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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贤后良妃 作者:戚华素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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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贤后良妃》作者:戚华素

    文案

    这是一个前贤后良妃双重生,解决前世遗憾并努力好好活着的故事。

    ——求问,女主坑皇帝结果皇帝自己死了,这是该皇帝憋屈呢还是自己憋屈呢,在线急等!by来自结局的主角君们上。

    入坑注意事项

    11v1,he,日更

    2温馨甜爽文

    3基友说这就是个cp为女女属性为双重生的宫斗宅斗

    内容标签:宅斗 宫斗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窈、赵怡 ┃ 配角:夏云景,紫烟,花影,红珠 ┃ 其它:戚华素

    ☆、第一章 重回初见

    大夏二十七年六月十八,恰是卫帝登基后的第十个千秋,圣人卫帝不愿大张旗鼓,便只说办个家宴,因元妃楚氏身子不爽利,这事便交给了元华贵妃韩氏。韩氏请了圣人旨意,在碧池设宴,碧池有十里接天莲叶,如今风景独美。

    “今儿个圣人千秋,怎么也不见元妃出来。”假山前头,一名宫妃捏着团扇,趁着旁人都到前头去巴结新近得宠的贵人们,才悄悄与旁边交好的妃子咬耳朵,“若是元妃来办,哪里会用这碧池,也难为咱们叫假山遮的都快见不得人了。

    “如今宫里有了元华贵妃,还要元妃做什么,”那妃子借着饮酒的空档说话,“如今元华贵妃风头正劲,自然不会叫人来与自己别苗头,巴不得咱们都叫圣人入不得眼才清净呢,都这么几年了,你难道还看不透吗。”

    听了这话,那执团扇的宫妃也觉得忒没意思,“原以为圣人潜邸只得一妻一妾相伴,端的是难得的良人,便是进了宫也不会觉得难过。却不曾想这世上的男子,多得是喜新厌旧,妹妹你瞧,当年赵皇后住着的重华宫与如今的重华宫相比,是个什么样子,又有元妃在前,便是元华贵妃如今风光,可也说不得日后,还会出个什么皇后来呢。那边那个,指不定就是下一个呢。”

    “噤声,这话也是咱们说得的,”那饮酒的妃子忙搁了酒杯去捂她的嘴。

    “我这也是看她们都去了前头才同姐姐说的,这话出了口,我就忘了,可不记得方才说过什么哩。”

    假山后头,宫人扶着元妃,满脸欲言又止,末了也只能拿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那二人后背。元妃摆了摆手,看向山前灯火阑珊之处,那身着月白宫装的筠妃婉转低眉,进宫这么些年头,到底是长进了。元华贵妃虽同圣人一并坐在上头,可圣人的眼睛,却都在筠妃处呢。

    许是元妃的目光凝滞的久了些,筠妃便多往这边瞧了几眼,许是光线昏暗,也瞧不大清,只向着这边颔首便罢了。元妃微微一笑,只叫宫人扶着自己,从来路悄悄回去。

    略走远几步,两人打小路出了碧池,宫人青衣才出声劝道,“娘娘您大不必将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您可是从圣人潜邸出来的老人,便是有旁人,您在圣人心里也是不一样的。那元华贵妃,不过仗着自己敌国公主的高贵罢了,却也不想想,国家都叫咱们大夏氏灭了,即便是高贵,还能剩下几分呢,能仰仗的也不过是圣人的宠爱而已,只是圣人再宠爱她,还能叫她生下个孽种不成。”

    “且住口,”元妃楚窈轻斥了侍女一声,“我素日宠你,却是叫你越发的不知道地厚天高了,索性你也要家去了,也叫我少听着些。以后只能叫你爹妈夫君听去了。”话到最后,已然成了打趣。

    “娘娘,”青衣听罢,立时便羞红了脸,“我爹妈那个样子,也就算了,若我日后夫君不好,我也能叫他拧回来的。只娘娘您,就是不爱听这些,也该多警醒些。娘娘您总是这么浑浑噩噩的,到底也不是个头啊。”

    楚窈摆了摆手,“谁又能越得过我去,总归不过是那几个罢了,”末了又道,“你本已是低嫁,他还能给你脸色看不成,”这厢说话罢了,楚窈才恍惚看见四下景致似的,“这可是要到重华宫了?”

    “正是呢,”青衣正回话,便到了重华宫门处。

    “我进去看看,且也会会故人,你就在外面候着吧,”楚窈一看见重华宫门,就像是失了神智一般,推开青衣的手,就去推重华宫门,青衣本道宫门必是上了锁,谁料被楚窈一推即开,当真是怪事。

    青衣一晃神,就慢了一步,再要跟上去,重华宫门却被锁了起来,约莫是被楚窈从里面锁上了。青衣在门外等了一盏茶的时间,还不见楚窈出来,这才有些急了。

    却说楚窈一路进了重华宫,却只见满地尘埃,重华宫中又多是旧时景物,一时间心头感慨万千,不免流落下两行清泪。楚窈素有心疾,说她近来身子不大爽利也是确有其事,大抵是前些年担惊受怕太过,这一时触景生情,便来了倦意,也来不及出去,索性就靠着暖阁挂着稀疏果子的榴树睡了过去。这一睡,便不知年岁几何,楚窈却好似做了一场大梦酣畅,从一场意外的交通事故,再到乱世刚歇时的幼女,最后又是旁人眼里十数年荣宠不衰的宠妃,甚至于身后百年,青史一笔,还带了个贤妻赵氏良妾楚氏的名头。

    楚窈从迷茫中醒来时候,她正藏身在河畔一棵两人环抱的大垂柳后头,半截身子都浸在水里,耳畔尽是惨叫讨饶之声,又有刀锋破骨之声叫人毛骨悚然。

    楚窈略一错头,就看见碧莹莹的水里倒映出一张属于十二三岁少女的脸来,楚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倒影里的小姑娘也动了动,楚窈心头一拧,却没什么苦痛之感。楚窈突然就想起十几年前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样子,比现在这模样要略张开了些,许是长了几岁的缘故。莫不是上天垂怜,给了一回由头来过的机会。

    楚窈带着几分期盼,小心翼翼的扒着柳树的树干往外边儿瞧,不料正被一个留着一把大胡子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胡人发现,那胡人狞笑着对着楚窈举起了手里带着肉沫的大刀。

    楚窈心咚咚咚的跳着,却不是因为惧怕,她在心中默念,三,只听见马蹄声起,楚窈眼里迸发出喜悦的神采。

    二,一把红缨枪破风而来,正中胡人咽喉,鲜血溅了楚窈一脸,楚窈叫这鲜血一惊,脸色也立时变得煞白,但心头喜意更甚。

    一,她慢慢回头,正好看见对岸一名身披软甲,骑着枣红马的女将军勒住马缰对自己点了点头,一如当年,英姿飒爽。

    不知怎么的,楚窈的眼泪立时喷涌而出,赵姐姐,一别十余载,我却活的糊涂,当真是错。

    ☆、第二章 定居卫地

    楚窈静静地倚在楚妈妈怀里感受着马车的颠簸,那一双眼睛直透过不时被风掀开的帘子往外头看,从这个方向看过去,正好是能看见骑马走在前头的赵怡背影次数最多的。楚窈看着赵怡的背影,就不自觉眯了眼。

    楚妈妈虽是姓楚,却不是楚窈的亲妈妈,两辈子加起来楚窈都不知道自个儿亲娘是谁,楚窈原该称呼楚妈妈一声干娘的,不过楚妈妈这行好养女儿,称妈妈也就成了惯例。

    楚妈妈原是西凉有名的善才,一曲琵琶能叫六军垂泪,后来嫁了个南方行商,便离了西凉。谁知道不过过了几年安生日子,楚妈妈那丈夫便死在外头女人的肚皮上,楚妈妈没得个儿子傍身,阖家家产叫人抢了个干净,楚妈妈咬咬牙一连收了五个女儿,楚窈便是最小的那个,带到楚妈妈身边时候,也不过才生了三日,比个弱猫也差不离了。如今头三个女儿早被楚妈妈安排着给南方高官们做了二房,保了她这十几年衣食无忧。老了老了,楚妈妈念着故土,方要带着最后两个女儿回去西凉,不想才到边境的卫地,就遇上今日这样的事,四女儿这厢赔了命,不知道多少银钱打了水漂出去,倒叫楚妈妈一阵肉疼。

    楚妈妈久经世故,只打量楚窈几眼,就能猜个□□分心思,她捋了捋自己滑落在耳畔的头发,才拿涂着丹蔻的手指头点了点楚窈的脑壳,“我的儿,你可别起什么旁的心思,若那赵小将军是个带把儿的,待你长成,叫妈妈过上几年好日子,妈妈我也能叫他立时上门提亲,偏那是个女娃娃,你就同妈妈好生过吧。”

    “妈妈说的是什么昏话,”楚窈许久不曾听人说过这样的话,但也不至于忘了楚妈妈的脾性,她从楚妈妈怀里坐起来,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只是出门前听大姐姐说,卫王求娶了赵将军家的老姑娘做王妃。咱们在卫地,又遇着个女将军,我便想着这大抵就是那卫王妃了。”

    楚妈妈闻言,挑了挑眉毛,伸手将帘子撩起一条小缝儿,盯着赵怡的背影打量一番,又看楚窈一脸认真,似乎并没有什么旁的心思,这才笑着揉了揉楚窈的头发,一双凤眼转了转,便道,“果然是妈妈的乖女儿,这西凉山高路远,不若咱们就在卫地安定下来的好,也能同你三个姐姐多些往来走动。”

    “妈妈说的极是,”楚窈奉承着楚妈妈,心里也生出了一股子喜意,想不到一句话的功夫,便叫妈妈改了往西凉去的念头,也是同上辈子有了分别,想来留在卫地,也能多与赵姐姐见上几面,只是不知道这辈子可还有进卫王府的机缘。

    楚妈妈又把楚窈重新搂在怀里,“妈妈的小心肝儿诶,这要住在卫地,可得选个好地方呢。”

    楚妈妈的语气暧、昧不明,楚窈却没什么担心的。楚妈妈这下半辈子要紧的事情,也无非剩下把她楚窈买个更划算的价钱了,若她果真看上了卫王府,只怕其中变数也是不小的。

    楚窈不再接话,楚妈妈在心里打着算盘,等到二人坐在马车上跟着赵怡的队伍进了城,楚妈妈果然找了借口同赵怡搭上话,求了个安定。有卫王府的亲兵带着,楚妈妈又舍得花价钱,不出两日,便买下了卫王府后头一所两进的宅子,又添了几房下人,过起了安生日子。

    在楚窈记忆里,可从没与楚妈妈过过这样安生的日子,上辈子楚窈到这世上时原楚窈才十五岁,她与楚妈妈早就在西凉落地生根,原楚窈也早在十四岁就成了西凉有名的琵琶美人。至于四姐儿,听说是病死在往西凉的路上的,楚窈也是从没见过。事出反常必有妖,果然,才过了两日,楚妈妈就迫不及待的叫人把楚窈叫了过去。

    “我的儿,你可来了,”楚妈妈忙把楚窈叫到身边,伏在楚窈耳边悄声道,“妈妈听说那卫王妃每月十五都要往白云寺去为战死的将士安灵祈福呢,”楚妈妈说这话时声音又小又快叫楚窈都难以听见,不过,楚窈毕竟是听见了的。

    楚妈妈靠着楚窈,突然落下泪来,“四姐儿也走了三日,我这心里总是过不去。我四姐儿打小命就苦,才过了几年好日子,偏遇上这事去了性命,这几日夜里我常听见她喊疼,不时又叫我快些救她,我这心那便像是在那油锅里煎熬着,恨不能替了她去。”

    “妈妈快别这样说,四姐去了,您心里不好过,可您若说替了四姐这话,那是叫四姐走不安心啊,”楚窈拿了手绢替楚妈妈拭泪,“咱们不如请上几位大师,为四姐做上几场道场,叫四姐别那么疼也是好的。”

    楚妈妈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身边似有话要说的妇人王林家的,作势要罚楚窈,“哪有这般说话的,做上几场道场,可没得这样的规矩。”

    楚窈正扮着可怜,王林家的果然出来劝阻,“姐儿还小,哪里知道这许多规矩,也是关心夫人和四姐儿,才这般说话呢。咱们卫地正有一座白云寺,虽不是什么名寺,却端的灵验,四姐儿未嫁之女不能做道场,可明儿十五,夫人您却能去寺里替四姐儿点上一盏明灯,不过费几钱香火钱,也能给四姐儿照一照前路,不至于没个下脚的地方。”

    “王林家的说的很是,妈妈,不如咱们明儿就往白云寺去吧,”楚窈给了王林家的一个感激的眼神,叫王林家的心里好生欢喜,“我记得你有个女儿唤作易娘的,可是在厨下做事?”

    “正是呢,姐儿真是好记性,”王林家的一听这话,立刻喜上心头,忙不迭的奉承着。

    “你回去叫她下午来给我磕头,让我看看,”楚窈又对楚妈妈道,“我身边正缺个年纪大些,能压得住事儿的,妈妈您也帮我相看相看。”

    楚妈妈见楚窈有意岔开,也就遂了她的意去,便同王林家的道,“也不必下午了,你这会儿便去喊她吧,也把王虎家的柳娘叫来给我看看。”

    王林家的原听立刻去叫,立时便要出去,又听得要叫王虎家的大闺女柳娘,脸顿时黑了一半儿,好歹记着是在主人家面前,没太过失态,只行了个礼就急匆匆出去了。

    等王林家的出去,这屋里也就剩了楚窈和楚妈妈两个,楚窈站起来对着楚妈妈盈盈一拜,“果然还是妈妈厉害,女儿远不如呢。”

    楚妈妈忙拉了楚窈重新坐下,“也是妈妈的乖女儿配合的好,那王林家的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用得好了,可是个宝贝呢。”

    “可要是用的不好,那就是个炮仗,妈妈可得警醒些,”楚窈顿了顿,“她那个女儿易娘倒还不错,只我看着王林这一家子,也不像是活不得了的,妈妈可知道缘故?”

    “你且把心放回肚子里去,”楚妈妈道,“王林他老子娘得了病,偏王林是个实性子,为了给老娘治病,欠了一屁股债,若不是王家阖家被咱们买了,那王易娘只怕已卖给一个死了的痨病鬼做老婆。王林家夫妻两个三十岁上下才得了这一个女儿,心里哪肯。”

    “然后妈妈您愿意替他们了结,且又仗了几分卫王府的势,那些人不敢来找,王林家得了这救命的稻草,自然是千般愿意的,”楚窈接口道,“妈妈好算计,只是王家易娘能用,那为何又要看王虎家的柳娘呢?”

    楚妈妈点了点楚窈的鼻尖,“王虎家的颇具些风姿,不像是好人家出来的,王虎是个哑巴,焉能管束得了她,我将她女儿一同唤来,一是面上要一碗水端平,二也是叫那柳娘不至于被她老娘教坏了。”

    楚窈皱着眉头想了想柳娘的样子,便道,“若是早从根儿上坏了,岂不是个祸害?我可没听说过哪家女儿唤作蒲柳的呢。”

    “你心里明白就好,妈妈我虽没心收个六姐儿,把那柳娘放在身边养个几日还是能的。”

    楚窈闻言,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楚妈妈不收六姐儿,便是想金盆洗手了?上辈子楚妈妈到了西凉还再收了好几个容貌姣好的女孩子,开了个烟雨楼呢,这辈子,真能改了?这样想着,楚窈面上也不免带出了几分。

    楚妈妈倚在引枕上,拿手绢扫了楚窈一脸香风,“老娘难能想着过几年安逸日子,你还不乐意了?”

    “怎么能呢,”楚窈忙改了喜色,“大姐姐从小常与我们姐妹几个说,妈妈您苦了一辈子,您愿意安逸几年,怕是难的。谁料竟真叫我给等到了,若是叫姐姐们知道,必要赶忙到卫地服侍您呢。”

    “也不知道和谁学的,净会油嘴滑舌,可是今儿去偷了厨房的蜜?也不怕叫蜜蜂蛰了嘴。”楚妈妈心里熨帖,嘴上却不饶人。

    “妈妈,快饶了我吧,您知道我是最怕那些的了,”楚窈看了看外边的日头,“怕是该用午饭了,”

    这头正说着,那边王林家的就进来了,身后跟的捧着饭菜的可不正是易娘柳娘两个么。

    ☆、第三章 寺中相见

    易娘柳娘都穿着楚妈妈吩咐过的葱绿色衣裳,一溜儿双丫髻,戴着红头绳。易娘十四岁,身量更高,皮肤微黄,一双眼睛有着十分的神采,身上穿着丫鬟服饰,也还有一股子干练劲儿,看上去颇能拿得定主意,是典型的卫地女子。柳娘十五岁,还没有易娘高,皮肤倒是更白些,眉目颦蹙,像是南方的怨女,那一身葱绿衣裳,倒叫她穿出了□□分西子捧心的柔弱来。

    楚窈只一眼,便能分出易娘柳娘的不同来,自然不用说楚妈妈了,楚窈看了看楚妈妈,却发现她对两人都很满意,因而便又看向那易娘柳娘。

    王林家的指挥了两个丫头把饭菜端到房内的小桌上,这才请了楚妈妈和楚窈来坐,“奴怕迟了耽搁夫人姐儿用饭,就自作主张叫她们俩过来伺候。”

    “这样也好,”楚妈妈点点头,看向柳娘,“可真是个水葱似的丫头,就是比南边儿的姑娘也不差什么,叫我一见了就喜欢,你就来我给张罗吧。”

    楚窈见状笑道,“妈妈就喜欢颜色好的姐姐,我却更欢喜易娘呢,看着就稳重能干,是个好姑娘。妈妈就允了易娘跟我吧。”

    世人皆爱好颜色,独卫地人更爱才干上佳的,因是多年征战,好颜色的女子往往招来祸事,累及家族,故此话虽是说易娘不如柳娘貌美,却是夸了易娘稳重能干,叫王林家的心里熨帖,脸上对着楚窈的笑都更真了三分。

    “既是你喜欢,跟了你也就是了,”楚妈妈点了头。

    闻言,王林家的忙叫易娘给楚窈磕头。又是一通忙乱,午饭过后,楚窈带了易娘回去,又嘱咐了易娘些许规矩,这一日便算安顿下来了。

    次日天还不大亮,楚妈妈便带着楚窈上了马车,由王虎驾车,柳娘和易娘在里面服侍。今儿楚妈妈同楚窈都换了淡蓝色的衣裳,去了平日的金饰绢花,楚妈妈只用了一根云纹白玉簪盘发,楚窈也只在发间点上几处米粒大小的珍珠,楚妈妈去了手上的丹蔻,面上脂粉都只浅浅铺了一层,看上去倒是颇有几分憔悴。

    等到白云寺时,天色已然大亮,楚妈妈带着楚窈去添了香油,拜过大殿,才独带了柳娘去寻方丈说话,叫楚窈自己走走。楚窈领着易娘,点了个恰从自己面前经过的小沙弥,请他带自己寻个清净去处。

    这白云寺名气不大,地方却大得很,内中景致更是不少,那小沙弥却带着楚窈两个捡些僻静处走,人声渐少,就连易娘都觉得不对起来,楚窈走在后头,却是留意到那小沙弥腰间挂着的乌木牌上头刻着的花纹与旁的师傅不同,倒有些像是赵家的雁纹。

    易娘快行一步,拦住那小沙弥去路,“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师傅这是要把我家姐儿带到哪里去?”

    那小沙弥被拦住去路,也不恼,只回转身来向楚窈施了一礼,“故人在前面等候,施主自去便是。”说完,竟自己打来路回去了。

    易娘忙劝楚窈,“那小师傅如此行事,必是有人授意,姐儿你才来卫地,哪里能有什么故人,姐儿咱们还是回去吧,那小沙弥走得不快,奴也记得来路的。”

    楚窈摆了摆手,心里约莫有了些底气,“若说故人,也是有的,既然到了门前,过门不入却不是正礼呢。”

    楚窈言罢,绕过了易娘,径自往小径深处去了,易娘没得法子,又劝不动,索性走到楚窈前头去,“我在姐儿前头,若遇见什么,姐儿你快些跑回去喊人。”

    “哪里有这许多坏事,”楚窈口里不在意的说着,心里却更看重了易娘几分。

    主仆二人过了个半月门,就看见了一处房舍,正门大开着。二人又行了不过几步,便有一名紫衣侍女走了出来,“我家王妃请楚家姐儿进去说话,这位妹妹同我在外面候着吧。”

    楚窈前世与这个侍女交情颇深,因她偏好紫衣,赵怡便赐了她紫烟的名字,紫烟是赵怡从娘家带进王府的陪嫁,后来年纪大了不愿意嫁出去,反倒自梳做了嬷嬷,赵怡去后,身为元妃的楚窈便派她去总揽太子夏文渊宫中事务,直到二十七年六月十八,楚窈在重华宫悄无声息的没了性命,紫烟都还好好呆在东宫。

    “有劳紫烟姐姐,”楚窈也没管紫烟面上的惊奇,看着打从听见王妃这个词开始就十分局促的易娘道,“我进去了。”

    楚窈进了正门,就觉得这屋子同当年卫王府里的小佛堂极像,也不要人提醒,径进了西面的耳房,才掀开耳房的垂帘,就听见赵怡的笑语。

    “一别经年,楚妹妹倒是比以前更随性了,连紫烟也打趣起来。”赵怡坐在榻上,穿着一身灰布衣裳,头发盘在脑后,插了根乌木簪,像极了道观里的女道士,看着楚窈却是满脸笑意,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还不快过来坐。”

    “紫烟可是姐姐你的宝贝,我哪儿敢打趣了去,”楚窈快步走到赵怡身边,上下打量一番,“这衣裳忒难看,也敢叫你上身?仗着自个儿底子好,也不该这样糟蹋。”

    “卫人只觉实用便好,哪里比得了妹妹的手艺,”赵怡拉着楚窈坐在榻上,“我估摸着总要□□十五年才能得见你,却是忘了你也是从卫地去的西凉。”

    “既早知道是我,怎么拖到此时才与我相认,”话一出口,楚窈就觉得不像,又忙解释道,“我也是前几日才来,迷迷蒙蒙醒了,就已经躲在那大垂柳后头,不过片刻功夫,就见得了你,”言罢又掐着嗓子,唱了句吴语,“将军救奴性命,当以身报之,将军可愿否?”

    “你倒像个无事人,那日见了是你,三魂都飞的干净,若不是我手上还有个把准头,今日我就要往柳荫底下去奠你了,”赵怡说话间只横了楚窈一眼,本想再说些什么,到底是忍了。

    “说来我与姐姐本就是那时候见的,姐姐施恩良多,哪里记得一个还没长成的小姑娘呢,”楚窈故作委屈,叫人怜惜,又道,“幸而上天垂怜,叫我与姐姐都偷来一世光阴,也是姐姐眼力好,一眼就认了我出来。”

    “你是个惯会奉承人的,把人抬得高高的,才一下子摔下来,多少人还在后头念着你的好呢,”赵怡抬手理了理楚窈耳畔的发丝,又见楚窈微红了脸颊,心里平添几分欢喜“我记得你是□□元年生的,现今也该十三了吧,你妈妈不往西凉去,反留在卫地,可是有什么旁的打算?”

    “我才学得妈妈十分之一的手段,哪里就那么厉害,”楚窈嘴上谦虚,心里却颇为得意,听闻赵怡问得年岁便回,“正是十三了呢,”略停了停,“前日我们跟着你进城,她便临时改了主意,怕是想顺着你的手,把我送进卫王府,她好在卫地安心养老呢。”

    “定是你说了什么,不然,按楚妈妈那难缠的性子,能真愿意定下来?”赵怡有些不信。

    “姐姐是怎么知道?”楚窈有些心虚,却又立时正色道,“我不过将你卫王妃的身份透给她罢了,留在卫地的决定,可是她自己下的,再没旁人能改呢。”

    楚窈想了想,“说来今日往这白云寺来,也是因着妈妈她听闻你每月十五都要往这里来,才设计下来的。不曾想,我正预备着找你,你就派人引我来了,这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吗。”

    “果然是长进了,心有灵犀一点通这话都能出来,”赵怡打趣道,“别看这院子清净,若没得人带路,你连前头的小路都走不得,我若不叫人引你过来,还能叫你钻地不成。”

    楚窈立时拍手应道,“我若钻地过来,姐姐可得替我备下温泉花瓣,最好还有南商锦缎,南海珍珠,若能有百花御膳,就是极乐了。”

    “便是你不说,也是有的,”赵怡忽而正色道,“既是你妈妈要送你进府,你自己可愿意?”

    “除了进府,我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去处么,”楚窈倚到赵怡肩头,“贩夫走卒妈妈可看不上,再不济她也要个豪商高官,卫地里能合她要求的,能有几个?不如遂了她的意去,还能进府帮你。”

    赵怡沉默半晌,“总归你才十三岁,也不急在这一时,过几日我找个由头接你进府,先吊一吊你妈妈的胃口。”

    “那敢情好,若有个盼头,她是不会生别的心思的。”

    两人正要说些私房话,便听见紫烟在外头喊了一声,“王爷来了。”

    这可真是热闹,赵怡同楚窈对视一眼,便一同起身,赵怡走在前头,楚窈略慢上半步,就如当年府里同行。

    ☆、第四章 三人初会

    楚窈赵怡两个才掀起帘子,就看见夏云景从外边进来,赵怡见了,索性停下脚步等他过来,楚窈从赵怡身后挪出一个脑袋,扮作涉世未深的少女,偷偷打量着夏云景。

    夏云景用乌木冠挽着头发,穿着一身石青色的衣裳,上头用银线绣着云纹,看着不像是卫地的手艺,许是卫王府养着南来的绣娘,只是在卫地日久,到底染了些卫地的味道。

    夏云景常年与将士同吃同住抵御外敌,身材便比南方男子更为健壮,只眉眼间更比其他卫地男子多了几分精致,楚窈想起昔日赵怡曾说的太子肖父,原本是不大信,只以为太子的精致是随了赵怡的,如今看来,不过是夏云景年纪渐长,渐变得英武起来了。

    “怎么这个时候到寺里来了,”赵怡把夏云景让进耳房,“不是说要往军中去的。”

    夏云景摆了摆手,“临时有些事情,便没去成,想着你今日在寺里,便来接你,”言罢又看向楚窈,“这是哪家的姐儿,看着倒不像是卫人。”

    紫烟随后进来取了小桌放在榻上,又叫易娘捧了茶水摆好才出去,楚窈等赵怡夏云景落座,这才过来向夏云景行礼,“民女楚氏见过卫王。”

    赵怡见夏云景对楚窈有些兴趣,挑了挑眉头,心里一股子闷气便生了起来,只道今日运气不大好,竟在见楚窈时叫夏云景提前见了,果然是一步乱步步乱了。

    好在赵怡没忘了楚窈正在给夏云景见礼,便伸手将楚窈拉到自己身边,“楚妹妹才十三岁,便生得这样好看,可不敢叫王爷您瞧得多了,瞧得多了,便要记在心里的。”

    楚窈心里一跳,便佯作玩笑道,“王妃都看了奴这么久,看来奴是在王妃心里住着啦。”

    赵怡一顿,脸上便漾开笑意,正要说话,便被夏云景截了话头子去,“这倒是实话,王妃与你这般投缘也是少见的,”说着,又看向赵怡,“日后常叫她进府与你作伴吧。”

    “既王爷都开了口,楚妹妹,日后我可是要常接你进府玩的,可不许推辞,”赵怡转过去与楚窈说话,正大光明的撇了撇嘴,又对楚窈眨了眨眼睛。

    楚窈素知赵怡有几分孩子心性,也被逗得笑出了声,“姐姐请我去玩,哪里有不去的道理。只是不知姐姐预备和我做些什么,针织女红琴棋诗画妹妹是不在行的。”

    “聊什么琴棋诗画,今日得一盆花,明日有一块石,等到山花开了,出去走走,不更快活?”赵怡说着,又看向夏云景,“王爷觉得如何?”

    夏云景不由拊掌道,“这回你算找着一个同路人了,也罢,我每日也与你们寻些新奇东西来,便哪一日不能得了,你教她你赵家枪法也是能过的。”

    “那也不是不成,”赵怡对楚窈道,“我赵家枪法要些功底,我先教你些保命功夫,这才是要紧的事儿。”

    “若学着,就是得了,我也怕再遇上那日胡人一样的事情哩。”楚窈拍手道。

    “胡人?”夏云景突然出声,看向赵怡,“可是前几日你回府时遇上的那队?”

    “正是呢,那日若不是我正好赶到,怕是楚妹妹也与她四姐姐一样,要埋在那荒郊了。为着这个,她妈妈本要带着她往西凉老家去,也不敢再走,请我帮着,在王府后头买了个院子,孤儿寡母的,我便想着多照看些,”赵怡瞥见楚窈多紧张似的,偷偷攥紧了自己衣裳,便安慰的抚了抚楚窈的头发,见着夏云景眼里多了几分怜惜,这才道,“她父亲去得早,家里头没个男人顶门立户,我便叫人巡逻时,也多往她家那边走走。”

    “正该如此,”夏云景又对楚窈道,“若有人欺负你妈妈,便来请王妃做主,只你们不过才住了三日余,怎么就往白云寺来了?”

    楚窈心里一跳,忙起身又行了个礼,算是谢过卫王、王妃,这才慢慢道,“民女妈妈总五个女儿,头三个姐姐早在南地便已出嫁,独民女与四姐随着母亲,前日四姐走了,妈妈心里辗转,昨个儿家里有媳妇荐了白云寺上来,母亲想着能与四姐点上一盏灯,也等不及再耽搁,这才今日来的。”

    “也是她妈妈一片仁慈爱女之心,”赵怡叹道,“我来时远远见了她,才派人去请她过来说话,”说着,就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请她来时,她妈妈正在方丈处说话,我虽叫人去说,也不知道她妈妈知道了没。”

    “你吩咐的事情哪里能不好好办的,且安心吧,”夏云景又道,“听这话来,你本是南人?”

    “回王爷,是。”

    “哪里分什么南人卫人,俱都是大夏子民,王爷糊涂了。”赵怡瞪了夏云景一眼,把楚窈搂进怀里,楚窈也作受惊样,不敢抬头。

    “王妃说的是,俱是大夏子民,是本王说错了话,”夏云景自进门后头回改了自称,才让人觉得他像个卫王了,“只本王昔年也在南地长大,算是老南人,也不知南地如今成了什么样子。”

    夏云景在南地长大这事,楚窈是听过的,□□称帝前本就是南王,后来一举灭了十王,方改了纪年,封了子嗣,楚窈抬起头来,“南地是龙兴之地,又有京城定都,自然热闹,商人百姓,俱是笑语,一派繁华盛世。”

    “南地素是个好地方,可惜离京日久,竟数年未能回去。”夏云景说这话时,周身气势与方才大不相同,倒像是楚窈侍奉十多年的那个卫帝了,楚窈低下头,不再接话。

    赵怡倒是道,“总会回去的,也叫母后能好好看看你。”说着,便伸了只手去,握紧了夏云景的。

    楚窈见状,只在面上做着羡慕,看夏云景回握赵怡的手,然后爽朗一笑,心底却有些不懂,夏云景同赵怡少年夫妻,又有太子夏文渊在膝下,赵怡上辈子又怎么会突然暴毙,且夏云景也毫不伤心呢。楚窈心里想着,便觉得赵怡原本放在自己背上的手倏地抓紧,又骤然放开。

    赵怡低头笑着看了看楚窈,又在她背上顺了顺,才道,“时辰不早了,楚妹妹可饿了?今个就在我这里用饭吧,叫你那丫头……是唤作易娘吧,也叫她去与你母亲回话,免得等你,待得下午,与我同车回去便是。”又看向夏云景,“我叫紫烟摆饭吧。”

    夏云景允了,赵怡便将事情一一吩咐下去,三人第一次一块儿用午饭,倒是秉承了食不言的规矩,除了赵怡偶给夏云景、楚窈两个布菜,也没什么特别的。

    用过午饭,便要准备回城,赵怡也要去换下这身女道士似的衣裳,便回了夏云景,领着楚窈一并去了旁的屋子,“一会子叫易娘守着,紫烟你去伺候王爷,妹妹来帮我挑一挑衣裳。”

    赵怡关了房门,拿出来一个包袱,动手解开,里头不过一个红木匣子,并上几套锦缎衣裳罢了,成色都是一水的半新,想来至多不过穿了两三回,颜色俱不是什么特别鲜活的,想来也是因着在寺里,本就是为了拉拢民心而来,要是穿着艳丽,岂不成了罪过。赵怡看了外头一眼,这才道,“妹妹可是看我与往日不同?”

    楚窈摸着衣裳的手一顿,眼睑半垂,压低了声音,“妹妹一直奇怪,姐姐将门虎女一国之母,怎么好端端的,说没就没了。”

    “呵,”赵怡冷笑一声,“妹妹如今倒比我爽快,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咱们不过受着罢了,”说着,又拿起一件卫地时兴的妇人衣裳,“就这件好了,”一转身,便将自己的外衫解了,“他欲与赵家联手登顶,我助他便是,总归不过是我欠他们的,可等到后头,我就要把那我该得的,一件件抢过来,妹妹你可怕?”

    楚窈听罢,心中惊骇,却又有一种奇妙的理所当然之感,“我本就只得一条命,还是姐姐你救得,能怕什么,”楚窈上前服侍赵怡褪下衣衫,露出雪白的肌理,“倒是姐姐,怎么就把这样重要的事情告诉我,也不怕我说漏了?”

    赵怡伸手将楚窈来接自己衣衫的右手,拉到自己心口上,两眼灼灼看着楚窈,“我信你。”

    因没得人接住,赵怡的里衫就顺着那弧度,滑出了迤逦的风、情,赵怡身上也不过只剩一件贴、身的衣裳,楚窈微红了脸,一把拽了赵怡另一只手里的衣衫,推到赵怡怀里,“姐姐快穿上,打从前姐姐便爱打趣我,想不到今日又做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与旁人时,也这么说话呢。”楚窈说着,心里便有些恼意,脸上也不全是羞得,又抬起头来瞪了赵怡两眼。

    赵怡忙拿着衣裳遮了楚窈的眼睛,“可不敢看你这双眼睛,真真叫我骨头都酥了,总记得你十七八的样子,倒忘了你现在才十三,不然我必要早些把你接到府里与我同住的,咱们也好早些说说清楚不是。”

    “有什么好说清楚的,总归不过那档子事儿罢了,”楚窈拉下赵怡的手,也不看赵怡,“迟早要一处的,你还不快些。”

    赵怡听罢,心情大好,对楚窈挤挤眼睛,“说得也是,迟早是要一处的。”

    ☆、第五章 蕙兰为引

    这日楚窈果然是与赵怡一同坐车回来,只赵怡与夏云景先进了卫王府,那车夫才驾着车一头钻进了后头的巷子,将楚窈和易娘送回了家。楚窈回时,楚妈妈还不曾回来,楚窈忙去匀面净手换了衣裳,才到了门口,可巧赶上楚妈妈下车。

    “原以为妈妈早回了,不想还是我早些,”楚窈领着易娘过去,挽了楚妈妈的手,“妈妈舟车劳顿,定是累了,不如今日早些休息吧,”又吩咐王林家的简单准备些清淡的饭食来,又吩咐易娘柳娘自去耳房说话,等用饭时再来伺候,才与楚妈妈一同进了上房。

    等到坐在榻上,楚妈妈才笑道,“旧年都说你是个长不大的倔脾气,如今倒真有些当家的气势了,我安安心心做个老封君也不无可能的。”

    “妈妈这话臊的我,”楚窈撒娇道,“凡事还没个准头呢,我看王妃是真心喜欢我,倒是王爷有些无可无不可,听见我本是南人,才问了呢。”

    说来楚窈上辈子尊为元妃,楚妈妈也确实做了第一等的老封君,其余几个女儿各有封赏,尽可算是泽陂家人了。楚窈也只是一晃神,不用楚妈妈开口问,便将今日之事捡些能说的说了。这头才说完,那边易娘就在外头禀报。

    “夫人、姐儿,王府里来人赐了盆蕙兰来,柳娘在伺候着呢。”

    楚妈妈听完,看了门外头的易娘一眼,又对楚窈怒了努嘴,才应道,“我这就去,”又对楚窈道,“你在这里等我。”

    “哎,”楚窈应了,只见得楚妈妈出了门,楚窈才叫了易娘过来,“你与柳娘一处,合该一块儿知道,怎么她却在前边儿伺候?”

    “姐儿莫恼,”易娘忙低着头执礼,“我与柳娘本是一块儿在耳房打络子的,半途王虎婶子进来喊她,说是有事儿叫我先顶着活计,一会儿就回。还是我娘匆匆过来,说是王府里下来了赏赐,我便立时来回了。”

    楚窈冷着一张脸,慢悠悠的研究那杯子上的花纹,过了好半晌,楚妈妈都回来了,也没叫她起来。

    柳娘跟在楚妈妈后头进门,手里抱着一盆正开着花的蕙兰,放在了楚窈手边的小几上头,拿眼睛偷偷觑了眼挨罚的易娘,笑得极开心。

    楚妈妈见了,脸色也不大好看起来,“学了这么几日规矩,柳娘你给我做个蹲礼瞧瞧。”

    柳娘听完,立时白了脸色,那双水做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不可置信的看着楚妈妈,一步一顿的做完了蹲礼,便要起来。

    “谁叫你起来的,”楚妈妈抿了一口茶水,瞪了她一眼,直把柳娘吓得忙缩回去,再不敢做旁的动作,楚妈妈扫了一旁的易娘一眼,才慢悠悠对楚窈道,“这为奴婢的,第一是要心里向着主人家,第二要得拎得清身份,在官府备了案的死契可不是什么良家子,便是不听话立时打死了,报个暴毙也就了了。若是主人家心善,赏两块棺材板儿,遇着吝啬的,裹一卷破草席子扔出去也就是了。”

    楚妈妈看柳娘被吓得不清,一脸痴傻的样,才行了几句话功夫的礼,就开始打摆子的腿,就没了管教的心情,又看向易娘,虽抿着的嘴皮子都有些发白发干,好歹还认认真真的端着,若不是姿色差了些,倒是个可造之材,可惜了。

    楚妈妈正想着,柳娘便撑不住,噗通一声摔到了地上,再以一脸的委屈对着楚妈妈,便是楚窈在旁边看着,也不禁酸倒了牙,心里却又着实佩服着王虎家的。把女儿教的这般能演,跟着一朵小白花儿也没什么差别了。可惜妈妈不是个男子,且在南边见惯了这些,倒叫她没个用武之地了。楚窈正要仔细看看身边的蕙兰,那边楚妈妈就发了话。

    “连个规矩都行不好,我也用不起你这样的奴才,”楚妈妈又看向易娘,“你领她下去吧,也交代她妈妈一句,既是连规矩都做不好,打水总能行吧,以后叫她每日把家里各处的水换好,若叫我知道她连打水都不会做,就叫她嫁给那倒夜香的老鳏夫好了。”

    许是叫楚妈妈吓得,又或是被罚得久了,易娘忙使了大力气把柳娘拖了下去。

    “气大伤身,妈妈不必为了这拎不清的生气,”楚窈起身把茶盏端给楚妈妈。

    楚妈妈抿了一口女儿贴心的孝敬,才觉得好受些,“也不知道她妈妈是怎么教的女儿,除了能勾男人,还能做些什么。”

    “妈妈,”楚窈拉了拉楚妈妈的袖子,“咱们可说好了要好好过日子的,柳娘这样的,寻个错处送了官府也就罢了,妈妈可别想把她往那见不得人的地方送,便是有法子,也不能过您的手,您这一双手,可是要帮女儿往高处送的呢。”

    “也是妈妈想岔了,”楚妈妈一听得这话,心情就好了几分,“怎么能叫这种货色脏了妈妈我的手,她可比不得我家姐儿,”楚妈妈心情一好,便寻思起了别的,“且先养着她,说不得日后什么时候用上了。”

    楚窈与楚妈妈又说了些趣事,又把那盆蕙兰赏了一回,用过饭,这才回了自己屋子。

    易娘跟着楚窈进门,见楚窈在榻上坐下准备倒茶,忙道,“姐儿且等等,我去换了热茶来,凉茶伤脾胃呢。”

    “你且莫忙,”楚窈又把茶杯放了回去,“我有话同你说。”

    “哎,”易娘答应一声,就同楚窈隔了个桌子站了,低着头看着茶壶上的花纹,手在底下抓着袖子捻出不少褶皱。

    “我知道你家里是被逼的没了法子,有舍不得你这唯一的姑娘,才找了中人,想找个有些权势的家里,寻些庇护。只那小户人家少有全家买卖的,便是大户人家,家生子也尽够使了,好容易遇见我母女两个愿意买整户的,又有王府做靠山,才上赶着来了,”楚窈半真半假的胡诌,“我妈妈既允了你们,又料理了后头的麻烦,便是要你们一心一意的,只今日这事儿,你敢同我说你半点儿不曾发觉?”

    楚窈话音未落,易娘噗咚一声跪了下来,“姐儿且饶了我吧,我是听见她妈妈与她说话,却以为她妈妈是来回了您与夫人的,便没放在心上,那时姐儿问话,我心里怕极了,便说了谎,我……”

    “够了,”楚窈觉得自己实在走了步臭棋,易娘本是良家女,再是聪慧,也不过才十四岁,到底年纪轻,比不得宫里头人精似的宫女,不过一句问话,便吓破了胆子,想来也是在楚妈妈哪儿被吓得狠了。

    “你既知道错了,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头,我是最不耐烦有人瞒骗我的。我要你就是要的你的踏实、衷心,你要是做不到,我这就回了妈妈让你到别处去,再从外头买个年纪小的来,手脚纵粗苯些,衷心来补也就够了。”

    易娘听了,忙红着眼应了,下去给楚窈换茶,这事儿也算是揭过去了。楚窈饮了新茶,又叫易娘取了笔墨来。楚窈想了想,又打多宝阁的柜子里头取了个小匣子出来。

    楚窈先打开匣子,里头尽是些在南地同姐姐们做的做的红笺,深红、粉红、明黄等十色备齐,且张张图案精美,楚窈将它们一一取出,叫易娘也忘了方才的事情。

    “姐儿,这是什么纸片儿,颜色鲜亮,还带着香味,上面的花儿也那么精致,跟真的似的。”易娘看着那红笺就移不开眼睛了。

    楚窈笑笑,捡了深红、粉红、杏红的红笺各一张,递给易娘,“这个你拿去玩吧,改日得空了,我教你做,日后与你小姐妹们往来书信,也是使得的,等你要出嫁了,我再与你一匣子。”

    易娘犹豫着伸手接过,正听见楚窈的打趣,红了一张脸,倒和她手上的红笺相仿了,易娘收了红笺,见楚窈似要写什么东西,便又移了一个灯过来,“我就在外面,姐儿若有吩咐,只叫我一声就来。”

    楚窈点头让她去了,又花上些功夫,才挑出深红、杏红、残云、浅青四色,执笔在前三张上各写上一封简短的家书,函封后,写上三位姐姐的小字,才又给大姐写了一封冗长的书信,并请大姐姐将红笺转交,才又一并函封,放在一旁。

    楚窈慢慢坐下,拿起那浅青色的红笺,琢磨良久,也不知该如何动笔,直到易娘来催她歇息,才定了主意,以墨笔在上头画了蕙兰,待墨迹干了,收将起来。

    “姐儿这就收起来了?”易娘觉得少了些什么,“姐儿若要送人,合该写上一两句才是。”

    “正是我生来粗苯,竟写不得那妙章佳句,若要用别人的补上,倒不如这般干净,”楚窈把桌上散落的纸笺一一收回匣子,只留了那信和兰花笺,“明早你替我把这信拿到夫人那儿去,这笺便叫你爹替我送到王府去,只说是给王妃的谢礼便好。”

    ☆、第六章 欲收谋臣

    卫地的冬日,比南地更早,等到元月里头,楚窈就该十四了,年关将近,夏云景就显得格外忙碌,南帝也如往年一样,只派人早早送了各色赏赐来,又有诸王不必进京的旨意,夏云景就又省下进京的功夫了。

    赵怡张罗着派人将卫地的孝敬随着钦差一同送回去,又把各府的赏赐安排了,这才算得了几日空闲,赵怡便请了楚窈一块儿去城外热泉庄子去。正好过几日封笔,夏云景能得空来接她们回去,并不耽搁过年的事情。

    楚窈穿着银红撒花袄,外头罩着赵怡给的野鸭裘斗篷,裹得一身圆滚滚的上了赵怡的马车,车上烧着火盆儿,赵怡就帮楚窈解了斗篷挂在架子上,又对易娘道,“紫烟在后头那车上坐着,你自去寻她说话吧,等下了车再过来伺候。”

    等易娘出去,车里就只剩了赵怡楚窈两个,炭火烧的旺旺的,也没有一丝烟火气,马车的帘子很厚,便是走起来也不会叫风吹着。

    赵怡给楚窈倒了碗热茶,“不是说过了先在屋子里暖着,手这样凉,怎么也没拿个手炉捂着。”

    “是我贪玩儿,在院里堆了个雪人,便叫手炉忘了,听见姐姐你来了,哪里还顾得上,易娘可劲儿在后头追我呢,”楚窈捧了一会儿,才觉得手没那么凉了,“早就想问姐姐,怎么这会儿往庄子上去,便是庄子上有热泉,一来一回也得花两日工夫,哪里能得什么乐趣,莫不是有旁的事情?”

    “说你糊涂,你倒还机灵起来,看来以后是再不能夸你的,”赵怡拨了拨手炉里的香灰,才拿帕子把手擦了,将手炉搁在一旁,“你可记得当年卫帝手下第一谋臣楚风?”

    “楚风?自然是记得的,”楚窈想了想,“莫不是姐姐你这一去就是为了他?”

    “自然,”赵怡颔首道,“楚风原名冯褚,是黎国尚书冯瑛的原配嫡子,因被冤狱陷害,判了秋后问斩,冯瑛使计掉包,救了他出来,他却再不能呆在黎国了。他出来不过两日便露了行迹,叫人一路追杀到卫地,上辈子夏云景便是今日在去庄子的路上遇着他的,这辈子,我却不能安心让这个聪明人实心实意的帮着夏云景。”

    “狡兔死,走狗烹,上辈子楚风及早抽身,侍奉老父,还落得个横死的下场,便是推恩于子孙后人,想必他也是心有不甘的,”楚窈把渐凉了的茶碗放在桌上,挪到赵怡身边,“如今姐姐愿意给他指条明路,也算是救他一命了。”

    “就你会说话,”赵怡笑着点了点楚窈脑壳。

    楚窈正要讨饶,马车就停了,楚窈听见外头那车夫隔着帘子低声道,“姐儿,前头有人倒在地上,想来便是了。”

    楚窈一惊,适才与赵怡说了那样大不道的话,又指名道姓,岂不是全叫那车夫听了去,“姐姐……”

    赵怡摆了摆手,撩开帘子看了一眼,“正是他,你叫人把他抬到后头紫烟车上去,叫她两个先照料着,”那人答应一声便去了,赵怡才解释道,“他是我父亲自小为我养的死士,断不会背叛我的,上辈子若不是将他放到文渊身边,又怎么会叫夏云景钻了空子。”

    “姐姐,”楚窈见赵怡情绪不对,便有些担心。

    赵怡拍了拍楚窈的手,“在这世上,我本能信的,只有他与紫烟,如今能添上一个你,已是幸事。”

    “姐姐既知道,可得好好对我,”楚窈心里一阵暖意,“不如明日起来,便叫姐姐替我梳头好了。”

    “不必明日,今日便可,我替你一梳梳到头,二梳梳到白发齐眉,”赵怡把楚窈揽进怀里,“这都过了多少日子,你还是这样小小的一个,可真叫我心里难受。”

    “姐姐总爱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楚窈红了脸,撑直了身子,“多放些心思在楚风上头吧。”

    楚窈正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马车便动了,楚窈猝不及防,倒在了赵怡身上,见赵怡笑得开心,恨恨道,“果然是姐姐的人,竟连这个也帮着姐姐,快放我起来。”

    赵怡见楚窈有了恼意,也不再说,放她起来坐好,又从匣子里取了云片糕和枣泥山药糕给她,“还有些路程呢,且先垫垫肚子,咱们还有场硬仗要打呢。”

    楚窈取了一片云片糕,自己咬了一口,又递给赵怡,结果叫赵怡连着手指一块儿含在嘴里,湿湿软软的,,楚窈瞪了赵怡一眼,收回了手,拿了手绢狠狠地擦着手指,“今日果然不宜出门,”停了停,“这哪里是王妃,分明是个老兵条子,只不知道这位将军是想釜底抽薪呢还是使个美人计呢,可别到时候走为上计了。”

    “将军夫人大才,不如给为夫指一条明路?”赵怡特意压粗了声音,听上去倒真像是个俊俏的少年郎。

    赵怡和楚窈在庄子上换了衣服用了晚饭,才见紫烟来回话,“夫人,楚姐儿,那人醒了,他自称叫楚风,是黎国人,因得罪了权贵遭人追杀,只他总一番冷脸,该说的半点不肯说,也不像旁人有个要报恩的意思,也忒没良心。”

    “紫烟,咱们救他可不是为了挟恩图报的,”赵怡看了眼楚窈身边的易娘。

    楚窈会意,“我有套兔毛的衣裳,也不知道放哪儿了,易娘你去给我找来,我明日要穿的。”

    等到易娘出去赵怡才道,“若他真藏不住话,或是随便口称报答,我可得好好考虑。你且徐徐把我的身份透给他,但最好先叫他知道我是赵家的女儿赵怡,再是卫王妃。”

    等到楚窈真正见到楚风已是两日后,赵怡花了两日工夫都不能叫楚风松了口,正有些惫懒,楚窈也有两日不曾出去,听见易娘说外边雪停了,便换上那件兔毛衣裳,戴了顶兔皮帽子在外头,打听到楚风正在梅园,便也赶过去。

    楚窈随手折了两枝红梅捧在手里,身上落了些雪,稍化了些,又把那皮靴子在雪里很跺了两回,便像是在这园里玩了多久似的。

    遇见楚风时候,易娘正拿着手炉在后边儿追着楚窈跑,“姐儿,且慢些。”

    易娘话音刚落,楚窈便撞到了楚风身上,被楚风接住。楚窈从楚风怀里站好,却先看见了跟在后头的紫烟,楚窈喘着气,“紫烟姐姐怎么不在赵姐姐身边,”然后才像发现了楚风似的,仰着脖子看楚风,“你就是前个儿姐姐在路上捡的人么,长这样高,看着可真难受。”

    楚窈说话时候,易娘也过来了,只见了紫烟跟在后头,就没敢开腔。

    “楚先生,这是我家夫人认的干妹妹,府里都叫一声楚姐儿,”紫烟看了看易娘手里的手炉,摇了摇头,接过楚窈手里的红梅递给易娘,又把手炉塞到楚窈怀里,“姐儿可是又想喝药汁子了,不如紫烟吩咐厨下给姐儿熬一碗黄连水来,叫姐儿尝尝如何。”

    楚窈吐了吐舌头,“紫烟就知道欺负我,谁要喝那苦哈哈的黄连水,”说着又好奇的看向楚风,“原来你也姓楚吗,说不得五百年前咱们还是本家呢。”

    紫烟有些担心的看着楚窈,又悄悄抬眼看向楚风,哪知道,他竟在笑。

    楚风蹲下来,微微抬头看着楚窈,“这回不叫你仰着脖子总不会累了,”楚风揉了揉楚窈的头发,“我与你俱是姓楚,说不得五百年前还真是一家的呢。”

    楚窈看了看紫烟,说道“紫烟原来也会骗人,”又看向楚风,“我要去再去折些梅花,你去不去?”

    “这梅花在枝上开的好好地,怎么想着要去折了,”楚风也不管一边的紫烟和易娘,只专注端详着楚窈的脸,仿佛在确认什么。

    “便是你不折它,也是会开败的,不如折了或放在屋里当个趣儿,或是做了香包待在身上,总归是叫人心里舒服,”楚窈见他还在盯着自己看,也没什么不自在,只是道,“你怎么老盯着我看。”

    “我看你长得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楚风认真回道。

    楚窈也没想到楚风竟然直接说了,不止和传闻所知的那个老狐狸楚风半点不像,就是楚窈赵怡两个转述的点滴事情,都与这人有差,楚窈都快怀疑,她见的楚风是不是被掉了个包了。

    “你这么说话,倒叫我想起在南边儿看过的一个话本子,”楚窈见楚风仍笑着看她,便继续说了,“有个哥哥头回见自己表妹,就说,这个妹妹我曾经见过的,如今你也这样说,莫非我们五百年前还真是一家的不曾。”

    “那敢情好,”楚风话音里都带着些欢喜的意思,“若有你做妹妹,也是我的福气了,”说着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你方才说在南方看的话本子,你以前可是在南地?”

    “那可不,”楚窈眨了眨眼睛,“我活了十三年,一直都在南地呢。”

    ☆、第七章 定下设计

    楚风又陪着楚窈玩儿了好大一阵子,楚窈才被姗姗来迟的下人找到,楚窈却很有些不舍,直说以后要常找楚风玩的,楚风也笑着答应了。

    这日紫烟回了赵怡处,一五一十的说了这事儿,还道,“今个儿姐儿走了之后,楚风倒一反常态问了好些姐儿的事情。”

    “哦,”赵怡取下耳上挂着的坠子,“你且说说他都问了些什么,”赵怡一侧眉头半蹙着,唇角浅浅勾起,却又不像是笑,倒是讽意多些,“莫不是见我家窈儿天真活泼,便起了心思。”

    “这倒不像,”紫烟忙道,“他问的不过是楚姐儿的生辰,原住在哪里,又是为何来了卫地,便是连姐儿的名字都不曾问哩,”紫烟想了想,“这么一说,倒也是奇了,打听人哪里有不问名字,专问生辰来历的。”

    赵怡闻言,立时转头看向紫烟,倒把紫烟吓了一跳,后来发觉赵怡只是自己沉思,并没有怪罪的意思,这才松了一口气。

    赵怡闭了闭眼睛,“下回他若再问起,也不必说假话,七分含糊三分真话,也就够了。慢慢的把窈儿是她妈妈从外边儿抱回来的事情透给他,他若再问细些,你之装作不知即可。”

    “这真真假假的,本就是奴拿手的,更何况不过说的含糊些,又不用掺假话,自然更加便宜,”紫烟得了吩咐,也轻松下来,服侍赵怡匀面、更衣。

    “你去看看姐儿怎么这会儿还没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赵怡随手拿了本兵书坐在榻上,身上盖了层薄被,后头靠着引枕,紫烟又为她移了一盏灯来,叫光线不至太暗。一切收拾妥帖,紫烟才退出去寻楚窈。

    也不过隔了半刻钟,楚窈便满脸通红的来了,身上衣裳也不是晚膳时那身,楚窈一见着赵怡就一头扑进了赵怡怀里。

    “这是怎么了,这副模样,可是谁欺负你了?”赵怡忙搁了兵书,可楚窈怎么都不肯抬头说话,赵怡便看向随后跟来的紫烟易娘。

    也不知道是不是奴仆肖主,易娘也是脸色通红,见赵怡看过来,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来,便把求救的眼神投向了紫烟。

    “姐儿与易娘两个都还小呢,面皮子薄,”紫烟满眼都是笑意,“咱们姐儿总算是长大了。”

    长大了?赵怡一愣,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也笑开了,“也是我疏忽了,窈儿转年都十四了,虚岁也能算是十五,再不长大,我都该急了。”

    “姐姐快别逗我了,”楚窈这才从赵怡怀里起来,一张小脸被憋得粉粉嫩嫩,“咱们就睡了吧。”

    “好,都依你,”赵怡伸手刮了刮楚窈的鼻梁,这才掀了薄被穿上鞋,同楚窈一同进了锦帐。被子里被伺候的宫人放了好几个汤婆子,捂得暖烘烘的,紫烟易娘忙撤了两个下去,又给两人掖好被角,才出去了。

    赵怡把手暖了暖,才隔了衣裳捂在楚窈小腹处,“可舒服些了?”

    “嗯,”楚窈隔了半晌才道,“我这回可是闹了个大笑话。”

    “哦,”赵怡颇有几分兴趣,“快给我说说,”

    楚窈斜了赵怡一眼,“这许久不曾来过月事,我都快忘了,易娘虽然稳重,这些事上也终究少了几分见识。我还没什么事儿呢,倒被她吓了一跳,好在寻了余嬷嬷来,才算了了,不然还能拖上一阵。”

    “如此说来,我倒还得赏赏她,”赵怡想了想道,“易娘到底太年轻,你妈妈身份摆在那里,也不能时时跟着你,待转了年,我替你寻个口碑好的嬷嬷来。”

    “这样也好,”楚窈半点没麻烦了赵怡的不好意思。

    “你旧年常有宫寒之症,现在如何?”赵怡捏了捏手底下楚窈肚子上的肉,“软乎乎的,竟还不错。”

    “这还成好事了,”楚窈拍了赵怡在自己肚子上作乱的手一把,“许是这辈子养得好,又没什么要费心的,就不大有感觉了。你不提醒我,我还忘了呢,以后每个月也不至于那么辛苦,疼的死去活来的了。”

    “既然养好了,那以后也得好生注意着,免得又疼起来,可够你受的,”赵怡依然给楚窈暖着小腹,“我听紫烟说,你今日在梅园见着楚风,好一阵撒娇,都叫她认不出了。”

    “好个紫烟,背地里竟这样说我,”楚窈半真半假的嗔道,“以前总听说楚风是个老狐狸,今个儿见了却像个大呆瓜,我说什么他都听,叫他帮我折梅花,他还真认真的去挑哩。”

    “也是咱们窈儿能耐大,叫人见了就心里欢喜,”赵怡说这话时,破用了些阴阳怪气的腔调,叫楚窈一阵好笑。

    “你可别说,”楚窈推了推赵怡,侧了身子面对着赵怡,“我从头回见他,就觉得像是在在哪里见过,回来以后想了想,大抵是他同幼时梦里期盼有的父兄相似的缘故。”

    赵怡听罢,闭着眼睛,许久不曾言语,楚窈都以为赵怡睡了,打了个哈欠,赵怡才睁开眼睛,“窈儿,我同你说件事情。”

    “你说,”楚窈蹭了蹭枕头,有了些倦意。

    “先前我同你说过,楚风原是黎国尚书之子,只是他妈妈却是南地人氏,冯瑛昔年求取南地才女褚楚,本是一段佳话,可那冯瑛本是黎国出名的浪子,便是回了头,也还有一二红粉佳人,才子佳人婚后蜜里调油,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褚楚再次有孕时冯瑛竟把另一个怀着身孕的女人带回了家里。”

    “世上本没有多牢不可破的感情,再说那冯瑛要升官要应酬,褚楚正好怀着身子,自然偷腥的机会也就多了。”楚窈迷糊的感叹着。

    “好好听故事,”赵怡无奈的看了看楚窈,这才继续道,“那女人也不是个善茬子,打从进了冯府,几次三番害的褚楚险些流产,冯瑛还一言不发,只叫她忍着,褚楚一怒之下,写了休书,自回南地去了。冯瑛派人追去褚家,褚家竟无人知道褚楚回了南地,后来那女人据说是一尸两命得了恶报,转年冯瑛才得了消息,说是褚楚因胎像本就不好,还遇着这许多事情,才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当天夜里便去了,”

    赵怡抿了抿嘴唇,“冯瑛立时便生了悔意,要接女儿回来,不想那两个孩子才生了三日,便被人偷了,褚家丢了孩子,有死了女儿,褚老夫人大受打击之下,竟一病不起,褚家因这一干事儿算是和冯瑛绝了交情,只两家私底下找那丢了的两个姐儿,如今已有十三年,转头就该十四年了。”

    说这话时,赵怡还特地看了看楚窈。

    “原先我竟不知道姐姐竟如此能耐,把故事讲得如此动人,倒像是在编话本子似的,”楚窈对赵怡的暗示并不抱多大希望,“若说我都能合上,想来也是巧合,这……”楚窈突然没了声音,又看了看赵怡,才算是笑了,“姐姐好计策,如今这境况,我是也得是,不是也得是。若这事儿能成了,可得谢谢姐姐替窈儿寻了这样好的一个身世。”

    “这事儿定能成的,”赵怡笑了笑,“我前几日就写信回了卫王府,按卫王的个性,楚风的各色资料也该拿到手了,我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上辈子叫别人占了这便宜,如今啊,你就安安心心等着当官家姐儿吧。”

    “莫非原先卫王便是用这招得了楚风的?攻心为上,古人诚不欺我,”楚窈点点头,“这事儿可要和妈妈透透气儿?”

    “你先写信同她说说,”赵怡道,“好在楚氏当年怕叫你们嫁的不好,十分注重名声,虽说接连三个女儿与人做二房,却也是正经聘进去的,旁人也没得说嘴的地方。如今只寻个差不多的借口就行,她还能白赚一个儿子养老。”

    “稳赚不赔的生意,妈妈是最喜欢的,”楚窈在心里盘算一番,“此事断不能迟了,迟则生变,我先同妈妈写信去说,再请她写信给三位姐姐。冯瑛既能求娶来褚楚,又在南地寻了多年女儿,必是有些势力的,难保这些势力如今不在楚风手上,还是保险些的好。”

    “窈儿说的是,”赵怡笑笑,“明儿我叫信得过的人去送,骑上快马,也不过一个半时辰,再借赵家的线送去南地,不出十日,定能料理周全。”

    “这样就好,”楚窈打了个哈欠,“今儿先歇了吧,明日早些叫我起来写信,”想了想,便立时掀了被子,“还是这会儿写了的好,明日我可赶不及你叫我的。”

    “快躺下,”赵怡忙按下楚窈,“我去给你取纸笔来,”索性床头小几上的灯还未灭,赵怡披上衣服去取了纸笔,把笔蘸好了墨汁,又在纸底下垫了兵书,才递给楚窈。“这说风就是雨的,也不知道是和谁学得。”

    这一番动静自然惊动了在外间守夜的紫烟,赵怡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也就罢了。等赵怡楚窈睡下,已是深夜,楚窈直叫明日不必喊她起来,让赵怡不由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被谁纵的。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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