了,给楚窈盖好,才虚坐在床沿上同楚窈说话,“您就放心吧,白日里就得了王爷王妃大胜的消息,还有什么好忧心的呢。”
楚窈摇摇头,“方才我梦见自己走到了一个悬崖边儿上,夫人原是背对着悬崖站的,半边脚都在外头,我正要开口提醒她,哪知道夫人站的那一块儿,竟滑脱了,夫人就那么向后倒向了万丈悬崖,”
楚窈说这话的时候脸色还有些发白,方才被花影岔开,还不大觉得,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心都揪了起来。
花影听了忙劝道,“都说梦是反的,您如今梦见王妃出事,说不得王妃是将有好事发生呢,”花影顿了顿,“说来也是您太过思念王妃之故,您已给王妃送了信去,想来如今还在路上,明儿稍迟,您就能收到王妃的回信,若叫王妃知道了您如今被一个梦吓成这样,只怕信里也要笑话您的。”
“夫人才不会呢,”楚窈瞪了花影一眼,这心里头到底是缓和下来了,这一放松,就来了睡意,花影忙趁机叫楚窈先睡下。
果然,楚窈很快就睡着了,这才是一夜无梦。
花影在里头略等了等,见楚窈确实没得动静了,才灭了灯出来。这一出来就觉得外头像是有人的脚步声,就去开了门,正见到浅川一副准备敲门的架势。
花影见状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心的关了门,拉了浅川走几步,才道,“姐姐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可是世子那边有什么事情?”
“正是呢,”浅川看上去也十分焦急,“不知道怎么的,从一个多时辰前,世子就有些不舒服,哭闹不休,我同刘妈妈也是实在没得法子了,才想着来求侧妃去看看,”浅川往屋子里看了看,“侧妃这是……”
“才睡熟,”花影不大乐意叫浅川去打扰楚窈,有意无意的挡了档浅川看过去的目光,“侧妃今晚上也没睡安稳,浅川姐姐你来迟一步,侧妃方才将将睡下,若打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眠。”
“这可如何是好,”浅川闻言,也有些为难,一面是小世子,一面是主人的心尖尖,哪个都得小心伺候着,尤其是小世子还太小太弱,弱到一根指头都能碾死。
花影见浅川有了决断,看着楚窈的卧房,目光里透出些坚定来,心里一凛,忙抢先道,“不如我先同浅川姐姐你过去看看,若实在不好,再来告诉侧妃,毕竟……”花影见浅川又犹豫了,才渐渐放心,“浅川姐姐可请了大夫?”
浅川闻言,哎呀一声,“你若不说,我还忘了这茬了,”说着,就要来拉花影,“快随我去寻。”
“浅川姐姐莫慌,”花影眉头微蹙,“这个点儿了,到哪里去寻大夫去,”又说,“我还粗略知道一些东西,你还是快些带我去看看吧。”
说来奇怪,花影去前,文渊哭闹不休,叫刘妈妈都没得法子,只能把文渊裹好了,抱在怀里走动。花影才接了文渊过手,文渊在花影怀里嗅了嗅,哭声就渐渐停了,只还时不时抽噎着。
见此情形,倒叫刘妈妈和浅川两个喜不自胜,连连来夸花影。
这一遭,直到天色微亮才算完,花影担心楚窈早醒,也没顾得上喝口水就往回赶。
花影才走到院门口,就看见一个打扮端庄的少女正坐在门槛上,看那模样,倒和张家的极为相似,只身上气质格外不同。
“你就是昨晚假扮张家嫂嫂的人?”花影靠那少女更近了些,眼睛还不住往关好的门看去,心里有些后悔,当时该叫浅川留下来给姐儿守夜的,才见了家主就这样不谨慎,若出了什么事故,岂不是愧对姐儿的信任。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一直在这外头守着呢,姐儿还睡着的,”那少女一语道破花影的心思,“我叫云容,是伺候老爷的大丫鬟,你说的张家嫂嫂,是我亲姐姐。”
“哦,”花影看着云容,还是有些警惕。
云容见状,轻哼了一声,从怀里取了个牌子,丢给花影,“看完了快还我,”云容伸了个懒腰,倚着门前的柱子,眼珠子在花影脸上打了几个转儿,“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教的你,竟也叫你合格了。”
花影脸色有些不大好,却还是没有反驳。
就是这时,楚窈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都说高门大户的丫鬟大丫鬟是副小姐,原先看赵姐姐身边的紫烟,我还不大信,如今见了,倒是由不得我不信了,哼,一个丫鬟而已,也摆起骄小姐的谱来。花影做错了,自然有我来教她,我这儿庙小,容不得姑娘这尊大佛,姑娘还是快回我爹爹那儿去吧。”
云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嘴唇抿得紧紧地,心里头恼怒,却又不敢发脾气走了,只好瞪了底下的花影一眼,才对着门站好了,喊了一声,“姐儿……”
只听见里头悉悉索索,约摸是穿衣裳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楚窈才道,“都进来吧。”
云容在外头等了这一阵,也冷静不少,这回是等了花影一块儿进去的。云容一推开门,就看见一身月白色衫裙的楚窈端坐在椅子上,妆未匀,发未挽,却自有一股威势在。云容看了一眼,就忙低了头去,心里头的恼意,不知怎么,就散了。云容先对着楚窈跪下,“方才是云容逾越了,还请姐儿责罚。”
楚窈绷着一张脸,也没点蜡烛,任由渐起的晨光打在脸上,朦朦胧胧的,也不能看全。楚窈看了看云容沾着晨露微湿的衣衫,道,“花影,你云容姐姐说自己方才逾越了,是错,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花影目光一闪,先给楚窈行了个礼,便向云容鞠了一躬,语气里带着些歉意,“说来也是花影先出了疏漏,花影在此谢过云容姐姐指点。”
花影这话半点不提方才楚窈的斥责,又把云容的逾越说成了指点,意义也就大大不同。
楚窈方才话一出口,就知道不对,毕竟云容是先守了自己半夜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楚窈和冯瑛毕竟是才认的父女,相处还尴尬着,云容这样端着大丫鬟的习惯,教训说花影,就叫楚窈护起短来。云容这一进门就认了错,就是对楚窈示弱了。楚窈接了这个话茬,也为了把方才的话揭开,才说了方才的话。好在花影机敏,这疏漏出了,有人指点可不是件好事吗,也就算圆过去了。倒也是楚窈算准了云容不会认准了这个,同自己死磕的缘故。
云容是个聪明人,就算是有点儿小脾气,也不妨碍她的通透,听完花影这话,云容就把脸上神色换做了笑颜,“花影妹妹快别抬举我了,”这么说着,花影来扶云容起来,云容也不过象征性的拒了一次,就顺着花影的力起来了。
楚窈见了点点头,就起了身,“云容你是爹爹身边的大丫鬟,想来能力也是极佳的,不如也教花影一两手私房,免得她总说自己手笨,不如别人灵巧。”
楚窈这话完全是睁着眼说瞎话了,王府里谁不知道侧妃身边的花影姑娘最是巧手,不过这会儿,楚窈说什么,就是什么,谁还管它真假呢,就是花影自己也忙过来推了云容跟在楚窈身后,自己出去打水去了。
趁着花影打水的功夫,云容给楚窈上头油,“姐儿这头发真好,又黑又亮,叫人羡慕得紧。这头油也好,说是上用的,只有皇宫才有呢,”云容顿了顿,又道,“倒是今年御赐的东西里有几瓶,除了这个味儿,还有旁的,那时奴婢还奇怪,如今想来,倒是专给姐儿您预备下的呢。”
“是吗,”楚窈拨弄着手里装着钗环的匣子,又同云容说了两句,才道,“你既说张家的是你姐姐,想来你也快要出门子了吧。”
“正是呢,”云容脸上一红,“原是明年的日子,老爷慈悲,允我下月就能出府,就改在了今年年底。”
“这可是件大喜事,”楚窈原是把手搁在金臂钏上的,也改取了一只小金凤出来,递给云容,“虽不能常日伴着,如今你伺候我一回,也是你我的缘分,这金凤就算作是给你的添妆,以后夫妻和和美美的,更是一件佳事。”
云容忙把手在帕子上擦了擦,方小心的接了过来,“奴婢谢姐儿的赏,”说着,把金凤小心的放进怀里,“这才是奴婢的运气呢,来伺候姐儿一回,就得了姐儿这样重的添妆。”
云容见楚窈只是笑笑,没再搭话,便小声道,“姐儿,老爷今个儿约摸是要带您去祭祖,入家谱的,奴婢给您梳个庄重些的发式用玉饰装点如何?”
楚窈闻言,点了点头,“亏得你同我说了这一回,也省了回来换衣裳的工夫。”
楚窈这么说着,心里倒也知道云容这话,多半是冯瑛想告诉自己的,不过也不是多亏本的生意,正好显示显示自己身上宠爱的浓厚,也算是添一添砝码了。
☆、第3章 23
冯家的祠堂修在山顶上,用过午饭后坐着马车从村里出去,直到太阳偏西才到,此时早已不见了村子的方位,只见周围一片几已成材的松林。
楚窈借着车帘透过的缝隙,抢先看了几眼,等到马车挺稳了,原先和楚窈一并坐在马车里头的云容就抢先出去,跳下了车,花影则是仔细的给楚窈戴上了帷帽,方才出去,在外头等着。
楚窈闭了闭眼,端起了几分昔日作为代皇后元妃的端庄来,一步步,便如规划好了的,不多不少,不错不落。
帷帽垂下的纱幕直到楚窈脚踝处,可算是十分长了,有那名门闺秀,一不小心,说不得还会踩着,偏偏楚窈从小长在外头,仪态上面分毫不差,叫边上早早等候在此的家仆婆子心中敬佩,也多了几分认同敬畏。
冯家祠堂并不奢华,却十分质朴庄严,因建于山顶,立于门前,便可见群山环绕,若是秋日早晨,还有云雾流动,趁着山上的野花,也是仙境一般了。祠堂外围是青砖砌的,年代却并不多远,想来是才修葺过的。
楚窈一抬眼,就看见立于正中,一身青色长衫的冯瑛,此时便有一个丫头取了一个鸦青色的蒲团放到楚窈面前,云容悄悄在楚窈耳畔提醒道,“姐儿,此处当三拜。”
楚窈不着痕迹的点点头,弃了云容花影的搀扶,上前半步,云容花影二人忙退到楚窈身后半跪下,手中捏好楚窈帷帽的下部。楚窈右手交叠在左手之上,慢慢的跪在了蒲团上,楚窈略等了片刻,就听见有一个严肃的夫人唱道。
“一拜天地诸神,养我育我,”语罢,楚窈便行了第一拜。
“二谢祖先荫蔽,佑我护我,”楚窈行第二拜。
“三愧父母恩德,今当承欢膝下。”楚窈含笑行了第三拜。
此后,又由花影云容两个将楚窈扶起,跨过一个火盆,来到了冯瑛身边。
“且随我进去吧,”冯瑛不待楚窈开口,就先转身进了祠堂。
楚窈随后跟了进去,云容花影两个却守在外头,同其他仆从一块儿。
楚窈跟着冯瑛进正堂前,便摘了帷帽,搁在外头的窗台上,方才进去。祠堂的门槛修得很高,都到了楚窈的小腿处,需得把腿抬高才能进得去。
冯瑛早进了祠堂,此刻回转过来,见楚窈依然保持着端庄的模样,不由点了点头,亲手取了两炷香来点上,匀了一炷给楚窈,又是三拜之后,才插在了祖宗牌位前的香炉之中。
本来此时该由一位冯家德高望重的老人,对楚窈说些祝愿或是教导的话,再将楚窈的名字写在冯瑛之下,无奈如今冯家最是位高权重,资历深的就是冯瑛,冯瑛又是嫡支嫡脉的族长,故而此时只有冯瑛楚窈两人在。趁着冯瑛转身取供奉着的族谱的工夫,楚窈也打量了一回上头供奉着的牌位,密密麻麻,也有好几排了。
冯瑛先是在自己的名字下头牵了一笔出来,添上“冯潇”二字,又在冯潇边上牵了一根线,却迟迟不曾下笔。
“父亲,”楚窈有些疑惑,便喊了冯瑛一声。
冯瑛笑笑,把笔搁在一边,又指了指边上的椅子,叫楚窈坐下,“昔年一心想着寻你回来,这一转眼,也是十数年过去,真把你带进这祠堂,你却已经嫁做他人之妇,”冯瑛说着,便有些怅然,“我儿,你哥哥写信同我说,赵家的小将军,对你最好?”
楚窈心弦一动,“正是赵姐姐对女儿好呢。”
楚窈言罢,又笑道,“女儿常年在卫地,多听人唤的是卫王妃,倒是父亲才提赵家的小将军,一时间竟没能反应过来呢。”
冯瑛闻言,眯了眯眼,道,“如今竟都只记得卫王妃了吗。”
楚窈垂了眸子,“看父亲说的,在卫地,主事的是卫王,自然就是卫王妃了。”
冯瑛闻言,却摇了摇头,看了楚窈一阵,倒突然笑了起来,“你哥哥前些日子送了信回来,向我说了赵小将军的救命之恩呢。”
楚窈闻言,眼珠子一转,就改作了娇憨,“爹爹您说话总这么绕弯子,累是不累?”
“你倒是个性子直爽的,”冯瑛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又见楚窈总是笑,便道,“你回家来,是赵小将军之意还是卫王之意?”
总算是少绕几个弯子,回了正题,楚窈心里舒了一口气,倒也不是听不懂,只是这总绞尽脑汁的去想这话里有些什么意思,还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彼此也不用猜来猜去的,想说的事情,才能说得清楚不是?
楚窈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回冯瑛,“虽说女儿回来也是王爷首肯才成行,却也是赵姐姐先有的这个意思。”
冯瑛点了点头,“听说卫王府中出了大事,有一股胡人精锐进了王府,杀尽了卫王的姬妾?”
楚窈闻言,却没得半分诧异,反堂堂正正的直视冯瑛的双眼,“这段日子女儿一直在赶路,走的多是人烟稀少的近道,倒没听说过,不过爹爹既然说起这事儿,想来是清楚其中内情了。”
冯瑛站起身,走了几步,“不论内情如何,如今天下人都知道,除了出府助阵的王妃,为军祈福的侧妃,卫王府是再没得半点脂粉味儿了,”冯瑛说着,看向楚窈,“你与赵将军亲近,她还叫你带了世子一同前来……世子身弱,你难道就没想过,日后卫王再有了次子、三子当如何呢?”
冯瑛这话,说的可以算是毫不遮掩了,楚窈听在耳朵里却没得半分诧异,人固有野心,如冯瑛自然野心更盛,拿这样的事情出来,半是试探,却也半是真心的。
“便是有了次子、三子,总越不过文渊嫡长子的身份去,更何况……爹爹以为,除了文渊,还能有哪个孩子叫王爷能费心,又有哪个孩子能与女儿这般亲近呢?如果爹爹说的是……”楚窈说着,右手便抚上了自己的肚子,“王爷是从没把女儿当成府里姬妾看待的,但女儿能进了王府,却也是因为赵姐姐对女儿好,王爷由着赵姐姐的缘故,爹爹以为……”楚窈说话声渐渐停了,一双眼睛仍是直直看向冯瑛。
“看来你与你赵姐姐,实在是好得如一人一般,”冯瑛眼神幽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楚窈闻言,倒是大大方方展演一笑,“那可不,以后文渊大了,也要叫女儿一声小妈的。”
“小妈总不比妈妈顺耳,”冯瑛立时便接道。
若不是楚窈重来一回,知道不少后事,只怕定好了的心思,也会被冯瑛说动的。楚窈见状,便也不停,故意含糊道,“若没得能喊妈妈的,小妈不就是最亲近的了。”
“你说什么,”冯瑛脸陡然严肃起来,看了楚窈半晌,语气里也带出了几分久居上位的压力来。
楚窈在心底略感叹一句冯瑛气势不比人差,也就是了,并没有被冯瑛这几分气势吓着。也是原先常见了身为卫帝的夏云景发作人的缘故。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气势,都正面感受过了,哪里还能被旁的吓着呢。
楚窈现在在等,等冯瑛做的决定。有些事情不能和冯瑛直说,但赵怡对自己的重要性,必须要在冯瑛面前凸显出来,所以,必要时用文渊做一做纽带,也是能够的。只是冯瑛一言不发,倒也叫楚窈心里有些微微的紧张。
对楚窈而言,最好的结果,无非是冯瑛心里亲近赵怡一方,面上却为夏云景做事。若偶尔出上一二不大靠谱的事情,或是添些可以掌控的野心,也是无妨的。最好冯家和赵家不和,一文一武针锋相对,不会有势力太大,威胁王权的危险,也恰暗合了夏云景最好的为君者权衡之道,才是真正的长久之计。
上辈子,冯家和赵家走得太近了,叫夏云景实在无法安寝,这辈子,若有机会,尽力改改,也不枉重来一次。
“你哥哥知道你认祖归宗的事,特写了信来夸你聪慧灵透,如今……”
“如今女儿不也是十分聪慧的吗,”楚窈脸上笑意不改,“爹爹最想做的,难道不是叫咱们冯家能好好延续下去?”
楚窈故意用了咱们这样亲近的词,表明自己已经和冯家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毕竟才入了族谱,家族兴旺,对自己也没坏处,还更有不少好处。至少,日后夏云景在用自己做棋子之前,得先斟酌斟酌,是不是合适,这个问题了。
家族延续,又是另一个让几乎所有家族族长关心的事情,不少家族为了‘延续’二字,倾尽半生心血,‘家族延续’才是最让冯瑛关心的事情。
楚窈故意顿了顿,见冯瑛脸色有些缓和了,才继续道,“爹爹不是早清楚,黎国必亡,这早晚,也只端看大夏什么时候能腾出手来了……爹爹你猜,卫王此次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大败胡人,若能就此灭了胡人,就凭这战功,就凭他受的诸多‘委屈’,他回京城,要几日功夫?大夏如今的‘内情’,想必爹爹比我知道得更清楚,爹爹且来猜猜,三年之内,大夏能否陈兵黎国边界呢?”
“放肆,”冯瑛原是极恼怒的,但看着楚窈端坐,却又渐渐笑了起来,对楚窈道,“你是个好的,却还是太年轻了些。”
“正是因为年轻,赵姐姐才叫女儿回家来,同爹爹好好讨教讨教,若爹爹愿意指点女儿一二,也能叫女儿受用不尽的,”楚窈说着,就又带了一次赵怡出来,“女儿回来时,赵姐姐就跟女儿说,爹爹你必然不信,不想竟真的叫赵姐姐说准了。”
“哦,”冯瑛来了兴致,“她还说了什么?”
“赵姐姐说,请爹爹先按兵不动,等上一等,您日后,冯家日后,必定是赵家唯一的对手。而冯赵两家,至少也能延存百年不休。”楚窈这话说得极为认真。
冯瑛这样子,看来是听进去了的,他停了片刻,便对楚窈道,“说来我儿带了外孙回来,我还不曾见过,也是我这做人外祖的过错,”一时又道,“小孙孙这样小,你也不怕路上出了故事,你本就是个孩子,怎么放心叫你带着另一个孩子。”
楚窈闻言可谓是哭笑不得,“爹爹如今有了文渊这个宝贝孙孙,眼里就看不到我这个女儿了,爹爹也不多疼疼我。”
“你呀,”冯瑛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一时间倒真有些父慈女孝的样子了。
☆、第3章 23
金曰从革。
深秋里,万物尽是一片萧瑟肃杀之意,前些日子有人来回,说是临近的高山上已开始下起了雪,踮了薄薄的一层,想来再等半月,就该遍地银装了。楚窈不禁想起在卫地的日子,这会子,早该点了银丝碳,窗外的梅花也该渐渐打花骨朵了,卫地的冬日总是比其他地方来得更早些。
许是离了母亲太久,文渊三两日便要病上一回,叫楚窈急得诸事不管,只一心照看起他来。这样一忙,楚窈便也少念了赵怡几回,只是每两日一封的信还照常往来。
冬日渐近,同胡人僵持了两个月的战事也胜了,前阵子夏云景就来了信,同楚窈说可以回卫地去了,不日便可往南地去,又问何日派人来接楚窈合适。盖因文渊病了,楚窈没得法子,便写信给夏云景推了,只说这会儿上路,于文渊不好,不如夏云景、赵怡二人先回南地,自己等到来年开春再走,那时文渊也大了,便不容易生病出事。楚窈等了好些日子,夏云景的回信都不曾来,楚窈也没催,也有些忙得忘了的意思。
这几日文渊难得身体好起来,趁着风不太大,日头也不太烈,楚窈就叫人在园子边儿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绒毯在地下,抱了文渊出来晒太阳,也免得在屋子里憋闷的太久,原本没事,也要闷出事来了。
前两个月在卫王府时,楚窈还想着吃蟹赏菊,如今这时节,若要赏花,只怕还要等上十几日工夫。
“姐儿您快看,孙少爷抬头了!”花影跪坐在楚窈身边,原是来以备楚窈与文渊的不时之需的,这才过了一会儿,就亲自动手,拿了一个大红的小波浪谷开始逗弄起文渊来,“孙少爷,看这里,看这里。”
文渊听见响动,就寻着声去找,花影就把拨浪鼓从文渊一侧慢慢移到另一侧,文渊便使劲抬了头去看,眼睛随着拨浪鼓在移,嘴也还在不停地动着,叫花影笑了好几回。
楚窈见花影逗得起劲,也不恼,只笑着坐在一边看着,只在文渊看过来时,才伸手把他抱了起来。
文渊静静地躺在楚窈怀里,手指把楚窈攥得紧紧地,眼睛却还不住往花影摇着拨浪鼓的手看过去,偶尔露出湿漉漉的小眼神,叫楚窈花影两个欢喜得不行,就是一边站着伺候的其他丫鬟婆子,也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不时夸上两句,在楚窈面前博个好印象。
“小儿二月正是抬头的时候,看孙少爷这样活泼,日后也必能平安长大,”说这话的是冯瑛派到楚窈身边的云夫人。云夫人是黎国宫里的老宫人,原先是侍奉黎国先皇后的,因二十五岁时自梳了,就没放出来,后来到了四十被恩放出宫,因家里父母都没了,又不愿意叫侄儿侄女奉养自己,却也没得旁的去处,就被冯瑛请回了府里供奉,在楚窈进了冯府之后,头一个被派到了楚窈身边,照顾楚窈、文渊一应饮食起居。而云宫人也是两个月前楚窈记入族谱前,在祠堂外唱礼的夫人。
楚窈与云夫人相处时日渐长,对她也越发信服,如今文渊身边的大半事情都是交给了云夫人在负责的。
听了云夫人这话,楚窈心里高兴,面上却也只是浅笑,仪态齐备的对云夫人道,“承夫人吉言,若他能平安长大,也是他的福气了。”
楚窈这话,也算是一语双关,她一面深信文渊能平安长大,继承夏云景的地位,又一面担心出了什么变故,叫文渊不慎夭折,毕竟文渊如今也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七八岁的孩子尚有早夭的,更何况是文渊这样的年纪。不过云夫人却不知道这么多,只当楚窈是头回养孩子,有些担心罢了,便只是笑笑,没再说话。
楚窈晃了晃文渊紧紧抓着的自己的手,吸引了文渊的注意力过来,也不由心里一舒,大抵是原先不曾经历过,便有些焦虑,自己缓缓,也就是了。
花影逗累了,便坐着休息休息,又给楚窈倒了杯茶过来,楚窈才饮了一口,就看见浅川急急忙忙的从外头进来,楚窈有些好奇,把杯子给了花影,“浅川,你这慌慌张张的,是怎么了?”
浅川过来,对楚窈行了个礼,又对一边的云宫人点了点头,才道,“姐儿,前头有人来传旨,老爷叫您快去呢。”
楚窈听了,有些疑惑,却也没耽搁,把文渊交到了云夫人手里,便站了起来,回去换衣裳去了。
“爹爹可透了话?”楚窈一边走一边问浅川。
浅川鼻翼上沁出丝丝汗意,她认真想了想,“老爷脸色不坏,也不意外,想来不是坏事。”
楚窈点点头,亲点了一套衣裳,整理了妆容,便去了,半路上遇上接替云容位置的新大丫鬟,名字也是唤作云容的,急匆匆赶过来,“姐儿,老爷请姐儿您快些去呢。”
楚窈有些奇怪,“竟这样急?”说着,又看向浅川,“你呀。”
云容见浅川低了头,就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内情,便笑道,“原是有天使传旨,老爷方叫了浅川来寻姐儿您,方才又有了贵客临门,老爷才遣了奴婢再来请您。”
“哦,”楚窈拍了拍浅川的手,问道,“贵客?”
云容点点头,跟在楚窈身后,小声道,“是公主殿下,”云容顿了顿,又道,“姐儿知道的,我朝皇室以韩为姓。这位公主是贵妃所出,单名一个玉字,封号卿珏,极受圣人宠爱,有第一公主之称。天使传旨本是要赐您封号,想来是这位公主心里好奇,便想来亲见您一回。”
卿珏公主韩玉?不就是后来的元华贵妃韩氏吗。楚窈心里想着,唇边便不由勾出了一道恰如其分的弧度,“这样尊贵的公主,特来见我一回,倒是我的荣幸了。”
“果真是个美人,难怪冯大人定要认了你回来呢。”
楚窈抬头看向长廊尽头,一个妆扮华丽的少女正俏生生立在那里,看着自己的眼神,却是楚窈许久不曾见过的惊艳与欣赏。楚窈领着众人上前,便要对韩玉行礼,被韩玉止了,韩玉正要开口,就听见后头有侍女气喘吁吁的追了过来。
“公主,公主,您,您……”几名侍女看见楚窈,便忙住了口,一同给楚窈行礼,“冯小姐长乐。”
“请起,”楚窈客气的说了一声。
韩玉见状,便拉了楚窈得手,横眉看着追赶过来的几名侍女,“本宫不过是先来寻美人,你们急什么,又不会丢了。”
几名侍女看样子是早知道自家公主的脾性,不过因着楚窈是头回见的,脸上难免带出些尴尬来。
楚窈见了此时的韩玉也有些好笑,上辈子认识韩玉那么些年,只知道韩玉娇蛮任性,自持身份,不肯向人低头。何曾见过她这样鲜活好玩的样子,又是新鲜,又是奇怪。便没把韩玉说的那些话放在心上,反替几名侍女说话,“她们担心公主您,也正是她们的忠心呢。”
“她们也只得这么点好处了,”韩玉说着,脸上便摆出些嫌弃来,眼里却透着些高兴,倒是刀子嘴豆腐心的。
那打头的侍女见状,便行了个礼,“奴婢等谢公主夸赞。”
“哼,”韩玉别过头,把楚窈上下打量几眼,“美人你生得美,声音也好听,想不到性子也好,不如随我回宫去吧。”
这“初见”韩玉,不过片刻工夫,楚窈便有些头疼,这主子奴婢真不愧是一家子的,就连性子也是差不多的。
楚窈对韩玉笑笑,“公主,这可不合规矩呢,更何况,民女孩子尚且年幼,还离不得民女的。”
楚窈这话,若换个人,只说前一半也就够了,毕竟是规矩所在,不过楚窈直觉韩玉更喜欢直接的,便把后一半也说了,只赌一赌韩玉此时是规矩更大,还是乐趣更高。
果不其然,楚窈赌对了。
其实韩玉方才那话也只是那么一说,并没真想叫楚窈一块儿进宫的意思,反倒是楚窈如今的回答,叫韩玉有些感兴趣,“你可成年了?怎么就有了孩子了?”
一时又摇头晃脑的把楚窈上下看了几眼,才道,“都说美人生了孩子,就要变丑,也不知道美人你变丑了没?”
“民女自然成年了,”楚窈挑了挑眉,“民女只听过女子成了母亲之后会更美,倒没听过公主这话呢。想必那变丑了美人,都是被磋磨的失了颜色的吧。”
“妙解,妙解,”韩玉不由抚掌大笑,“美人不止是美人,还是个妙人儿呢。可惜美人儿你已嫁做他人妇,不如美人儿舍了那旧人来跟我吧。”
韩玉说这话时,靠楚窈极近,楚窈可以清楚的看见韩玉眼里的兴味,这叫楚窈有些不舒服起来,心里暗暗后悔,早知道,就不去招惹她了。
看在韩玉眼里,就是楚窈因自己的靠近一怔,便随即拉远了距离。韩玉不由笑了笑,舌尖舔了舔微微发干的嘴唇。
“只怕民女跟了公主,就要磋磨变丑了,这赔本的买卖,民女可不敢做呢,”楚窈说着,看了看身边的云容,又道,“民女还要去前头见爹爹,不知道公主是?”
“自然是随美人儿一块儿了,”韩玉扬了扬头,牵了楚窈的手,转身走了,边走还边给楚窈介绍起冯府的园子,活像是冯家的主人,倒是楚窈成了外人了。
☆、第3章 23
“公主、姐儿,请容奴婢先去禀报,”眼见正院就在眼前,云容便同韩玉、楚窈两个说了一声,先行一步,赶去禀报了。
说来这些小事,本不用云容亲自劳累,一切皆有底下伺候的小丫鬟呢,只是一来云容才成了大丫鬟,难免要多在冯瑛面前走动走动,也叫别人不敢轻视自己,二来也是韩玉身份尊贵,遣人先行,也是合规矩的。
因而等韩玉楚窈两个走到正院门前,便有云容亲迎出来,打起帘子,“老爷请公主、姐儿进去呢。”
走到正院,韩玉便一改方才的作风,脸色也庄重严肃起来,只若不是她还向着楚窈悄悄眨了眨眼睛,楚窈还真要被她这模样给唬弄过去了。
楚窈这一路和韩玉一块儿,为了应付,也有些乏了,此时却也强打起精神,端起贵小姐的派头来,至于韩玉那举动,楚窈只当眼不见为净。楚窈心里隐约觉得,这样同韩玉相处,韩玉反而不会生气。果然,韩玉见楚窈不理自己,也没恼,若不是此时时机不对,只怕又要到楚窈身边不停地说话了。
“爹爹,”楚窈向冯瑛行礼。被冯瑛使了云容扶了起来。
“冯相,”韩玉高傲的对冯瑛微微颔首,算是礼了。冯瑛如今早已登阁,因而也当得起韩玉这一尊称。
冯瑛见韩玉与楚窈一道而来,却并不意外,想来是早有准备,如今见韩玉致礼,自己也不好坐着,便也站了起来,对韩玉拱手道,“公主请上座,”又道,“小女初识公主,若有失格之处,还望公主海涵。”
“冯相这是哪里话,本殿倒觉得冯小姐性情端庄柔婉,无愧于冯家百年书香的底蕴呢,”韩玉一边说,一边毫不推辞的坐到了右侧上首。
楚窈目光一闪,不由看了冯瑛一眼,但见冯瑛依然笑着,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样子,便只把这疑惑吞回了肚子里。按理说,冯家是黎国传承数百年的大家,韩玉便是公主,也不该在身为冯家族长,又位极人臣的冯瑛面前这样行事。若不是韩玉与冯家私交甚笃,那便是韩玉代表了黎国皇帝对冯瑛的态度。楚窈心里头猜着,当是后一种,不然凭冯瑛如今在黎国的身份权势,怎么会舍得儿子一直在大夏,且自己也存了二心呢。
韩玉见冯瑛空了左上首,坐到了左下第一的位置,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回眼又见楚窈还站着,就要招呼了楚窈坐到自己的下首,“冯小姐快到本殿身边坐,冯小姐样貌生得好,叫本殿看了只觉得神清气爽。”
“公主谬赞了,民女惶恐,”韩玉这话出来,倒叫楚窈觉得有些熟悉起来,也是初具昔年贵妃韩氏的风范了,只是这内容……楚窈仍垂首立着,并没按着韩玉的话,去坐到她下首。毕竟楚窈是冯瑛之女,而黎国以右为尊。冯瑛都只坐在坐下首,楚窈又怎么能到右下首去坐着呢。若叫人知道了,明晃晃一个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楚窈可当不起。
冯瑛见状,只是微眯了眼睛,随即又笑道,“公主抬爱,本是潇儿的福气,只是太后凤谕未宣,不如公主……”
韩玉听了冯瑛这话,便也想起了正事,对韩玉点点头,“也好,便请礼官快来宣读旨意,误了吉时不好呢。”
楚窈此时听见韩玉这话,才突然想起,黎国宣旨,讲究一个吉时。好事当在吉日吉时宣布,若是过了吉时,就是把旨意封存,或是再议也不会再宣布。楚窈心里想着,便不由看了韩玉一眼,见她些微有些紧张,便想到,方才韩玉来寻自己,说不得也是为了叫这吉时拖到最后一刻,若是能拖过去,那就更好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韩玉竟临时改了主意。如此算来,韩玉倒也并非那样天真。
云容一听见韩玉这话,便到外头去请了礼官进来。
因是后宅之事,冯瑛本不该在此,不过冯家没得女主人,也就不用拘着这些礼节了。
礼官是太后身边深的信任的老宫人,从韩玉对那老宫人的礼遇便可看出,这位宫人地位不低。
说来那旨意对楚窈并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是说些冯家有女,出身名门,品性高洁,册封县主头衔,领了封地食邑罢了。像冯家这样的家族,嫡女都有这么一个头衔的,其中差别不过是县主和县君,有无封地食邑罢了。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楚窈的封地在冯城边上,最靠近卫地那一头,那地方并不特别贫瘠,却也算不上不富裕。那处人烟较稀疏,但县主食邑有定数,故而为了凑上这个数,楚窈名下的封地倒是诸位县主中最大的,虽然多为荒地。
楚窈领旨谢恩,韩玉脸上却有些绷不住,不过碍着冯瑛在却并没说什么,只是道,“本殿难得出一回宫,不知冯相可愿意叫冯县主陪本殿走走?”
“公主看得上小女,也是她的福气,”冯瑛说着,又看向楚窈,“竹苑还有几许残菊,潇儿你可要好好照顾公主。”
“女儿知道的,”楚窈恭敬的答应着。
正是楚窈领着韩玉,别过冯瑛,往冯瑛提示过的竹苑去时,冯府外头来了两个骑着马的男人,皆穿着寻常的衣衫,只是前头那个用的马具,倒和旁人不同。
“敢问两位从何而来?这里是冯府的私邸,还是莫要往前去了,”一个老汉看见两人在冯府门前停下,随即走了出来。
那打头的率先下马,后头那个也随后下来,又从怀里取了个帖子出来,递给那老汉,打头的道,“小可姓赵,前来拜见泰山大人。”
若是楚窈在此,怕是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正是赵怡和紫烟二人。不过此时二人皆穿了男装,梳了男子发髻,又特意描粗了眉毛,把脸上轮廓修饰得更英气些,再加上一路风尘仆仆,把肤色黯淡了不少,看上去也是个俊秀的公子了。
那老汉一怔,接了帖子,粗略看了一眼,便请了赵怡二人往里走,又一面招呼了小厮拿了帖子进去禀报,“公子且在耳房暂歇,奴已遣人去禀报老爷了,片刻便能来。”
赵怡笑笑,“无妨,”接着,便把骑来的马,交到了过来的仆人手里。
那老汉见赵怡气度不凡,却不显高傲,就更添了几分恭敬,小心的把赵怡引到大门内临时待客的耳房坐了,只等着主人的消息传来。
虽说是耳房,不过因着是临时请客人暂坐之所,也很花了一番心思修饰,里头摆设一应俱全,又有时下名家笔墨,虽不十分名贵,倒也处处显示了冯家的行事气度。
紫烟见小厮捧了茶来,忙迎过去,“我来吧。”
那小厮好奇的往里头觑了一眼,方躬身去了。
“公子,请用茶,”紫烟先开了茶碗,见里头茶叶完整,茶汤清亮,又有清香扑鼻,便知道这不是什么劣质茶水,方端给了赵怡。
果然如那老汉所说,不过片刻,便有一管家模样的青年过来,“老爷念着姑爷一路风尘,令奴先请姑爷到下榻之处,梳洗休息一番,晚上再见不迟。”
随后那管家就领了赵怡往楚窈住处去了,路上恰和楚窈等人错开。等赵怡到时,浅川正在廊下做女红,甫一见了赵怡,脸上俱是讶然,忙站了起来,给赵怡行礼。
紫烟怕浅川说错话,便抢先道,“浅川你这才离了几日,怎么见了公子,倒像是不认识了。”
浅川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我这不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吗,若是夫人知道了,还不知道有多欢喜呢。”
一旁管家见状,便拱手道,“奴还要去回老爷,这便去了,若是有事,姑爷尽可吩咐。”
☆、第3章 23
在楚窈看来,这天底下的竹苑都是一般的样子,都是茂竹丛生,端看主人家喜欢什么样的,如此或可有清溪相缠,偶有竹楼在侧,附庸风雅。
而冯家这竹苑,倒是多植翠竹,平日里也不大管理,只叫它们不把路给占了也就罢了,因而如今长势十分喜人。林间有一二层竹楼,四壁是可以活动的,因竹楼四周种了不少菊花,故而竹楼四壁常在秋日拆了,做赏花只用。
韩玉来的确实不是时候,如今翠竹渐老,虽还能看,但竹林势阴,和着深秋之意,就有些凉了。好在竹苑的管事知道楚窈等人过来,提前在竹楼四周挂上了薄纱。这薄纱既不遮掩风景,又能拦下大半冷风,实在叫人满意极了。
韩玉赶了伺候的人到外面守着去,就亲手执了酒壶给楚窈倒了一杯菊花酒,不由笑道,“往时我在宫里,所见的都是些精雕细琢的风景,想不到冯相府里还有这么个天然的雅致去处。”
楚窈浅抿了一口酒,“公主喜欢就好。”楚窈顿了顿,又道,“说来这林子是府邸修好之前就有的,因母亲欢喜,父亲便弃了原先的选址,特把这竹林围了,在这竹林之侧修了这宅邸。”
楚窈说着,便觉得有了几分醉意,脸上泛起薄红,又扶着头,半倚在一边的引枕上,眼睛只看着外头的修竹,一时静了,颇有些我见犹怜的模样。
韩玉看着便有些痴了,借了醉意,握上楚窈的手,“你也莫太伤心,你父亲母亲……”韩玉说着,脸上便显出些懊恼的情绪来,忙临时改了话茬,“今日我来,原是看你是什么样的人,不想……若是能早些见着你就好了,向父皇求了你来当我的伴读,那才是日日欢喜得事呢。”
楚窈眼皮一跳,下意识的把手从韩玉手里抽了出来,等见到她变了脸色,才觉得不对,忙借着醉意轻哼一声,“公主不如直说,是看看臣是什么样的人,也顺便来欺负臣一番,再误了臣的吉时,好叫臣初进黎国贵女圈子,就落下脸面,给人笑柄。”
“不是,我,我……”韩玉看着此时的楚窈,又是欢喜,又是紧张,但真要反驳起来,她又无话可说。
楚窈见她这样作态,不由垂了眼睑,“难道公主不是来给臣一个下马威的吗。”
韩玉坐得原比楚窈高些,见楚窈这神色还以为她在伤心,也更手足无措起来。
“呵,臣不过随口说说,公主您怎么就信了呢。”楚窈说着便向韩玉绽开好大一个笑来,又执了桌上杯盏,把剩下的酒倒进嘴里,倒是一改先前的端庄,透出些豪气来——如果忽视她手上拿的,不过是指甲盖儿大小的青玉杯。
听了楚窈这话,韩玉才放下心来,“我竟不知道潇儿你竟也这样调皮。”
“我本就是这样调皮的,”楚窈说着,便痴痴地笑了,就连那目光也含了水意,活像是醉酒后的真言,只是楚窈知道,她此时极清醒。
这时候的韩玉和上辈子的她似乎也十分相似。不过才见了一面,韩玉就无缘无故对自己这样好,甚至还有些钟情的架势,正是和上辈子韩玉和夏云景的相处一般无二。楚窈可不信,一见钟情,能叫人做到这地步。不过依着韩玉的性子,喜欢就是喜欢,这时候也演不出违心的模样,倒是奇了。楚窈心里想着,手便不经意的抚过鬓角。
“臣不胜酒力,失礼之处,还请公主莫要责怪,”楚窈试探性的说了一句,不过也只是嘴上说说,没得半点要起身的意思。
韩玉方才见楚窈没反驳自己轻呢的喊她潇儿,心里欢喜,又听见楚窈说话,不由也有了些醉意,“你我之间,不必在意这等虚礼,”一时又笑道,“潇儿你酒量真浅,这指甲盖儿大小的青玉杯,才两三杯,竟也能醉了。”
“不及公主海量,”楚窈索性整个身子都伏在引枕上,又见竹园外头来了个小丫鬟,正是自己院子里头的。那丫鬟走到花影身边,附耳说了两句,却只见花影脸上显出几分喜意。
楚窈见韩玉又要给自己斟酒,忙阻了,“都说了是来观竹海,赏残菊的,偏生公主您要拉着臣喝酒,臣已是醉了,这要是再喝下去,臣就只能叫人抬回去了。”
“也是,这酒喝多了伤身,”韩玉便搁了酒壶,对外头道,“去沏了茶来。”
“不必了,”楚窈懒懒的说着,“才用了酒,又要往肚子里灌茶水,不如出去赏赏景,也就是了。”
楚窈说着,就慢慢起身,往门边去了,外头花影见状,忙带了人过来,一边小丫鬟打起纱幔,花影过来扶了楚窈,“姐儿小心脚下。”
“怕什么,”楚窈半边身子靠在花影身上,偶见了一朵金菊,花瓣凋零,不由指了,“我去看那个。”
两人略走远两步,花影方小声道,“夫人来了,”语罢花影又恢复了原先的声量,“那个都开败了,姐儿何必去看,不如去看看那朵白菊,才正是时候呢。”
“正是,正是,”这时候,韩玉也跟了上来,“那花都开败了,怎么也不剪了,若换个人来,岂不是要好一阵悲风伤秋。”
“噗,”楚窈听着,便笑出了声,“不过是赏朵花,偏公主您不欢喜,还要叫人剪了,殊不知正是这样的景致,才是自然呢,”楚窈又道,“这金菊原就该是开败的时候了,可惜了咱们错过了它最美的时候,那白菊如今正好,但说来也不过是这几日功夫罢了。若公主得空,不如等梅开时节再来重新赏一回雪梅,那才是姿态遒劲呢。”
“我不过说了两句,偏惹了你这么些话出来,”韩玉带了几分无奈,摇摇头,又笑了起来,“潇儿你分明是说我不懂得欣赏这残菊之美,想邀我再赏落梅之雅,偏要说得这样漂亮,”
“那公主可愿来赏?”
“自然要来的,”韩玉点点头,见楚窈已经清醒了不少,正要说话,便有一宫人过来提醒。
“公主,该回了。”
“本殿知道了,”韩玉不耐烦的摆摆手,才看向楚窈,“时辰不早了,我要回行宫去,下回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窈儿你真不愿随我进宫去?”
“公主又在说笑了,”楚窈并不把韩玉的话放在心上,“若是缘分到了,自然能常常见着的,”楚窈说着,在心底默念了一句,等个五六年,黎国灭了,只怕你日日能见我,都要腻味的。
“公主您方才用了酒,虽不多,回去用些饭食,再休息也更好些,”楚窈认真的看着韩玉,倒真有几分关切的意思。
韩玉点点头,又见楚窈还靠着花影,便道,“我这就去了,你也不必来送,叫底下伺候的丫鬟早些送你回去,好生休息,免得明早起来头疼呢。”
“臣记着了,”楚窈也不推拒韩玉的好意,顺从的点点头。两人又说了几句,韩玉才先领着人走了。
楚窈站在原地,直等到韩玉的身影从竹苑门口消失了,这才叫花影虚扶着,往回走。
听说赵怡来了,楚窈心里头是恨不能立时回到自己的院子,只是边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也不好失了礼教,毕竟楚窈不是从小在冯府长大的小姐,终究有些隔阂。
好在花影这时候道,“姐儿,方才奴婢得了件喜事,只是您在同公主说话,奴婢便没说,您可别怪奴婢啊。”
“哦,”楚窈看出花影眼底的促狭,不由勾了勾唇角,顺着花影的话茬往底下说道,“你且说说这是什么喜事,若没耽搁正事,我就不罚你。”
“这可是姐儿您亲口说的,”花影拍拍手,“方才浅川姐姐遣了丫鬟来报,说是姑爷来了,这会儿正在休息呢。老爷吩咐了,今晚上在正院用饭,姐儿您还是快些回去换衣裳吧。”
虽说楚窈方才就知道了这消息,如今被花影堂堂正正的说出来,脸上还是抑制不住,泛出些许喜意来,“这样的喜事,怎么也不早说,”一时又理了理鬓角,“看我衣裳钗环可乱了?”
“没乱没乱呢,”花影见身边伺候的几个丫鬟都抿嘴笑了,便也笑着对楚窈道,“咱们家姐儿天生丽质,怎么打扮都漂亮,”
“你就贫嘴吧,”楚窈横了花影一眼,便光明正大的催促道,“咱们快些回去,免得来不及洗漱,误了去父亲那里的时辰。”
“姐儿不如直说,是想回去同姑爷团聚的好,”花影促狭道。
“个没脸没皮的,”楚窈忍不住说了花影一句,只是那脸上神色却没什么责怪的意思,“还不快叫人回去告诉浅川,收拾几件衣裳出来,我要去去身上酒气。”
“早叫人去了,”花影笑道,“姐儿您金口玉言,方才可是说了不怪奴婢的,怎么还是说了奴婢两句。”
“怎么,我竟说不得你了?”楚窈含笑看了花影一眼,又见院子就在眼前了,便不由挣脱了花影的手,快走了几步。
“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正是赵怡的声音。
楚窈看着面前的赵怡,心里激动,鼻子就有些发酸,眼眶也有些红了。
楚窈扑到赵怡怀里,“你怎么来了,”又道,“怎么也不给我通口气儿,也好叫人去接你啊,”说着看了看赵怡,“也不知道紫烟是怎么照顾你的,都瘦了。”
这一连三句,把赵怡的话全都堵了回去,赵怡不禁失笑,看着后面进来的花影几个一眼,点点头,把楚窈拉进卧房,关了门。
“诶,这青天白日的,你……”楚窈踉踉跄跄的跟在赵怡后头,后来竟被赵怡直接抱了起来。
赵怡抱着楚窈一路往里走,直接压到了榻上,赵怡先是对着楚窈的唇亲了一口,“喝酒了,”说着,又摸着楚窈的脸,把楚窈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回。
楚窈被赵怡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忙伸手去推她,“这么重,你快起来。”
“呵,”赵怡轻笑一声,又在楚窈唇边偷得一吻,“方才说我瘦了,如今又嫌弃我重了,你说我这究竟是钟来还是轻了呢。”
赵怡饶有兴趣的看着楚窈脸上显出些许茫然的神色,唇边笑意更甚,楚窈就在自己身下,想着这个,赵怡就有些忍不住,不由在楚窈身上轻蹭,唇也覆上了楚窈的。先也只是两唇相接,倒是楚窈觉得有些折磨,不由揽上了赵怡的脖子,把自己和赵怡贴的更近了些,小舌也悄悄伸了出来,轻触赵怡的双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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